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尔文-剑桥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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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决定做一名牧师,就有必要去进一个英国大学,取得学位。按照父亲达尔文医生的旨意,已经在剑桥大学谋求医学博士学位的哥哥伊拉兹马斯帮助弟弟达尔文向校方提出申请。

    1827年10月15日,达尔文收到一封剑桥大学的来信,学校已经接受了他的申请,准许达尔文在第二年春季学期入学。

    达尔文医生看到这封信,显得十分高兴,他想他的儿子查理已经按他铺设的道路前进了。

    当达尔文决定全心全意地投入到神学领域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目前会面临多么大的困难。因为,自从他离开爱丁堡大学以后就再也没有去看过一本经典著作。更为糟糕的是,达尔文竟然把他在爱丁堡大学两年的求学生涯当中所学的每一件事,甚至连希腊字母都忘掉了,这一狼狈的事实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达尔文向父亲说了这一事实,爱子心切的父亲马上给他请来了施鲁斯伯里的最好的私人教师。达尔文决定立刻突击补习拉丁文和希腊文,准备考剑桥大学的基督学院。

    达尔文跟随家庭教师温特先生认真踏实地学习,每天学习五个小时,每周上五天课。聪明的达尔文重新捡起这些遗忘的知识并不是很困难,他一连突击了几个月,取得了惊人的进步,在年底顺利地通过了入学考试。

    当达尔文把剑桥大学基督学院的录取通知书递给父亲的时候,他没有激动,只是很平静地说:“父亲,我按照您的旨意考取了。我并不是您以前所认为的那样,是个智商平庸的孩子。”

    达尔文医生觉得非常欣慰,他接过查理的录取通知书,双手显得有点微微发抖,并且喃喃自语道:“我多年的心血终于得到了回报。”

    1828年初,在圣诞节之后的1月8日,达尔文正式进入剑桥大学基督学院,学习期限为三年。

    剑桥大学成立于1209年,是英国一所著名的高等学府,位于风景秀丽的剑桥镇,美丽的康河横贯其间。剑桥大学具有悠久的历史文化传统和优美的田园式风光,绿色的草坪上点缀着座座古色古香的教堂和学校建筑,校舍的门廊和墙壁上装饰着古朴庄严的塑像和印章,高大的染色玻璃窗像一幅幅瑰丽的画面。环顾学校,宛若置身于雅典娜智慧皇宫之中。剑桥大学共有十四个学院和三个会馆。基督学院是一幢雄伟而阴沉的建筑物,庄严的塔楼、高耸的尖顶、厚重的铁门以及凝重的创办者的画像,都呈现出浓郁的中世纪风貌。

    在剑桥大学的基督学院里,达尔文把神学作为自己的事业,希望自己能做出一番成就来。

    他认真地阅读了皮尔逊的《论教义》、佩里的《基督教教义证验论》、《伦理学》和《自然神学》等各种神学书籍。因为当时他一点都不怀疑圣经上每一个字严格准确的真理,所以不久达尔文就确信他所读到的教义都是可以接受的。

    另外,他还勤奋认真地温习过去荒废的中学课程,很快就达到了剑桥大学的知识水平,并且不久就能够相当容易地翻译浅近的希腊文书籍,如荷马的著作和希腊文的圣经。

    在基督学院,达尔文的必修课程是数学和古典文学,古典文学主要是古代希腊和罗马的著作。圣约翰学院的高年级学生乔治·阿什·巴特顿担任达尔文的导师,指导他学习数学和古典文学。

    在剑桥大学里,达尔文十分努力地学习数学。在1828年夏季的时候,他甚至到巴茅茨跟随一位私人牧师学数学,但是那个私人牧师是一个十分乏味的人,他的讲授同样如此,因此达尔文的进度很慢。

    “嘿,查理,目前你不能学好数学的最大原因是你不喜欢它。如果你喜欢它的话,你很快就会进步的。”老师说。

    “我想说的是,我不喜欢数学主要是由于我不能理解它的任何意义,即使是最简单的初级代数我也不能理解。”达尔文申辩道。

    “短见的查理,你将来会发现你这种没有耐心的态度是极度愚蠢的,你要知道数学也是一门科学。将来你会后悔你没有学好数学的,至少对那些主要的数学原理应该有所理解,因为一个拥有这种学识的人,他的辨别力是格外强的。”老师耐心地解释道。

    可是,达尔文一点都听不进去,他厌烦这种无聊的运算和求证,他小声嘟囔:“我一点也不想在数学上取得成就。”

    关于古典文学,除了去听少数必修的学校课程的讲授之外,达尔文什么也没有做,并且听讲也是有名无实的。尤其是当他从老师们的讲授中得知自己敬仰的科学家哥白尼、布鲁诺、伽利略在神学院里受到变相的诽谤和攻击时,想到自己以后当了牧师也要这样干,不由得心惊肉跳。

    有一次,达尔文跟随同学们一块按照老师的要求认真地背诵《四音福书》,可是背着背着,达尔文就不耐烦了,说:“这样大力气地死记硬背这些味同嚼蜡的东西,实在是太难以让人忍受了。”于是,达尔文推开书本,到外面去看风景了。

    有一次,上课的时候,照例是要按照老规矩,所有的同学在老师授课之前朗诵或背诵几段圣经。在和同学们的齐声朗诵中,达尔文不自觉地就走神了,他想到自己以前做的科学实验,想到自己从实验结果中获取的知识是多么有趣。

    更令达尔文厌烦的是,在基督神学院,所有的学生必须一日三次地重复祷告仪式,而且天天如此。

    达尔文很快就无可避免地对这种生活厌倦了。

    所以,一个很令人遗憾的结果是,就大学课程来说,达尔文在剑桥的三年时光可以说是完全浪费了的。

    不过,令达尔文感到快慰的是:在基督学院里有中学同学托马斯·巴特勒,他是达尔文曾就读的那所私立中学校长的儿子,尽管达尔文很讨厌那所私立学校,但是这丝毫不影响达尔文同他的友谊;另外一个好朋友就是威廉·达尔文·福克斯,他是达尔文的姑表弟,他们两个人的友谊持续了整整一生。后来他们又结识了圣约翰学院学生查理士·惠特利及其表兄约翰·马里斯·赫伯特。

    五个好朋友常常结伴到郊外去钓鱼、散步、爬山和划船。同时,他们几个还拿了捕虫网,提着酒精瓶,随时随地去捕捉昆虫,贮放在瓶中,并且把它们制成标本。

    巴特勒有时一边追蝴蝶,一边问:“查理,你弄这么多的死虫子到底是为什么?”

