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中国-继承治世,汉武准备反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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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帝心里没主意了,跟大臣们商量对策。大臣们基本上都不赞成用兵,讨论来讨论去,终究还是选了一个民间女子,装扮成公主送去给浑邪王和亲。

    事情就这样了结了,可武帝心里堵得慌。难道自己这一辈子就这么屈辱地活着?绝对不行。反击匈奴的计划开始在武帝心中酝酿了。

    【一场极具历史意义的战争】

    武帝在上林苑韬光养晦,外边却不太平。在汉朝疆域的东南边,两个邻近的汉朝附属小国打了起来——闽越国大举进攻东瓯国。东瓯国抵御不住,数次派使者到长安求救。东瓯和闽越国的战争,使得长安城又震动起来。19岁的汉武帝面临着一个颇为棘手的问题。

    那么,闽越国为什么要进攻东瓯国呢?这事还要从汉景帝时期的七国之乱说起。

    公元前154年(景帝前元三年),借口“诛晁错,清君侧”,吴王刘濞牵头,与其他六国同时发兵反叛,并且鼓动了东瓯国一起造反。景帝派周亚夫领军讨伐,用疲兵之计很快平定了叛乱。吴王刘濞见大势已去,率数千人跑到东瓯国。

    斩草要除根,景帝自然不想放过刘濞。他派大臣带着赦免东瓯王骆望的诏令及金银财宝,悄悄到东瓯国中交涉。

    使者告诉骆望:“吴王刘濞比东瓯国实力强大得多,最终还是败在朝廷大军手中,小小的东瓯国更是不可能挡得住汉军的脚步。皇上不会放过叛乱首恶,但也知大王是受人所迫。所以,皇上对大王既往不咎,赐给大王丰厚的礼物。希望大王将功赎罪,将吴王刘濞除掉。”

    骆望表示感谢朝廷的宽恕,一定遵旨办理,并立即借口让刘濞来阅军,刺杀了刘濞,将其首级交给汉军。

    刘濞的儿子刘驹当时也在东瓯国,得知父亲被诱杀,知道自己待在这里也难逃一死,连忙投奔闽越国,被闽越王骆郢收留。刘驹痛恨骆望背信弃义,一直想杀掉骆望,给父亲报仇雪恨。他在闽越国待了16年,等到景帝驾崩,武帝即位,大权被窦太后掌握,无心顾及边陲,觉得机会来了,就鼓动闽越国进攻东瓯国。

    闽越王骆郢被说动了,于公元前138年(建元三年)派兵侵略东瓯,发动了战争。

    当时闽越在东南算得上是大国。东瓯王一看闽越军队攻势旺盛,知道打不过,忙派使者向武帝求救。

    武帝的舅舅田蚡认为越人是蛮夷之族,不值得派兵相救,而且出兵到蛮夷之地,风险也很大。中大夫严助则认为,东瓯是大汉的臣国,大汉对东瓯的安全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即使有风险,也应该出兵帮助东瓯国,否则,汉朝将不能安抚其他臣国。

    武帝本人也认为,汉朝应该在这件事上做出一个大国的样子,给闹事的小国一个教训。所以,这次召集大臣朝议,武帝心中早已决定要出兵,只是因为没有用兵经验,才想在朝堂上找几个靠得住的支持者。听了严助的一番话,武帝很高兴,把严助夸奖了一番。

    但是,征调大军的虎符(古代的兵符,用金属铸成虎形,剖分两半,执掌双方将两半相合,方可发兵)掌握在窦太后手中。而用兵违反了无为而治的传统,肯定会遭到窦太后的反对。武帝决定小规模用兵,来解决这场小战争。他派严助拿着使者的节杖赶到会稽郡,调会稽郡的地方部队对付闽越国。

    严助领命而去,要求会稽郡守马上发兵。会稽郡守没有见到虎符,当场拒绝。严助当机立断,命随从杀掉会稽郡司马(负责军事的官员),杀鸡儆猴。会稽郡守果然怕了,交出本郡军队。严助又令会稽郡守准备了船只,带上会稽郡的军队走海路直扑闽越。

    严助兵不血刃,解除了闽越国对东瓯的围困,算是完成使命,马上要回长安交差。闽越王虽然撤走军队,却把重兵集结在自己与东瓯的国境线上。东瓯王害怕汉军一走,闽越王再来攻击,就请求严助说:“朝廷救命之恩,我们东瓯举国上下没齿难忘。只是闽越心怀贪欲,一直窥视我国。恐怕汉军一走,闽越王又马上发兵攻打过来,到那时我们又无安宁之日了。请将军代为奏告大汉皇帝,我愿意把整个国家迁到汉朝的境内,做大汉朝的臣子。只要能安定地生活,我就非常满足了,宁可不做东瓯王。”

    严助回到长安,把东瓯王的请求上奏给了汉武帝。一个独立于外的臣国自愿内属,化为汉朝直接统治的臣民,这是好事。武帝立即批准。

    公元前138年(建元三年)秋,4万东瓯居民离开故土,全部迁移到长江和淮河之间,取消了外臣国的地位,和当地汉族人民一起生活,共同开发长江和淮河的下游地区,两族人民逐渐融合在了一起。

    妥善处理了东瓯和闽越之间的战争,成功维护了汉朝的尊严,武帝在朝中树立起了威信,令朝臣刮目相看。这是武帝自即位以来第一次获得的彻底成功。

    自继帝位以来,武帝一直生活在窦太后的阴影中,做什么事都受到牵制、阻挠,因此有些心灰意冷。但成功解决了东南地区冲突后,武帝又找回了自信,他对自己独掌大权的那一天充满了期待。终于,公元前135年(建元六年),71岁历经四朝的窦太后去世了。汉武帝迎来了他执政生涯的春天。

    【狼烟再起,勾起陈年旧恨】

    公元前134年(元光元年)秋,几个衣着、面貌与中原人极为不同的人来到长安,带来了北方草原上匈奴浑邪王的亲笔信。浑邪是汉代匈奴的一支,其首领被匈奴最高统治者单于封为浑邪王。浑邪王在信中提出要迎娶武帝的一位女儿为妃。浑邪王不过是匈奴族的一个酋长,武帝的女儿则是堂堂大汉的公主。金枝玉叶怎能下嫁衣毛卧毡、膻气熏人的匈奴人呢?武帝收到这封信,勃然大怒。可是,他深深知道,匈奴人是不好惹的。

    匈奴对西汉来说,是一个梦魇,是一个耻辱。

    匈奴的首领叫作单于,相当于中原的国王,在单于之下,则有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共24个首领,大的统率数万骑,小的统率数千骑,都是单于的直接臣属,各率领一大部落,每一个大部落由若干小部落组成。在中原人眼里,这些匈奴人原本是一群落后的蛮夷,在夹缝中求生存,处境艰难。但就是这么一群化外之民,在一个被称为冒顿单于的领袖手中成了一个强大的存在。

    冒顿的父亲是匈奴人的单于,叫作头曼。头曼单于曾经趁秦灭六国时攻击中原,后被秦始皇派大将军蒙恬击败,实力大衰。头曼单于好色无情,在原配死后又娶了个年轻貌美的阏氏(yānzhī,匈奴称其君主的妻妾为阏氏),生了个小儿子。因为喜欢新娶的老婆,头曼就想把新生的小儿子立为接班人。可这时候法定的接班人是大儿子冒顿。要改继承人,只能把冒顿除掉。无缘无故地,当爹的要杀儿子,肯定惹人笑话。头曼单于想了个借刀杀人的办法,派冒顿到邻近强国月氏当人质,然后故意派兵攻打月氏。其实以当时匈奴人的实力,根本打不过月氏,头曼为的就是激怒月氏,借月氏人之手除掉大儿子。

    头曼算盘打得好,可他没想到他儿子有本事。冒顿一听说匈奴人来打月氏,抢了匹马逃回来了。头曼不仅没害到儿子,反而得罪了月氏,花了不少钱才算把这事摆平。

    经过这事,冒顿心里清楚父亲要加害自己,心想:这次是我命大,下次可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干脆我先把你杀了吧。就这样,父子两人开始成天琢磨怎么整死对方。

    冒顿比他爹聪明。他发明了一种响箭,射出去会发出尖厉的声音。冒顿告诉自己的属下,自己把响箭射到哪儿,大家就必须一起向哪里射,谁不射就砍谁脑袋。他先在狩猎时将响箭射向猎物,没射的人当即处死;后来,他又将响箭射向自己的爱马,有人不敢射,同样被杀了;再后来,冒顿竟然将响箭射向自己的老婆,有手下不敢射,又被杀了。大家一看,主子这是玩真的了,再也不敢含糊。最后,冒顿将响箭射向父亲头曼的坐骑,那匹马顷刻之间被射成了蜂窝。冒顿一看,手下没问题了,就在一次同头曼游猎的时候将响箭射向头曼。理所当然地,头曼就被儿子的手下乱箭射死。冒顿杀了父亲,成为新一代单于。

    在头曼的折腾下,匈奴当时的状况是一天不如一天。冒顿成了单于后,立即开始致力于振兴匈奴。匈奴人的生活大大改变了。

    只是好日子没有持续多久。冒顿新娶的老婆当时是漠北有名的美女。在匈奴的北边有一个当时最强大的游牧族群——东胡。东胡王听说冒顿的老婆漂亮,就派使者来要。冒顿问自己手下的大臣:“东胡人要娶我老婆,咱能答应吗?”手下人都说:“阏氏是单于的妻子,怎么能送给别人呢?东胡人太混账了,咱们应该去报复他们!”冒顿笑笑,说:“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怎么能为了女人伤了两国的和气?从今天起,我老婆就是东胡王的了!”匈奴人的王后就这样被送给了东胡。后来,东胡国王听说冒顿有匹千里马,又派使者来要。马对于游牧民族来说,意义是非常重大的,更何况东胡人要的这匹马是匈奴最好的马。冒顿又问大伙:“我这马日行千里,夜走八百,我对它比对我老子还好。现在东胡来要,我给不给?”众人又都说不能给,可冒顿说了:“再好的马也不过是个畜生。为了个畜生坏了两国的友谊,不值得。给了!”东胡人经过这两件事,觉得匈奴人太窝囊了,根本成不了气候,也就没想消灭匈奴。冒顿就借着这个机会休养生息、厉兵秣马,使匈奴逐渐强大起来。东胡人没注意到形势的变化,还以为匈奴好欺负呢,又找匈奴提要求来了。匈奴境内挨着东胡的地方有一块非常荒芜的土地,没人居住。东胡看上了,派使者来要,说反正这地方你们也不用,闲着怪可惜的,给我算了。冒顿就问大伙:“这块地挺荒的,一直也没什么用处,现在东胡来要,你们说给不给?”冒顿的一些手下有缺心眼的,就说:“您把老婆和好马都给人家了,那么块破地方,东胡要就送给他们好了。”冒顿一听就火了:“老婆算不了什么,我可以给他们,马我也可以不要。土地是咱们的根本,绝不能给他们。今天凡是说可以给的,都给我杀了!”之后,他立即发动大军攻打东胡。东胡轻敌大意,被匈奴杀了个措手不及,就这样灭亡了。消灭东胡之后,冒顿单于又率大军西逐月氏,南并楼烦,北降丁零、浑庾,一统大漠南北。匈奴人在中国历史上第一次统一了蒙古大草原。

    统一草原之后,匈奴强大得不可一世了。这时候,楚、汉之争也刚刚结束,汉高祖刚刚统一中原,建立了汉王朝。冒顿趁西汉根基还没稳固,带领匈奴人杀过来了。他们先入侵山西,围攻驻扎在马邑(今山西北部的雁门一带)的韩王信(名韩信,为免与同时期淮阴侯韩信混淆,故称韩王信)。韩王信打不过,未经请示就与匈奴议和。签订合约之后,韩王信又开始害怕了。打从消灭项羽之后,跟着刘邦打天下的这些弟兄们没几个有好下场的。自己因为怕延误时间,没请示刘邦就跟匈奴议和,正好给刘邦一个除掉自己的借口啊!干脆,我投降匈奴算了。韩王信就这么投降匈奴了。刘邦知道后气坏了。他觉得自己南征北战,连项羽都败给自己,天下无敌了,根本就没听说过匈奴有多厉害,不知深浅地率领大军赶赴山西,要讨伐匈奴。结果,肉包子打狗,差点有去无回。刘邦被匈奴人围困在平城附近的白登山上,困了七天七夜,饿得眼睛都蓝了。多亏用了谋士陈平出的主意,刘邦派人给匈奴阏氏送礼,说匈奴再不退兵,自己就把闺女嫁给冒顿做老婆。中原的美女长得水灵,阏氏怕刘邦真把公主嫁过来,自己失宠,冒顿是连老婆都能送给东胡人的人,还能指望他看重夫妻情意?阏氏赶紧劝冒顿退兵。刘邦这才从白登之围的危险境地中逃脱。为防匈奴人再来,他急忙与匈奴签订互不侵犯的协议,还把一个宫女假扮成公主嫁给单于,并定期赠送大量财物。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匈奴人时不时带着大军跑到边境向汉朝要姑娘和财务,汉朝皇帝每到这时就找个姑娘,冒充大汉公主,带着财物送去匈奴和亲。

    事到这里还不算完。汉军不堪一击,刘邦卑词求和,使匈奴人认定汉朝软弱可欺,从此对汉朝呼来喝去。

    到了武帝这一代,匈奴那边是冒顿的孙子军臣单于在位,匈奴人仍然屡屡对汉朝北部进行侵扰。现在,匈奴人又来要老婆来了,浑邪王要娶公主。武帝不高兴——我大汉朝也不是专门给你们匈奴培养老婆的呀!可是要拒绝和亲,就等于拒绝了浑邪王的“友好情意”,浑邪王可能就不高兴,浑邪王不高兴就可能引发战争。真要同匈奴开战,能打胜吗?

