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危难之中见人心啊,在这种极度艰难的情况下,还是谋士毛宝挺身而出,他听说温峤碰了一鼻子灰,除了暗自叹气没别的办法,毛宝让人将他抬了进来,由于前几日的箭伤,他只能躺在病榻上,士兵们将病榻平放到地上。“温太傅莫急,叛军久攻不下,陶将军不免有些上火,这不难理解,大军费尽周折才到达建业,哪有轻易撤军之理?陶侃所言也不无道理,荆湘地区还不太平,大军在建业停留的时间越长,西面就越危险。但即使再危险,也不及社稷万分之一,温太傅放心,我这就去劝说陶侃,一定让他留下来。”“那就有劳先生了!”温峤向毛宝作揖,“箭伤不碍事吧?”“放心吧!我毛宝和阎王说好了,一定要死在苏峻后边!”
为了社稷,毛宝算是操碎了心,平时他不显山不露水的,一旦到了国家危亡之际,毛宝就展露出忠臣本色来了。病榻由四个士兵抬着,一路往陶侃军营走去。见到陶侃,毛宝就问:“陶将军可有回师之意?”陶侃扫一眼病榻上的毛宝道:“没错,叛军迟迟不平,大军留在这里徒劳无益,我刚接到战报,李氏和北方的胡人已经蠢蠢欲动了,你自己看吧!”陶侃把战报递到毛宝手中。毛宝将战报狠狠地揉作一团:“臣不闻荆湘之灾,只知社稷之危!”“你……”陶侃正待发作,眼中瞥见毛宝身上层层的绷带,内心百感交集,语气缓和下来,“箭伤好些没?”“托陛下,托社稷,托将军之福,已无大碍!”毛宝说这话的时候,特意在“社稷”二字上加重了语气。“社稷,又是社稷!当前形势,非我陶侃不忠,实在是力有不逮啊,再耗下去,不仅社稷不保,只怕荆湘六郡也要易主,到时天下之大,何处能容你我?”
毛宝这次来,是抱定决心要说服陶侃,因为目前只有他这支部队才能打败叛军,一旦陶侃意志不坚定,一切就全都完了。所以他淡淡地说:“如今能挽救先帝基业的只有将军你了,你若退兵,江山易主是迟早的事,你是陛下的臣子,陛下都不在了,还哪来的臣子!将军难道想学王敦、李特,拥兵自立吗?”陶侃听后大惊失色:“我陶侃从一介布衣走到今天,全仰先帝器重,先帝之恩,陶侃日夜思报尚不能已,怎么会行僭越之事!”毛宝的话看似平淡,分量却极重,里面有两层意思:你陶侃若退兵,就是不忠;其二,皇帝一死,不管你陶侃有没有自立之心,都将成为既定事实。陶侃何等聪明,他听出了弦外之音,所以赶紧表态。毛宝接着说:“苏峻比之杜弢如何?他师出无名,时间一长,必然人心浮动。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将军应当把作战目标放在苏峻的粮道上,以此来加速敌军的溃败。既然外部暂时不能突破,那就在敌人内部制造矛盾,如此一来,大事可成矣!”
毛宝此时所起的作用超过了任何一个人,当大家都灰心丧气的时候,只有他挺身而出,为了拯救社稷安危,拼尽全力,这就是东晋的脊梁。“就依你所言!”陶侃咬咬牙,“前几日你所劫军粮,仍有数万石,我会让人全部送到温峤那里,毛将军好生养伤吧。”毛宝哪能闲得住,刚处理完联军的分裂危机,他就着手“解决”叛军的粮食问题。毛宝毕竟是谋士出身,计谋多,手段高,和陶侃一配合,几天下来战果颇丰,苏峻的粮草一大半消失在天空中浓烈的黑烟里,另一小半成了陶侃的战利品,陶侃见毛宝出的主意效果不错,遂彻底打消了撤军之心。这下子叛军眼见就要喝西北风了,苏峻非常着急,建业已经没希望了,皇帝那几石米等于杯水车薪,况且苏峻也不敢动,这么做和弑君没什么分别。都城抢不到,皇帝不敢抢,那就抢陶侃好了,打定主意后,苏峻派韩晃等人攻击大业(京口对岸的军事要塞),大业只是一个靠军事起家的小城,城内没多少粮食,但该城还有一个身份:京口的屏障。苏峻真正的意图是大业背后的京口。
苏峻的这一招是晋军所没有预料到的,当叛军来袭时,晋军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无论从物质上还是思想上,这就造成了战斗局面的被动。镇守该城的是郭默,韩晃所率叛军强悍的战斗力是有目共睹的,郭默挡不住他的强大攻势,一面向友军求援,一面苦苦支撑。城中缺水,守军就收集战马及士兵的粪便尿液,以解决燃眉之急,援军迟迟不到,郭默便下令突围,经过一夜苦战,郭默还真突了出去,但是大业失守了。消息传到京口,守将郗鉴极为震惊,这样一来,京口便暴露在了敌人锋芒下。郭默自知罪责难逃,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作战参谋曹纳跑到了郗鉴那里,曹纳满身伤痕,郗鉴却还要治他守城不力的罪。郗鉴这就有点不地道了,当初郭默求援时,京口距大业最近,郗鉴却以敌军包围太过严密为由不肯救援,敌军的包围既然如此严实,郭默怎么还能逃出去?这只是郗鉴避战的理由罢了;再说守军主将是郭默,主将的决定,一个作战参谋能否决吗?拿鸡蛋碰石头,碰碎了还要嫌鸡蛋不够硬,哪有这样的道理?