    达尔文说:“当然是为了科学才捕捉的嘛。”

    福克斯是一个很聪明很有趣的人,他常开玩笑地说:“查理,我们这样做可是为了你的研究爱好效劳哦!”

    在剑桥的时候,没有一项工作比搜集甲虫能使达尔文更为热心、更感兴趣的了。这仅仅是一种搜集的热情,因为达尔文并没有解剖它们,也很少把它们的外在性状和书上所描述的加以比较,不过达尔文总要想方设法弄清楚它们的名字。

    有时候达尔文对搜集昆虫的热心也使他吃了不少苦头,这说起来不禁让人哈哈大笑。

    有一次,跟朋友们一块在树林里捉甲虫,达尔文无意间剥去一棵树上的老树皮,忽然看见两只甲虫在树缝里爬来爬去,达尔文眼前一亮,说:“好可爱的小家伙儿,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你们啊!来,让我仔细看看,你们到底长什么样。”

    说着,达尔文就伸手去捉。他眼疾手快,一下子就捉到了,一手拿一个。

    就在这时,树皮底下的另外一只甲虫又爬进了达尔文的视线,达尔文望着它高兴地说:“哈哈,今天运气真好,碰到了第三只甲虫。你可是新种类啊,你碰见我就甭想再逃走了。”

    于是,达尔文将右手里已经捉到的那只甲虫一下放进嘴里衔住,丝毫没有犹豫,赶紧腾出手来捉树上的第三只甲虫。

    当他捉住那只甲虫,正在窃喜时,嘴里忽然有一阵异样的感觉。原来,被放进嘴里的那只甲虫排出了一些极辛辣的液体,烧痛了他的舌头。于是,他不得不把含在嘴里的那只甲虫吐出,赶忙松开右手去拿水漱口。结果,所有的甲虫都逃掉了。

    由于热爱昆虫学,经表弟福克斯介绍,达尔文又结识了几位志同道合的青年。其中有三一学院的学生艾伯特·韦,他后来成为了一个文物收藏家和著名的考古学家;还有哈雷·汤姆森,他后来成为了一个重要的农学家、一家大铁路公司的主席、国会议员;以及哈雷·汤姆森的弟弟托马斯·汤姆森。这些人因为共同的爱好而走到一块去,他们中的很大一部分在未来都功成名就,这似乎暗示着搜集甲虫的兴趣也会促进未来生活的成功!

    这些志同道合的青年经常集体到校外的泽地上、河岸边、枯草下、树皮上、青苔中和垃圾堆内搜查稀奇的昆虫品种,制成标本,分类收藏。

    在剑桥捕捉昆虫的日子在达尔文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甚至在很多年后,达尔文仍然十分清晰地记得某些老树、河边的原样,以及他在那里进行的捕捉时的得意,当时的战利品包括一只美丽的大十字芥虫,达尔文曾把它当做一件宝贝来珍藏。

    可以说,达尔文的搜集工作是很成功的,因为他搜集了很多很稀奇的昆虫品种。俗话说熟能生巧,在这项长期的爱好和实践中,达尔文还创造了两种新的方法,这大大地扩大了昆虫搜集的来源和种类。

    第一个方法是达尔文雇佣了一个工人,请他在冬季到森林里刮老树上的青苔,然后把这些青苔放进一个大口袋里去;第二个方法是达尔文还找了一个船上的工人,请他搜集船底的垃圾,其中有从剑桥附近低地带来的茅草。通过这两种方法,达尔文又得到了一些很罕见的品种。

    搜集到了这些罕见的新物种的资料,达尔文就会把它们寄给伦敦的昆虫学专家詹姆士·法郎士·斯蒂芬。后来,在斯蒂芬编著的《不列颠昆虫图集》中,有一种蛾和12种甲虫的学名后面,注明“查理·达尔文采集”。

    当斯蒂芬把一本《不列颠昆虫图集》寄给达尔文的时候,达尔文翻开书页,看到自己采集的昆虫标本以及自己对它们的命名都被斯蒂芬采用了,并且注明的是“查理·达尔文采集”这几个魔术性的字儿,感到无比的欢欣鼓舞,这种欢欣甚至比任何一个诗人看到自己的第一首诗被发表出来时所感到的更大。

    对于在剑桥的大学生活,达尔文在后来的回忆录里说:“虽然我在剑桥的生活还有某些可取之处,但是我的光阴在那里还是可悲的虚度了,甚至比虚度还要坏。”

    在剑桥的大学生活里,达尔文不去听课,讨厌神学,经常去搜集昆虫,跟随伙伴们去钓鱼爬山游玩,除此之外,达尔文仍然对打猎痴迷不悔。达尔文每次打猎归来,都会无限遗憾地对自己的同伴们说:“要是我能够把枪端得更直一些,我就会瞄得更准一些,那么就会有更多的猎物了。”

    于是,私下里他常常对着镜子练习把枪放在肩上,看它是否被放得笔直。

    达尔文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往往就会有持久的耐心和热情,并且能够从中发现更简易更实用更独到的创新方法,练习端枪也不例外。

    他在长时间的练习中发现了一个窍门,那就是找一个朋友摇晃一只点着的蜡烛,然后把一个铜帽放在后门上向它射击,如果瞄得准,空气的些许膨胀就会把烛光吹灭。铜帽爆炸会引起尖锐的噼啪声响,以至于学校的导师曾说过,“真奇怪,达尔文似乎要花很多时间在屋子里抽马鞭子,当我走过他窗户的时候,总是听到噼啪的声响。”

    经过长时间的练习,达尔文的枪法果然有很大的进步。以后出去打猎的时候,他就获得了更多的猎物。

    有一次打猎归来,同伴们犯难了,“这么多的猎物该怎么办呢?”

    “要不,我们举行野炊烧烤吧?”

    “是耶,每周举行一次,叫上自己的朋友,还可以增进友情!”

    “问题是我们怎么宣传自己的活动呢?”

    “听听查理的意见吧,他打获的猎物最多,应该最有发言权!”

