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宫百计-拜会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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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前去柔福宫拜会青帝新宠,既不能穿得太华丽隆重,也不能太简单随意。舒木青有些出神地坐在妆镜前,素锦和芷蓝时不时地从柜子里拿件衣服问她意见,然而一连看了四五套,她不是嫌颜色艳丽就是说款式不够端正。素锦瞧着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也明了她其实不想才回宫就和柔妃起冲突,于是便道:“娘娘才刚回宫,西鸾殿还有些事要娘娘操心,况且柔妃也说身体不大舒服,不如今儿个就别去了。”

    侍立一旁的芷云捧了茶盏,也识趣地接道:“素锦说的是,娘娘颠簸了几日才回宫,理应多休息才是,身体舒坦了再去看也不迟。”

    舒木青这时才微微露出笑容,摆手让她们俩别再挑衣服了,“本宫昨晚没睡好,倒是有些乏了,你们都下去吧,我躺会儿。”

    “是。”

    素锦走在最后,临了门口,被舒木青叫住,她复又走回到舒木青的身边,“娘娘?”

    “苏楠知道我回来了么?”当初被迫离宫后,一直是苏楠在照拂她,无论大事小事,只要她开了口,他都会竭尽全力去帮她,但唯有一件,无论她求了他多少次在他面前流了多少泪,他也不曾动摇,那便是帮助她回宫。

    素锦抿了抿唇,道:“边境不知是否出了事,苏将军已经很久没派人和奴婢联系了,娘娘回宫还有乌木即将到来的使者,苏将军怕是都不知道。娘娘,奴婢有些担心……”

    “有什么可担心的,你切不可把我回宫之事告诉他。”舒木青忽然有些心烦意乱地打断她,“下去吧。”素锦应了声,福身退了出来。门“吱呀”一声合上后,大片阳光都被阻隔在外,整个内殿似都暗了下来,连空气都变得静谧。

    舒木青躺在美人榻上,瞧着窗外的红艳木槿出神。章凤宫也种着大片大片的木槿,红艳艳的花朵似一团团的火燃烧着章凤宫的整片天空,明明该是生气勃勃的感觉,但她却老是觉得一派阴森。

    慕容熙凤,大胤朝最尊贵的女人,以前,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何慕容熙凤会多次驳回她父亲的提议让她的三妹慕容熙媛入宫,凭借她的手段,让慕容熙媛入主中宫都不是问题,两姐妹把持后宫,慕容家不是更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是现在她终于明白,慕容熙凤对青帝或是生了爱情,所以不愿让慕容家坐大,让他饱受外戚专权的苦恼,然而又不甘心让其他女子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所以青帝执政这么些年,后位依然悬空。

    舒木青叹息一声,忽而想起父汗和燕妃,爱情真的有那么大的魔力可以让人不辨是非黑白完全沉溺其中么?

    想着想着,她的思绪不免蔓延到纳兰晟身上。

    往昔,她初入宫,本是抱着一腔复仇之心,拼足了劲儿要往高处爬,那时青帝对她来说就是登上高位的垫脚石,虽然她也时常会沦陷在他温柔多情的笑脸里,但也时常提醒自己不可深陷,帝王的爱都是那么短暂,可以今天爱一个,明日又喜欢另一个。比如她的父汗,母妃不过去世三年,他便又对他人宠爱满满,甚至开始忽略他一直宠爱有加的女儿。

    犹记得第一次与青帝相见时,她和十来个女孩忐忑不安地站在大殿之上等着封赏。那是春风和暖的三月,金碧辉煌的大殿内熏着淡淡的苏合香,宫女太监低眉顺眼地侍立一旁。她们个个大气都不敢出,低垂着头,偶尔微风拂来,撩起衣袂飘飘。

    虽是过去了那么多年,但偶尔回想起那惊鸿的初见,舒木青还是不禁嫣红了脸庞。

    丰神俊朗的男子,一身紫金团龙蟒袍,翡翠碧玉束带,黑发如丝,剑眉入鬓,墨一样黑的丹凤眼虽是暖意融融地瞧着他人,甚至连余光也没有安放到她的身上,但还是无法不让舒木青沦陷在他柔软的侧脸弧度里。心尖微微一动,如同小荷露出尖尖角,微妙的感情一触即发。她垂下眼帘,心中暗暗发誓,无论用尽什么样的或肮脏或卑鄙的手段,她一定要夺得圣宠,不仅仅为了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

    可是如今,在撞见了那么难堪的一幕后,她的心中矛盾翻涌。她和青帝之间,曾经真的是有过爱情么?还是自初开始就是她的一厢情愿,所以被迫离宫时他也没有丝毫不舍?