    武帝心里没主意了,跟大臣们商量对策。大臣们基本上都不赞成用兵,讨论来讨论去,终究还是选择同意和亲。

    事情就这样了结了,可武帝心里堵得慌。难道自己这一辈子就这么屈辱地活着?绝对不行。反击匈奴的计划开始在武帝心中酝酿了。

    【地主聂壹策划的马邑闹剧】

    汉朝初期采取和亲政策,那是无奈之举。打不过人家,又怕人家来打,只能多送点甜头。一味地送钱物给匈奴,汉朝觉得别扭——就好像做儿子的每年孝敬父母一样。如果再嫁个公主过去,名义上匈奴王就成了自己的女婿,名声就好听多了,实际上做的还是亏本买卖。匈奴人倒也不计较。历史上只有夷狄献美女给中原统治者,哪有中原统治者把自己闺女嫁给夷狄的?既有钱拿,又有美女,这种好事放在谁身上谁不乐意呢?

    到了汉武帝这里,就不一样了。钱也有了,粮也足了,武帝不想受这窝囊气了。尤其是在他继续奉行和亲政策之后,匈奴没有按照约定不再侵扰汉朝。匈奴人什么时候想要东西要女人了,就会到汉朝境内溜达一圈,然后就会得到自己想要的。对于这百试不爽的事,匈奴人自然不会因为武帝当了皇上而不去做。不给东西要挨打,给了还挨打,武帝这样一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怎么受得了!

    但是,武帝忍下来了。因为眼下用武力抗争的条件并不成熟。景帝刚刚驾崩,国内尚不稳定,窦太后把持了数年朝政,刚死没几天,武帝乍一全面接手大权,缺乏决断军政大事的经验,而且主和派的呼声也很高,很少有人支持汉武帝反击匈奴。换句话说,武帝缺个主心骨。

    匈奴浑邪王请求和亲后第二年,也就是公元前133年(元光二年),这个主心骨出现了。谁?大行王恢!

    大行是秦汉时期的官名,当时叫大行令,公元前104年(太初元年),武帝才把大行令改称为大鸿胪。这个官,是专门掌管少数民族事务的。从天朝上国的角度来说,王恢当时是管理汉朝周边少数民族的头儿。可匈奴偏偏没把这个头儿放在眼里。王恢很不高兴,因此积极提倡对匈奴动武。就在浑邪王遣使来求亲的时候,武帝在朝堂上与大臣商议,主战的王恢就曾经与主和派的御史大夫韩安国进行了一场辩论。

    王恢说:“汉同匈奴和亲,一般看来,保持友好的时间不过几年,并没有彻底解决问题,所以臣以为不如不允许和亲,而且最好是能够派兵以武力反击匈奴。”

    韩安国反驳说:“在千里沙漠中作战是匈奴人的拿手好戏,对汉军来说却是非常困难的。现在,匈奴的统治者自恃他们骑兵的威力,怀着不易满足的贪婪心理四处侵掠。他们的骑兵移动、集结的速度非常迅速,不是咱们能用武力轻易解决的。如果派大军反击,必须先驰驱数千里的路程,就是不打仗,人马也会很疲惫。匈奴人觉得能打赢的话,就会调动全部的力量来攻击我们疲惫不堪的远征军;即使觉得难以取胜,也会逃得无影无踪,咱们的大军就会往返徒劳。所以,还是同匈奴和亲为上策,免得大军远征无功,劳民伤财。”

    韩安国的意见得到了朝中许多大臣的赞同,武帝也就批准了浑邪王的“讨老婆申请”。

    这一次和战辩论之后,主战派没能如愿以偿,但得到了老百姓的支持。边区的百姓常年受匈奴人的祸害,苦不堪言,早就盼着朝廷能帮他们解决这个问题了。有主战派站出来请战,老百姓的积极性也被调动起来了。雁门马邑有个地主叫聂壹,也是反击匈奴的积极支持者。他听说主战派在第一次辩论中受挫,就自己琢磨了个主意,跑到京城来找王恢。

    聂壹对王恢说:“匈奴人虽然总来侵扰咱汉朝的北边,但一直还是和咱大汉和亲。他们不会怀疑我们有突然反击的军事计划。我们只要把他们的主力引诱进来,用精壮的伏兵袭击,一定能打他个措手不及。现在我手里有个计划,希望能得到王大人的采纳。”

    王恢听聂壹详细叙说自己的计划后,很高兴。但这个计划要实施,得有钱粮、兵马支持。王恢做不了主,赶紧向汉武帝汇报。武帝一听,想了想,觉得可以实行,又把群臣召到宫中,进行和战的第二次辩论。

    武帝知道主和派大臣多。为了鼓励主战派大臣,顺便敲打下主和派大臣,他一开始就给会议定下了反击的调子,说:“朕同匈奴单于和亲,嫁给他公主,虽然说是假的吧,但名义上也是公主。这还不算,还得赠送给他大量的钱币、丝帛、锦绣。朕很关心百姓疾苦,不希望让战争打搅他们的生活,真要能用女人、财物换来和平,朕也忍了。可是,匈奴得寸进尺,更加地傲慢无礼,对咱们侵略不休,北部边郡多年来一直受到骚扰。北方边郡的老百姓也是朕的子民哪!内地百姓过上好日子了,可北边的老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一样是朕的子民,朕不管他们,如何向他们交代?朕心疼他们,所以打算出兵反击匈奴。各位爱卿说说自己的看法吧!”

    王恢率先站了出来,说:“臣听说,战国时曾经有个代国,东北有强大的东胡虎视眈眈,西南面有中原国家的攻击,是个处在前后夹击中的小国。可就是这样的代国,能够养老抚幼,及时耕种不误农时,而且百姓勤劳,仓库充实,外敌不敢轻易侵犯。现在以陛下的神威,四海统一,天下归心,国力与代国不可同日而语。陛下又遣子弟率兵防守边城和要塞,粮食运输的车队不绝于道,防御的能力也不是代国所能比拟的,可匈奴的侵略却无休无止。为什么会这样?原因只有一个,匈奴不怕咱大汉,以为咱大汉好欺负。所以,必须反击匈奴,让他们尝尝害怕的滋味。”

    王恢刚说完,韩安国又出来唱对台戏了。他说:“王恢这话并非完全正确。高皇帝在平城白登山被围的那个时候,一连七天都没饭吃。解围回京之后,高皇帝都没有愤怒。为啥?高皇帝是圣人。圣人以整个天下衡量事情,不会因为个人的愤怒而伤害天下的百姓。就是因为考虑到这一点,所以高皇帝同匈奴结成和亲。因为和亲,到现在已有五代人受益,这是不可否认的事情。孝文帝(汉文帝刘恒)也曾经调动天下的精兵,想一举歼灭入侵的匈奴,结果重兵北调,内部空虚,济北王刘兴居趁机发兵袭击荥阳,企图谋朝篡位。孝文皇帝只得匆忙收兵,无功而返,由此觉悟到对外用兵不能持久的道理,所以又同匈奴和亲。两位圣人的事足以为陛下效法。所以,还是不要反击为好。”

    韩安国的话有理有据,武帝听了,一时间沉吟不语。

    王恢怕武帝改变主意,马上反驳说:“韩安国的话大错特错。‘五帝不同礼,三王不同乐’,三皇五帝都是圣人,可他们的礼乐还彼此不同呢。不是他们有意不同,而是时代不同。高皇帝从事战争几十年,是文武兼备的圣人。那高皇帝为何还要忍辱负重,不报复被围的屈辱呢?不是力量不够,而是战乱刚结束,要休养生息,顺应百姓的愿望,解决老百姓的温饱问题。现在不一样了,国家强大了,边境仍受到威胁,士兵伤亡惨重,运回来的棺材前后相连,这是令所有大汉臣民痛心的事。所以,必须出击匈奴,避免这种悲剧继续演下去。”

    韩安国立即反驳道:“没有十倍的好处不能轻易地改变旧业,没有百倍的利益不能随便地改变常规。古代君王考虑国家大事之前要先祭问祖庙,改变大政之前要先占算龟筮,以表示慎重。夏、商、周三代盛世,不要求夷狄归顺中国,不是说他们的威力不能制伏夷狄,而是因为夷狄的地方太偏远,民智太落后,没有这个必要。况且,匈奴的军队非常轻快、凶悍,来如疾风,去如闪电,还总搬家。想制伏他们可太难了。一旦发动战争,边郡人民就长期不能耕种纺织,还要支援打仗,能办到吗?所以,还是不要轻易与匈奴刀剑相见。”

    韩安国话音刚落,王恢提高声音反驳说:“凤鸟乘风,圣人乘时,做事要善于借助时机。从前秦穆公在雍地(今甘肃东南部)时,只有方圆三百里的一块小地方。他借助时势的变化攻占了西戎的土地,得地千里,吞并了十四个小国。后来蒙恬率军侵占了东胡,开辟土地几千里,又以黄河为界,垒石为长城,种树为险塞,使得匈奴不敢南下。秦的强大与兴盛,是以武力换来的。匈奴生性剽悍,只可威服,不可以用仁义感化。咱们现在很强盛,物资比秦穆公时多了万倍,只要用百分之一的力量去攻击匈奴,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吗?所以,还是应该以武力还击,慑服匈奴,保证北部边郡的安宁。”

    王恢说话的工夫,韩安国在旁边琢磨了半天,觉得武帝有心抗击匈奴,自己还是别太坚持反对意见,免得让皇上看着不顺眼。想到这儿,韩安国马上把话往回拉,说:“臣只是反对出动大军去追逐匈奴。因为大军长驱深入,很难立功,还容易被敌人抓住弱点。如果还有别的妙计可以擒住敌人,臣倒也不反对。在出击匈奴的问题上,臣的意思是必须慎重考虑。”

    韩安国做出了让步,王恢很高兴。他趁机进一步说:“韩安国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确实,咱们要跑到匈奴人生活的地方去打匈奴,那肯定变成睁眼瞎,抓不住匈奴的尾巴,反被匈奴人咬一口。可臣所说的进击匈奴不是深入敌境,而是把单于引诱到边境上来,我们选择精锐的骑兵和强健的士兵,设置埋伏,做好准备,利用险要地形,加强警戒。阵势一旦确定下来,左右前后都有大军,一定可以生擒匈奴单于。”

    韩安国这一让步,再加上王恢说得头头是道,汉武帝觉得出兵反击匈奴的理论依据很充分了,所以当场拍板,通过“马邑之谋”。

    王恢取得了武帝的支持,马上就开始忙活上了。

    匈奴的军臣单于当然不是想让人家来打一场人家就肯来的。怎么办呢?王恢把聂壹找来了:“主意不是你出的吗?朝廷现在采纳了。组织交给你个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由你负责把军臣单于勾引来。”

    聂壹作为马邑的大户,平时也没少遭匈奴抢劫,索性豁出一条命去,带着货物到长城外,假装与匈奴交易,寻机拜见了军臣单于。聂壹对军臣单于说:“大单于是最伟大的英雄,鄙人我平时也多仰仗大单于的关照。为了表示尊敬和感谢,我愿意把马邑献给大单于。”

    军臣单于很纳闷,问:“你没撑糊涂吧?你不过是个做买卖的,马邑又不是你家开的,你说送给我就能送给我?”