    伙伴们叽叽喳喳地商量了半天,最后听从达尔文的建议:由达尔文发起组织一个品评奇味的每周聚餐会,取名为贪吃者俱乐部。

    这个活动一传十十传百,踊跃报名的人还真不少。结果,这个俱乐部成员有各个学院的学生,他们的兴趣广泛,从唱歌、打牌、喝酒到骑马游乐、欣赏绘画音乐的都大有人在,他们各有擅长,好像乌合之众,聚会的时候总是热闹非凡。

    他们把猎获的老鹰、鹭鸶和猫头鹰等煮熟,品尝那些不入菜谱的怪味,有时会吃得大倒胃口。但是,达尔文时常会自我节制,适可而止。不过还是有一次例外,他十分高兴地喝醉了酒,违背了父亲禁酒的家规,在以后的岁月里达尔文把这件事视为终生憾事。

    当打猎的热情逐渐减褪时,达尔文又开始了热爱骑马旅行,所以,他参加了一个游玩的团体,其中自然是有一些浪荡的下流青年,但常常也会有品质高尚的人物参加。达尔文时常同他们一起在晚间聚餐,有时候会喝很多很多的酒,随后就兴高采烈地歌唱和玩牌。

    在这个游玩团体中间,达尔文不仅学会了喝酒还学会了玩纸牌赌博。达尔文有时会为自己的这种虚掷光阴的行为感到惭愧和自责,不过,大部分时间他是非常开心的。因为他从这个团体中得到了很多快乐,认识了很多有趣的朋友,从他们身上也学到了很多东西。最重要的是,这种快乐驱散了他对神学的厌倦,使他短暂地逃离了神学的牢笼。以至于达尔文在往后的很多岁月里回忆起这段生活都会感到兴致勃勃,欣然神往。

    由于达尔文的广泛交友,他在剑桥大学认识了很多朋友,有的跟他是志同道合的,有的却跟他有许多的不同。跟那些与他不同的朋友交往,使达尔文极大地丰富了业余生活,开阔了自己的眼界。

    惠特利就是他的好友之一,他很擅长绘画和雕刻,并且也十分爱好数学,后来成为数学学位考试的一等及格者。达尔文跟他关系很亲密,因此也染上了对于绘画和精美雕刻的爱好,购买了一些关于绘画和雕刻的作品。

    自从迷上了绘画和雕刻之后,达尔文就常常去“菲茨威廉美术馆”,令他感到兴奋的是,他竟然能够欣赏最好的画,并且同年老的管理员一起讨论过那幅最好的画。那位年老的管理员说:“查理,你的欣赏趣味真的很高!”达尔文为得到这样的褒奖感到格外的庆幸。

    对于绘画的兴趣,虽然不是达尔文的天性,但是也持续了若干年。“伦敦美术馆”的许多画给予了达尔文很大的快乐,意大利著名画家索巴斯坦·德尔·皮奥姆波的画引起了他一种崇高的感觉。

    哈波特也是达尔文的好友之一,他是一个非常热心的人,并且对音乐有很大的热情,除此之外他的数学也很好,后来也成为数学学位考试的一等及格者。他极力鼓励达尔文去参加一个音乐团体,因此达尔文能够同更多爱好音乐的人来往,听他们演奏,对音乐发生了强烈兴趣。

    因为对音乐真正的爱好,达尔文常常要在星期日赶路,独自一个人去“英皇学院”的礼堂里听赞美诗的歌唱,这使得达尔文感到无限愉快,以致他的脊背有时都会颤抖起来。有时候,达尔文也会把教堂合唱团的孩子们雇请到他的屋子里歌唱。

    不过,达尔文终究对音乐是没有天分的。他的耳朵辨音能力很差,以致不能听出音乐中走调的地方,也不能打拍子和准确地哼出一支歌曲。达尔文有时候也会黯然叹道:“真是不可思议,如此这般,音乐竟能引起我的兴趣!”

    达尔文音乐方面的朋友很快就觉察出了他的这种情形,因此,他们常常会借此拿达尔文开心。

    “查理,据说,你最近又在音乐方面长进不少啊?”

    “呵呵,岂敢说长进,只是偶有涉猎,比不上你们专业的训练。”

    “你就不要谦虚了吧。我来考考你吧。”

    “怎么考法?”

    “我们来演奏曲子,你来辨识曲名。”顿了一顿,用富有意味的语气说,“不过,你可以要求我们演奏的比寻常快一些或者慢一些的。”

    “你对我实在是再慷慨不过了!”

    “好吧,现在开始了。刚开始,我先给你一首简单点的吧,你可仔细听好了。”说着,朋友就演奏起了英国的国歌——《当上帝拯救吾王》。

    达尔文的耳朵似乎对任何曲调都无济于事,这么简单的一首曲子——耳熟能详的英国国歌——就把他弄得莫名其妙。

    “查理,你太让我们失望了,莫非这个你都猜不出来?”

    “是的,请你指教!”

    “这是我们国家的国歌,你如此聪明的脑袋竟然听不出来?”说完,所有的伙伴们都哈哈大笑。

    他们常常这样捉弄达尔文,并且乐此不疲。令达尔文不可理解的是,同伴中还有一位跟他一样耳朵不行的,可是还能吹吹横笛。不过,让达尔文内心里感到一点平衡的是,在他们的音乐考试中,达尔文还超过了他一次。

    在剑桥大学里,达尔文对他遇见的每一个新鲜事物都表现出了很大的兴趣,并且尝试着尽可能地去接触,因此他的兴趣广泛,但那些爱好都只是涉猎而不精通。

    剑桥大学第一学年很快就过去了,寒假马上降临。1829年1月,达尔文回到家乡施鲁斯伯里度寒假,假期可以持续到2月中旬,因此达尔文有足够的时间尽情地玩耍。

    在寒假里,达尔文曾离家到伦敦去逗留了五天,并且访问了伦敦大学的昆虫学家弗列德里克·霍普教授,霍普教授是一个十分亲切的人,他们两人交谈了两天。在霍普教授的带领下,达尔文参观了他收藏的昆虫标本并且翻阅了相关著作。霍普教授十分赏识这个青年勤奋好学的精神,便送给他160个伦敦地区的甲虫标本。达尔文对他表示深深地感谢,并且视那些标本为珍宝。

    在寒假里,达尔文还收到了昆虫学家斯蒂芬教授的邀请,请达尔文去他家里做客。两人之前早有书信来往,这次一见,视为故人,同坐饮茶,谈兴极浓。斯蒂芬教授给达尔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个十分和蔼而愉快的人。

    在与这些伟大人物的交往中,达尔文学到了很多东西,深感学识浅陋,他暗暗地鼓励自己,一定要向他们学习,做一个学识渊博的人。

    剑桥大学有几门公开讲授的课程,可以完全自由地去听。在过去的一年里,达尔文就陆陆续续地听表弟福克斯和哥哥伊拉兹马斯讲过剑桥大学里赫赫有名的两位教授——塞治威克教授和亨罗斯教授。