    越想脑袋越疼,舒木青索性闭眼不再想,专心睡觉。不管当初是如何,往后才是最重要的,在没有想到更好的与青帝的相处办法前,一切都静观其变吧。

    宽了心,这一觉却是睡得极沉,到了傍晚,还是迷迷糊糊的,素锦连着叫了她好几声,才悠悠醒转,入眼即是窗外一片橘红的光。素锦绞了帕子给她,道:“柔福宫刚送了好些东西来,还告罪说柔妃身子不适,要晚些日子来拜见娘娘。”

    舒木青微蹙眉,“她选的时辰可真是好。”

    “怕是早上的闲话不知怎的传去了她的耳朵。”

    舒木青没答话,桃花眼微微眯着,思绪不知飘去了哪里,素锦也不敢多话,安静地立在一旁,许是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听得她淡淡地开口道:“去备晚膳吧。”

    “娘娘不去柔福宫看看吗?”素锦脱口而出后才惊觉自己多嘴,呐呐地想补充什么,舒木青已然笑着开了口,“早上的时候你不是想的明白吗?怎么此刻又糊涂起来?”

    “奴婢是觉着柔妃此刻派人送东西来,摆明是想给娘娘一个下马威……”正说着,问外忽而响起芷云的声音,“娘娘,柔福宫派人来请娘娘过去用晚膳。”

    呵,定然是瞧东西送来半晌,西鸾殿都没动静,所以坐不住了。可是,柔妃何需急在这一时,难道是……舒木青眉头立时皱紧,道:“替本宫回绝了,就说本宫已然用了。”

    芷云应了“是”,没过一会儿,又来回道:“柔妃说是皇上今儿也会去,就当给娘娘接风。”

    果然他也在……舒木青刚养好的精神,一下子又有些萎靡,“看来柔妃是做足了准备,今晚是非去不可了。素锦,更衣罢。”

    §2

    一行人踏着摇摇欲坠的夕阳余光慢慢前行着,舒木青走得极慢,仿佛这样就可以将时间拉长,或者可以等到一道旨意说不用她去打扰他们的甜蜜时光。前来引路的人已有些许不耐烦,但碍着她贵妃的身份,又不敢催促,只得急慌慌地在前面三步一回头。

    “素锦,你猜若是我此刻晕过去,前面那人的脸是不是得比苦瓜还苦?”她忽而回头,朝素锦眨眨眼,素锦倒没想到她此刻会有这等说笑的心思,嘴角的笑还未成形,一声惊叫已然脱口而出,“娘娘!”

    果然是没出息,想着能避一时是一时,此等下作的法子她都使了,闭着眼感觉到周围的人都乱作一团,素锦恰到时候地搂住了她倒下的身子,芷云连忙叫身边的丫头宣太医,前面引路的人却说:“大家不要慌,柔福宫就在前头,有现成的太医候着。”

    晕倒中的舒木青不自觉地皱了下眉,没想到柔福宫离她西鸾殿这么近。素锦正要拒绝,芷云却已道:“那还愣着做甚,赶紧把娘娘扶过去啊!”

    就这样狼狈地到了柔福宫,柔妃和青帝瞧着这阵仗都愣了一下,素锦连忙说是娘娘这几日颇为折腾,身子有些虚。青帝也没说什么只让扶进内殿歇息。当舒木青躺在床上,太医把过脉,众人都退下,只余素锦照顾时,她才慢慢睁开了眼。

    “娘娘,接下来可怎么办?”素锦苦着一张脸,刚才舒木青一晕了事,青帝可是盯着她好一会儿,差点把她的胆吓破了。

    舒木青睁着眼看了看顶账,“干脆晕到明日他去上早朝,我再回罢。”

    “娘娘!”素锦有些哭笑不得,怎么这会儿她的主子变得和小孩子一样任性。

    “贵妃?”有人轻推门,舒木青立时闭上了眼,素锦连忙站到一旁福身请安,“见过柔妃娘娘。”

    “还没有醒吗?”上官柔雪一脸关切,见素锦摇摇头,她又道,“那你仔细看着,待贵妃醒了,立刻来告诉我。”

    素锦应了“是”,上官柔雪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她站在床榻边,目光似乎带了些审视,在舒木青的身上梭巡着。

    穗香果然没有骗她。论美貌,舒木青却是输她几分,妆容和衣裳都是极为中规中矩的,怎样看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美人,没瞧出有哪里特别。然而她却是短短半年从美人爬到贵妃的高位,这在大胤史上是从未有过的,所以她一定不简单,那个藏在她肚子里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呢?

    眼见柔妃的目光越来越犀利,神色也越发的不对劲,素锦忙道:“柔妃娘娘还是去大殿陪万岁爷吧,这里有奴婢就行了。”

    倏然醒过神来,柔妃的笑依然温婉,刚才那一瞬的不对劲似乎是素锦的错觉,她道:“上泽殿刚送来急奏,皇上已经过去处理了。”素锦不知她为何要给自己解释,只得陪着笑了笑,柔妃又道,“你仔细照顾着吧,我先出去了。”

    柔妃前脚踏出门,舒木青后脚就坐起身来,素锦忙拦道:“娘娘再歇会儿吧,此时就出去,也太明显了吧。”

    她当然不会那么笨现在就出去,只是在这间到处都透着陌生气息的屋子,她感觉很不安稳,刚才柔妃那颇为犀利的目光就让她很不舒服。她是大胤朝的贵妃,虽如今不为太后皇帝所喜,但身份摆在这里,柔妃这样明目张胆地审视她,也不怕得了“大不敬”的罪名!