    聂壹马上说:“我虽然只是个生意人,可我有一计,可以让大单于不费吹灰之力获得马邑的财物。”

    军臣单于一听,眼睛都绿了,立马精神起来,急忙问:“你有什么好办法,赶快详细地告诉我。”

    聂壹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说:“因为生意上的关系,我收买了一些人,现在都混在马邑城里。人无头不行,只要杀掉汉朝守城的官吏,马邑不就是大单于您的了?大单于只要火速派兵接应,事情一定能成功。到时候,不求多大好处,只要大王赏赐一些给我就足够了。”

    军臣单于一听,有内应,当然好。可他也不是笨蛋,怕聂壹是来骗他的,就先派几个心腹跟聂壹到马邑去,说等聂壹一动手,自己马上就发兵接应。

    聂壹回到马邑,暗地里让马邑的官员杀死几个囚犯,把人头挂在城门上,哄骗匈奴的使者说:“我已经杀了汉朝官吏。你看,脑袋在那儿挂着呢。你们快去请大单于进城,要是来迟了,那黄花菜都凉了。”

    匈奴使者立即颠颠地跑去向军臣单于报信。军臣单于接到汇报,兴冲冲地带领着10万匈奴骑兵前来接收马邑城。

    匈奴人虽然狡猾,但这次也没想那么多。简简单单的一个骗局,军臣单于心眼挺实在,自己往包围圈里扑进来了。他哪里知道,汉武帝已经在马邑旁边的山谷里埋伏了30多万大军,将军分别是李广、公孙贺、韩安国、王恢和李息五人,韩安国称护军将军,执行统一指挥的任务,王恢和李息则负责战斗打响后袭击敌后运输辎重的任务。所有军队全都准备就绪,就等军臣单于自己送货上门。

    按说聂壹给王恢献的这计策,在当时也算是天衣无缝了。可他聪明反被聪明误,在实施计划的过程中留了个尾巴。为了让军臣单于上当,聂壹在城外百余里的地方散放牲畜,想营造一个当地人毫不知情、汉朝毫无准备的假象。这本来是对的。可放牧的牲畜总得有牧人看管。大家都知道匈奴要来,便没有人去看管。聂壹也怕走漏了消息,不敢强派人去,寻思没人放牧也不打紧,匈奴人急着来马邑敛财,不会注意到这样的细节。

    聂壹小瞧了匈奴。军臣单于本来高高兴兴带着大军进入汉朝边界,到了武州(今山西左云县南)地区。可他突然发现在草地上有许多牛马在安闲地吃草,却看不到一个放牧的人。匈奴人本来就是靠放牧为生的,自然知道没有牧人看管是很不合情理的。军臣单于起了疑心,立即命令大军停止前进,并决定抓几个汉人打探消息。他带兵突然扑向不远处的一个汉朝用来瞭望敌情、联络消息的亭堡,抓住了管理亭堡的亭尉,逼问详细情况。

    那亭尉是个贪生怕死的主儿,以为军臣单于已经知道了伏击计划,马上就把汉军的计划和布置和盘托出。军臣单于一听,吓出一身冷汗,立刻下令全军火速撤退。匈奴10万大军策马狂奔,一口气逃回匈奴境内,军臣单于这才松了口气,对众人说:“上天照应我,让我得到了这个亭尉。这亭尉对我说了实话,救了咱们一命,我得赏他。”于是,那个贪生怕死的亭尉就被封为“天王”。

    当时,王恢已经把大军埋伏在马邑附近,自己带两三万人抄出代郡,想从北边迂回截断匈奴的退路。忽然有人禀报,说匈奴刚进到武州就退回去了。王恢气了个半死,心也凉了半截。朝廷出动30万大军,这是多大的手笔,耗费了多少钱粮?结果却一无所获,这不要命吗?他有心迅速突击,截住匈奴打一架。可手里就两三万人马,万一全军覆灭,自己的小命不就当场玩完了?反复考虑,他没敢动弹,率军直接退回来了。

    韩安国那边还带着30万人马在马邑周围傻等,大半天连匈奴的影子都没见着。他派士兵打探,这才知道匈奴早逃走了。韩安国一跺脚,连忙率领大军追击。可匈奴跑得又早又快,等韩安国追到边界,匈奴人都已经跑回家睡了一觉了,哪里还追得上!虽然之前反对出兵,可韩安国毕竟现在负责主持这次行动,自知空着手回去无法向皇上交代,就派使者去找军臣单于,说:“你们匈奴人不是挺厉害的吗?今天一趟明天一趟总往我们这儿跑。这回怎么连个面都没露就跑了?有本事咱们在马邑当面锣对面鼓较量一下,你敢不敢?”军臣单于才不上当呢,一口回绝了韩安国的要求:“要玩你们自己玩,打死我也不去。”实在没招了,韩安国只好带领大军空手而还。

    汉武帝多少年一直想在匈奴身上出一口气,总被人横拦竖挡,这回好不容易压制住主和派出动了大军,做了这么大一次军事行动,可匈奴人连头发都没少一根,汉武帝非常窝火。更让他生气的是,这次一无所获,一定会成为主和派的把柄,以后再要出兵就更加难了。火冒三丈的汉武帝立即追究这件事的责任。他首先责问王恢:“你去抄匈奴后路,匈奴人从你眼皮底下溜掉,你连追都没追,连匈奴的运输部队你都不敢打。朕是派你出国旅游去了?”

    王恢跪在地上解释:“臣带的兵马不多,原计划是等匈奴的大军进入马邑与我军交战后,我率领这一部分人再攻击他的运输部队。可匈奴识破了我们的计划,10万大军一起回兵,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运输部队在前面,后面跟着勇猛的战士,我手里这点人冲上去,不等于羊入虎口吗?肯定全军覆灭。我也知道,我不追击,回来是死罪,去追了没准还能活下来,可这两万多士兵是咱自己的子弟兵,我不能让他们白白送死。我虽然有罪,可我完整地向陛下交还了这些士兵。希望皇上看在这一点上准许臣戴罪立功。”

    武帝根本听不进去。出战无功,总得找个替罪羊,把王恢杀了自己才能挽回一点面子。他下令把王恢押入大牢,等待处决。韩安国和其他将领虽劳而无功,但也没有什么过错,况且韩安国曾反对过这次用兵,所以汉武帝也就没有追究他们的责任。

    王恢入狱后听说皇上想要他的脑袋,又恨又悔。恨的是聂壹这小子跑来游说自己却行事不密,汉武帝那边又卸磨杀驴;悔的是自己怎么那么糊涂,鬼迷心窍就听信了聂壹的胡言乱语?王恢觉得自己还没活够,急忙让家里人准备重金贿赂田蚡,让田蚡帮忙说几句好话。

    田蚡看着成箱的金银财宝,口水都流成河了,收了钱一口应承下来。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可田蚡刚收完钱,心里又犯嘀咕了。田蚡是汉武帝的娘舅,武帝对自己的舅舅也不错,提拔舅舅做了丞相。可武帝随着全面掌握朝政,越来越不好说话,田蚡很怕敢做敢说的皇帝外甥,不敢直接跟武帝讨人情,就找他姐姐王太后帮忙。

    田蚡对王太后说:“马邑设围本来是对江山社稷有好处的一件事。王恢主张这么做也是为了汉家江山永固,是忠心耿耿啊。现在皇上想把他杀了,这不是给匈奴报仇吗?王恢要是被杀,军臣单于一定高兴得不得了。皇上现在在气头上,犯了糊涂,大臣们也不敢劝,姐姐你可不能让皇上铸成大错。”

    姐姐哪有不疼弟弟的?王太后当然也知道弟弟不是个高风亮节的人,肯定拿了人家的好处,不然不会跑宫里来替人说情。既然如此,就不能让弟弟为难。王太后就对武帝说起了王恢这件案子,希望儿子给自己这个当妈的一点面子,饶王恢一命。不巧,汉武帝正在为另外一件事跟自己的母亲有了矛盾。

    武帝有一个发小,名叫韩嫣,两人关系非常好。好到白天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晚上盖一床被子睡觉。两人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武帝因为宠爱韩嫣,给韩嫣的待遇非常高。连韩嫣出行的车驾都是高规格。一次,江都王把韩嫣的车驾当成了汉武帝的御驾,稀里糊涂在地上跪了半天,后来才知道跪的是韩嫣,心里别扭死了——这么大个王爷,跪了那么久,成何体统!他十分生气,哭天抹泪地向王太后告了韩嫣一状。韩嫣这人情商很低,平日里仗着汉武帝宠爱,在宫中胡作非为。韩嫣和宫女发生不正当男女关系,被王太后听闻,王太后早看韩嫣这小子不顺眼了,将秽乱宫廷、越礼逾制两大罪合并办理,勒令韩嫣自杀。武帝舍不得,就替韩嫣求情。王太后不仅不答应,还把儿子臭骂了一顿。武帝一看,实在不行了,只好让韩嫣服毒自杀。这件事让武帝对自己的母亲心怀怨恨。现在王太后来求儿子看在她和田蚡的面上饶了王恢,武帝有些高兴。他可能在想:风水轮流转啊,你也有求我的时候啊!我当初求你,你一万个不答应,你可没想到你也有今天!他要趁此机会给王太后一个难堪。

    武帝对王太后说:“首先主张在马邑设围、攻击匈奴的是王恢吧?我发兵30万,派了几位将军依照他的话行事。这次行动没成功,这我不怪他,不是他的责任。但单于逃跑的时候,如果王恢在后面包抄,总会有一点收获吧?这样儿子我也能安慰下士大夫和国人的心。可王恢眼睁睁地放单于逃回去了!不杀王恢,儿子怎么向天下人交代?你也别求我,天王老子来,我也得把王恢杀了。”

    王太后碰了钉子,也没办法了。宫里的事她能管,宫外的事她想管也管不了。王恢在狱中知道这件事,知道自己肯定活不了了,在狱中自己了断了。

    马邑之围虽然没有能取得成功,但这是汉武帝抗击匈奴的一个前奏。因为这件事,匈奴军臣单于又惊又怒,不再跟汉朝和亲,而且不断派兵南下侵夺汉朝的边境城邑,践踏庄稼,掠夺财物和人口,汉朝边境一直没有安定之日。

    武帝为了争取备战时间,没有立即进攻匈奴,也没有中断和匈奴的边市贸易,而且利用贸易从匈奴购进一部分马匹。他还积极修建防御工事,筹备军费,征调大量劳力开凿漕渠。还进行了针对匈奴骑兵的一系列军事演习,从各地招募和提拔了一大批有能力的青年,作为军队的将领。

    总之,此时的汉朝,举国上下都在为即将开始的讨伐匈奴行动而紧张忙碌着。不过,武帝自己的算盘打得挺好,却不能避免意外事件的发生。朝局的纷扰使得他讨伐匈奴的计划一拖再拖。

    【灌夫骂座牵扯出外戚党争】

    在窦太后死后,汉武帝罢免了信奉黄老的官员,以田蚡为丞相,封韩安国为御史大夫。窦太后的侄子魏其侯窦婴因为自己与窦太后有亲戚关系,一直没有得到任用。

    其实,窦婴对刘氏王朝很忠心。他虽然是窦皇后的侄子,但性格豪爽,心直口快,喜欢结交三教九流。之前汉景帝在的时候,在一次酒宴上说愿意在死后传位给弟弟,就是窦婴站出来把这话挡回去的。窦太后觉得这个侄子成心拆台,就给侄子穿小鞋。窦婴当时也嫌弃官职太小,索性甩袖子不干。窦太后觉得不解气,下旨除去窦婴的门籍,不许侄子来给自己请安。这就相当于现在的脱离父子关系、母子关系。打这以后,窦婴就不算是窦太后这一支的族人了。要没有窦婴,武帝可能永远也当不了皇上;要不是为了刘氏江山,窦婴也不能这么不招窦太后待见。