    达尔文在爱丁堡大学念书时,曾对乏味的詹姆森教授所讲授的地质学感到非常厌倦,以至于发誓再也不学地质学了。由于这些成见,达尔文就没有去听塞治威克教授讲授的地质学。不过,后来达尔文得知,塞治威克教授的讲课风格是雄辩而有趣的,这让达尔文感到十分懊悔。他想,如果当初去听他的讲授,可能早就成为一个地质学家了。

    不过,亨斯洛教授引起了达尔文极大的兴趣,他最初在剑桥大学担任矿物学教授,后来又改为植物学教授。达尔文特地在这一学年选修了他的植物学课程。亨斯洛教授讲解得极其清楚,而且图解美妙,这给达尔文留下了深刻美好的印象。可达尔文当时并不知道亨斯洛教授也暗地里注意起了他,更不知道遇见亨斯洛教授将是对他人生影响最大的一件事。

    亨斯洛教授时常带领他的学生,还有几位剑桥大学年纪较长的职员,或徒步旅行,或乘车到远处,或坐船漂流而下,作野外修学旅行,讲解所观察到的比较罕见的植物和动物。达尔文也常常跟随他们一起,他觉得这样的修学旅行很有趣。

    有一次,达尔文跟随亨斯洛教授一行人一起去剑桥大学植物园。这节课,亨斯洛教授准备讲解虫媒花的传粉。

    一进入植物园,达尔文就被这里的风景给吸引住了。这个植物园里汇集了英国各地和从别的国家引进来的植物花卉,他们争奇斗艳,好不美丽。

    达尔文陶醉于这优美的景色,不禁心旷神怡,他想如果能够学生物学,并且永远跟这些美丽的花花草草在一起,那将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情啊!

    亨斯洛教授带领着学生们站在百花丛中,引导他们注意观察各种不同的细枝末节。不一会儿,亨斯洛教授说:“同学们,上一节课,我们一起学习了虫媒花依靠颜色、香味和花蜜招引昆虫来帮助它们传粉这一现象,今天,我们将来共同学习花的形态和结构是怎样适应昆虫传粉的。”

    亨斯洛的一番话把迷失在眼前景色之中的达尔文吸引回来,他兴致勃勃地看着亨斯洛教授,听着亨斯洛这样深入浅出地讲解,心里高兴极了。可是当他听到亨斯洛教授赞叹上帝的设计太妙了时,内心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他情不自禁地举手问道:“亨斯洛教授,您的意思是上帝先创造出花,再根据花的结构设计了昆虫?”

    亨斯洛教授是一个笃信宗教的人,而且信奉正教。在他的宗教观里,如果英国国教三十九条教规被改动一个字,他都要感到极大的悲痛。他的道德品质在各方面都是值得称赞的,他没有一点浮夸习气,也不小心眼儿,很少考虑自己的利害。他的脾气沉静,态度谦恭可爱。作为老师来说,他对学生有极大的耐心和爱。这次,面对达尔文的提问,他知道如何来对待一个孩子独特而上进的求知欲,他说:“花和虫的关系,这个问题很好,那么你思考的结果如何?”

    面对教授向自己提问,达尔文胆战心惊地说:“我,我,我还没有考虑好。但是,我绝对不以为是上帝先创造了花,或者上帝先创造了昆虫,或者上帝同时创造了花和昆虫。”

    亨斯洛教授在课堂的时候就注意到这个学生的表情和目光很特别,现在又见识到他的一番谈吐,不禁对他产生了好奇,因此问道:“你是植物学的学生吗?”

    达尔文难为情的说:“我只是爱好自然科学,特别是生物学。但是我的专业是神学。”

    聪明的亨斯洛看出了达尔文的窘态,他说:“你不必要难为情。我一向主张科学和神学是可以共存的。科学界里的许多伟大的人物,他们同时也都是神学家。”

    听了亨斯洛教授的一番话,达尔文对他愈加敬佩了,他恭恭敬敬地说:“亨斯洛教授,在我来剑桥之前,我就听我哥哥说过您是一个通晓各门科学的人,因此对您早已怀有敬意。今日当面聆听您的教诲,果然获益匪浅。希望以后多加指点。”

    “哈哈,你过奖了,青年人!”亨斯洛教授爽朗地一笑,“如果你愿意,在我家里,每星期有一次爱好科学的青年和职员的晚间聚会,一般是在礼拜天的晚上,你也可以来的啊!”

    “那太好了!”达尔文高兴地几乎跳了起来,他说,“我非常愿意去,谢谢您,得到您的邀请,我倍感荣幸,尊敬的亨斯洛教授!”

    亨斯洛教授看到眼前的这个青年如此好学,想起自己年青时求学的情形,不禁被打动了。

    的确,正如亨斯洛教授所预料的,达尔文是一个可塑之才。在未来的一段人生里,达尔文在他的巨著《物种起源》里这样描述花和虫的关系,“如果昆虫没有在地球表面上发展起来,我们的植物就不会开放出美丽的花儿,而只会开出单调的花,像我们在枞树、栎树、核桃和梣树上,在菠菜、茅草……所看到的那样,这些花都是靠风来传粉的。”这就是说,昆虫和虫媒花并不是上帝按照什么目的创造出来的,而是虫媒花和昆虫在长期相互适应的过程中发展而来的。

    礼拜天的晚上,达尔文准时到达亨斯洛教授的家里,一进门就感觉到自由轻松和典雅的氛围。来的人都是爱好博物学的,大家在一起亲密地交谈,时而静静地思考问题,时而展开谈论。讨论的时候,大家各抒己见,畅所欲言,时不时地发出赞扬的掌声,有时也会有争论不休的声音。亨斯洛对待每一个人都是平等、亲切、诚恳的,他广博的知识使他总能够对某一争论不休的问题给予令人信服的解答。

    自从认识了亨斯洛教授,达尔文对科学的热情再次迸发出来。从此,他经常出席亨斯洛教授家里举办的小型学术聚会,这种聚会对他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很多爱好博物学的人共聚一堂,促进了相互之间的交往。剑桥大学里的名人偶尔也会参加进来,达尔文幸运地倾听了当时的伟人们的各种讨论。这些讨论启发了他的思想,激发了他的雄心。

    在亨斯洛教授的家庭聚会上,达尔文又结识了一些知名人士,跟他们的交往对他的进步是大有裨益的。

    休厄尔,三一学院的院长,天文学家和哲学家,他是经常访问亨斯洛的前辈名流之一。有几次晚上聚会结束的时候,达尔文曾同他一起步行回家。

    麦金托施爵士,伟大的哲学家,达尔文在乔赛亚舅舅家里曾多次见过他,他对达尔文有深刻的印象。他也常常会参与到亨斯洛教授的聚会里来,在一些重大问题上,他是最健谈的,达尔文总是极其留心地倾听他的言论。