73 一着棋错,满盘皆输
一场仗打得时间久了,其实就是僵持着等待对方犯错误,谁先精神恍惚犯一个大错误被对方抓住,谁就有可能输了这场战争。此时的陶侃亦收到了郭默的求援信,正待出兵时,长史殷羡对他说:“我军不擅长陆战,大业之围能不能解先打上问号,倒不如进攻石头城,此城是叛军的大本营所在,彼时,韩晃必然回军救援,大业之围自然可解。”陶侃接受了这条围魏救赵之计,他命温峤、庾亮等人率一万人南下,与苏峻的八千人相遇,苏峻派儿子苏硕和大将匡孝迎敌,这两个人很是争气,把温峤等人打了个落花流水,然后回来报捷。苏峻非常高兴,干脆在阵前摆起了筵席,宴请得胜归来的将士们,苏峻这人在酒桌上比较老实,抱起酒坛打了一圈,眼前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正当一群人吆五喝六时,哨兵来报:“敌军再次来袭!”人在喝醉酒的状态下会无比亢奋,更有甚者,会幻想自己就是特别牛叉的人物,以为自己天下无敌——苏峻就是这类人。
这就像是两个人下围棋,本来双方对每一落子都考虑得很仔细,都没有漏洞,但下着下着总会有一方因某种情绪方面的原因而疏忽了一步棋,所谓“一着棋错满盘皆输”。苏峻喝醉酒后的做法很让人费解,他撇下大军,率领身边不多的几个骑兵,纵马飞奔,向敌阵发起突击。古人打仗讲究排兵布阵,比较出名的如诸葛亮的八卦阵,温峤没有诸葛亮之才,但所摆下的阵势再不济,也不是你苏峻区区几个骑兵可以突破的。几次突击,都不能突围,苏峻酒醒了一大半,他赶忙回头向中军靠拢,在回去的路上,他的战马被绊了一跤,奔跑速度慢下来。温峤的部将彭世、李千二人快马加鞭,迅速赶上了苏峻,两人一左一右,把苏峻刺下马来,远处的匡孝等人虽然赶来救援,但还是晚了那么一步。等待苏峻的只有死亡,苏峻的头被当场砍下来,连同尸体一块被运回大营,然后被剁成了饺子馅,骨头太硬,不好剁,那就烧了,烧完后向空中扬去——凌迟加挫骨扬灰,史上最惨死法就此出炉。苏峻之乱就这样极富戏剧性地收场了,与其说是陶侃、温峤等人的功劳,倒不如说是坚持就是胜利更为贴切。
苏峻一死,叛军立即群龙无首,各路武将谁也不服谁,没有了统一指挥,军队一旦各自为政,就很容易被对方击败,没经过几次战役,叛军就全盘崩溃了。东晋政权得以苟延残喘,陶侃和温峤这两个老搭档双双位极人臣,陶侃率军回到荆州,温峤则在朝中辅佐小皇帝,庾亮经此一战,地位下降不少,七个辅政大臣中死了俩,王导一直不受重用,郗鉴领兵在外,朝廷实际上由温峤主政。
北方地区目前又出现了两雄相争的局面,前赵与后赵都已经成长为此地最为强盛的帝国,但是一山不容二虎,两者之间的决战势在必行。想当年分家时,刘曜与石勒平分秋色,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后赵国力大大超过了前赵。刘曜的政权建立在征服羌、氐大族的基础之上,荀子有言:兼并易而坚凝难。刘曜始终拿不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治国方略。后赵则不然,石勒在汉人张宾的辅佐下,施行了一系列富国强兵的措施,实力猛增,加之手下有石虎、石聪等一批猛将,无论在政治上还是军事上,都要领先前赵一大截。在这种形势下,石勒萌生吞并前赵的想法也就不足为怪了。
74 北方的两虎相争
公元329年,前后赵之间的战争终于爆发了,后赵首先挑起事端,石勒派出他的弟弟——后赵第一猛将石虎挂帅,率大军出征攻伐前赵。石虎率兵四万,进攻蒲坂(今山西永济县),刘曜担心西凉张骏在后面放火,就派河间王刘述守卫关中,自己则带领前赵精锐东进迎敌,前赵此番出征,把家底全带上了,刘曜更是摆出一副玩命的架势。石虎见状,急急向后撤军,以避敌锋芒,刘曜兵势正盛,岂能饶了石虎,他在后面一通狂追,终于在一个叫五侯原(今山西闻喜县)的地方追上了石虎。
石虎这次出征算是遇到了硬家伙,本想欺负一下前赵,结果发现前赵的实力非凡,刘曜还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他逃无可逃,只能硬着头皮与数倍于己的敌军展开决战。激战一昼夜后,石虎损失惨重,后赵军伏尸二百余里,大将石瞻被杀,粮草辎重全部成了对方的战利品。这里有必要提一下石瞻此人,石瞻本名冉良,石勒破乞活部时,冉良全家几乎阵亡殆尽,冉良当年仅有十二岁,石虎见他气度不凡,颇有大将之风,便收其为义子。冉良阵亡时,年仅28岁,膝下留有一子,冉闵。熟悉历史的读者可能会对这两个字大吃一惊,没听说过也无妨,由于冉闵小朋友还小(年仅五岁),我们日后再说。