    这事过去后没几年,吴楚发动了七国之乱,叛军来势汹汹,朝中无人可用。景帝愁得揪头发,忽然想起窦婴,马上派人去召窦婴。窦婴心里生姑姑的气,坚决谢绝了景帝的任命。窦太后这时也傻眼了,立即“赐予”窦婴可以向太后请安的荣耀,间接收回了开除窦婴门籍的命令,窦婴这才领命上朝。

    窦婴交的朋友多,其中爰盎、乐郁等人都是些名将、贤士。窦婴把这些哥们儿推荐给景帝。景帝用了之后感觉还真不错,立即重赏窦婴。窦婴直接把赏钱放到自己府邸门房的走廊上,说有军士或者是军官路过,可以随意按自己的需要取用,自己一分钱都没要。窦婴轻财重义,看得起军人,将士们很感动,打仗也就卖力气。经过窦婴与周亚夫的努力,七国之乱很快平定了,窦婴因为有功,被封为魏其侯。这段时间,窦婴权势极大,其他大臣都争相巴结。

    田蚡那时还是一个小小的郎官,是景帝的侍卫。他一心想往上爬,所以殷勤讨好窦婴,总找机会伺候窦婴,每天给窦婴请安、奉食、侍寝,就好像窦婴的干儿子,十足一个好奴才相。别人觉得田蚡太低三下四,可就这样,田蚡自己还觉着做得不够到位,只恨自己不是窦婴的亲儿子。

    后来,景帝立刘荣为皇太子,让窦婴做刘荣的老师。窦婴忠心耿耿辅佐太子,把刘荣教育得很好。可刘荣的母亲栗姬争风吃醋,心胸狭窄,没半点尊贵样,连累儿子刘荣先是被废,后来又被逼死。窦婴当时为自己的学生据理力争,却于事无补,相当受打击,一赌气跑到南山做隐士去了。后来还是一个叫高遂的人劝窦婴,说:“你的富贵是皇上给的,而你之所以这么富贵,其中也有太后疼爱你的关系。现在,你因为太子被废不服气跑到这儿隐居,这样能有什么好结果?太子被废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你这样做只能表示你心怀不满。这个样子是很危险的!假如有一天太后和皇上都怪罪下来,那你还能活命吗?”

    窦婴一听,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跑到京城,向太后和景帝示好,景帝也依然重用了他。

    这时候,景帝已经立王美人为皇后,田蚡当上了太中大夫,也就是负责给朝廷大事出主意、提意见和建议的官。他觉着自己有靠山了,身价上来了,派头也就摆起来了,对窦婴也不再像儿子似的伺候了。

    后来赶上丞相卫绾因窦太后的旨意被罢官,田蚡上蹿下跳,四处活动,想争夺相位。有窦太后撑腰的窦婴成了田蚡最强劲的对手。

    武帝即位之后,王太后常在儿子面前称赞田蚡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爱读书,有旷世之才。武帝马上就把舅舅田蚡封为武安侯。

    田蚡刚被封侯的时候,故作谦虚,广招宾客,对门客们以礼相待,就像时下某些在选秀活动中花钱拉票的明星们一样,致力于积攒人气指数。而汉武帝所采用的一些计谋,大多也确实是田蚡从他的门客那里讨教来的。因此,田蚡更得武帝的宠信。

    田蚡手下养了不少门客,其中有个叫藉福的给田蚡出了个主意。藉福说:“魏其侯窦婴一直官高位尊,而且有不少名士在其门下。现在将军刚刚得到宠信,势力还不如窦婴大。即使皇上让将军为丞相,你也一定要让给魏其侯。现在有丞相和太尉两个空缺。魏其侯做了丞相,那么太尉一职就非你莫属了。况且丞相、太尉的尊贵都是同一个等级的,但你却落一个让贤的美名。”田蚡觉得有道理,就通过王太后给武帝透了个口风。武帝正为立丞相和太尉的事犯愁呢,窦婴和田蚡都是外戚,一个是奶奶的亲侄子,一个是妈妈的亲弟弟,两边都得罪不起,一听说田蚡愿意让贤,马上就立窦婴为丞相,田蚡为太尉。这件事使武帝对田蚡又多了一分好感。

    藉福见自己计谋成功,在田蚡这儿站住了脚,又想去讨好窦婴。俗话说狡兔三窟,聪明人可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他先给窦婴贺喜,接着又说:“君侯性格是喜善疾恶,所以有不少好心人都替君侯说好话。这次皇上能让您做丞相,是我劝田蚡谦让的,要不,您还真不一定能得到这个相位呢。”言下之意,藉福是想让窦婴感谢自己,将来给自己点好处。窦婴听出了藉福的意思,可是一声不吭。藉福原本也是窦婴的门客,后来趋炎附势跟了田蚡。窦婴讨厌藉福这样的势利小人,根本就不觉得应该感谢这种人。

    藉福见窦婴连声谢都不说,心中不太高兴,又进一步点醒窦婴说:“如果恶人多的话,像君侯这种性格也会毁了自己。君侯如果能宽容,不疾恶如仇令人怨恨,就会永远受到宠幸,否则的话,定会有杀身之祸。”他这话说得倒是有道理,可惜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几句掏心窝子的话,窦婴左耳朵听,右耳朵冒,根本就听不进去。

    建元二年(前139年),窦婴和田蚡都因为在任用儒生问题上采取支持态度,得罪了窦太后,被免了官,在家当侯爷。田蚡虽然不任职,但因为王太后在朝中的地位,加上皇帝又是他的外甥,所以还是失官不失势,很受武帝的信任,势力逐渐地超过了窦婴。追逐势力的士人、官吏和门客们也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一变化。窦婴失势之后,连在他家蹭饭吃白食的门客都开始狗眼看人低,见了窦婴只是稍稍欠欠身子就算行礼了。他们也知道窦婴的势力已经是日薄西山了,只要窦太后一死,窦婴的势力必然也会因失去靠山而江河日下。田蚡却是大有前途,他是皇上的舅舅,而且王太后一直在给他撑腰,将来必定贵不可言。这些官吏和门客们都纷纷离开窦婴的门下,投到田蚡的怀抱中。田蚡见自己成了众望所归的人物,心中不免得意。唯独有一个人,对窦婴一如既往地尊重、恭敬。这个人就是灌夫。锦上添花不稀奇,雪中送炭的人才是真君子。窦婴觉得灌夫这个人不错,对灌夫格外厚待。

    灌夫可不是在窦婴家吃白食的人。他是行伍出身。他的父亲叫灌孟,也是位小有名气的武将。吴楚七国之乱的时候,灌孟已经年过半百,眼看着就要进棺材的人了。颖阴侯灌何当时也受命抵抗叛乱,手下缺人,就强行征召灌孟。老头没办法,只好跟儿子灌夫领了一千多人到军中效力。在战场上,不要命地进攻,终于死在乱军之中。

    灌夫失去父亲,心中悲痛至极。按汉代法律,父子同在军中的,只要有一方死了,另一方可以护送死者回乡归葬。实际上就是说活着的那一个不必在战场上送死了。灌夫死活不肯回去送葬,一定要给父亲报仇雪恨。他披甲持戟,花重金在军中招募了愿意跟随他的几十个壮士一同去找叛军拼命,被潮水般涌来的叛军拦住了去路,其又杀开一条血路奔回汉军大营。这一仗,灌夫被叛军砍得体无完肤,大伤十多处。幸亏有疗伤的良药,灌夫才保住了一条命。七国之乱的最后阶段,吴军被断了粮草,军心大乱,灌夫以一当十,冲在最前面。

    七国之乱平定之后,颖阴侯灌何把灌夫的事迹报告了景帝。景帝立即拜灌夫为中郎将,号召全国武将向灌夫同志学习。可没几个月,灌夫就触犯汉律,被免了官。后来,灌夫把家迁到长安城。因为他为人豪爽,长安城里认识他的人都说他是个君子。

    灌夫为人刚直,不喜欢当面奉承别人,最看不起那些势利小人。他从来不去巴结高官显贵,有时反而想办法出他们的丑。可他对自己手下人或是比自己官位低的士人却相当看重,而且越贫贱他越敬重,赢得了人心。灌夫是一介武夫,不通文墨,喜欢交结些侠客之流,只要一答应别人什么事,想尽办法一定办到。他所交往密切的都是一些侠客、游士。在他的老家颍川,他的亲戚们就借着灌夫的权势横行乡里,为灌夫的悲惨结局埋下隐患。

    武帝即位后,考虑到灌夫为人耿直,讲义气,就把灌夫派到淮阳做了太守。不到半年,又把他调到京城中,担任太仆一职,负责管理皇帝的车驾和全国的马政。灌夫官运亨通,日子过得不错,积蓄了不少钱,养了一百多号吃白食的门客。

    作为行伍出身,灌夫有个大毛病,就是常常酗酒,酒后还闹事。有一天,他去找长乐卫尉(守卫长乐宫的警卫)窦甫喝酒,喝得高兴,又喝多了,竟然借着酒劲打了窦甫一个耳光。窦甫不干了,揪着灌夫闹到汉武帝面前。武帝欣赏灌夫的耿直,而窦甫的这个“窦”姓也不是巧合,他正是窦太后的亲戚。窦家在宫中很有势力,武帝对此很不满。所以,灌夫打了窦甫,武帝差点没鼓掌喊好。可窦甫是窦太后的族弟,要是让窦太后知道这件事,灌夫准得玩完。武帝就明里把灌夫训斥一顿,打发他到北边的燕国做国相,暗中保护起来了,并不许两人再提此事。灌夫又捡回一条命,在燕地待了几年,竟然又犯法丢官了,回长安闲居。

    灌夫没权没势了,以前的一些吃白食的门客也就都跑去巴结别人了。自己富贵的时候,那些家伙围前围后的恭维,现在却都一个个拍屁股走人,灌夫心中很生气。古人养门客,一个是营造礼贤下士的好名声,一个就是为了养兵千日用在一时。门客们一般也会受主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才有了平原君门下的毛遂自荐、孟尝君门下的鸡鸣狗盗等典故。可到了西汉,门客们吃着主人的饭,拿着主人的钱,一旦主人遇难,则大多是树倒猢狲散,没有一点古人遗风。谁遇到这种事都会愤怒。

    灌夫失宠之后,遇到了门前冷落车马稀的情况,觉得与窦婴是同病相怜,想通过结交失势之后的窦婴来羞辱那些见异思迁的门客。窦婴在感慨人情淡薄之余,也对灌夫另眼相看。两人互相推崇,相见恨晚,关系处得非常好。

    后来,窦婴门下只剩下了一个灌夫,其余的人差不多都被田蚡拉过去了。窦婴心灰意冷,也不打算与田蚡争斗了。

    窦太后死后不久,窦氏势力左右朝政的时代结束了。武帝任命田蚡为丞相,田蚡从此位尊势大,连各地的诸侯王们也都来结交他,唯恐巴结不上。

    窦家势力衰败,可窦家的人却还在,他们看不上暴发户田蚡一朝权在手就颐指气使的嘴脸。尤其是窦婴,对这个新丞相十分不服气。他不愿生事,倒也罢了。偏偏他门下的灌夫不惧权贵,像堂·吉诃德一样骑着瘦马,以孱弱的身躯向田蚡发起了冲锋。

    田蚡和灌夫之间本来没有利害冲突。田蚡根本就没把灌夫这样连个最小的官职都没有的人放在眼里。那为什么田蚡要找灌夫的麻烦呢?原来有一次,灌夫家中有丧事,正在服孝期间。他穿着孝服去拜访田蚡。田蚡故作姿态,对灌夫说:“本来我还想和你一块去拜访魏其侯呢,不巧赶上你正在服孝,所以也就没去。唉,真是可惜啊。”灌夫听田蚡说肯去拜访窦婴,觉得这是好事,立即说:“丞相要去拜访魏其侯,我怎么能因戴孝而推辞呢?我这就去通知魏其侯一声,丞相明天可要早点来。”田蚡一看灌夫当了真,心里直说:“倒霉,我怎么忘了这家伙是个实心眼!”可泼出去的水也收不回来,他只好含含糊糊地答应下来。灌夫马上跑去告诉窦婴,说田蚡明天要来拜见。这可不是小事。当朝丞相要来,马虎不得。窦婴和夫人马上派人连夜打扫院子,摆设桌椅,准备酒菜,一直忙活到第二天天亮。一大早他就派手下人在门口迎候,可全府人眼巴巴地一直等到中午也没见田蚡露面。窦婴等得心中焦急,对灌夫说:“是不是丞相把这事给忘了?”灌夫脸上挂不住了,说:“我戴着孝跟他定好的,他不应该忘啊!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田蚡根本就没有想去拜访窦婴的意思。灌夫找上门来时,他还在家里睡懒觉呢。灌夫大怒,对田蚡说:“丞相昨天答应今天一早去拜访魏其侯。魏其侯夫妻二人忙碌准备了整整一夜,到现在还没敢吃一口饭,就等丞相的大驾光临,丞相怎么能言而无信呢?”田蚡被问得无言以对,只好说:“我昨天喝多了,把这事给忘了。我马上去。”这才磨磨蹭蹭地叫人准备车马,与灌夫一同去窦婴府中赴宴。

    灌夫心里非常窝火,等到酒喝得差不多的时候,就借酒劲逼田蚡喝酒,田蚡却不肯喝。灌夫趁机指桑骂槐地把田蚡骂了一顿。窦婴一看闹得不像样子,就把灌夫扶了出去,回头替灌夫向田蚡道歉。田蚡嘴上说无所谓,心里对灌夫恨得要命,连带着恨上了窦婴,一心要收拾两人。

    应该说,作为丞相,想收拾两个穷途末路的人不是什么问题。可田蚡要这样做并不容易。因为他太过小人得志,太过得意忘形,已经让武帝非常不满了。

    那么,田蚡是如何得意忘形的呢?