    詹宁士,动物学家,同亨斯洛教授是姻亲,他们经常会住在一起,他曾发表过一些关于博物学的一些优秀的论文。达尔文去亨斯洛教授家的时候也都会遇见他。最初,达尔文并不喜欢他,因为詹宁士的面容冷酷而尖刻,这容易给别人以距离感。不过,达尔文很快就消除了这一成见,经过接触,他发现詹宁士心地非常善良,富有风趣,非常幽默。他为自己以前对其的印象感到汗颜不已。后来的年岁里,达尔文曾到泽地边界詹宁士的牧师公馆访问过他,同他多次愉快地散步,并且谈论博物学。

    在写给表弟福克斯的信中,达尔文表达了自己心中强烈的喜悦之情。他说:“能跟这么多有学识有修养的人交往,我感到十分高兴。”

    有时候,达尔文也会想,通常他们这些人——年龄比他长那么多,学术地位比他高那么多——是绝不肯同他交往的。可是,达尔文同他们相处地都很和谐。这是为什么呢?

    福克斯的回信解开了他的疑问,他说:“你身上一定有某些比其他普通青年更显优越的地方,而你自己并没有觉察到优越之处。”

    此时,达尔文想到平时亨斯洛教授对他的评价——非常好学,不夸夸奇谈,内心强大,沉默寡言,虚怀若谷,搜集标本勤快,观察事物敏锐。

    由于达尔文经常去听亨斯洛教授的课,并且经常出席他的小型家庭学术探讨交谊会,达尔文和亨斯洛很快就熟识了。他在大学的多数日子里,常常会跟亨斯洛教授一道作长时间的散步,在知识渊博的亨斯洛教授的熏陶下,达尔文在植物学、昆虫学、化学、矿物学、地质学等方面有了大大的进步,这使得达尔文有一种跟他相逢恨晚的感觉,亨斯洛教授也非常喜欢这个独特的学生,他经常邀请达尔文去他家里共进晚餐,亨斯洛教授和达尔文的友谊越来越深厚了。

    因此,达尔文取得了他一生中的第二个绰号——“同亨斯洛一道散步的人”。

    在跟亨斯洛教授的交往中,达尔文发现亨斯洛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值得他去学习,那就是亨斯洛教授乐于从长期不断的细小观察中找出结论。亨斯洛的判断力是杰出的,他的整个思想过程都是冷静的。达尔文因此发现,天才也就是一个具有这些品质的普通人,比如说亨斯洛教授,达尔文认为任何人都不会说他具有很高的天赋。

    尽管亨斯洛教授脾气冷静,然而,强烈的道德意识却有时会让他变成一个愤怒和暴躁的人,这是达尔文曾经见识过的。

    有一次,达尔文和亨斯洛一起走路,在剑桥的街上看到了一幕可怕的情形。那时,两个扒手被警察捉到了并准备送往监狱,在路上,一群狂暴的人把这两个扒手从警察手里夺了过来。出乎意料的是,这群狂暴的人竟然拖着这两个扒手的腿,使他们头部和上身在满是泥泞的石头路上磕磕碰碰。两个扒手从头到脚都沾满了污泥,脸上淌着血,浑身上下满是伤口,奄奄一息,像两具死尸。群众是如此拥挤,现场被挤得水泄不通,出现了类似法国大革命的暴动。现场的群众那么多,他们都嚷着叫好,说那两个扒手是罪有应得。

    此时,达尔文瞥见亨斯洛教授的脸上现出极度的愤怒的表情,现场没有一个人能像亨斯洛教授那般愤怒。他说:“即便他们是罪大恶极罪不可赦的人,也不能这样粗暴地对待他们,他们也是有尊严的。更何况,这种事情应该由警察来处理。”

    说着,亨斯洛教授就要往那群暴徒里面冲,可是反复试了几次也挤不进拥塞的人群。于是,他回过头来说:“查理,我要去见市长,你不要跟着我,你去多找几位警察过来。”说完就跑了。

    事情的结果是,两个可怜的扒手没有被那群暴徒弄死,而是被送进了监狱。

    亨斯洛教授的仁慈是无限的,除此之外,他后来生活在西卡姆的时候,曾经为那里的贫苦教民拟定了许多杰出的计划。达尔文想,跟这样一个人密切地交往,应当是他一生无法估计的财富。

    亨斯洛教授是非常厚道的,他像精心培育幼苗一样,注意保护达尔文的自尊心和对自然现象的好奇心。

    有一次,达尔文在潮湿的板面上检查一些花粉粒,他发现花粉管伸出来了,他马上像发现一个新大陆似的跑去报告亨斯洛教授了。他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说:“教授,我有一个新发现,这花粉管伸出来了!”

    对于一个常年致力于植物学的学者来说,花粉粒萌发是司空见惯的现象,达尔文这么少见多怪免不了会让人觉得好笑。可是,亨斯洛教授没有嘲笑达尔文,伤害他的自尊心和好奇心,而是积极有力地表扬了他的细致观察力,然后把他带来的花粉管标本放在显微镜下,解释说:“花粉管是花粉粒萌发形成的,花粉管的产生,使精细胞和卵细胞的结合不再依赖水这一媒介了,这对陆生植物来说是很重要的,也是种子植物的主要特征之一。”

    听了亨斯洛的解释,达尔文又学到了一些新的知识。他感到十分欣喜,喃喃自语道:“原来花粉粒发育的过程和作用意义是这样的啊。”

    在亨斯洛教授以及詹宁士等年长教师和朋友的鼓励帮助之下,达尔文对昆虫采集更感兴趣了,他甚至请工人协助到处去搜集稀有品种,分类收藏在新制的标本柜中,视为珍宝。有一位喜欢打猎的朋友特纳看到达尔文在研究甲虫时,无意地但是却十分有预见性地说了一句话:“查理,我敢预言你有一天会成为皇家学会会员的。”

    达尔文听罢此言,觉得荒唐可笑,他说:“哈哈,我亲爱的朋友,特纳,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难道你不知道吗,我从小就被认为是一个平庸的孩子,智力水平低下;现在我长成一个青年,依然被人断定为既无才智又缺少精力。而且,我也觉得这种说法很对。父亲就是担心我一事无成会给家族丢脸,才强迫我进入神学院的。我也认为自己将来会成为一名职业牧师,做上帝忠实的仆人。”