石虎这一仗打得实在别扭,基本上是光挨打而没有还手之力,石虎心想自己纵横江湖许多年,没吃过这亏啊,但形势比人强,他也只得召集残兵败将,向朝歌(今河南淇县)退去。刘曜乘势进军,兵锋直指洛阳。镇守金墉城的为后赵大将石生。石生根本没有和刘曜交手的机会,因为刘曜掘开了千金堨,千金堨是古代的一项水利工程,在洛阳境内,其地位不下于今天的三峡葛洲坝,该年的雨水比较充足,千金堨积蓄了不少水,古人打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守着这么一颗定时炸弹,石生本来就心虚。刘曜仿照关羽,免费给敌军洗了个澡,滔滔黄河水以万马奔腾之势灌入洛阳城,城内地势低洼的地方迅速积起了一丈多深的水。趁此机会,刘曜分兵几路,向后赵国纵深地带行军,汲郡(今河南卫辉西南)、河内(今河南沁阳)等地纷纷失守,刘曜军的声势抵达巅峰。
石生是石勒的儿子,儿子被困,父亲能不担心吗?接到儿子求救的书信后,石勒亲自点齐十万大军,马不停蹄地奔赴洛阳。刘曜袭取洛阳后,被接踵而至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当石勒急行军时,他却在城内喝酒打牌玩女人,左右劝谏,刘曜非但不听,反而杀了劝谏之人。人在将死时,会突然变得疯狂,即使谦谦君子也会突然变得暴虐凶残,民间对这种现象有一个专用名词:“催命”。洛阳又不是襄国,用得着这么兴奋吗?石勒也很高兴,与刘曜不同的是,他看到了战机,出发前,他预想了三种局面:最坏的,刘曜把兵力集中在成皋关,成皋关是洛阳东面的门户,控制着洛阳的水陆交通,凡东面之兵西进洛阳者,必先取此关;其次,敌军沿洛河排兵布阵,前两者,刘曜无论选哪一条,石勒都将面临一场鏖战。
石勒所没想到的是,刘曜此时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一个人偶尔犯一些错误情有可原,但关键是要看这错误犯在哪里,一旦犯在重大的战争当中,那损失就太大了。石勒本以为刘曜再怎么说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应该不会把大军驻扎在洛阳坐以待毙吧!石勒正想否决这一条下下策时,部将跑来向他报告:“赵王,成皋关和洛水沿岸均不见敌军影子!”石勒一听,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非常豪放地大笑起来,一直笑到面部肌肉抽搐。部将不明所以,但也不好问赵王您是不是发烧了,于是战战兢兢地问道:“末将不解,赵王因何发笑?”“有坚关不守,有渡口不占,却在洛阳等死,我在笑刘曜小儿徒有虚名罢了!此乃上天助我!”石勒转身吩咐道,“传我军令,让士兵们带三天口粮,盔甲辎重统统留在原地,加速行军!一定要火速进军荥阳,占领成皋关!”
石勒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达了成皋关,刘曜并没有在此处驻防,所以就轻易被石勒的大军夺了去,刘曜此时才如梦方醒,他扔下娱乐工具,率大军倾巢而出,依洛河排开阵势,准备迎敌。刘曜的兵力达十数万,远远多于后赵,而后赵轻装上阵,必不能持久,刘曜的正确做法是集中兵力,重新夺回成皋关,再行石勒给出的中策。放弃了这条计策,刘曜只剩死路一条了,洛河很长,也不甚宽广,就是再给刘曜一百万人,都不一定防得住。石勒没急着过河,而是趁机攻占了洛阳,如此一来,前赵军一旦战败,只能败退金墉城或者向西撤回关内了。两天后,石勒下令全线进军:石虎率三万步兵攻打刘曜的中军,石聪、石堪率八千人攻击刘曜的前锋,石勒本人则和石聪夹击敌军其余部队。
75 刘曜的一错再错
喜欢下围棋的人可能会有这种经验,一盘占优势的棋局,有时一步棋错还不至于崩盘,但有了一步错棋后,往往会鬼使神差地接连走错,于是棋就输定了。接到战报时,刘曜正在营帐里喝酒,刘曜从年轻时起就喜欢喝酒,年纪越大酒量越大,为了表示自己的镇静,也为了壮胆,刘曜又喝了满满的几大斗,这才不慌不忙的出门迎战,平时骑的那匹战马好像有所预感,死活不迈腿。大敌当前,刘曜没工夫和一头畜生较劲,于是换了匹小马。刘曜就这么摇摇晃晃地颠到阵前,士兵们见陛下亲自出战,乱哄哄的前线顿时安静下来,在刘曜的指挥下,他们向前赵军发起突击。前线的士兵玩命厮杀,中军刘曜的酒劲儿发作了,他觉得看看不过瘾,便亲自上阵,过一把主角的瘾。左右劝阻不得,只好掩护皇帝冲杀,毕竟御林军人数较少,为了保障皇帝的安全,他们举起了皇帝的龙旗,这样己方士兵多少能照顾一二。
刘曜的这一招真是愚蠢到家了,皇帝在战场上无论如何不能暴露在对方面前,一旦皇帝暴露了行踪,那么所有的敌军都会朝这里猛攻过来,果然对面的石堪率先发现了那面金黄色的大旗,只见他一声令下,后赵军放下了手里的活,纷纷向刘曜的方向猛攻,士兵们为了保护皇帝,迅速回拢过来,前赵军如潮水般后撤,刘曜酒后骑马,一时没控制好方向,在护城河的冰面上摔了个大跟头,刘曜身穿沉重的盔甲,结结实实地在冰面上砸了个大洞,他连人带马全掉进了冰窟窿里,刘曜身上受伤十几处,仅贯穿伤就有三处。当刘曜好不容易探出头时,他发现旁边围了一群后赵军,他们正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仿佛在看一个外星人,前赵承的是汉赵大统,石勒尚未称帝,即在名义上,刘曜仍是他们这些人的皇帝,皇帝掉进冰窟窿,百年难得一见啊!
