他匆匆洗漱完毕，到楼下的餐厅跟韦西会合。
韦西穿了一身很职业的黑色套装，乌黑的头发挽了一个马尾，化了淡淡的妆，看上去显得知性干练。韦西正坐在那儿喝咖啡，他急匆匆地走过去，连说抱歉，问时间会不会晚。
没事，我预留了四十多分钟的时间呢。你好好吃顿早餐吧。韦西笑嘻嘻地说。
姚舟之这才松了一口气，去拿了餐盘，端了一碗粥和几碟小菜过来，一边慢慢地吃，一边跟韦西讨论待会儿拜访客户的事儿。他吃了一会儿，餐厅里的人渐渐多起来，开始有些吵闹，不能好好地谈事，于是他就让韦西去大堂的沙发上等他。他呼噜呼噜几口把粥喝完，匆匆上楼取了公文包，下到大堂，跟韦西并排坐在沙发上对一些项目的关键答词。
八点钟，酒店的大堂显得还比较安静，只有里面的餐厅里隐隐约约传来喧嚣声。不时有一两个人从电梯那儿下来，穿过大堂出去。姚舟之拿着一个本子，听着韦西讲的几个产品的最低价格和浮动百分比，一一地记下来。正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前台那儿传来。
402退房。
好的先生，请稍等。
他猛地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瘦瘦高高的人站在前台那儿，嘴里叼着根烟，不耐烦地看着前台客服，在等着办退房手续。姚舟之一下子把这张脸跟昨晚的那个声音对起来。这张脸侧对着他，上面坑坑洼洼，薄薄的嘴唇撇着，一只眼睛的下面鼓起一个大大的眼袋。
这是找您的钱。可以了先生。
那个人一把攥住零钱和票据，塞进裤袋，皱着眉头走了出去。
怎么了？韦西看姚舟之一直盯着前台那边看，奇怪地问。
啊，没事没事，刚才说到哪儿了？除了耗材这点外，还需要强调些什么？
他们两个人又讨论了一会儿，韦西发现姚舟之好像突然高兴了许多，很快地把拜访的一些关键点掌握熟悉了。于是他们两个人打车去客户那儿。
从他们所在的酒店到万鑫大厦，需要顺着那条南北大街往走，再向东拐，不久就能进入到一片繁华的商业区。他们八点半的时候上了路，汽车在南北大街行驶的时候还很顺畅，但向东拐到那条东西路的时候，路上开始有些堵。他们赶上了早高峰的尾巴。透过车窗，姚舟之看见前后左右的车走走停停，有一辆公交车甚至停下来，打开门，里面下来一群乘客，穿过车辆间的空隙，上了人行道，步行朝前走去。姚舟之有些吃惊，他没想到这边的早高峰也会堵得这么厉害。
这边怎么好像比S城还要堵？
韦西扭头看了看，说，嗨，哪儿的早高峰都一样，这边路太窄啦。说完又低头看手机，一点也不关心外面的路况。
这时却听见那个司机说，你们对这边是不了解啊，这条路是有名的堵路，上班下班都堵得厉害得很哪，全城其他地方都好，就这一个地方堵。
姚舟之说，噢，是因为公司都集中在这边吧，这边好多高楼大厦，简直比大城市还气派。
那个司机说，吓，这边不算大城市吗？这边也不小哩。
啊，是，是……
他们一点一点往前挪，汽车的喇叭声此起彼伏，随着时间的流逝，两边成荫的绿树和小店铺不见了，代之的是林立的高楼大厦，玻璃的墙幕在早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过了一个路口，车速突然快了起来，路况一下子顺畅了许多。车厢在又一个路口向右拐了个弯，行驶了几百米，在一幢大厦前停下来。
姚舟之和韦西下了车，看了看时间，还有十多分钟的富裕。韦西笑着说，怎么样，还好我留了四十多分钟的富裕时间，不然肯定要迟到。
姚舟之点点头，四处看了一下环境，有很多上班族正匆匆忙忙地往大厦里走。
他们这边环境倒不错，我们现在就上去吗？
上去吧，早点过去，给人家个好印象。
韦西于是走在前面，姚舟之拎着公文包跟在后面，一起进了那座大厦。
过了大约两三个小时，韦西和姚舟之被一群人簇拥着，从那座写字楼里走了出来，他们边走边说说笑笑，都显得很高兴。有一胖子走在前面，夸张地打着手势，领着人群进了对面的一家很气派的饭店，那时候正是午饭时间，进进出出的人很多。
他们吃了一个多小时的饭，从饭店里出来，各人都脸色涨红，脚步趔趄，勾肩搭背地围在饭店门口，吵吵嚷嚷了一阵，随后，有人拦了辆出租车，把姚舟之和韦西让进了车里，嘱咐了司机几句，一帮人就朝出租车挥手，姚舟之和韦西也在车里挥手，司机按了按喇叭，慢慢把车开走了。
那辆车沿着他们来时的路，把姚舟之和韦西又送回了酒店。
他们两个都有点晕，尤其是姚舟之，走路都走不稳，韦西扶着他进了酒店，出电梯时，姚舟之说他自己回房间就行，但看他摇摇晃晃的样子，韦西还是抓紧了他的胳膊，一边说他不该替自己挡那么多酒。
下午三四点钟，酒店的走廊异常静谧，嗡嗡的抽风机的声音响着，从各个房间里传来电视的喧闹声响，路过一个房间时，透过房门，传来里面****的呻吟。整个时间在此刻透出一股慵懒无聊的浓重气息，让人只想找些事情来做。