    1830年,21岁的达尔文已经在剑桥大学学习有两年了。在开学时他就被告知,这一学期将会有学士学位的初次考试,所以达尔文就暂时放弃了自己的爱好,积极温习功课备考。

    功夫不负有心人,3月初,达尔文顺利通过学位的初次考试。当得知自己的成绩时,他高兴地给表弟福克斯写信告诉了这一好消息。

    考试顺利通过之后,达尔文就放轻松多了,基督学院的课程又比较轻松,除了几门必修课程之外,就没有什么了。因此,他就把更多的时间放在了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上。他甚至想向亨罗斯教授学习神学,以消除过去怀疑自己不能当牧师的顾虑。

    达尔文的暑假时间都被用在采集甲虫、一些阅读和短途旅行上了。8月份的时候,他到北威尔海滨去,雨天钓鱼,晴天采集甲虫。此后的秋天,主要是到沃特浩思的欧文家和麦尔的舅父家,在其附近地区打猎和聚谈。正如达尔文在回忆录《自传》里说,“在剑桥的三年,可以说是我的幸福生涯中最快乐的时光,因为那时我的健康状况极好,而且几乎总是兴致勃勃的。”

    10月,新学期开始后,达尔文得知这一学期将会有学士学位的最后考试,这是基督学院的惯例。为了能够争取考试及格取得学位,达尔文很英明地停止了采集和研究昆虫品种,专心攻读必修课程。

    每次从图书馆里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宿舍里,身心都无限的疲惫。他使劲地把自己扔到床上,然后长叹一声:“这样的生活真是一种难以忍受的苦难!”

    达尔文的室友听了,安慰道:“哦,可怜的查理,别这样!又不是你一人如此,我们院的所有同学都这样。”

    “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能够感觉好一些?”

    “唯一的办法就是你要对它感兴趣,你要告诉自己,你非常爱你手头上从事的工作。这跟你爱好你的小甲虫是一样的。”

    室友的话使达尔文豁然开朗,他猛地一下坐了起来,高兴地说:“是啊,从明天开始,我就告诉我自己,我非常热爱神学和数学,我一定能够对付学士学位这最后一次考试的。”

    说完,达尔文就倒下了,并且很快就呼呼大睡起来。

    从此以后,达尔文再在图书馆里面对一大堆神学经典和数学教材的时候,他都会对自己说:“我太喜欢你们了!”

    这样的心里暗示果真有效,达尔文重新温习了经典学以及小代数和几何学,并且对几何学这一门课程产生了很大的兴趣。

    在复习的过程中,达尔文收到福克斯的回信。达尔文拿着信,不满地嘟囔:“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我给他写三封信到现在他才回我一封。”

    达尔文拆开信,福克斯在信中说,“亲爱的查理,祝贺你通过学士学位的初次考试,这样你就可以获得副牧师的职位了。我现在在校攻读紧张,在本学期只写了一封家信回去,所以只能抽空回复你。”

    达尔文提笔又给福克斯写了一封信,“亲爱的福克斯,收到你祝贺我通过学士学位初次考试的信时,我现在已经在准备学士学位的最后一次考试了。如果顺利的话,你将被告知我能够取得牧师而不是副牧师的职位。从你的信中,我知道你很忙,这给了我很多的鼓励,我也要向你学习。你现在简直不敢相信我竟然对这些枯燥的东西感兴趣了,在温习的过程中,我最感兴趣的是《欧几里得几何学》,还有神学家威廉·伯利著的《基督教教义证验论》和《伦理学》,佩里的《自然神学》和《证验论》,我惊奇地发现它们有明晰的逻辑。”

    当然,那些书都是去参加考试而必须阅读的,达尔文把它们看得滚瓜烂熟,彻底掌握了书中的内容,以至于他能完全准确地写出全部的《证验论》,只是在文字上没有佩里那么清晰罢了。

    当然,在有限的时间内,达尔文并没有去钻研佩里的论理前提,而是毫无证据地加以信任,他的长篇议论使得迷惑的达尔文不得不去相信。

    佩里的《证验论》和《自然神学》的逻辑,就同几何学一样,给了达尔文很大的兴趣。同时,仔细研读这些著作,并不努力地背记任何段落,只是顺着其中的逻辑去推理,这也锻炼了达尔文的逻辑思维能力,后来达尔文认为,这种逻辑思维能力的锻炼是学校课程对他思想教育的唯一益处。

    12月,圣诞节期间,达尔文参加了学校组织的学士学位的最后考试,他很好地解答了佩里著作的试题,几何学方面做得也不错,经典学方面也没有惨遭失败,大约可以及格了。

    考完试,达尔文没有去想考试的结果,而是在考虑着该怎么度过即将到来的寒假。

    1831年1月的时候,达尔文收到剑桥大学的信件,他十分高兴地看到自己学位考试成绩及格了,更让他难以置信地是他竟然名列第十位。

    达尔文非常高兴地给福克斯写信,向他讲述自己通过严格考试争取到学位的经过。然后跑出屋子,把信投向了街道上的邮筒。回家的途中,正好碰见父亲,于是达尔文便把这结果也告诉了父亲。

    达尔文医生感到非常欣慰,他说:“我亲爱的儿子,查理,你终于长大了。”

    “爸爸,我知道了一个道理。”达尔文淡淡地说。

    “什么道理?查理,你好像变得非常哲学了!”达尔文医生对自己的小儿子很满意。

    “我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只要付出就会有回报,特别是对于学习而言。”达尔文说,“不过,父亲,学校的信中说,由于我是春季学期进校的,学习年限未满,仍需留校两个学期,才能正式毕业,取得学位证书,然后才可以被派任为牧师之职。”

    “好的,查理,只要你好好学习,爸爸都会出钱供你读书的!”达尔文医生说出了天下所有的父母最朴素最真实的愿望。

    1831年开学以后,达尔文在学校里基本上就没有什么负担了,因为他已经通过了最终的考试,这使得他能够全心全意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在学校里,他依然选修亨斯洛教授的植物学,课下依然跟亨斯洛教授一起讨论问题,节假日依然会到亨斯洛教授家里。

    有一次,亨斯洛教授问达尔文这个学期有没有什么计划。达尔文把他目前的情形如实相告。

    亨斯洛教授就说:“既然如此,我建议你去学习地质学。塞治威克教授是我的好朋友,你跟随他学习,他将会给你指点,如果你诚心跟他学习,你将会在植物学道路上前进一大步的。”

    于是达尔文又选修了塞治威克讲授的地质学课程,在塞治威克的要求下,达尔文开始涉猎地质学的相关书籍。其中,洪保德的《南美旅行记》和赫谢尔的《自然哲学的初步研究》这两本书激起了达尔文如火般的热情。在达尔文以后的生活中,没有一种书能像这两本书一样对他发生过如此重大的影响。