刘曜作为皇帝都被对方给抓了,他的部队还有什么可以打的?前赵军立即就开始崩溃了,在后赵大军的追杀下,四散奔逃,此战当中前赵军死伤五万多人。石堪是一位身经百战的统帅,但也是一个有恻隐之心的普通人,面对尸横遍野的战场,他拒绝了部下赶尽杀绝的建议:“我们此战的目的只是刘曜一人,如今目的已经达到,不用株连无辜了,放他们一条生路吧!”刘曜被押送到襄国,石勒怀念起早年并肩作战的日子,没有杀他,只是劝他给关中的太子刘熙写信,停止抵抗。刘曜还是有些骨气的,他写信给儿子和前赵大臣:“关中地区易守难攻,尚可抵御石勒,尔等一定要励精图治,上下齐心,振兴我大赵,朕自知劫数已到,尔等切不可以我为念,断送了赵国江山!”
如此写法,这封信石勒当然不能给他发,但刘曜拒绝顺从,石勒派人去劝也没用,道理其实很简单,前赵失去了刘曜,其他人是玩不转的,灭亡是迟早的事。但石勒左等右等,迟迟没见到刘曜低头,不禁大喝道:“这老小子居然敢玩我!”他一怒之下降低了刘曜牢房的等级,之后便是一降再降,待到不能再降的时候,石勒杀了刘曜。九个月后,石虎在义渠(今甘肃庆阳西南)大败刘胤,乘势进军长安,俘虏刘熙和文武百官,前赵灭亡。历史上通常把前赵和刘渊的汉赵国算在一起,亦称“汉赵”,汉赵自公元304年立国,329年被后赵灭亡,传五帝,凡26年,可谓昙花一现。
石勒终于将自己的帝国形成了规模,后赵真正成为了北方地区一个超级强盛的国家,在各个方面,石勒都赚大了。平定雍州之地后,后赵的版图扩张了近两倍,此时的后赵,西接吐谷浑和凉州;东临大海;北达蓟城,与慕容氏为邻;南抵长江,和东晋隔江相望——石勒已经基本统一中国北方地区。为了保持帝国西部的稳定,石勒任命羌氐二部首领蒲洪、姚弋仲治理雍秦之地。另外,石勒为防止当地少数民族作乱,迁十余万羌氐民众到司冀二州,此举也是为了促进后赵腹地的经济建设。还有一个小尾巴,刘胤,此人是刘曜的儿子,国家灭亡后,他跑到了江州,试图恢复前赵的社稷。当然,这只是刘胤为敛财而编造的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他逃到江州之后,开始跟当地人做生意,赚了数以百万钱。
在乱世当中,有钱是个很危险的事情,因为你有钱,对你眼红的人就多,说不定哪一天,脑袋搬家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刘胤成了富豪之后,郭默率军来到了江州,此人大家还记得吧?从大业城突围出来后,郭默不敢回去,就率领一部分军队落草当了土匪,辗转多日,他终于到江州。郭默对刘胤这只秋后的蚂蚱很是反感,就乘他不备,率军突袭把他杀了,收降了他的部下,然后把刘胤的脑袋装在一个匣子里,命人送到建业。匣子里还有一封信,内容是请求做江州刺史,江州远离建业,郭默无非是想做土皇帝罢了。王导等人觉得他平贼有功,就给了他江州刺史的官衔(温峤已死,大权重新落到王导手中),陶侃却看出了其中的猫腻,他反问王导:“今天郭默请求做刺史,那明天请求做丞相呢?!”经陶侃一提醒,王导也认识到了事态的严重,但郭默吞并刘胤的部众后,实力大增,已现尾大不掉之势,便只能日后再说了。
76 分配不均酿后患
有时候一个创业团队,在创业初期,大家反正都穷,为了同一个赚钱的目标,紧密团结,共同进取,但等到公司上市了,倒反而发生分配不均的内部矛盾。灭亡前赵后的第二年,石勒在群臣的一再劝说下,即皇帝位,一切礼节都按天子的待遇来——中国乃至世界上第一个亦是唯一一个奴隶兼文盲皇帝就此出炉。石勒是为数不多的完全靠着自己努力登上帝位的皇帝,他的民族——羯族,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民族,因他而在历史舞台上熠熠生辉。石勒称帝后,照例是一番封赏,这里仅说明一下最猛的两人:首先是世子石宏,年仅十七岁的石宏被册封为太子,加骠骑大将军衔,都督中外诸军事,称大单于、秦王,其中每一个官衔都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石虎,中山王、太尉、尚书令,没了。太尉,虚职;中山王,自石虎与哥哥团聚那时起就是了;尚书令,皇帝的文书,正六品。
团队分赃不均,这是常事,因为面对那么多的功臣,要想分得人人没意见,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石虎要和世子对比,这本来就不应该,但他认为石勒明明就是偏心!石虎随石勒南征北战,战功卓著,可全部官衔加起来都没娃娃石宏一个高。石虎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儿子石遂,差不多把一肚子苦水倒干净后,他说了这样一句话:“待主上驾崩之后,石宏此种万不可留!”石勒并非不知,亲弟弟什么德行,他最清楚不过了,当刘琨把石虎送来的那一刻,他从石虎眼睛里看到了一丝预兆:此人将来必是祸患!当下便抽剑欲杀之,好在石母的苦苦阻拦,石虎才留下了一条小命。当年石虎只有十七岁,石勒虽然委以重任,但对这个弟弟的警惕之心,从未松懈。
历朝历代,皇帝平定天下后大杀功臣,其实是对这种忧虑的反应过度,但若放纵这种苗头的发展,给自己的后代留下祸根也不奇怪。虽然注定石勒不可能让石虎掌控国家大权,但他明知石虎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却没有及时清理门户,这就好比在龙椅下埋了一颗定时炸弹,石勒归天之日,即为炸弹的爆炸之时。无论如何,此时的后赵还是一派歌舞升平,大局初安,石勒大宴群臣,酒至酣处,石勒问谋士徐光:“朕可以与古代哪一类君主相比呢?”徐光想了想,说道:“陛下无论文治还是武功,都远远在汉高祖之上,可与尧舜齐名,而后世没有一个能与陛下相比的!”石勒笑道:“爱卿言过其实了!人哪有不了解自己的,如果我遇到汉高祖,就向他称臣,与韩信、彭越等人比肩;假使遇到光武帝,就和他逐鹿中原,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大丈夫行事应当光明磊落,仰不愧天,俯不愧地,万不可学曹孟德、司马仲达,欺负人家孤儿寡母!”