    略略整理好了衣装,随着宫女到了大殿门口时,舒木青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殿内传出女子娇滴滴的笑声,还有男子略带低沉的声线。

    她的身子骤然开始发僵,手脚都不知要往哪里摆放,本能地又想逃,宫女已然推开了门。

    骤然的四目相对!

    舒木青双眼发直,他不是离开了吗?为什么还会在这里?

    纳兰晟微眯了眼,望着她似笑非笑。

    今日她穿着一袭碧蓝色缀着团团丁香的宫装,宽袖纱笼,腰间系着同一色的蝴蝶飞带,泼墨似的黑发简单地绾成一个叠髻,只簪着一枚翩跹蝴蝶式样的银钗,莹白如玉的脸庞在清柔的月光里更显娇美。但身子分明是僵硬的,目光也有些慌乱。

    纳兰晟原本浮躁的心情此刻忽然浮上了点点欣喜。这样子的鸾贵妃他从前可是从未瞧见,以前的她和后宫其他女子一样,端庄有礼,只在偶尔时候露出小女儿的娇态。

    他的神色起了变化,自己没有察觉,但身旁的柔妃已然尽收眼底。

    “贵妃似乎很吃惊?”回宫后的两次见面,她带给他的都是不一样的感觉。在章凤宫突兀遇见时,她穿一身绯红宫装,眉目艳丽,目光却是怯怯的,似乎又带着一些厌恶。想到此,纳兰晟的笑忽而消失,对舒木青道,“站在那里做什么?等朕过去扶你吗?”

    他的目光嫌弃地移开去,舒木青觉得自己的四肢终于苏醒过来,连忙福身请安后,惴惴地坐到柔妃对面,与他隔了两个位置。她微低了头,目光锁牢茶杯,不敢偏移半分。

    柔妃微笑着道:“姐姐没事了吧?刚去瞧你,还昏沉沉地睡着,可把妹妹吓了一跳。”

    “劳妹妹挂心了,我已经没事了。”舒木青眼观鼻鼻观心。柔妃又笑道,“其实姐姐起得真赶巧呢,皇上刚还和我说姐姐以前的趣事呢。”

    以前的趣事?她茫然地微抬头看她,柔妃笑,“听说姐姐以前甚为喜欢剪纸,尤擅剪抱对的鸳鸯,还说在万圣节要给圣上剪上一千对呢,可惜腊月时姐姐又心血来潮说要去松尼庵为太后祈福……”

    柔妃技巧地停在此处,不用看,已知晓皇帝的脸色此刻定然不好看,舒木青不知该说什么,复又低下头,掩饰性地喝了口茶。

    “瞧妹妹这张嘴,原说来给姐姐接风洗尘的。早间没有和大伙儿一起去西鸾殿看姐姐,还望姐姐莫往心里去,实在是肚子里的小家伙折腾人得紧。为了赔罪,妹妹特别把皇上叫了一块儿呢。”

    一段话说得当真有内涵,既把自己现在隆宠的地位显示得清楚,又提醒了她是戴罪而归的,莫要不识抬举。于是舒木青淡淡答道:“如此辛苦妹妹了。”

    纳兰晟一直没说话,目光似乎也没延伸到舒木青这边来,让她感觉舒适不少。

    §3

    一碟碟精致的吃食端上来,宫女在旁边忙着布菜,柔妃小声地和青帝说了什么,惹得他一阵轻笑,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

    舒木青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难受。她握紧了筷箸,明明是该厌恶的,觉得他很脏的,为何看着他和别人旁若无人的亲昵时,还是会觉得胸口很堵,连满桌吃食都没了味。

    “皇上,臣妾想喝银耳莲子羹。”柔妃偏侧了头,一双媚眼水光潋滟地看着他。青帝宠溺地应了声“好”,竟自个儿端了碗向舒木青这边走来!

    舒木青浑身又绷直了,她这才发现那碗银耳莲子羹就在自家身前搁着。皇帝特有的龙涎香气慢慢沁入鼻端,那香味似无形的丝线,深勒浅捆地缠住了她的心,缚住了她的动作,她的眼神发直,筷子点在翡翠白菜的碟子里,竟没有半分力气移动。

    皇帝已然走到她的身边,半弯了腰,宽大的衣袖拂过她的脸,舒木青整个意识似乎都模糊了,他的鼻息近在耳边,温热的呼吸流连,几乎让人脸红心跳得厉害,而他却神色自若地舀着羹,连眼角余光也没有偏向她。可他的动作分明不是这样的,他的左手舀了一下,整个人便向前倾,胸膛贴紧了她的背心,可下一秒,整个人又离开去,仿佛刚才只是她的幻觉。

    对面的柔妃虽还是笑着,但看得出来笑容已经有些僵硬了。她本是想在舒木青的面前彰显圣上对自己的无上宠爱,却没想到会惹来这样暧昧的一幕!