    达尔文细心研读了这两本书,每每掩卷沉思,心中便会涌起雄心壮志:强烈地渴望自己能够在自然科学这个宏大的建筑上,做出自己一点极其微小的贡献。

    达尔文一边看书一边做笔记,他从洪保德的《南美旅行记》上摘抄了一长段话,它是和特纳里夫岛有关的。特纳里夫岛是加那利群岛中的主岛,在非洲东北的大西洋内,是西班牙的属地。

    达尔文在跟随亨斯洛等人集体到乡村作远足旅行时,曾拿出笔记本向他们高声朗诵了特纳里夫岛壮观的景色,同伴们都异常兴奋,他们中有几位表示,要同达尔文结伴去特纳里夫岛看看。

    不过,达尔文认为,他们仅仅是说说而已。达尔文是真心要去的,他制定了一个详细的考察计划,然后还写了一封信给一位伦敦的商人,向他询问船票的时间和价钱等有关事宜。

    有了这个去特纳里夫岛的计划以后,达尔文就开始筹备了。他首先想到的是语言问题,特纳里夫岛是西班牙的属地,岛上有很多西班牙人,为了便于交流,达尔文想他必须要学习西班牙文。

    于是,除了学习地质学以外,这个学期,达尔文又增加了一个新的任务——努力学习西班牙文。

    时间转眼就到了七月份的暑假了。达尔文回家乡希罗普郡的施鲁斯伯里度假。除了继续勤奋地学习西班牙文之外,他还和同学艾顿一起在附近捕鸟和剥制标本。艾顿很爱好研究鸟类及其骨骼变异,他后来成为这方面的专家。

    在暑假里,达尔文也到欧文家和乔赛亚家去,在那里打猎玩乐。有时候也会遇见一些大人物,达尔文跟他们成为忘年交。

    在暑假里,达尔文看似在玩,其实他是在玩中学习。当时,因为在剑桥大学里学了不少地质学的理论,暑假在家的时候正好可以用来实地考察。

    于是,达尔文对希罗普郡地区进行地质考察,用仪器做野外测量,精心绘制施鲁斯伯里的几个地区的地质图。他像老虎一样工作着,但是仍然感到能力不足,难以判断实际的地质情况。

    由于实践中遇到了林林总总的问题,它们让达尔文感到非常棘手,于是达尔文写信给塞治威克教授,将自己遇到的问题告诉了他,并且邀请他到施鲁斯伯里来做客,指导他地质研究方面的工作。

    塞治威克教授收到信以后,想着自己马上要考察塞文河一带的地质,达尔文正好可以帮上忙,可谓一举两得再好不过了。于是,塞治威克教授就立刻来到达尔文家里,在达尔文的带领下,现场查看了地质,当面审查达尔文的地质图,给了达尔文很多指导。

    当两人走到施鲁斯伯里附近一个古老的砾坑时,达尔文说:“尊敬的塞治威克教授,以前我在这里考察的时候,一个工人告诉我,他曾在这个坑里找到了一个磨损了的甲壳,它是个热带大涡螺的甲壳,就像别墅里旋转式的烟囱帽那样。”

    “哦?真有这回事?可否拿给我看看?”塞治威克教授说。

    “不过,当时我向他买的时候,那个工人偏偏不卖。但是,我相信他的确在坑里找到它,确有此事。”达尔文信誓旦旦地说。

    “嗯,我相信你。不过,这个涡螺的甲壳一定是由某一个人丢在那个坑里的。”塞治威克教授淡然地说,像是没有多大的兴趣。

    “为什么不是自然地形成在那里的?教授,这可以看做是地质变化的依据啊!”达尔文急切地分辩道。

    “哈哈,如果真的是埋藏在那里的话,那将是地质学的最大不幸。”

    “为什么?”达尔文彻底糊涂了。

    “如果真如你所说的那样,我们所知道的关于英格兰中部诸州表层堆积物的一切知识,将会被推翻了。”塞治威克说。

    听罢教授的一番话,达尔文才恍然大悟,连连说:“我怎么这么糊涂!英格兰中部诸州的砾层是属于冰期的,跟热带毫无关联,所以完全不可能出现热带的大涡螺。哈哈……”

    塞治威克教授也笑道:“你这是难得糊涂哇。前不久你不是告诉我,你在这附近发现了北极贝类了吗,怎么这时反倒忘了?”

    望着塞治威克教授的背影,达尔文想起来了。他也终于明白塞治威克对于在英格兰中部表土附近发现热带贝类这一奇异事实不感兴趣的原因了。

    达尔文通过这一件事情知道了一个道理:在这以前,他虽然读过各种科学书籍,但不明白科学在于综合事实,才能从其中得出一般的法则或结论。

    第二天早晨,塞治威克和达尔文一起出发,他们准备去戈楞、康韦、班戈、贾波·居利。这次旅行对达尔文来说具有决定性的意义,因为它教导了达尔文如何去理解一处地方的地质。

    塞治威克常常要求达尔文跟他平行着前行,让达尔文把可以做标本的岩石捡起来带回,并且在地图上画出它的层理。这样细致的工作都是塞治威克教授为了训练达尔文,提高他的实践经验。

    师生两人在卡姆·伊德瓦尔花费了许多时间,非常仔细地检查了所有的岩石,因为塞治威克教授渴望在其中寻找到化石。不过,卡姆·伊德瓦尔周围尽是令人惊奇的冰期现象,连一点化石的痕迹也没有发现。因为想着要寻找化石,所以就没有注意到刻痕的岩石、巨大的栖砾,然而这些现象是显著的。达尔文从中学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道理:一些现象在没有经过任何人观察之前,纵然很显著,也极其容易被忽略。

    在两人并肩而行的途中,达尔文实地听了塞治威克教授的仔细讲解,学习到了极为丰富的知识和研究方法,理解到对整个地区地质考察的重要性,熟悉了怎样采取岩石标本,怎样寻找化石,怎样绘制地质图的底层等一系列方法。

    8月下旬的时候,二人走到贾波·居利,达尔文为了试试自己的胆量和独立工作的能力,离开了塞治威克教授。他凭借着指南针和地图,笔直地穿过这条山脉到达巴茅茨。达尔文从来都不是一个盲从的人,因此,在考察途中,他并不跟随那些已有的脚步,他偏偏拣那些别人不曾踏过的土地走,因此他到过一些荒无人烟的地方。应用他已有的地质学理论和实践知识,达尔文获得了一次独立锻炼的机会。