有时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比如以前说到过的司马昭,在一切准备妥当打算当皇帝时,突然病逝了,与皇帝宝座失之交臂,而石勒就运气多了,及时当上了皇帝。他在称帝后的第二年,身染重疾,于当年七月病逝,谥号明帝,这位雄才大略的皇帝的唯一遗憾是没能统一中国。可能是因为石勒出身低下,且不是中原正统,清朝学者王夫之评价他:“石勒起明堂、辟雍、灵台,拓跋宏修礼乐、立明堂,皆是也。败类之儒,鬻道统以教之窃,而君臣自绝于天。故勒之子姓,骈戮于冉闵;元氏之苗裔,至高齐而无噍类;天之不可欺也,如是其赫赫哉!”古代的正统观念非常浓重,讲究“名不正则言不顺”,石勒乃一介蛮夷,而且间接灭亡了西晋,被后世冠以“窃国者”之名也就理所当然了。石勒生逢乱世,从奴隶的奴隶一步步走到今天,统一中国北方地区,在后赵政权的统治下,北方经济得到复苏和发展,石勒对于历史的推动作用毋庸置疑,其采取的一系列治国方略,也很值得后世效仿。
在石勒病重期间,还发生过这么一件事情,因为他是皇帝,他的一举一动,是生是死都关系到国运,尤其是石虎,对此加以数倍的关注。石勒的病床旁边常常仅有石虎一人,石虎怕哥哥做出于己不利的事,比如拿他陪葬之类的。因此派亲信全面接管了皇宫,连皇后都不能见,石虎还假借诏命,召回了在外领兵的石宏和石堪。令石虎大惊的是,哥哥的病居然回光返照了!看来石勒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趁石虎放松宫禁的时候,石宏见到了父亲,石勒非常生气:“不是让你在外戍边吗?怎么回来了?”石虎急忙说:“恐怕有人矫诏,我一定查出矫诏之人,太子既然没有得到诏命,那就回去吧!”话是这么说,石虎当然不会放走石宏,但石勒的病情好转只是回光返照,不久后,御驾归天,石宏接管的将是一个危机四伏的大帝国。
77 后赵开启石虎时代
石勒一死,后赵的一切都落到了石虎的手里,石虎成了真正的掌权者,其他所有人都得看他的眼色行事。太子石宏连父亲的遗体都没能见到,此时的石虎,对兄长的不满终于得以宣泄,他把石勒的尸体简单装殓后,找了一个很隐蔽的地方埋了。你活着,我不能拿你怎么样,但你现在死了,我要让你不得好死!老老实实地以一个奴隶的身份腐烂吧!群臣朝空棺材拜了几拜后,把“石勒”埋葬于高平陵,高平陵在今河南洛阳汝县,地面建筑尚存,后世并没有发现石勒墓遗址,史学家对于石勒墓的地点也是众说纷纭。石宏非常忌惮这位叔父,他以才能低下为由,请求让位于石虎,石宏温文尔雅,汉化程度很高,皇帝一职完全可以胜任,他这么做只是想保命而已。没想到石虎并不接受,他说:“国君去世,太子即位,理所当然,如果你真的不能胜任,自有扭转乾坤之人,现在谈这些为时尚早。”石宏只好战战兢兢地穿上了龙袍,石宏不知道,明年的这个时候,他身上的龙袍将会变成寿衣。
石宏虽然勉强继位了,但面对强悍的叔叔石虎,他这个皇帝当得也没意思,真不如去某个封地当王爷合适。但眼下形式上的事情还是要做,他任命石虎为丞相,封魏王,加大单于尊号,赐九锡。石虎毫不客气的接受了任命,他当政的第一件事就是大换血,程遐和徐光接连被杀,凡是忠于石勒的大臣一概清除出朝堂。程遐是张宾的接班人,为后赵立国贡献颇多;徐光亦是一位杰出的汉臣,他编纂了《赵书》等史料,使后人得以了解当时史事,这两人都是后赵最重要的股肱之臣。石虎的倒行逆施引起了皇室的极大不满,刘太后联合石堪发兵讨伐,石虎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打仗,他干净利落地击败石堪并生擒了他,石堪被绑在铁架子上,下面则是熊熊大火,石堪的惨叫声十里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很多人都知道急流勇退的道理,但到了真正面对的时候一般都不舍得放下名利,当自己的实力不如对方时,与其硬扛着,不如尽早抽身离去。公元334年,平定石堪叛乱后,石虎正式向侄子亮出了屠刀,石宏及其母亲、弟弟石恢全部被杀,赵帝国的石虎时代正式开启。石虎篡位后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大兴佛教!佛教讲求宽容礼让,这两个字和石虎联系起来,总给人一种妓女立牌坊的感觉。石虎这么做可不是良心发现,以他造的孽,就是打入十八层地狱都不够。石虎这么做,是因为一个人,一个和尚,该和尚名叫佛图澄,佛家的弟子应该对这个人很熟悉,此人九岁出家,两次抵达天竺国(印度),对佛法研读甚为透彻。石勒生前,凡遇大事,必请教佛图澄,后者每言必准,石虎即位后,对他更为推崇,推崇到什么地步呢?每次上朝时,太子和诸公必亲自搀扶佛图澄上殿,待佛图澄坐定后,群臣高喊:“大和尚”,“大和尚”是对有道高僧的称呼,喊完这句,后面才是“陛下万岁”。不仅如此,石虎派大司空李农日夜侍奉,每隔五天,群臣和太子都要朝拜一次。