    纳兰晟似浑然未觉,待舀了半碗,才缓缓地直起身,舒木青刚要松口气,他却突然在她耳边道:“贵妃夹了半晌也没夹起来半筷子的菜,是在等朕的帮忙么?”那语调,慵懒中又带着些许情欲的味道。

    舒木青几乎要跳起来,一只温热的大手却突然紧握住她的手,干燥浓烈的暖意在一刹那顺着指尖脉络流进五脏六腑,她的心不可抑止地快速跳动起来,整个人越发地慌乱。

    他捉着她的手去夹那粉白的白菜,明明很简单的一个动作,他手中的筷箸却像是打仗一样,在碟子里乱窜,像是在撩拨她。

    很多念头在舒木青的脑子里横冲直撞,往昔的恩爱甜蜜情景闪过,被迫离宫时在西华门外,她哭断肝肠遥望长长的甬道,却始终没有他的身影,还有那个瓢泼大雨的夜,随风起舞的白纱,疯狂纠缠的胴体,以及那道犀利的目光……

    喉头顿时一紧,舒木青连忙甩开他的手,站起身就往外跑,纳兰晟的眼神一暗,那边舒木青已经吐得昏天黑地。他的脸色越发难看,隐隐发青,盯着舒木青的目光似要将她撕裂。

    骤然的变故惹得大殿内众人都是一僵,柔妃也被惊住了,一时没了反应。素锦更是怕得不得了,想过去看看舒木青,又恐更惹恼了青帝,只得在一旁暗暗着急。

    她不想吐的,不想这样弄得众人都难堪的,可是他一靠近,三年前刻入脑海的影像就疯狂地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上演。她半跪在门边,身子发虚,其实一直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都是些酸水,只觉得嘴里一阵苦味。

    “贵妃……”身后传来他森冷的语调,舒木青浑身一僵。感觉到他慢慢走近的脚步,她揪着胸前衣裳,正想伏身告罪,冷不防那人已提了她的衣领,整个人猛地被拉起,脑子更是昏沉。

    她仍是背对着他,不知他此刻的表情,心下越发慌乱,嗫嚅着嘴却不知说些什么好,而这时他冰冷的声音已然响起,“贵妃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说完,不等她答话猛然将她丢了出去!

    柔妃顿时一声惊叫,片刻又捂紧了嘴,立时跪下,“皇上息怒。”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跪下,“皇上息怒!”

    秋夜寒凉,青石板的地面更是冰冷,被甩出去时,手臂腿都被一些小石子擦伤,但舒木青此刻已顾不得疼痛,忙不迭地爬起来跪伏,想说什么,可喉咙又像是被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整个柔福宫一时静得不得了,谁都不知道该怎样收拾这样的残局,空气里满是他的怒气,纳兰晟此刻恨不得宰了她来泄愤。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转头吼梁未道,“回宫!”梁未赶忙唱喏——“皇上起驾!”

    “恭送万岁!”

    她也跟着众人跪安,却不想皇帝路过她身边时,忽而抬起一脚,正巧踹在心窝子上,她一下子摔了老远,眼泪疼得立刻滚出了眼眶,但还是马上挣扎着爬起来跪安。然而他的滔天怒火却越发旺盛,临了宫门,突然回头对她吼,“还跪在那里干什么?给朕滚过来!”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她也不敢耽搁,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地跟去。素锦也连忙站起来要跟去,却被梁未拦下,“奴才自会照顾贵妃,姑娘还是先回西鸾殿吧。”她“可是”了半晌,还是不得已揣着一颗忐忑的心回了西鸾殿,只是暗想鸾贵妃回宫的事必须告知苏楠了,不管贵妃叮嘱了绝对不可这般做。

    柔妃在他们离去许久后,都一直保持着跪着的姿势,直到感觉双腿渐渐发麻,才赶紧叫了宫女搀扶自己起来,然而坐在美人榻上想了好久也没想起来刚才发生的事究竟是怎样发生的。

    明明是自己故意设了计为让鸾贵妃看到自己今夕的地位,要叫她明白不要以为她的位份比她高了一截就看轻她,可鸾贵妃被宫女扶着进了柔福宫时,她就隐约感到有些不妙,特别是当皇帝忽然对她说要她去寝殿告知鸾贵妃的侍女说他已经回了上泽殿时,她就更感觉不对劲。果不其然,她对素锦说这话不到片刻的时间,鸾贵妃就下床来到大殿。

    鸾贵妃出现在门口那一刹那,青帝的神色已然不对劲了,像是自己果然猜中了所以有些得意洋洋。但接下来仿佛又没有什么不对劲,因为皇帝一如往昔地娇宠着她。直到她为了说服自己多疑而故意要让青帝为自己盛粥……

    柔妃叹了口气,忽而又拧紧了眉,章凤宫那只老狐狸果然厉害,她为她挑选了一个强劲的对手,只是慕容熙凤若想坐享渔人之利只怕也没那么容易。柔妃冷笑一声,唤道:“穗香,把皇上特意为本宫盛的粥端来。”

    八月初十,上弦月,微风。

    并不是深夜,御花园里却是一派寂静,虫鸣鸟叫都失了声响。绕过无数的楼阁,走过无数的回廊,提灯在前的奴才忽而慢慢往后退,她有些诧异,梁未却跟她使眼色要她快些跟上去。她忽而有些怕,胸口疼得不得了,脚步却不敢停下来。

    他却走得极快,七拐八拐的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她大气也不敢出,努力跟上他的脚步,渐渐地,景色似乎有些熟悉起来。他们正在走的这条偏僻小径似乎多年前她也走过,那时候,好像下着磅礴大雨,她穿着烟灰色襦裙撑着一把云黄色的油纸伞……

    倏然一惊,她立住脚步,不敢再往前。

    感觉到身后没了脚步声,纳兰晟也停下脚步,转回头,表情虽是似笑非笑的,但眼里仍是铺满了浓浓的怒意,“贵妃停下来做什么?你以为朕要带你入翎翔阁?”

