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从白田村到拔子窝

    虽然一家人安置到白田村的小屋已经很不容易，但坚强能干的丘夫人却始终认为，即便是把家搬到白田村仍不是最满意的解决方法，最明智的办法当然是有一座属于自己的房子，哪怕是这个房子很小很破，也是有一座自己的房子最好，这样才能够没有拖欠房租之忧。这样的想法终于让丘夫人下决心找一块地自己盖一座房子。

    想有一座属于自己的房子确实很不容易，但能干的丘夫人还是开始为盖房子做准备了。她一方面跑到香港政府的救济机构去找人，向他们提出申请在沙田火炭村拔子窝的一块山地上盖一座房子，一方面她积极为盖房子做准备。

    对于丘夫人来说，盖房子是件大事，也是难事，毕竟是她从未经历过的“土木工程”。但幸运的是，丘夫人虽然遭遇了丈夫的不幸病逝，却遇到了很多热心帮助她的好人。首先是丘镇英先生的一个侄子愿意只收一点费用出全力帮忙盖房子，接着是很多朋友都积极在经济上给予帮忙。最让人感动的是一个大家都管她叫“牛肉婆”的小贩，她没有丈夫，全靠自己一人每日卖牛肉养活几个孩子。但一听说丘夫人要盖房子，立刻背着孩子送一些钱过来。她说在她遇到困难的时候，丘镇英先生和夫人就曾帮过忙，所以虽然钱不多，但也一定要尽力帮助丘夫人渡过难关……

    丘夫人很感谢大家的帮忙，但她却没有再收大家送来的钱。她告诉大家，只用丘先生出殡时亲戚朋友赠送的钱就可以了。

    第二年的秋天，经过努力和大家的帮忙，沙田火炭村的拔子窝新房盖好了，丘夫人一心要有自己房子的愿望终于实现。看着母亲高高兴兴地带着6个子女从白田村搬到了拔子窝的新家，15岁的丘成桐也很激动，新的家虽然不大，却让他忘不了亲戚朋友的帮忙，更忘不了母亲为盖房子的奔波操劳和付出的一腔心血。

    新盖的拔子窝小屋面积很小，小的几乎容不下几个孩子同时睡觉休息，丘成桐只能每天蹬着梯子爬上爬下，自己一个人睡在刚刚能够躺下的阁楼上。

    由于拔子窝地处农村的山地，所以交通很不方便，生活条件也很艰苦。依然是没有自来水和电，生活用水是从附近的小溪引来的山水，照明就只能用煤油来点灯了。做饭的厨房也完全是农村式的，丘夫人找来一口大锅安在厨房的灶台上，每天就烧柴草来做饭。

    从拔子窝走路到火车站的路更远了，每天早上6点多钟，丘夫人就要将上学的孩子们叫起来。孩子们上学走后，丘夫人则赶到城里去买菜，每天不仅要长途往返，还要背回很重的食品和日用品。

    这个时期，丘成桐和大哥丘成煜已经开始准备会考了，丘夫人很清楚会考对两个儿子有多么重要，所以除了每天赶很远的路为孩子们背回很多食品外，她就是尽快赶回家为孩子们做上可口的饭菜。

    母亲为儿女们的辛劳付出，让少年丘成桐牢牢记在了心里，无论何时，他都忘不了在火炭村拔子窝家中的灶台前，一盏昏暗的煤油灯下，伴着柴草的烟熏火燎，母亲忙不迭地为他们兄弟姐妹烧饭……

    和美丽的龙凤台相比，火炭村的拔子窝虽够不上靠山面海、环境舒畅，却也是背靠山面对一片沃野和农田。更何况拔子窝的小屋还是自己动手盖得，没有房租之忧，因此一家人很快就适应了拔子窝的农村生活。丘夫人带着孩子们在园子里种下了很多果树，还养了3条狗，喂了一群鸡。园子里经常会有一些蛇爬进来，于是他们又养了一群鹅。因为鹅可以把蛇赶走。

    拔子窝的家里业余娱乐活动也很单调，除了看小说就是听半导体收音机，但丘成桐还是很快就喜欢上了拔子窝。因为在他们的小屋旁有很多松树，每当读书时，就会感到徐徐吹来的清风，传过来阵阵的松涛声和虫鸣，伴随着孩子们的读书声，让丘成桐感到一份轻松和惬意，仿佛又回到了父亲在世时一起切磋古文诗词的快乐情景……

    丘夫人的坚强能干与善良谦和，孩子们的勤奋读书与不怕吃苦，也让他们一家人与邻居、与当地农民和睦相处。

    虽然每天回家时经过一条没有桥的山间小溪时，要趟水过去，要是下过一场大雨后，溪水还会大涨，几乎无法走过，虽然有时回家晚，还要提心吊胆地对付村子里追逐的狗，但是丘成桐却很乐观地在明月当空的路上一边走一边背着苏东坡的诗句：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

    7．“打工”的中学生

    升入高中一年级后，丘成桐开始边学习边做家教了。他知道，仅有优异的学习成绩还远不够，还要尽自己的能力挣钱贴补家用，这样才能无愧于辛勤养家的母亲和三姐，无愧于父亲的在天之灵。就如他后来回忆的那样：