俗话说:“上有所好,下必兴焉”,既然皇帝如此爱好佛教,如此礼敬和尚,那么全国人民必然以当和尚为荣了。许多年轻人见和尚这一新兴职业比较吃香,就纷纷转行,种地的撂下锄头,读书的扔掉书本,打铁的把火浇灭,大家浩浩荡荡地向寺院奔去。寺院的和尚都有名额限制的,很多削尖了脑袋仍挤不进去的人干脆自己剃度,于是后赵街头出现了一副奇观:满街尽是光头,明晃晃的直晃得人睁不开眼。有人会埋怨,佛图澄简直就是妖僧!事实并非如此,佛图澄确实是一位得道高僧,石虎是历史上出了名的暴君,佛图澄经常劝他宽容待人,从而在石虎的屠刀下拯救了很多无辜性命。佛图澄的轶事流传下来很多,最富传奇色彩的是:这位高僧活了117岁(232—348),名副其实的高寿!佛图澄在石虎的资助下,修建了很多寺院,比较著名的有佛图寺,这座寺庙在今天安徽太湖县。
石虎篡位后,心里毕竟不踏实,平时总是疑神疑鬼的,生怕谁的鬼魂来找他算账,崇信佛教也有祛灾消难的意思在里面。石虎怀疑石宏和太后的鬼魂聚集在襄国,便以阴气太重为由迁都邺城(河北临漳西南)。邺城早年是成都王司马颖的首府,经过多年的战乱,城内的一半建筑都已被黄土掩埋。石虎迁都于此后,开始大兴土木,为了把洛阳的大钟运来,石虎充分发挥他的想象力,制造了独特的四轮缠辋车,辋是车周围的栏杆,这种车行驶在路上,其车辙深两尺,宽四尺。不幸的是,经过一座桥时,桥被压断了,废了半天劲,才把大钟捞上来,可车报废了。石虎见状,又发明了一种能载一万石的巨型船(载货量600吨),这才把大钟运到邺城。要知道一千多年后的郑和船队,最大的宝船,载重量才800吨!
78 慕容家事变故多
帝王之家,儿子少了担忧,多了也麻烦;儿子没用着急,太能干了也难办。总之儿子的问题是帝国头等大事,尤其是在父亲去世后。在石勒去世的同一年,慕容廆也死了。前文提到慕容廆娶了段部的公主,生了三个儿子:慕容皝、慕容昭、慕容仁,此外还有一个庶出的慕容翰。与司马炎不同,慕容廆的这几个儿子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将军中的将军,慕容皝因为嫡长子的身份,接了老爸的班,慕容廆在世时,对这几个儿子都非常器重,基本一碗水端平。慕容皝没有乃父气量,对着这几个弟弟颇为猜忌,又是夺权又是监视,处处加以提防。几个兄弟坐在一起合计了一番,既然不能在一个屋檐下吃饭,那就分家吧!
慕容翰是庶出,也就是小老婆生的,古时候小老婆生的几乎是骂人的话,所以凡是庶出的孩子从小就很压抑,在亲戚面前抬不起头来,所以他必定是最先出走,他和儿子一起投奔鲜卑段氏;慕容仁和慕容昭关系比较不错,他们决定效仿伯父吐谷浑,到一个远离国都的地方单干。我们看两晋南北朝地图时,会发现在今天甘肃和青海一带,有一片非常大的国土,上面标着“吐谷浑”的字样。吐谷浑正是慕容廆的庶出兄长,这里面还有一个典故:慕容涉归死后,鲜卑部落分成两个大部落,首领分别为慕容廆和吐谷浑,吐谷浑是庶出,弟弟慕容廆很看不起他。有一次,两匹马相互争斗,慕容廆指着这两匹马骂道:“先王既然把部落分成两家,为什么还要赖在这里不走!”这话正好被路过的吐谷浑听到,他长叹一声:“畜生之间的争斗,为什么要迁怒于人呢?既然不想我在这里,那我现在就走。”
慕容廆此时却有点后悔,毕竟兄弟俩从小一起长大,现在硬是要赶走哥哥,心里总有些不舍,他苦苦挽留哥哥,但吐谷浑却说:“事已至此,全凭天意吧!”吐谷浑狠狠地抽了一下马屁股,“这匹马,如果向东走,是在暗示我们兄弟和睦,共同守卫先王的基业,如果向西,则是劝说我离开。”马儿甩甩头,头也不回地一路向西狂奔,慕容廆派人去追,却怎么也拗不过马的脾气。吐谷浑二世纪建国,直到六世纪为唐高宗所灭,吐谷浑的政权虽然不在了,但仍保留着本民族的特色,最后融于汉族。现在这两兄弟可没有当年吐谷浑那么幸运,他们的密谋被人揭发,慕容皝于是赐死了还在都城的慕容昭,慕容仁跑得快,捡了条命。慕容仁得到三弟被杀的消息后,料定大哥不会放过他,索性返回平郭(今辽宁盖州附近)驻守,他刚到平郭,慕容皝的讨伐大军便兵临城下,慕容仁趁敌军立足未稳之际,开门迎敌,将慕容皝杀得大败,他的两个儿子慕容幼和慕容稚成了人家的战利品。
79 权势家族的通病
慕容家族也不能免俗,父亲一死,兄弟之间就反目为仇,甚至刀兵相见。这次慕容仁轻易就打败了大哥慕容皝,给兄弟们树立了信心,这一战的政治效果远大于军事意义,慕容皝的效忠者纷纷投降。慕容仁很快占据了辽东一大片土地,和鲜卑段氏遥相呼应,慕容仁和慕容皝各占据东北一半土地,呈对立之势。看到辽东的形势一片大好,鲜卑段氏的主帅段辽坐不住了,他派弟弟段兰和慕容翰一起攻打前燕的柳城(今辽宁凌源县境内),守卫柳城的石琮很给力,他与慕容泥密切协作,顶住了敌军一波又一波攻势。柳城久攻不下,段辽发飙了,他指着段兰脑门骂道:“再打不下来我要你的命!”段兰也急了:“都他妈的赶紧给我造云梯,造投石车!老子就不信砸不开城门!”柳城慕容泥的求救书信传到棘城,慕容皝更着急:“大军即日起随我出征,驰援柳城!”