    她又想吐了,但深知此刻自己若再是这样放肆,指不定他会就此要了她的命。所以她拼命地抑制住胃里那股不适感,他的问题她不知该如何作答,于是索性跪下来,也不管小径上大大小小的石子多么尖利。

    纳兰晟的眼神一瞬又暗下来,比夜还浓黑,丹凤眼尾轻微上挑。本来那日她撞见了那一幕时,她的命就该戛然而止的,只是那时慕容熙凤答应他的事没有办到,所以他才故意要和慕容熙凤作对,她要她死,他偏偏不让。

    其实他本来也没有对她有什么偏爱,让她高居贵妃位,不过是为了给章凤宫扶植一个可以敌对的对手,他刻意的隆宠,不是说完全没有真心的,毕竟美貌的女子谁会不喜。然而三年后的鸾贵妃,似乎变成了一个谜。

    那日他要她即刻将小皇子送去尚仪宫,她居然想也没想便答应,他于是有了好奇心,想要去揭开她的谜底。

    可是此刻的她似乎害怕得在瑟瑟发抖?他将视线重新移到她身上,眼睛里猎豹般的精光一闪而过,他瞬时提起她的胳膊。舒木青吃疼地轻叫一声,他却依然顺着自己,全然不顾地拽着她大步流星地往里走,一路上凸出的树枝挂伤了脸颊胳膊,她哀哀地叫了几声,他却浑然不管,一直将她拖到了一座湖边。

    这座湖状如泪滴,一丛丛芙蕖飘浮在上,虽值初秋,湖面仍是碧绿一片。

    此时,纳兰晟已然放开了她,自顾自地朝前边走去,她有些糊涂,揉了揉酸痛的胳膊,此刻明月高悬,他们到这座湖来是要赏月泛舟吗?她可不相信他有这样悠闲的心思。

    正想着,青帝已然将一条暗藏在芦苇里的小船拖了出来,舒木青瞪大了眼,他已经在朝她吼:“愣着做什么?跟个木头一样,还不快过来!”

    他的语气还是怒火滔天的,舒木青不敢耽搁,连忙小跑过去,在岸边正犹豫着是该手撑地慢慢移步到船上,还是不管不顾闭着眼一跳时,冷不防胳膊又被人拽住直往前拉,然后是被毫不怜惜地丢到了船里。

    终于忍不住有些小小抱怨,她皱着眉头撅着嘴一脸不满地爬起来,浑不知此刻站在她面前的青帝已是一副欲火满满的样子。

    忽明忽暗的光线里,她的唇畔闪着诱人的光泽,虽是一身狼狈,却更显娇媚。他猛然拉了她的胳膊,她跌撞在他的怀里,脑袋被撞得昏沉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下颚已被抬起,唇上骤然多了一丝温暖。

    她吓了大跳,忍不住就要往外推他,他没有丝毫防备,居然被她一下就推开了!她瑟缩地退到角落,纳兰晟的眸子已然没了光亮,“贵妃,欲拒还迎的招数朕最为不喜。”

    “我没……”

    “哧啦”一声,她所有的词句都淹没在衣帛破裂的声音里!碧蓝宫装瞬时被他撕扯到一边!她因惶恐而陡然睁大的眼里,他俊美无寿的脸越来越清晰……

    §4

    舒木青醒过来时,天边微亮,晨曦浮现,纳兰晟轻柔地抱着她,沉沉地睡着。此时的青帝,紧闭着眼,阳光烫着他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金色的阴影。挺直的鼻翼轻微翕动着,薄薄的唇畔却牵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

    这样好看的男子,眼眸里没有了怒气后,显得如此的平易近人,仿佛从九天的距离到了人间。舒木青动了动,他却搂得更紧,两人身上盖着的明黄龙袍稍稍往下滑,她雪白的肩头便裸露出来,昨夜的记忆骤然在此刻复苏——

    她知道回宫后一定会侍寝,但是她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也没有想到会是在这种地方!以前的青帝是决计不会这样的,即便是他们情到浓时,侍寝这事也是规规矩矩的。昨夜的青帝与往昔简直就是两个人,往昔的他虽也偶尔发脾气,但从不会如此喜形于色,更别说当着奴才们的面,抬脚就踢她堂堂贵妃!难道自从被她撞破他与慕容熙凤之间的事后,他对她便没了避忌,性格里各种阴暗的东西都一股脑儿地甩给她?