    田蚡每次入宫奏事,自己总是喋喋不休一个人说个没完,一说就是大半天。武帝很给舅舅面子,总是耐心地听他说,并对他的建议一一采纳。田蚡以为外甥好摆弄,就有点肆无忌惮了。他手下有不少趋炎附势的门客。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田蚡就把自己的门客推荐给武帝,朝中的官职让这些人占了一半还多。经田蚡的推荐,有的人甚至从一介平民一下子升到每月俸禄两千石的国家高级官员。一来二去,田蚡不断替手下要官的行为终于让武帝忍无可忍了。一次,田蚡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大串名单,向武帝要官。武帝瞧了瞧田蚡,说:“丞相想任命的人推荐完没有?要没推荐完,朕想求你留几个位置,朕也想安排几个人,丞相能给朕这个面子不?”田蚡也不是傻子,知道外甥怒了,连忙灰溜溜地收起那份名单,消停了好几天。

    可没过多久,田蚡又开始不知收敛了。

    这天,田蚡又跑到宫中,对武帝说:“回禀皇上,臣想扩建一下臣的府宅。不知道可不可以?”

    田蚡自从做了丞相,骄奢淫逸,住宅不仅很大,而且很豪华,名下的田产也都是肥沃的地方。他为了布置自己的府宅,派往各郡县购买物品的专使都快连成一条线了。四方的诸侯和官吏们也都给他贿赂,田蚡家中金玉、美女、犬马以及各种娱乐设施不可胜数。现在听说他又要扩建府宅,武帝有些不高兴。可田蚡毕竟是武帝的亲舅舅,多少还要给点面子。而且,武帝以为田蚡可能是家中的妻妾太多。听别的大臣讲,田蚡家中有上百个妻妾,人多难免住不开,扩建一下也情有可原。于是,武帝当即点头说:“准了。”

    田蚡又说了:“臣扩建府宅,需要一块地方,就是皇城内兵工厂的那块地方。请皇上把那块地赏给臣。”

    武帝听后勃然大怒,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冷笑着对田蚡说:“光兵工厂那块地还不够吧?你干脆把武库也占了算了。”武库是国家的军械库,自然不可能赏人。武帝是以此讥刺田蚡得寸进尺,不如占了武库谋反算了。田蚡吓得脸色死灰,说不出话来。

    经过这两件事,田蚡在武帝面前说话就不大好使了。前边提到田蚡收了王恢的钱想替王恢求情,又不敢亲自出面,就是这个缘故。

    兵工厂要不下来,可田蚡扩建府宅的欲望却更加强烈。他想到了窦婴。窦婴以前多次任要职,仗着身份地位占了不少田地。田蚡听说窦婴在城南的田特别肥沃,想要过来,就派藉福给窦婴传话,让窦婴把地让给他。窦婴一听,很不高兴,对藉福说:“我这个老头子虽说没什么用处了,可丞相这个贵人怎么能以势相压,硬要人家的田地呢?”藉福不气馁,跟窦婴一通啰唆,刚巧灌夫来拜见窦婴,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当场就火了,把藉福痛骂了一顿。

    藉福这人虽然势利了一点,但对旧主人窦婴还有些感激之情,不想因为这事让田窦两家闹矛盾,所以挨了骂之后自己忍了。回报田蚡时,他只说:“窦婴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还能活几年?硬要他的地,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咱们还是先忍着等几年再说。”田蚡觉得有理,也就不提此事。可没过多长时间,田蚡从别人那儿得知窦婴和灌夫两人把藉福骂了一顿,还把自己也骂了,这火可就压不住了,当即大骂:“窦婴这老儿一点也不会办事。想当年,他儿子杀人犯法,是我田蚡从中斡旋才得以活命。我对窦婴也算是够意思了吧?更何况我还那么恭敬地伺候他。这个忘恩负义的老东西竟然还如此羞辱我!窦婴倒不说了,这一丁点土地也不放在我眼里,他不愿意给我,我也不去计较。可这事跟灌夫那家伙有什么关系?他俩骂我的使者,是成心要跟我作对!这事不能就这么完了。从今以后,他们主动来巴结我都不行。我倒要让他们知道我的厉害!”田蚡也就是从这时开始有了把灌夫置于死地的想法。

    事情过去了几个月,田蚡听别人说燕王的女儿长得漂亮,就派人去说亲。燕王虽然贵为皇族,可也不敢得罪田蚡,只好答应了这门亲事。田蚡立即开始准备盛大的结婚宴会。王太后为了给弟弟撑场面,下诏要求诸侯、宗室和大臣们都到丞相家里去贺喜。窦婴接到旨意,就约灌夫同去。灌夫立即推辞,说:“我以前得罪过那厮,积怨太深。虽说有人出面调解扯平了,到底是面和心不和的,还不如不去。”

    窦婴则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这回正好趁着贺喜的机会彼此见见面。要不然,他还以为你跟他闹别扭呢。”灌夫觉得也是这个道理,就跟窦婴一起到丞相府去了。

    酒席上,田蚡首先向来的各路宾朋一个个地敬酒,每个人都离开位子趴在地上,表示不敢劳动大人敬酒。轮到窦婴去敬酒,只有几个人离席而立表示尊重,剩下的仅仅把屁股挪动一下,就算回礼了。窦婴虽然不高兴,但没说什么。灌夫有些看不下去。轮到灌夫向田蚡敬酒的时候,田蚡的屁股动都没动,还说:“我喝多了,实在是不能再喝了。要不我喝半杯。”当时席面上敬酒,双方都要满杯,以表示尊重,没有喝半杯的道理。田蚡明显是瞧不起灌夫。灌夫心里火气更大了,表面上却嬉皮笑脸地说:“丞相是当今贵人,自然是瞧不起我这个没权没势的人。请丞相赏个脸,一定喝个满杯。”按灌夫的性子,算是忍耐到家了,可田蚡就是不答应,只勉强喝了一口。灌夫心里有气,可也不敢和丞相再翻脸,压着火给别人敬酒。敬到临汝侯灌贤面前的时候,灌贤正在卫尉程不识耳边说悄悄话,对灌夫理都没理。灌夫的火气正没处发泄,这下找到了发泄对象。他指着灌贤的鼻子骂道:“平时你把程不识将军贬得一钱不值,今天长辈向你敬酒,你连理也不理,却像个娘儿们似的在那里唠唠叨叨。”

    灌贤被骂,还没等还嘴,田蚡先发作了。他说:“程将军和李广将军都是东西两宫的卫尉。你在大众面前辱骂程将军,这不是连李将军也不放在眼里吗?”

    灌夫骂的是灌贤,顶多是让程不识有点难堪。可田蚡却牵连上李广,这是因为李广是世家,威信高。田蚡故意挑拨,要让灌夫多得罪几个人。灌夫正在气头上,中了田蚡的圈套,涨红了脸,挺着脖子说:“今天就是砍我的头,挖我的心,我也不怕,什么程将军、李将军的?他们又是什么东西!”

    窦婴见灌夫上了当,大闹宴席,忙把灌夫拉出去,怕他再骂更多的人,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田蚡则对宾客们说:“这是我把灌夫惯坏了,以致得罪了诸位。今天非惩办他不可。”又吩咐手下人把灌夫拉了回来。

    藉福挺敬重灌夫这个人,连忙代灌夫向田蚡道歉,让灌夫也认个错。可灌夫性情刚直,根本不肯向田蚡低头,还把强按着他的头的藉福推出老远。

    田蚡勃然大怒,叫手下人把灌夫捆绑起来,暂时关押在丞相府里,自己给汉武帝上了一个奏本,弹劾灌夫说:“臣奉了太后的旨意办酒席,招待宗室和官吏。灌夫当场骂座,这是不服太后,犯了大不敬的罪,应当诛族。”他不等汉武帝批示下来,就派人到各处将灌夫全家和族里的人全都逮来,关在监狱里。

    窦婴和灌夫相交莫逆,花重金聘请说客去田蚡那儿求情,田蚡根本不松口。窦婴又给武帝上书替灌夫申诉。武帝看了窦婴的奏章,召他进宫询问详情。窦婴说:“灌夫喝醉了酒,得罪了丞相,这确实是他的不对,可是并没有死罪。”武帝点点头,也觉着田蚡做得太过分,第二天召集大臣到东宫审问这件案子。窦婴列举了灌夫所做的许多好事,说他只是喝多了酒才得罪了丞相。现在丞相田蚡是用别的事情来诬陷灌夫,而且田蚡也有受贿谋反的不法行为。田蚡马上出来反驳,列举了灌夫的罪行,声称窦婴说他受贿谋反是诬陷他,更借题发挥说:“现在天下平安无事,所以我确实在生活上追求享受,无非是喜欢声色犬马,喜欢买田置地,也有寻花问柳的不检点之举。我是不如魏其侯、灌夫两人正派。他们没搞这些,而是成天招聚天下豪杰壮士议论国政,心中诽谤朝廷,一心等天下有变好趁机而动。”

    汉武帝见他们两人互相揭短,相互攻击,也分不清头绪,就向朝臣们说:“你们看他们两人哪一个说得对?”

    御史大夫韩安国第一个发言,说:“灌夫替父报仇独闯叛军阵营,当时身上受伤几十处,还拼死杀败叛贼,名冠三军,在平定七国之乱中立了战功,是天下公认的壮士。这次因为喝醉了酒,引起纠纷,究竟是没有死罪。应就事论事,不能以别的过错来治他的罪,魏其侯说得对。丞相指出灌夫的罪过,认为他与奸猾之人联系密切,家累巨万,其家族在颍川横行霸道,践踏宗室,这就是说枝大于干,应该有所惩戒,所以丞相说的话也对,请圣上明断。”

    韩安国好好先生一个,说出话来两边不得罪。其他人要么也像韩安国一样两边不得罪,要么就偏向当朝丞相。尤其内史郑当时,一开始也说窦婴的话不错,后来看到田蚡向他怒目而视,马上改口赞同田蚡的话。

    武帝见郑当时首鼠两端,心中大怒,当时就骂道:“你平常倒总是谈论魏其侯和丞相的长短,今天大家廷议这事的时候,你倒像个跟在马车后面的小马驹一样,只顾低头在车辕下追随母马。你这样前言不搭后语、反反复复是什么意思?我真想把你砍了。”郑当时吓得差点没尿了裤子。

    廷议没个结果,武帝也不相信自己的舅舅真的曾经帮外人惦记亲外甥的宝座,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进宫向太后报告。王太后早已派人旁听廷议了,心中正在生闷气,看到武帝进来,就怒气冲冲地对武帝说:“我现在还活着呢,你就让别人这样欺负我弟弟。要是我死了,他还不成了人家刀下的肉了?难道你是个石头人吗?你就只知道听别人说什么,自己怎么就没个主意?”