慕容皝这次带了一个莽夫慕容汗一起去,此人脾气暴躁,抵达柳城后,他二话没说,率领军队就向敌阵冲去。段兰大军等待了那么多天,早就憋坏了,看到慕容汗杀来,段兰站起来大呼:“终于有来送死的了!”双方一阵激烈交战,结果慕容汗大败,被段兰打得丢盔弃甲,死伤无数。慕容皝看到形势不对,只好暂时撤军,结果就把柳城给丢了。段兰想乘胜追击,却被慕容翰制止了。慕容皝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兄长,燕国的基业有很大一部分是他慕容翰打下来的,他担心继续追下去,会灭亡燕国。在慕容翰的坚持下,慕容皝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在第一次救援柳城之役失败后,慕容皝回去后痛定思痛,他加强了士兵的训练,同时广募粮草充实军需。不久后,经过整顿的慕容皝卷土重来,第二次讨伐辽东。在襄平(今辽宁辽阳)与敌军相持两个月后,慕容皝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渤海结冰了!说来也怪,这片海域以前从未结冰,但自从慕容仁反叛的这两年里,年年结冰。于是慕容皝绕开陆路,自昌黎出发,在冰面上行军三百多里后,抵达历林口(今辽宁营口)。上岸后,慕容皝扔掉了所有的辎重,以轻装上阵,当慕容仁的哨兵向他报告敌军动向时,慕容皝的前锋部队已经到达城门口了,慕容仁来不及作守城部署,只好出城迎战。可当他打开城门时,只看到了为数不多的敌军,那只是慕容皝的前锋,慕容仁却误以为这是敌军的全部兵力,他对左右说:“敌军只是小股部队来袭!传我军令,马上列阵迎敌,这次绝对不会放敌人一匹马回去!”
慕容仁本以为能很轻易地再次击败大哥的军队,但这次他失算了,大哥竟然做了充分的准备,慕容皝的军队从四面八方一起杀了过来。慕容仁大叫一声不好,自己的部队迅速被打散了,他只得集合残兵败将,准备向鲜卑段部所在的方向逃去。结果想逃还没逃成,因为慕容仁手下的将领见大势已去,便把他给扣了下来,把慕容幼、慕容稚两兄弟放了,然后将慕容仁五花大绑送到了慕容皝阵前请罪。他们以为这样可以功过相抵,升官发财也不好说呢!令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慕容皝不吃这套,看着他们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二弟啊!看你都养了些什么人啊!看在我们兄弟一场的份上,我帮你清理门户吧!”言罢杀了众降将。也是,人家两兄弟打架,你们一群外人,凑什么热闹?!杀完最后一人,慕容皝将一把剑扔到了慕容仁面前,淡淡道:“千年(慕容仁的字),你也随他们去吧!”
慕容皝的特点是,出任何事情首先把责任怪到别人头上,他从来不会反思自己,这次他虽然杀了慕容仁,但仍然十分恼火,因为他想不明白,三个弟弟为什么都要背叛他。收拾完弟弟的尸体后,慕容皝把无名火发到了段辽身上:“都是那厮害的!收留四弟不说,还鼓动二弟跟自己作对!该杀!”但是经此一乱,慕容皝自己的实力被削弱不少,为了对付段辽,他只得派使者去和石虎联系。石虎正吃饱了没事干,一听要打仗,立即来了精神,他亲自挑选了三万精锐士卒,把他们全部整编成突击队,准备出征。
80 鲜卑段部最后的疯狂
段辽也是个野心很大的人,他此时并没闲着,而是到处扩张地盘,看谁不顺眼就派兵去打谁,现在他正派弟弟段屈云进攻后赵幽州地区,幽州刺史李孟无法御敌,就跑到易京(今河北雄县西北)去了。战报传到邺城,石虎看到时机成熟,就又增派了两支队伍:桃豹和王华分别率领十万水军自漂渝津(古渡口,今天津市东)驶入渤海;姚弋仲率步骑七万人从陆上行军,一起讨伐段辽。
慕容皝自从邀约后赵的石虎一起讨伐段辽之后,一直等待石虎的具体行动,如果石虎不动,他自己也不敢动,现在看到后赵有行动了,便也率军从西面响应。慕容皝一路走一路抢,他洗劫了令支(今唐山迁安、滦县等地)以北的郡县,上至金银珠宝,下至一根稻草,什么都没留下。段辽对慕容皝的这种强盗行径非常头痛,便引兵拒敌,慕容翰却对他说:“万万不可!段王应当集中兵力对抗赵军,而不是慕容皝,设想一下,万一北面的战事失利,该如何抵御南面之敌?”段辽瞪了慕容翰一眼:“上次就是听你的,结果坏了大事,这次打死也不听你的了!”然后集合所有部队,向慕容皝的强盗军方向前进,慕容皝掐指算了算,觉得这仗能打,于是在段辽的必经之路上设下了埋伏。