    想到此处,舒木青突然一阵惶恐,动作的幅度于是便大了些,纳兰晟也在这时醒了来,睡眼惺忪地瞧了瞧周围,一时没反应过来。目光终于移到她身上时,脸色变了变,却也没有再为难她,高声叫了一声“梁未”。

    舒木青吓了跳,梁未竟然一夜都守在不远处么?那么昨晚……而且此时自己还是衣衫不整,于是脱口叫了声“皇上”,纳兰晟略有些不耐烦地侧头看她,她的身子又开始有些发僵,连舌头也不灵活起来,双手紧紧地抓着胸前的龙袍,一句话断断续续,“臣妾……殿前失仪,若是被传……传……”

    看着她狼狈的模样,他也马上反应过来,对她似乎笑了一下,又叫住梁未让他在岸边候着。他上岸前,摸了摸她的脸,语气竟然是难得的轻柔,“一会儿朕让你的贴身宫女来接你,别怕。”

    他走了不到片刻,素锦就捧着衣裳来了,主仆俩谁也没有说话,穿戴整齐了,舒木青才问道:“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卯时了。”素锦道,“今日去章凤宫请安怕是要晚了。”

    提起慕容熙凤,她才想起,这座湖离章凤宫的翎翔阁是多么的近!已经管不了请安时辰早晚的问题,她连连道:“先离开这里再说!”

    回到西鸾殿时,太阳已然升起,简单的梳洗打扮一番后,舒木青便携了素锦芷云一同前往章凤宫。虽是时间已晚,但一行人的仪仗在那儿,也不敢贸然走得太快,尤其是舒木青经过昨晚的折腾,精神早就不济,不仅胸口痛,下身也颇为不舒服。好在天气不错,熹微阳光碎屑洒落,笼在身上是柔和的温暖。

    到了章凤宫,没想到居然是秦嬷嬷等在那里,瞧着他们走近,她连忙迎了过来,“贵妃娘娘可是来了,太后可等了好长时候,特意让老奴出来看看呢。”

    舒木青嘴里说着“辛苦嬷嬷了”,连忙快走了几步。在红颜木槿掩映下的青石径里走着时,已然可清晰地听到大殿内的欢笑声,看来众妃嫔都还未离开。

    临了门口,有小太监唱喏道——“鸾贵妃到!”

    殿内的声音一瞬儿被抽了干净,舒木青站在门前,只觉大片的目光压过来,想来昨晚在柔福宫的事已在后宫内传开了。

    “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娘娘吉祥。”只要纳兰晟不在跟前,不管面对多大的阵仗,她都能做到神态自若地请安行礼。

    慕容熙凤瞧着她有些不自在的站姿,心里已是明白了几分,眼神便是一暗,也不叫起,由得她在大殿中央跪着。品阶低的妃嫔本是得向贵妃见礼,这会子瞧着这样,众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又是这样的安静,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秦嬷嬷站在慕容熙凤身后,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慕容熙凤似这才回神,不情不愿地叫了声“起”,舒木青谢恩后,坐在了她的左手边。

    其他妃嫔也一一见了礼。

    “听说昨儿个在柔福宫皇帝发了好大的脾气,还踹了贵妃一脚,贵妃没有大碍吧?”慕容熙凤问。

    “劳太后挂念,臣妾并无大碍。”

    “是吗?”慕容熙凤微微一笑,又侧头去问上官柔雪,“柔妃昨晚可被吓坏了吧?这有身子的人最是不能受惊,秦嬷嬷,你去叫章太医来章凤宫一趟。”

    却不想上官柔雪并不买账,忙推辞道:“太后娘娘不必麻烦了,柔福宫一直有太医候着,况且臣妾并无大碍。”

    “那就好。”慕容熙凤也不生气,居然还是满脸笑容,舒木青有些摸不准她的心思了。趁着气氛重回热烈,众人又有的没的说着,她的目光便流连到了柔妃身上。今日柔妃穿着一件丁香色的团花锦衣,大宽袖,对襟盘扣修窄腰身,下头是一条曳地的裙子,绣着一朵白牡丹,大片枝叶枝枝蔓蔓地填满裙摆。

    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柔妃忽而侧头,勾画着妩媚弧度的双眼弯了弯,提高声音道:“贵妃姐姐今日来请安,为何没把小皇子带来?”边说着边转头去看太后,“太后娘娘可是一直盼着见见孙儿吧?”

    慕容熙凤噙着意味不明的眼光看她——今日的柔妃变得有些浮躁啊,往昔在她面前,柔妃总是一副受了委屈小可怜的模样,即便是后来摊牌,柔妃也不曾这样在公开场合说话,丝毫都不顾忌她太后的身份。看来昨晚不仅在檀鱼湖发生了让她恼恨的一幕,在柔福宫也发生了让柔妃倍感威胁的一幕吧。

    见慕容熙凤只是笑笑并不答话,舒木青无奈只得含糊答道:“小孩子一向贪睡,臣妾来的时候他还未起,明儿个自当带他来拜见太后。”

    “无妨。”慕容熙凤并没有为难她,舒木青倒有些诧异。柔妃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遂又笑笑,低头去拿矮几上的茶。

    正说笑着,秦嬷嬷端了一盘点心进来,说是乌木国早先呈上来的贡品。众人都有些好奇,麒麟宫的良嫔最是迫不及待不等秦嬷嬷分下来,自个儿走了过去兴奋地瞧着,“可真有意思,这些糕点都做成动物模样的,呵,这小兔子真有趣。”