    “我14岁时，父亲意外过世，留下了不仅悲伤而且无助的一家人，背负着大笔债务，却没有任何收入来源。我需要挣钱来养活家人，舅舅建议我休学，改去养鸭，但我却另有想法：当其他学生的数学家教。”

    在当时的环境下，对于一个家境贫寒的高中学生来说，要想做家教给学生补习功课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首先就是要做广告，而做广告则必须有联系电话，但这些丘成桐都没有。于是他找了一个叫曾英材的同学商量做家教的事，因为曾英材家里有电话，这样他们做了广告后，就可以有电话联系了。

    但是当他们终于找到了家教的工作后，曾英材的父亲却无论如何也不叫他去了。结果本来是说好了两个人一起去做家教，只好是丘成桐一个人去为学生补习功课了。

    从此，只有15岁的中学生丘成桐开始了他边上学边做家教的“打工”生涯。

    第一次做家教，是给一个在拔萃男校读初中三年级的学生补习数学，虽然这个时候的丘成桐自己也仅仅是一个高中一年级的学生，但是给这个学生补习，他却是游刃有余。不久，这个拔萃男校的学生数学成绩有了很大进步。结果这个学生很高兴，学生的母亲更是满意，而且她还非常喜欢丘成桐的教学方法，以至于每次补习完后，学生的母亲都热情地开车将这个年少的家教送回家。

    第二次的补习生是一对小姐弟俩，他们是正在上六年级的小学生。小姐弟俩的父亲正患着重病，他们在丘成桐的辅导下，数学取得了很大的进步，两个孩子很高兴，他们的家人也深感宽慰。在小姐弟俩的家人和身患重病的父亲面前，丘成桐则觉得自己做到了不负所望。

    初做家教，又是一个年纪不大的中学生，总会难免有一些“遗憾”。那是一开始在九龙塘找到了一个补习生时，本来曾英才已经和丘成桐说好，给这个学生补习一个月数学后可得到100元补习费，但没想到学生交给他补习费时，却是一个月只有25元。差别虽然如此之大，从小受到良好教育的丘成桐却并没有十分在意，他只觉得这中间可能是有些误会。

    为学生做家教补数学的“打工”生涯，丘成桐从高中一年级一直坚持到大学二年级。虽然一边上学一边做家教的日子要辛苦许多，但想到可以帮助劳累的母亲和三姐，可以为家中挣些钱，他从不觉得有多苦，更没有打过退堂鼓。而凭借聪明的天赋和扎实的数学功底，丘成桐做起家教来更是得心应手，深得家长满意。

    印象比较深的是住在培正中学对面山上的一家，一开始，丘成桐给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女孩补习数学，大概是看到这个小家教的教学效果还不错，所以没过多久，女孩的母亲就请丘成桐来辅导她另一个上小学六年级的女儿。

    原来这家的小女儿同样数学成绩不佳，眼看着小学六年级毕业还要参加会考，母亲很担心，所以才要丘成桐也帮她的小女儿补习数学。

    虽然同时给两个不同年级的学生补习比较辛苦，但他还是很认真地为那个上六年级的女孩用心思考了补习方法。他决定先教女孩学习线性方程，以解决比较难的“鸡兔同笼”问题。

    但女孩的母亲却对丘成桐的教法十分不解，她无论如何也弄不明白，对于一个连小学六年级数学都没有搞明白的学生，为何竟要教她初一的数学，她甚至觉得，这个年少的家教简直有些胡闹。但丘成桐却似乎早已胸有成竹，他只是要求女孩的母亲给他一个月的时间。

    结果没有用到一个月，女孩就学懂了如何计算线性方程，果然如丘成桐所预想的那样，一下子女孩原来数学存在的问题都变得容易了，后来她每次数学考试都拿100分。

    女孩的母亲很高兴，她觉得能让女儿的数学取得这么快的进步，这个年龄不大的家教一定是个什么都懂，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学生，于是她也要丘成桐为女儿补习英语。当然这对于一向自认为英语学习较差的中学生丘成桐来说，比起十分喜爱、考试总拿满分的数学，做英语家教似乎就没那么美妙了……

    再后来到了高中三年级的时候，丘成桐还有一段给香港有名的李伯荣先生的外甥补习数学的经历。李伯荣先生的家住在靠山面海的港岛罗便臣道，他们家是香港世家，可说是家境优裕。为了便于辅导，李伯荣先生邀请丘成桐住到了他们家。

    李伯荣一家虽然富有，却从不摆架子，也很尊重丘成桐，还时常和丘成桐一起聊聊天，或者给他讲一些香港有钱人家的趣事。对于一个生活贫寒的中学生来说，从偏僻的农村小屋住到了宽敞豁亮、有佣人招待的富人家，虽不过为一名家教，但也不失为一个见世面、开阔眼界的难得机会。

    因此，补习对象无论是中学生还是小学生，无论是家境富有的还是贫寒的，做家教的丘成桐都认真为学生补习数学，努力提高他们的成绩。这一段做家教的经历，不仅让丘成桐在与中小学生的直接接触中体会到学习与教书育人无限乐趣，也让他接触、认识了社会，并让他亲身感受到社会的尊重。

    “补习的生涯要到我大学二年班才放弃。那段时间让我跟中小学生直接接触，乐趣无穷。有些学生家境不见得很好，有些则很富有，但都还尊重我……由徙置区搬到香港有钱人家住，有佣人招待，经验实在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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