韦西把姚舟之送到他的房间，他砰的一下倒在床上，满脸涨红，看着天花板粗重地喘息。韦西站在床边，不放心地说，你没事吧？
姚舟之说，没事，没事，我没事。一边还是不住地喘气，又大声笑起来。
韦西说，是不是挺难受的？要不要去吐一吐？
姚舟之说，我吐什么呀？啊，你说吐，你不该说吐，你不说吐我还不想吐，你一说吐我就真想吐了。他说完就双手撑着床坐起来，又大喊一声。
韦西看他的窘态，不觉哈哈笑出声来，搀着他，到了卫生间，然后姚舟之抱着马桶哇哩哇啦地吐起来，一股难闻的气味弥漫开来，韦西就去打开了排风扇，又湿了一条毛巾，等姚舟之吐得差不多了，给他擦拭。姚舟之鼻涕眼泪地坐在那儿喘息着，任由韦西在他脸上擦来擦去，顿觉轻松清爽了许多。
韦西冲了马桶，把他拉起来，扶到了床边，让他躺下。姚舟之仰躺在那儿，说，我口渴。韦西就拧开了桌上的一瓶矿泉水，又扶他起来，看着他咕咚咕咚地喝了大半瓶水，这才安静地躺下。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姚舟之困意渐渐上来，侧过身子，蜷缩了手脚，像个小孩儿一样睡去了。韦西看着他，笑意盈盈，她也忽然觉得很口渴，就拿过桌上姚舟之喝剩下的半瓶水，喝了几大口。
她一时感觉舒服极了，浑身也疲软极了，就倒在了姚舟之的旁边，也睡了过去。
姚舟之醒来的时候，屋子里黑黑的，迷迷糊糊间，他觉出身边躺了一个人，吓了一跳，等看出身形是韦西，不觉怔了一怔，又躺了回去。
他回想回到酒店的情形，大部分都还记得，韦西把自己扶进房间，自己好像还吐了一回，那一时自己清明很多，但其后的事就几乎没什么印象了。现在他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韦西，她呼吸均匀，声音一深一浅，睡得正沉，好像多久都不会醒过来，自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又过了一会儿，他轻轻起身，去卫生间洗了个脸，又漱了漱口，对着水龙头喝了几大口水，随即又按灭卫生间的灯，蹑手蹑脚地回到了床上。谁知他刚躺下去，一个声音却响起来。
你醒了？
啊，是，你也醒了？
现在几点了？
不知道，我看一下，十点多了。
已经睡了这么久呀。
是啊。
沉默了一会儿。
你好点了吗？韦西问。
啊，好了，我好了，我是不是吐了？我记得吐了一回。
可不是吐了，亏你你还记得。现在头疼吗？
头疼？好像有一点，但不太疼，不对，不怎么疼，不疼。
有蜂蜜水就好了，喝点就不头疼了。
嗯，蜂蜜水解宿醉，多喝水也行。
我去烧点水吧。
啊，不用不用，我去吧，我去。
姚舟之说着就要起来去烧水，韦西拉住了他的胳膊。
我记得桌子上还有瓶矿泉水，没喝完。对，是在我这边。
黑暗中，韦西摸到了那瓶水，递给了姚舟之。
我不渴，你喝吧。
怎么不渴呢？喝一点吧。
我刚才醒来，喝了。
哦。韦西于是在黑暗中坐起来，靠在床头，喝了瓶里剩下的水。随后，她把双手放在马尾那儿，取下了发圈，一头长发便泼泻开来。她甩了甩，又躺了下来。
现在好多了。
嗯。
你今天喝得可真拼命，把我都吓着了。
啊，我是不太能喝，这种商业性饭局也经得少。
出差就是这样的。
嗯，挺辛苦的，不知道你以前是怎么过来的。
哈哈，我一个人别人就不会这样了。今天是因为有你在，他们看准了你会逞能。
谁在这种情况下也会逞能啊。
可是你也太逞能了。
嗯，我真的是不太能喝。我平时也很少喝。
韦西在黑暗中叹了口气。
不管怎样，总归是签了合同了，可以痛痛快快地玩一玩了。
嗯，我们买哪一天的票？
不着急，你不想四处逛逛吗？
我不着急，我一点都不着急，我也许不回去了。
为什么？
我想四处逛逛。
韦西噗嗤笑出了声，伸手打了姚舟之一下。
姚舟之心中一动，再也没能忍住，抓住了韦西的手。黑暗中，两个人好一会儿都没说话，随后，韦西将头枕到姚舟之的胸前，另一只手搂住了他。
如果我不想回去了，你愿不愿意陪我逛几天？姚舟之问。
你想去哪儿？
我不知道，去哪儿都行。
行啊，反正有的是时间，可以走的远一点。
嗯，我就是这个意思，走的远一点。
你不会是想把我拐跑吧？
嗯，我真的挺想把你拐跑的。
你是个坏蛋。
我是。
姚舟之把头探到胸前，去吻那头长发，韦西仰起脸来，迎住了他的嘴唇，清晰的吮吸声响起，两个人不觉都沉醉到对方的那一片柔软湿润中。
房间里的气息从半开的窗户里散逸出去，外面是X城众生百态的夜，各处的灯光在铺展开的黑暗中闪烁，绵延成一片一片，有那么几处，灯光是如此闪亮，五彩缤纷，耀得人眼发疼，让人觉得那里仿佛是永远的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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