    “乌木国虽小,但这东西做得还真是精致。”慕容熙凤叫秦嬷嬷将点心各自分一些摆放到妃嫔身边的矮几上,又笑着对舒木青道,“贵妃可是有许久没见过了吧?正好多尝尝。”

    舒木青有些木然地应了声。

    矮几上摆着的千酥饼,是奔马模样的,这种形状做起来最为耗时,所以多半是贡品。酥黄的色泽,袅袅的香味,她几乎闻到了乌木草原里炊烟的味道。不过离家四年,却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轻轻地咬了一口,她的眼泪便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贵妃姐姐……”舒木青连忙不着痕迹地擦了擦眼角才抬头,发现柔妃递了一个兔子形状的糕点过来,“自个儿吃自个儿的生肖总觉着有些怪,姐姐介意我和你换一下么?”

    本是无关紧要,舒木青点点头,柔妃笑着道了谢,这才轻轻咬了口奔马形状的糕点。

    慕容熙凤接过秦嬷嬷递过来的茶,涂着鲜红蔻丹的纤纤素手轻轻拨了拨茶盖,仰头喝时,嘴角不禁得意地上挑。

    那块奔马形状的糕点,不管是鸾贵妃还是柔妃吃了,对她来说,都是好得不得了的结果。上官柔雪,待你肚子里的肉掉了时,哀家再看你如何嚣张!至于鸾贵妃,唔,她从没有想过接她回宫后,竟会演变成这样的结果,青帝对她的兴趣即便是在当初隆宠时也没有这样大……

    慕容熙凤眼神微黯,也许自初决定接她回来就是一个错误,不过好在她也知情识趣,不再像往日那样锋芒毕露不留情面,更重要的是半个月后,乌木使者来朝,好戏才要真正的开始。

    §5

    夜色浓郁,月色被乌云缓缓遮住,寒夜深深。慕容熙凤站在窗边,夜风柔柔地刮过耳边,她想起了许多。

    三年前的那个夜晚,起先也是这样的天色,乌云如大团浓黑的墨汁掩住明亮的月,微微风起时,她穿着月白深衣倚靠在翎翔阁的柱子,仰头看着月光越变越淡。他来的时候,穿着一袭青衫,并未戴发冠,长发随风起舞。

    她在飘逸的薄纱间对他微笑,轻轻地唤他“晟”,那时候,他的眼里铺满笑意,完完全全都是她含笑醉人的脸庞。

    青紫闪电划破夜空时,他亲吻着她的唇,雷鸣响彻天际时,他扯去了她的衣裳,瓢泼大雨铺天盖地的时候,他紧紧地拥着她……

    那样美的记忆啊。

    秦嬷嬷轻手轻脚进来时,就发现她满脸恍惚的表情,仿佛陷入了什么美好的回忆里,眼神是空的,但是嘴角是挂着笑的。

    秦嬷嬷有些了然地叹口气,而后略略提高声音道:“娘娘,柔福宫眼线传话来,柔妃照例由太医请过脉,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她“嗯”了一声,药下得那般隐蔽,无色无味,应该是不会被查出来的。

    “嬷嬷,你说他最近为什么不来了呢?”自舒木青回宫后,青帝整个人似乎都起了变化,也似乎忘记了每日要来看她的诺言。

    瞧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秦嬷嬷有些心疼,叫了一声“娘娘”,却又不知该如何劝慰。劝她不要执着吗?还是劝她努力争取?情之一事,总是旁观者清,自己却雾里看花。

    秦嬷嬷陪着她站了一阵,夜渐渐深了,内殿烛火摇摇晃晃,更漏滴答滴答,一声比一声荒凉。慕容熙凤却一直未动,双眼执着地看向宫门。

    “娘娘,三更了,歇息吧,方银没传消息来,皇上想必是在上泽殿歇下了。”往日每个夜晚,青帝翻了谁的牌子,内务府总管方银都会派小太监过来传话,而秦嬷嬷就负责每日记录谁承了恩宠,一个月若是有超过三回,这个妃嫔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嬷嬷,我想去檀鱼湖看看。”昨晚他一定是带了舒木青去檀鱼湖,虽然她当时只是在翎翔阁内远远地瞧见了两个模糊的身影,但是她就知道,一定是他们。

    慕容熙凤并未等秦嬷嬷的回答,转身拿了披风披上就走,秦嬷嬷知道劝也没用,连忙提了盏宫灯跟在身后,两人熟门熟路地捡了偏僻的路径一直沉默地走着。寒夜深深,她走得极快,兜风帽檐遮住了她大半个脸颊,她的双手藏在宽大的衣袖里,紧紧交握,心里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的浪潮在翻滚。

    他并不喜欢她在夜里单独去找他,但此刻她已顾不得那么多了。不知走了多时,忽而听到一道魅惑的嗓音,“凤儿,这是要去哪儿?”