段辽这次又犯了轻敌冒进的毛病,首先在战术上轻视了对手,他根本没想到慕容皝打仗还会玩计谋,结果就中了人家的埋伏,栽了个大跟头,被慕容皝杀得大败,段辽本人险些成了刀下鬼。他狼狈地逃回令支,屁股还没坐稳,哨探就跑来告诉他,渔阳(今天津蓟县)、上谷(今河北宣化)、代郡(河北蔚县西南)等地接连被后赵攻破,令支以南四十余城不战自溃,石虎现已进驻徐无县(河北遵化以西)。哨探遗漏了一点,那就是驻守北平(今北京)的阳裕,当大家纷纷开城投降时,此人放出口风:“誓与北平共存亡!”石虎觉得北平难打,就越过了此地。
听了哨探的汇报后,段辽大惊失色,没想到石虎的军队进展如此迅速,后赵的军事实力可畏可怖,他知道这次是大势已去了,石虎那二十万大军,别说现在,就是段部全盛时都难打赢。段辽喊来了慕容翰,对他说:“悔不听君之言,以致今日之祸!我罪有应得,没什么可抱怨的,只是苦了你,让你再一次失去容身之地,段部和宇文部素来交好,拿上这封介绍信,投宇文部去吧!”“段王的真诚相待,我慕容翰感激不尽,”慕容翰接过信,“不知段王有何打算?”“我决定带领宗族前往密云山避难,待敌军退去后再做计划,赶紧走吧!”段辽言讫,召集全部族人,向密云山出发。
逃到山里去当野人,段辽也算是落魄到家了,想当年鲜卑段部是最强大的一个部落,现在在他的手里竟然走到如此田地,真是愧对祖先啊。密云山在今天北京密云县境内,有“北方黄山”之称,山中奇峰林立,云雾缭绕,于怪异中透出雄奇,是一处非常好的旅游胜地。段辽不是来旅游的,他绕密云山转了一圈,发现了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这里的宜居指数不高啊!野花虽美,却不能当饭吃;晚上睡觉,到处都是豺狼虎豹的叫声,听着怪瘆人的。没办法,尽量克服吧!山中即使再危险,总好过山下的后赵军吧!那石虎可不是普通的虎,吃人不吐骨头。段辽住了没多长时间,虎上山了。石虎派麻秋率两万轻骑,前往段辽的驻地,一番苦战后,段辽被杀了三千多人,老妈、老婆、儿子、部将全部被俘,段辽单枪匹马地溜走了。真是一次比一次惨,段辽万念俱灰,于是向石虎请降。
在石虎追杀段辽的过程中,始终没见慕容皝的踪影,不是说好了联合作战嘛,怎么打到最后发现慕容皝的大军不知去向了?原来慕容皝自从大败段辽后,并没有按照原来的约定挥师南下,而是带着丰厚的战利品回家睡觉去了。石虎对慕容皝的违约非常不满,他有一种被出卖的感觉,石虎心想平日里只有他出卖别人,没想到这次反被慕容皝狠狠摆了一道。这口恶气一定要出,石虎决定去进攻慕容皝,干脆把他也消灭算了。在发兵前,石虎在辽西境内做了很多宣传工作,他到处发传单,传单的内容甚是强硬,大概意思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石虎的政治攻势颇有成效,前燕将领降者云集,比较出名的有崔焘(崔毖之子)、宋晃、常霸等人,石虎兵不血刃,占领辽西三十六城。
石虎心想率军出征一趟不容易,既然这次出来了,就干脆多一点收获再回去,若能在干掉鲜卑段部之后再攻占慕容皝的燕国,那样就比较完美了。半个月后,他的二十万大军集结于棘城之下,用“旌旗蔽日”这个词形容一点不为过。慕容皝知道自己不是赵军的对手,便想开溜,在部将慕舆根的苦苦劝阻下,这才作罢。慕舆根对他说:“赵军劳师远征,表面看似强大,其实内部非常空虚。我军只要坚守城池,趁对方疲惫时寻找破绽,然后派死士突击,赵军必不能坚持!”赵军很快在石虎的指挥下架设云梯攻城,后赵大军攀援而上,远远望去,好似蝗虫般铺满了城墙,甚至无法看到城墙上的青色石砖。慕容皝也不敢马虎,他把几个儿子全部派上了战场,自己更是亲临城上督战。燕军凭借顽强的意志,把赵军牢牢地固定在城下,长达半个月,时间一长,赵军的粮草供应出现了问题,而攻下棘城仍显得遥遥无期,无奈之下,石虎宣布撤军。
世界战争史上很少有可能看到以两千人的突击队打败十万大军的壮观景象,虽然其中有时机掌握巧合的成分,但毕竟被打败的是石虎的大军,石虎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他是战斗天王级的,但强中更有强中手,年仅十八岁的慕容恪就露了这么一手。机会来了,慕容皝等的就是这一天!他派儿子慕容恪率两千人果断出击,石虎万万没想到,被围困十多天的燕军居然还有能力还击,赵军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仅被砍头的士兵就达三万人!石虎的军队彻底被打散了。慕容恪是慕容皝的第四子,当我们还在教室忙高考时,他就已经开始砍人了,慕容恪不但打仗勇敢,而且还是一个大帅哥。石虎撤回邺城后清点人马,他发现只有冉闵的几万人毫发无伤,于是石虎重重奖赏了冉闵,并通报全军予以表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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