    再次返回到风景秀丽的巴茅茨的时候,他顺道拜访了几位在此度假的同学,兴致勃勃地向他们讲述自己在这次旅行中的得失。

    8月29日,达尔文回到施鲁斯伯里的家中,父亲递过来一封信,说:“查理,亨斯洛教授24号给你寄来的。”

    达尔文赶紧接过来,刚看了几行,就感到欣喜不已。

    原来,贝格尔舰将要出海航行,船长菲次·罗伊很想物色一个博物学家,他希望找到的博物学家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懂得科学的人,他请求亨斯洛教授帮忙他举荐一个人,亨斯洛首先想到的就是达尔文,于是就给达尔文写了一封信,鼓励他参加这次航行。

    在信中,亨斯洛教授写道,“……在我知道的合适人选中,我认为你是最符合条件的。我这样说并不是假定你是一个完美的博物学家,只是认为你具有充分的条件可以去搜集、观察和注意博物学中任何值得注意的细节……希望你立刻前来同皮柯克商量,并且进一步了解一些相关细节。不要谦虚地怀疑或者害怕你不符合条件,因为我可以肯定你是他们所寻找的人。所以你可以想象拘捕你的差役,同时又是你的密友,正在轻轻地拍着你的肩膀。”

    达尔文颤抖地握着这封信,因为他受到自己敬重的亨斯洛教授的鼓励和器重,还因为他即将可以实现自己梦寐以求的愿望。想到洪保德在《南美旅行记》中描写的巴西的莽莽丛林、特纳里夫岛的旖旎风光、南美海岸的奇礁异石、火山喷发时的壮丽景色,想到他前不久制定的特纳里夫岛之行的计划,现在这些马上就要变成现实了,怎能不让他欣喜若狂。

    但是,这是一件大事,要离家几年,而且经济上要靠父亲支持,因此必须征得父亲的同意。于是,达尔文拿着亨斯洛教授的信去征求父亲的意见。

    可是,还没等达尔文开口,父亲就说:“查理,你刚回来,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前不久,你出行的时候,我已经同利奇菲德大主教商量好了,打算在一次复活节授予你副主祭的职务。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达尔文立刻说:“不,父亲,你来看看这封信,你就知道这比那个副主祭更适合我。”

    达尔文的父亲看着亨斯洛教授的信,连连摇头,说:“不行,不行,荒谬。”

    达尔文苦恼地说:“爸爸,您不同意我去么?”

    “是的,查理。”

    “为什么?”

    “其一,你未来的职业是牧师,你在这次航海中做的是科学工作,这会对你未来的生活造成不好的名誉的。其二,你没有航海的经验,航海的时间又太长,你的身体和精神都适应不了的。其三,你对菲次·罗伊船长不了解,一起生活几年,能合得来吗?其四,万一你在海上出现个什么事故可让我怎么活啊?你哥哥身体不好,我的未来也只有你这一个儿子可以指望了。其五,鼎鼎有名的亨斯洛教授能推荐你去,这固然说明了你有能力,可是同你一样有能力的人多了去了,他为什么不推荐别人,更何况你本不是博物学专业的人。”

    达尔文医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理由,令查理辩驳不得。查理知道,最重要的是,如果父亲不给他航海的经费,任凭他怎么固执都是没有用的。

    查理听了父亲的话,变得垂头丧气,他用细若蚊子脚的声音说:“知道了,父亲,遵命!”

    达尔文医生看到小儿子伤心的样子,心中不忍,语气缓和了些,说:“查理,我都是为你好。你要知道,但凡是一个有见识的人都不会同意你去的。”

    查理又看到了希望,他说:“父亲,如果一个有见识的人让我去,您同意吗?”

    达尔文医生说:“即使是有见识的人,也得用他的见识说服我。否则,这航海便无从谈起!”

    达尔文回到自己的卧室,给亨斯洛教授写了一封信,非常遗憾地回绝了他的好意,信里的语言措辞非常委婉。

    在信中,达尔文这样写道,“就我自己的意见来说,当然是极其高兴地接受您如此盛情地提供给我的这个机会的。但是,父亲并不同意我去。如果我硬是去了,对于父亲,我将犯下罪行,这是多么让人于心不忍啊。如果不是父亲不同意的话,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冒这个险的。非常感激您在这件事上所花费的一切心血,为我提供了一个再好没有的机会。”

    把信寄出去以后,达尔文就尽量让自己忘掉这件事。为了化解烦恼,他决定第二天到乔赛亚舅舅家去打猎,以此散散心。

    翌日,在麦尔,聪明的乔赛亚舅舅看出了达尔文的不快,达尔文向舅舅禀明了事情的原委。没想到,舅舅却说:“环球考察啊,多么好的一次机会!”

    达尔文说:“父亲不同意。罢了罢了,我安心地当我的牧师好了,按照父亲的旨意过安稳的日子。”

    乔赛亚舅舅素日就知道外甥是一个追求上进、渴求知识、动手能力强的人,早逝的妹妹给他留下的这个外甥,为人处世屡次打动过他,乔赛亚舅舅分外地欣赏他强烈的好奇心,以及爱好思索和善于逻辑推理的头脑。对于达尔文这样的人,贝格尔舰的环球考察确实是个大好的机会。

    于是,他便把达尔文医生列举出来的理由一个一个地写在纸片上,并且连同达尔文一起趴在桌子上,一一对之反驳。最后,乔赛亚写成了一封信给达尔文医生,力劝他允许查理成行。

    达尔文医生收到信,从头到尾看了,他认为乔赛亚说的句句在理。乔赛亚是自己去世的爱妻的哥哥,他的为人、做派、学识、见地、通情达理等远远地在达尔文医生之上。素日里,达尔文医生就很佩服乔赛亚,现在连乔赛亚都这么苦口婆心地劝,他也就依了。

    达尔文得知这个消息以后,高兴异常。可是,他马上又陷入了忧愁当中。这个时候,能够让他忧愁的也只有埃玛了。在剑桥的三年里,每年假期他都会来麦尔打猎,达尔文也渐渐地对青梅竹马的小表姐埃玛产生了爱情,现如今,一别竟将是五年。

    冰雪聪明的埃玛熟悉达尔文的心迹,她安慰道:“去吧,亲爱的查理,我会在这里等你,直到你回来。”

    达尔文望着信誓旦旦的埃玛,感动地说:“我一定会回来娶你的。”

    9月2日清晨三时,在父亲和舅舅的谆谆教导之下,达尔文同亲人们依依惜别,然后赶往剑桥大学,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亨斯洛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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