    慕容熙凤有些惊喜又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头,他就站在离她们十步开外的地方,身子慵懒地斜倚在假山旁,仍是一袭青衫,眉眼在浓郁的夜色里极尽妖娆。他挑眉看着她,狭长的眸子里映着寡淡的月色,月光虽不够明亮,但那光线已足够让他的瞳仁夺目起来,像会发光的琉璃一般。

    但那琉璃的黑,依旧顽固。

    真的是他,慕容熙凤有些呼吸急促地抓紧胸前衣裳——只在章凤宫的夜里才妖娆的他,勾人的他,魅惑的他,只属于,她的他。

    “晟。”舌尖碾转着他的名字,慕容熙凤心里便有欣喜渐渐扩大,如巨大的波纹在夜里荡漾开去。秦嬷嬷早已吹灭了宫灯知情识趣地离开,此刻偌大的天地,只有他和她。

    他似乎笑了笑,“来。”

    看来今夜他的兴致颇好,丝毫不介意她单独来寻他。慕容熙凤心跳如鼓,反倒有些矜持起来,踏着小碎步缓缓向他走去。他一直看着她,嘴角是妖娆的笑容,他的青色袍角在夜风的抚弄下翻滚出大朵大朵繁花。

    夜,这样迷人。

    慕容熙凤觉得自己在他炙热的目光里都快融成一滩水,终于只有一步之遥,她微启朱唇刚唤了“晟”,冷不防被他勾住了纤细的腰肢,她轻轻地“啊”了一声,再抬头时,那双琉璃黑的眼里便映出满脸情欲的自己。

    “凤儿总是这般热情。”他邪气地挑高了唇角,她有些害羞地嘤咛两声,下一刻,已被他拉入了假山中。

    住了章凤宫这般久,她居然不知晓这假山是中空的,地上是一片柔软的青草。她被他有些粗鲁地丢到地上,脑袋撞在尖锐的石头上狠狠发疼,眼眸里氤氲出些许雾气不明地看着他。他却什么也没说,自顾自地蹲下身来,食指和中指沿着她的轮廓暧昧地流连。

    几乎一瞬间,后脑勺那尖锐的痛楚便消失,她嘤咛一声,脸色潮红。他的手指轻点着她朱红的唇,她下意识地要去轻啄,他的手指却忽而撤开去,辗转来到她的胸口。只系着一个蝴蝶结作为绳扣的白色深衣在他轻轻一挑下绳结立马散了开去,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耸动得更加厉害,然而他的脸色依旧是原先的模样,深黑的眼,妖娆的笑。

    她微微呻吟开来,在这寂静的黑夜里尤为清晰,她虽是觉得这样很是羞耻,脏了她的身份,然而却控制不住,她全身发热,情欲满满。然而他的手却是再没有任何动作,微微发白的指尖轻点在她内里肚兜绣着的那大朵白色牡丹的花蕊上。

    “晟?”浑身极为难受,仿佛有蚂蚁在身体上爬着,似痒又似疼,她眸含春水,脸色红得若章凤宫内那大片木槿花。他似乎轻轻地讥笑一声,她没听得真切,便索性当不知道,只一味地扭动着身子,轻轻呻吟着唤他的名字。

    他的指尖似乎又动了动,酥麻的感觉如电流一般传遍全身,但是不够、不够,她还想要更多。轻嘟起红唇,刚要张口,他的手指却整个撤开去,整个人也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一瞬间,慕容熙凤只觉着浑身一冷,刚才那样旖旎的时光仿佛不过自己的一场梦。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搂紧自己的衣裳,想要坐起身来,但在他骇人的目光下却又动弹不得,后背贴着青草,寒露深深已然透湿脊背。

    “太后。”他终于开口,声调却是说不出的森冷,“你当真想让整个后宫都知晓么?”

    他的目光太过渗人,盯得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得拼命摇头。

    “既是如此,上官柔雪肚子的孩子你何须太过操心?”

    他的眼睛里满是洞悉一切的光,慕容熙凤骇得脸色大变,他知道了她下药的事么?不,不可能的,她做得那般隐秘!

    “不,不是……”她仍旧拼命地摇着头,凤眸里水光点点,他冷笑一声,“不要妄图自己身份内不能拥有的东西,更不要企图用慕容家来威胁朕。”

    他转身离去,脚步没有一丝留恋,月色下的背影显得是多么疏离。她躲在假山中,捂住脸,终于哭了起来,哭声断断续续,满是心伤。

    他说得对,她永远不可能像后宫里的诸多妃嫔一样和他共同站在阳光下。她应该记清自己的身份,她是大胤元青朝的太后,她的地位是后宫无数女人艳羡的。她们使尽一切手段期望坐上这个最尊贵的位置,可是她们不知她有多羡慕她们,韶华之年的寂寞,没有人能懂。

    秦嬷嬷顺着哭声找来时,发现她发髻散乱,满目悲哀,她有些心疼地唤了声“娘娘”,慕容熙凤哭倒在她的怀里,“他知道了,我连他最喜欢的纯洁都要没有了……呜呜呜……”

    “娘娘放心,他什么都不会知道。千酥饼内的东西没有人会查出来。”秦嬷嬷老谋深算的目光里隐隐藏了一丝笑意。

    寡淡月色终于被乌云完全遮住,天空一片浓黑,如一张粘稠的网,什么都看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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