    由于王太后的威逼,汉武帝只好吩咐御史大夫把窦婴也关起来,下旨治灌夫与窦婴的罪。办理案子的官员见窦婴也被下狱,连忙向田蚡讨好,把灌夫定成死罪,还要把他全家灭门。其他官员也都不敢再给汉武帝上言劝说了。

    窦婴听到这个消息很焦急。落到衙门里,他不找人,那些断案的就能把他屈打成招、伪作供词,除非到皇上跟前分辩才有活命的可能。考虑到这一点,窦婴只好托侄子向汉武帝上奏,说:“先帝在世的时候,曾经给我一道诏书,说要是碰到特殊的事,允许我当面与皇上谈论。因此,我希望面见皇上,把这件事跟皇上说清楚。”这个奏章送到武帝手中,武帝就叫尚书查公文底档。皇上每发一道圣旨,宫里都有存档,以防止有人伪造。可尚书找了半天,回来告诉皇上没有找到这封诏书的底子,说藏在窦婴家里的诏书肯定是假的,窦婴犯有欺君之罪,应当砍头。窦婴哪里会闲着没事干伪造这么一份圣旨?可窦婴毕竟已经是下狱的人了,他的对头又是当今的太后和当朝的丞相,谁也不是傻子,敢翻出底档来说有这事。就算窦婴把田蚡扳倒了,他也扳不倒王太后。所以,那些官吏就只能胡说八道,说根本没这回事。汉武帝知道这些人是被田蚡收买,为了保全窦婴,就把窦婴“伪造”圣旨这事放下,先把灌夫杀了,并且诛全族。他希望王太后和田蚡能因此而满意,不再追究窦婴。

    窦婴一开始听说灌夫被灭族,自己被弹劾,寻思着自己也没好了,与其挨一刀还不如自杀,留个全尸,就开始绝食。后来听说皇上并没杀他的意思,又觉得有希望了,开始重新吃饭。汉武帝不想杀窦婴,可田蚡却不能放过窦婴。正所谓斩草要除根,田蚡知道,万一窦婴出来了,肯定要和自己作对。他花了不少钱,雇人暗中造谣,说窦婴在狱中骂皇上是个无道昏君。这谣言很快就传到汉武帝耳朵里了。别管是昏君还是圣明天子,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说他是昏君。汉武帝心说:“好你个老东西!朕这里一心要保你的命,你反倒骂起我来了!”他也没问窦婴到底骂没骂他,直接下诏赐窦婴死罪。

    当时正赶上农历冬天的最后一天,腊月三十,正好是除夕。要是过了除夕,那就是春天了。按照汉朝的法律,死刑只能在冬天执行。武帝那边刚下诏,按说处死前太皇太后的亲侄子这样一个贵族,怎么也得缓几天。可田蚡不敢等。过了三十就得等大半年了,万一赶上哪天皇上大赦天下,窦婴就不用死了。就算没大赦,汉朝为了敛财,也立下了可以交钱赎罪的规矩。窦婴家里把家产变卖了,怎么也能凑够让窦婴不死的钱。为了避免事情有变,田蚡赶在冬季的最后一天执行了窦婴的死刑,将其尸体暴露于市。

    灌夫在田蚡的喜宴上指桑骂槐地大骂,这个事件被称作“灌夫骂座”。这是窦家和王太后家族势力的最后一次冲突,窦家从此败势。打这以后,整个西汉,姓窦的再没抬起头来。这次事件的最大受益者是田蚡。反对他的没了好下场,大臣们也开始对他俯首帖耳。武帝虽然不高兴,可有王太后撑腰,他也没办法把田蚡怎么样。外戚专权,这是西汉的一大特色,自始至终都没能杜绝,西汉也正是因此而灭亡,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好在汉武帝不是糊涂虫,更令武帝庆幸的是田蚡是个短命鬼。独揽相权没几年,田蚡就见阎王去了。再后来,淮南王刘安谋反失败,汉武帝这才知道他那个死了多年的舅舅真的接受了刘安的贿赂,真的说过鼓励刘安竞争皇位的话。汉武帝这个恨,当时就说:“要是田蚡那家伙今天还活着,朕一定灭他满门。”从这一点来说,田蚡死得早,倒是有福气了。

    【陈阿娇被废】

    汉武帝一心想向匈奴复仇,可他舅舅田蚡不争气,假公济私地到处瞎捣乱,打乱了武帝的计划。摁倒葫芦浮起瓢。刚把田蚡这边的事摆平,武帝以为这下可以好好想想匈奴的事了,没承想后宫又出了乱子。

    前边提到过“金屋藏娇”的典故,汉武帝登上皇位后履行诺言,把表姐娶过门来封为皇后,馆陶公主刘嫖也遂了一大心愿。事情到这里本该皆大欢喜。皇后表姐相夫教子,掌管后宫,皇帝表弟号令天下,掌管朝政,夫唱妇随,不应该有差错。可陈阿娇这边出了问题。

    在封建社会,皇上是最高统治者,除了父母,谁也不能对皇上指手画脚。尤其是后宫的后妃,对皇上就得千依百顺,有求必应。可陈阿娇是什么人?那是刘嫖和陈午的宝贝闺女。刘嫖是什么人?那是当年汉景帝最亲的姐姐。陈午是什么人?陈午是堂邑侯陈婴曾孙,陈婴本来和项羽同时起兵反秦,威望很高,有不少要人拥戴他称王,陈婴没同意,后来追随刘邦,成为开国元老。这满家子的人都是长安跺一脚天下乱晃悠的主。在家里,陈阿娇自幼过的是不看谁脸色的日子,是千人哄万人捧的小祖宗,只有别人伺候她,她何时伺候过别人。这一进宫当皇后,虽然依旧有宫女服侍,可她在别人面前是主子,在武帝面前就得低一等了。要陈阿娇去伺候皇上,她也根本不会伺候。更何况,刘彻能当上这个皇上,那是多亏了姑姑刘嫖在其中出力。面对表弟,陈阿娇就有点以恩人自居,很有优越感,总觉着汉武帝应该感恩,应该宠着她顺着她,反过来伺候她。本来自从刘彻当上皇帝就没一天痛快过,到了老婆屋里还得受老婆的气,汉武帝心里不痛快了。更何况,刘嫖因为册立武帝,也觉得自己对武帝有功,经常跟武帝要这要那。有个不称心的老婆,再有个不省事的丈母娘,武帝对陈阿娇就更没好感了。

    虽然夫妻感情不和,可陈阿娇要是能给武帝生个一男半女的,母以子贵,也就没什么大事。可好几年过去了,陈阿娇的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既不小鸟依人,又不生育,时间久了,武帝看着陈阿娇就不怎么喜欢了,开始另寻新欢。

    汉武帝有一个同母异父的亲姐姐,就是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深通富贵之道,一向注意搞好和弟弟汉武帝的关系。她明白,别看以前两人是姐弟,现在弟弟是君,姐姐是臣。就算亲如姐弟,弟弟要是不高兴、不待见,自己这个做姐姐的也别想有好日子过。可要想把弟弟打点高兴了,那长公主刘嫖只手遮天的富贵就是榜样。那怎么讨弟弟高兴呢?英雄难过美人关。平阳公主找了十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全养在家里,打扮得漂漂亮亮,随时准备让汉武帝来挑选。在即位的第二年,汉武帝在灞上参加完除灾求福的典礼,顺道就到姐姐家玩去了。这样的好机会平阳公主哪能放过?连忙隆重接待,顺便把那些美女领出来让汉武帝挑。平阳公主作为一个女人,选美女的眼力可能差点。她进献的这十几个美女,武帝一个也没看上。平阳公主又扫兴又尴尬,忙吩咐歌姬进来献歌,缓和一下尴尬局面。哪知道东方不亮西方亮,歌姬刚进来唱了两句,武帝一眼就看上了。当天,这个歌姬就在皇帝换衣的车中侍奉了汉武帝。那这个歌姬是谁呢?她就是卫子夫。

    那么多美女武帝不喜欢,怎么就单单相中卫子夫了呢?

    首先,平阳公主家的歌姬,模样肯定差不了,不可能找个长得丑的来唱。而作为歌女,嗓音肯定差不了,没见哪个王公贵族专门找个哑嗓子的来唱歌。光嗓子好也不行,作为一个歌女,得识音律,会舞蹈。公主家的歌姬可不是酒楼卖唱的,旁边做个拉胡琴的,自己站在那儿干唱。歌姬得能歌善舞才行。比起那些贵族女孩,出身卑贱的卫子夫长得好看,说话声音好听,能歌善舞,又不像陈阿娇那样不懂得伺候人,汉武帝能不喜欢吗?

    再有就是,卫子夫的头发长得好。许多史书都说卫子夫是因为头发长得好而得到汉武帝的欣赏。这话可能有点夸张,但卫子夫头发漂亮是不容置疑的。连现在电视广告里代言女明星都老拿头发乌黑油亮说事,古时候能有一头好头发更难得,招人喜欢也就是难免的了。

    武帝尝了回新鲜,很高兴,当场重赏平阳公主。平阳公主顺竿爬,说:“皇上你要看这女孩子顺眼,干脆就把她带回去伺候你得了。”汉武帝当然同意。送卫子夫上车时,平阳公主拍着她的背说:“你就跟皇上去吧,好好保重自己,争取赢得皇上的宠爱!哪天你富贵了,可别把我忘了!”

    平阳公主以为卫子夫只要会来事,富贵那是马上就来了,自己也能分点汤喝喝。可她没想到,卫子夫在皇宫里待了一年多,竟然连汉武帝的面都没再见过一次,更不用说赢得皇上宠爱了。本来,平阳公主就把事情想得太好了。喜剧电影《唐伯虎点秋香》有一句台词说得好,“美女这种东西跟鲜花一样,需要有绿叶衬托才显得娇媚”。平阳公主家美人不多,皇帝后宫里美人可不少,原本拔尖出众的卫子夫扔进皇宫里就找不着了。过个十天半月,汉武帝早就把卫子夫忘了。而且,宫中制度森严,妃嫔自己跑去见皇上是不可以的,只有皇帝点了谁,谁才有见皇上的机会。卫子夫被汉武帝遗忘,也只能干着急没办法。

    直到一年之后,汉武帝觉着宫里女人太多了,打算放一批回家。放之前他要挑选一下,不中意的放走,喜欢的还要留下再用。卫子夫这时才得到面见汉武帝的机会,当场哭得梨花带雨,说:“皇上您临幸妾身,将妾身带到宫中。妾身非常感激皇上的厚爱,本打算在宫中尽心伺候皇上。可妾身在宫中一年多了,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整天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皇上您要不喜欢我,还是让我回家吧。”卫子夫这一哭诉,汉武帝回忆起来了,自己也觉着临幸完人家把人家扔宫里不管了,太过意不去了。再看美人这一哭,脸上挂着泪珠,分外觉得好看,就动了怜香惜玉的心。他自从娶了陈阿娇,压根儿就没见过“梨花带雨”是什么样,现在看卫子夫这一闹小性,半是哀怨半是爱的,当然觉着心里边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奇妙感觉。

    也就是这一次见面之后,汉武帝再次临幸卫子夫。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巧,就这一次,卫子夫就有了身孕。武帝初次当爹,自是高兴。卫子夫自打怀孕,武帝对她更加宠爱。此消彼长,去临幸陈阿娇就更难得了。陈阿娇心里自然是醋意满满。

    要是光这样也没什么要紧,可没想到卫子夫就那么好命,连着给汉武帝生了三女一男,汉武帝的长子刘据就是人家卫子夫生的。而陈阿娇的肚子一直不争气,连个丫头都没生过。既然卫子夫能生,那就说明汉武帝这边没问题,完全是陈阿娇自己的责任。当年汉景帝在位的时候,他的薄皇后就是因为不能生育被废的。现在轮到陈阿娇不能生育了,这皇后的位子也不稳了。陈阿娇着急,知道是自己有病,四处淘换药方。就为治这个不孕的病,她前后花了9000万贯,当时西汉政府一年的总收入才53亿贯。可见陈阿娇为自己的病是真急了。可钱花了不少,名医见了不少,药也吃了,肚子仍然没动静。

    不过,馆陶长公主刘嫖毕竟还活着。要是仅仅夫妻不合又不能生育,汉武帝也未必会对陈阿娇绝情。可陈阿娇不是省油的灯,自己先闹腾起来了。卫子夫一个低贱女子得到皇帝宠爱,陈阿娇这个皇后受不了。她多次大吵大闹,寻死觅活,希望能逼汉武帝远离卫子夫,可她这种行为反而令汉武帝更加恼怒。一哭二闹三上吊,悍妇驯夫的手段都试了,对汉武帝不管用。她又想对卫子夫的弟弟下手,结果也没得逞。出于忌妒、怨恨、焦虑、无奈,陈阿娇就想用别的招了。古人迷信,相信巫术,认为能通过巫术害死自己的仇人。陈阿娇找来一个名叫楚服的巫师,让他用巫蛊诅咒卫子夫等得宠的嫔妃,想把她们咒死。没咒死别人不说,她做的这事还败露了。汉武帝派酷吏张汤严查此案,前后牵连300多人。最后,楚服枭首示众,陈阿娇也当即被废,幽禁在长门宫里,算是打入了冷宫。从此,汉武帝再不见陈阿娇。

    在巫蛊案结案之后,刘嫖就意识到女儿这回要完蛋了,轻了被废,重则赐死。她急忙跑去向汉武帝道歉,希望能够挽回。汉武帝当时就对自己的丈母娘说:“皇后做事太出格,不废不行了。姑姑你不要太伤心。皇后虽被废,但朕可以保证她的生活水平和原来一样,不会降格。”没两天,陈阿娇就真被废了。刘嫖不敢跟皇上分辩,可心里终究是不服气,曾经跟平阳公主说:“如果没有我帮忙,皇上当年就不可能被立为太子。现在皇上就这么把我闺女甩了,太忘恩负义了!”平阳公主自然向着弟弟,两句话就把刘嫖顶回去了:“阿娇不能生育,再做皇后肯定遭人议论。要不是她不能生育,皇上也不能废她啊!”刘嫖听了差点没背过气去,可人家说得在理。古人重视子嗣,皇后是天下妇女的楷模,做皇后的都不能生育,不废也说不过去。

    【西汉著名文学家建功西南】

    提起司马相如这个人,那可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人物。他的出名,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做出了许多传世文章,更重要的是他与卓文君之间的故事。

    司马相如是汉武帝时期一位大文豪家,与史学家司马迁并称为“文章西汉两司马”。

    司马相如字长卿,小名叫“犬子”。等长大后,因为仰慕历史名人蔺相如,司马长卿给自己更名为司马相如。

    因为家里边还有一些钱财,司马相如当上了郎官,郎官就是皇帝的侍从。汉代的郎官都是在贵族子弟中选拔的优秀人才,说是在皇帝身边做侍卫,实际上是学习做官,增加阅历,一般经过一段时间的历练,会被任命正式的行政职位。像曹操、袁绍都是做郎官出身。汉承秦制,规定家中有钱的人就可以做郎官,汉初曾以10万为起点,到了景帝朝改为4万为起点。有钱的人就“衣食足而知礼仪”,也备得起官服。

    司马相如刚出道的时候,担任汉景帝的武骑常侍,也就是骑兵侍卫。对这个职业他本人并不喜欢。他喜爱的是写赋,但汉景帝偏偏不喜欢赋。

    后来,梁王刘武带着邹阳、枚乘、庄忌等人面圣,司马相如和这几位辞赋高手志趣相投,于是以有病为由辞官,随刘武到了梁国。刘武对文人挺看重,给司马相如与邹阳等人一样的待遇。司马相如过得很舒心,也就是在这一时期创作了著名的《子虚赋》,名声大震。

    好景不长,公元前144年(景帝中元六年),为了皇位上蹿下跳的刘武死了,门客各奔东西。司马相如也离开梁地,回到家乡成都。这段时期,也不知道司马相如是怎么折腾的,家底都差不多折腾光了,由富家子变成了穷人。而司马相如作为一个文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担,没有谋生的手段。

    这时候,跟司马相如相交莫逆的临邛(今四川邛崃)县令王吉把司马相如请到临邛,安顿在县城的宾馆(都亭)里,算是没让司马相如饿死。而司马相如的命运也从此改变了。

    临邛县令王吉安置好司马相如之后,故意装出一副谦恭的姿态,天天到宾馆来看望司马相如。司马相如开始还每天接待王吉,后来就一律谢绝,而司马相如越是谢绝,王吉越是恭敬,照样天天来访。这两人早密谋好了要演一出戏给人看。

    给什么人看呢?原来,临邛县有两位大富豪,一位名叫卓王孙,一位名叫程郑,都是家财万贯的大富豪。卓王孙家中的奴仆有800多人,程郑略逊一筹,家中也有数百奴仆。这两位大款听说王县令天天去宾馆看望一位贵客,还屡屡碰壁,就好奇了,想见识一下什么人这么大面子。他们送出请帖,说:“既然是县令的贵客,我们也应该表示一下。为此,我们备下一桌薄酒素菜,想款待贵客,请王县令也来赴宴。”

    到了宴请这一天,王县令早早来到卓王孙家。此时,上百位宾客已经入席,等到中午司马相如也没来,卓王孙就派人去请,但司马相如推说有病不能赴宴。王县令一听司马相如不来,菜都不敢吃一口,装模作样地说:“看来得我亲自走一趟!”立即登门去请。没一会儿,司马相如跟着王县令来了。别看司马相如穷了,可风采非同一般,长得也相貌堂堂,整个临邛的上流社会都震动了,卓王孙更是一见倾心。

    酒宴进行到高潮时,王县令把一张琴恭恭敬敬送到司马相如面前,说:“听说长卿的琴弹得非常好,希望能给我们这些俗人露一手,以助酒兴。”司马相如假意再三推辞,装作迫不得已的样子顺手弹了两支曲子。

    卓王孙有一宝贝女儿叫卓文君,刚刚守寡,回到娘家暂住。卓文君非常喜欢音乐,尤其精通琴瑟。卓文君躲在一边看见司马相如的风流倜傥,内心已经十二分仰慕,现在又听司马相如琴弹得这么好,直听得如醉如痴,芳心暗许。

    酒宴结束之后,司马相如又买通了卓文君的侍女,得以与卓文君幽会。卓文君彻底陷入了情网,不能自拔,竟然连夜从家中出逃,要跟司马相如私奔。司马相如自然是很快接纳,当夜带卓文君离开临邛,回到成都家中。

    到了成都,卓文君才发现司马相如家中一贫如洗,家徒四壁。而恰在此时,卓王孙已经知道自己的女儿与司马相如私奔,气急败坏,声称女儿败坏门风,自己一文钱都不会给她!

    卓文君倒也没嫌弃司马相如穷,但是两个年轻人很快感受到生活的艰辛与窘迫。卓文君自幼长于豪门,富日子过惯了,自然受不了穷。她对司马相如说:“假如你愿意和我一块儿回临邛,咱们可以向我的亲戚借点钱,足以维持生活,何苦在这儿受穷呢?”司马相如欣然同意。

    回到临邛后,并没有借到多少钱。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生活艰难——大概是卓王孙不许亲戚们借钱给卓文君。没办法,卓文君只好拿自己的高档皮衣去当一点酒,两个人对坐着喝闷酒。喝完酒,卓文君抱着司马相如的脖子就哭,说:“我从来过的都是富贵日子,现在却到了用裘皮大衣换酒的地步。”

    靠当东西过日子也不是办法,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商量之后,变卖家当,在临邛买了一处房子,开了个小酒馆。他让卓文君亲自站在前台卖酒,自己系着大围裙和伙计们一块儿洗碗。

    卓王孙那是全国排得上号的大富翁,他的千金竟然回临邛开酒吧,还亲自在前台卖酒;女婿竟然和佣人一样打杂,实在让卓王孙感到丢人现眼,连门都不好意思出了。

    卓王孙又羞又恼,闭门不出。文君的兄弟和长辈们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纷纷从中斡旋,劝道:“卓王孙啊,你只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家中又不缺钱。文君已经跟了司马相如,生米已然煮成熟饭,无法挽回了。我们看那司马相如也算个人才,并非无能之辈,文君完全可以托付终身,更何况他还是王县令的座上宾,你又何必不依不饶呢?”

    卓王孙想了想,也觉得不能这样下去,只好分给文君100名僮仆,100万钱,还配送了一大笔嫁妆。得了钱财,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立即关闭酒店,打道回府,买田置地,富甲一方。

    后来,喜欢汉赋的武帝即位,偶然间读到了《子虚赋》,非常赞赏,认为这是天下难得的好文章,忍不住感叹道:“唉!太可惜了,要是作此赋的人与朕同世就好了,朕就可以虚心请教了!”他以为司马相如是古人呢。当时宫中有个专门负责养狗的太监叫杨得意,也是成都人,而且跟司马相如认识。他听汉武帝如此欣赏司马相如的才华,立即举荐。汉武帝得知司马相如还活着,大喜过望,立即传旨召见。司马相如来到京城以后,又专为武帝写了篇《上林赋》,武帝读了赞叹不已,立即拜司马相如为郎。

    司马相如再次为郎官,与前次大不相同,这一次,他成了皇上眼前的红人。据说,陈阿娇皇后被贬至长门宫后,终日以泪洗面,对如何能重新得到皇上宠幸费尽心思。想来想去,深知武帝喜欢汉赋的陈阿娇决定请司马相如帮忙。她让一个心腹内监携重金向司马相如请求得代做一篇赋,书写自己深居长门的闺怨。司马相如挥毫落墨,落笔千言。写了一篇《长门赋》,诉说一名深宫永巷女子的愁闷悲思,写得委婉凄楚。这篇赋是这样写的: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

    伊予志之慢愚兮,怀贞悫之懽心。愿赐问而自进兮,得尚君之玉音。奉虚言而望诚兮,期城南之离宫。修薄具而自设兮,君曾不肯乎幸临。廓独潜而专精兮,天漂漂而疾风。登兰台而遥望兮,神怳怳而外淫。浮云郁而四塞兮,天窈窈而昼阴。雷殷殷而响起兮,声象君之车音。飘风回而起闺兮,举帷幄之襜襜。桂树交而相纷兮,芳酷烈之訚訚。孔雀集而相存兮,玄猿啸而长吟。翡翠胁翼而来萃兮,鸾凤翔而北南。

    心凭噫而不舒兮,邪气壮而攻中。下兰台而周览兮,步从容于深宫。正殿块以造天兮,郁并起而穹崇。间徙倚于东厢兮,观夫靡靡而无穷。挤玉户以撼金铺兮,声噌吰而似钟音。

    刻木兰以为榱兮,饰文杏以为梁。罗丰茸之游树兮,离楼梧而相撑。施瑰木之欂栌兮,委参差以槺梁。时仿佛以物类兮,象积石之将将。五色炫以相曜兮,烂耀耀而成光。致错石之瓴甓兮,象玳瑁之文章。张罗绮之幔帷兮,垂楚组之连纲。

    抚柱楣以从容兮,览曲台之央央。白鹤嗷以哀号兮,孤雌跱于枯肠。日黄昏而望绝兮,怅独托于空堂。悬明月以自照兮,徂清夜于洞房。援雅琴以变调兮,奏愁思之不可长。案流徵以却转兮,声幼眇而复扬。贯历览其中操兮,意慷慨而自卯。左右悲而垂泪兮,涕流离而从横。舒息悒而增欷兮,蹝履起而彷徨。揄长袂以自翳兮,数昔日之諐殃。无面目之可显兮,遂颓思而就床。抟芬若以为枕兮,席荃兰而茝香。

    忽寝寐而梦想兮,魄若君之在旁。惕寤觉而无见兮,魂迋迋若有亡。众鸡鸣而愁予兮,起视月之精光。观众星之行列兮,毕昴出于东方。望中庭之蔼蔼兮,若季秋之降霜。夜曼曼其若岁兮,怀郁郁其不可再更。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复明。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

    陈阿娇得了这篇赋,命宫人日日背诵,希望能被武帝听到,从而回心转意。但不知道是武帝没有听到还是武帝对陈阿娇已经绝情,陈阿娇最终也没能再见到武帝。尽管如此,陈阿娇重金求司马相如写赋,从侧面证明了司马相如文采出众,也说明武帝对司马相如至为欣赏。

    司马相如成了红人之后,曾有抛弃卓文君的想法,给卓文君写了一页无字信。卓文君很聪明,接信之后立即明白了司马相如的意思,当即回了一首诗:

    一别之后,二地相悬,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君怨。

    万语千言说不完,百无聊赖十依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烧香秉烛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石榴如火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忽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

    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世你为女来我为男。

    司马相如接信之后,惭愧不已,从此断了此念头,与卓文君白头偕老。

    武帝即位之初,为了对匈奴开战,打算先把西南平定。围绕着内地巴郡和蜀郡的外圈,即在今天的四川县西部、南部,贵州、云南分布着数以百计的少数民族大大小小的部落,秦汉时称为西南夷。

    最早在公元前135年(建元六年)秋天,汉武帝就开始和西南夷打起了交道。他派王恢出击东越取胜以后,派番阳令唐蒙沟通南越国。

    在南越国的招待宴会上,唐蒙很奇怪地发现食物中有一种蜀郡出产的枸酱。唐蒙就问左右陪宴的南越官员怎么弄来的。对方回答说:“是通过胖柯江用船运来的。胖柯江很宽,一直流到番禺城下。”

    唐蒙心想,胖柯江西达黔中,距南越不下千里,往来运输谈何容易?所以唐蒙虽从南越官员口中知道枸酱的出处,但尚半信半疑。

    唐蒙完成使命回到长安之后,又访问蜀中来的商人。蜀商回答说:“枸酱出自蜀地,并非出自黔中,不过当地土人贪利,往往偷带此物,卖与夜郎国人。夜郎是黔中小国,地临胖柯江,常与南越交往,由江上往来,所以枸酱才会在南越出现。现在南越屡出财物,要羁縻夜郎,让他们成为役属,不过要他甘心臣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唐蒙听了蜀商的话,茅塞顿开,他心中形成了一个大胆的冒险计划。唐蒙把自己的主意写成一个奏章递入宫中。

    汉武帝看到唐蒙的奏章上写着:“南越王黄屋左纛,僭用天子之制,占地东西达万余里,名为外臣,实际上是一方之主。要是圣上直接进取南越,必须经过长沙成豫章(今江西的南昌),水道多而且路途艰险,士兵们跋涉艰难。而夜郎国有精兵十万之众,可以为我所用。再乘坐战船,顺胖柯江而下,汉兵就犹如从天而降,这样可以出其不意,直捣南越的心脏地区,这是制伏南越的一支奇兵。以汉朝的强大,巴蜀郡的富饶,先开凿出一条通往夜郎国的通路,设置官吏治理,则向南攻取南越,就不是什么难事了,谨此上闻。”

    汉武帝把奏章看了几遍,马上批准了唐蒙的方案。汉武帝擢升唐蒙为中郎将,拨给他随从千人,运送粮食、辎重达万余人,从汉朝西南边塞——巴郡的笮关(今四川省合江县南)出发,深入蛮荒,很快沟通了西南夷。汉武帝听了唐蒙的报告,心中大喜,又令唐蒙再度出使,前去负责修建联系西南夷和中原的道路,唐蒙征发巴蜀两郡的民夫,先筑到胖柯江的道路。劳工数万人投入山丛,劳累和瘟疫夺去了许多人的生命。其他人不堪折磨,大批逃亡。

    唐蒙用军法约束劳工,不让他们稍得休息,逃亡者抓住后即行诛杀。对于一些部落的人逃亡,就诛杀他们的酋长。地方百姓大为惶惑,于是谣言四起,局势动荡。

    汉武帝得到报告,不得不另派合适的人选前去宣抚。汉武帝自思司马相如本是蜀郡人,应该熟悉地方情形,今派他出抚南夷,较为妥当。汉武帝主意已定,便令司马相如即刻赴蜀,一面责备唐蒙,一面慰谕人民。

    司马相如领令不敢怠慢,疾驰至蜀郡,凭着他那支生花妙笔,作了一篇檄文,晓谕各处人众,果然得到了各方谅解,纷乱的谣言都消失了,人心也安定下来。

    正好西夷各部落听说南夷内附之后,得到了不少的赏赐,心中企羡,也情愿仿照南夷方式,归属汉朝,他们当即与蜀中官吏联络,表明了他们归附的诚意。蜀中官吏自然派人将此事奏闻给汉武帝。

    汉武帝对西夷了解不多,正准备派使者去调查情况,正好司马相如由蜀地回朝,汉武帝就召见司马相如,询问西夷的情况。司马相如奏对说:“西夷比如邛笮,与蜀郡相当接近,道路也比较平坦,秦王朝时,曾在那里设立过郡县,汉王朝初兴时才撤退。今日如果能再纳入版图,设置郡县机构,要比管辖南夷方便多了。”汉武帝听了司马相如的话,心中大喜。当即拜司马相如为中郎将,持节出使,令王然于、壶充国、吕越人为副使,分乘驿车四辆,前往招抚西夷。

    此次司马相如再度赴蜀,与前次情形大不相同,前次官职尚卑,又非朝廷特派的正使,所以地方官员虽曾迎送,不过照例办事。到这次出使,司马相如出尽风头,前导后呼,旌旗高扬,声威赫赫,冠冕堂皇。

    司马相如一入蜀郡,太守以下,都出郊远迎。县令身背弩矢,作为前驱。道路两边观看的士女,无不叹羡,啧啧之声响成一片。

    司马相如进到西夷境内,也是照着唐蒙的老办法,把车中随带的以及从巴蜀两郡动用的财物,使人分给西夷各小国。邛笮等小国,也就奉表称臣了。

    这样,汉朝的领土也扩大到西夷地区,汉武帝下令废除边塞,开放关卡。疆界一直向西推展到沫水(今青衣江)和若水(今雅砻江),南到柯郡(今贵州省黄平县)郡界,设立了栅栏,又开凿了灵关山筑路,在孙水上搭桥,道路一直通到邛都(今四川省西昌)。

    汉朝还加强了对西夷的行政统治,其地设置了十余个县和一个都尉,把整个地区划归蜀郡管辖。至此,初通西夷,遂了汉武帝的心愿。

    从此,司马相如深入西南各少数民族地区,与当时的少数民族部落广泛交往,排除关隘,促进了中原地区与西南边区的经济联系和文化往来,取得了诸多成就。他致力于四川边区少数民族与中原地区的和睦相处,并加强同经济文化交流所取得的成绩,意义重大,影响深远,其历史影响不亚于其著名的文学创作。

    【会稽愚妇轻买臣,不知并非蓬蒿人】

    前文提到。自司马相如赴蜀后,汉朝加强了西南夷的统治,划蜀归郡,取得了很多成就。然而并非一帆风顺。公元前126年(元朔三年)冬天,蜀都的长老上书汉武帝,认为通西南夷没有什么好处,纯属劳民伤财。

    朝廷中也出现了反对派,御史大夫公孙弘等人都认为西南与苍海、朔方等处都是无用之地,主张停止继续投入人力、物力,全部停止筑城等。

    为了统一思想,汉武帝令朱买臣和公孙弘辩论。

    朱买臣原本只是一介穷儒。关于他,有些有趣的故事。

    他自己性好读书,不置产业,蹉跎到40多岁,还是一落拓儒生,食贫居贱,困顿无聊。家中有一妻崔氏,家里穷困潦倒,只好同入山中砍柴出售为生。

    一天,两人同去市中卖柴,朱买臣口中咿唔背书;崔氏觉得烦闷,就让他不要念了。朱买臣偏是越读越响,甚至如唱歌一般,提起嗓子,响彻市中。

    崔氏觉得朱买臣呆头呆脑,家里又经常上顿不接下顿,跟他还有什么盼头呢?她索性大哭大闹,要求离婚。朱买臣说:“看相的说我50岁一定能富贵,你就再熬几年吧。”崔氏冷笑一声说:“别再提富贵了。我求你行行好,放了我吧。”

    朱买臣看崔氏固执不返,成天吵闹,就写了休书。崔氏一点不留恋,收拾一下衣物,扬长而去。

    朱买臣年近五十的时候,到长安上书,多日不见着落。幸亏他同乡严助,这才时来运转。严助顾全乡谊,把朱买臣推荐给汉武帝。汉武帝召见了朱买臣,当面询问他的学术水平。朱买臣说《春秋》、言《楚辞》,才学令汉武帝很满意,被拜为中大夫,与严助同侍禁中。

    后来,朱买臣又因过失而丢官。汉武帝为了解决东越问题,先是派严助前去处理,担任会稽太守一职,谁知没有见效,汉武帝把他调回。汉武帝想到朱买臣是吴地人,就再次起用,让他代任会稽太守。

    朱买臣受命辞行,汉武帝笑着对他说道:“富贵不归故乡,如同衣锦夜行,现在你可以说是衣锦还乡了。”朱买臣顿首拜谢汉武帝再授官职的大恩。

    朱买臣做了会稽太守,故意穿上一身旧衣,步行前往邸中。

    邸中方置酒高会,酣饮狂呼,没人理睬朱买臣。朱买臣低头走入内室,怀中露出绶带随风飘扬。有人觉得奇怪,就走到朱买臣身旁,引绶出怀,细认绶上悬挂官印上的篆文,却是会稽郡太守大印。那人慌忙大呼小叫起来,急忙报告守邸郡丞,一同整整衣冠,小跑到院子里排成两行侍立,再由郡丞入室内请朱太守出来受拜谒。

    朱买臣慢慢踱出房来。这些人担心酒后失仪,都特别谨慎,一看新太守出来,马上都拜伏在地。朱买臣才还上了他们一个半礼。等到这些人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时,外面进来一辆四马高车,是迎接朱买臣赴任的,朱买臣别了众人,登车离去,有几个人想乘势趋炎附势,奉迎而来,愿意随朱买臣到会稽郡去,被朱买臣一口回绝,碰了一鼻子灰。

    朱买臣的车马进入吴境,吏民夹道欢迎,一起聚集在大道的两边。他们少见多怪,心想看看新太守的丰仪,果然场面盛极一时。

    朱买臣从人群中一眼看到了前妻也站立在道旁,不由念起旧情,便令左右唤她过来相见。此时那故妻崔氏又羞又悔,呆若木鸡。还是朱买臣和颜悦色地询问,她才说出一两句来,原来崔氏的后夫正充郡中工役,修治道路,朱买臣讲明情况,也叫他前来相见。叫他和崔氏一起坐上后面的车子,一同驰入郡衙。

    朱买臣腾出后园房屋,让崔氏夫妇居住,供给他们衣食,又遍召故人赴宴,所有从前助惠的亲友,无不得到了报答,乡里人都称朱买臣有情有义。崔氏追悔不迭,虽然衣食不亏,但到底是寄人篱下。她看见朱买臣已另娶妻室,享受现成富贵,自己曾多年吃苦,只为了一时气愤竟将荣华富贵白白送给他人,心中不甘,觉得苦闷,无处可遣,就趁后夫外出时悬梁自尽,解除了心灵上的痛苦。

    后来,朱买臣因事犯罪而被免职,再度陷入了生计困顿之中,不得不常常跟随着会稽守在京师邸舍的看守人,寄住在他那里蹭饭吃,不得不时时遭受旁人的世俗冷眼。此时朱买臣应该说陷入了人生的最低谷了。好在东越王作乱,他上书言谏平息叛乱,正好派上了用场,官拜会稽郡太守,又在平叛中因功升授主爵都尉,位列九卿。所以晚来为官而后又致高位,充满了强烈的戏剧色彩。

    再说这次朱买臣与公孙弘辩论,朱买臣极言置朔方郡之利,列举了十多条理由,驳倒了公孙弘。公孙弘嘴上虽做出了让步,说:“我是山东的乡鄙之人,见识短浅,实在不知道设朔方郡的好处,经众位陈明其利害关系,我已明白了。敬望朝廷停止经营西南夷与沧海郡,专力经营朔方郡。”但他心中并不完全放弃自己的主张,采用以退为进的方法,说:“是不是可以撤销沧海郡,停止向西南夷的扩张而全力经营朔方郡呢?”最后,两人都做出了妥协,汉武帝同意了他们各自的建议。

    数年后,朱买臣因犯法被免官。后来又调任丞相长史。由于御史大夫张汤任廷尉时曾处理淮南狱,排挤、诬陷严助,朱买臣怀念朋友,怨恨张汤,向汉武帝告了张汤的状,张汤自杀,朱买臣也因诬告罪被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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