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里木河传-断流与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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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事越千年

    塔里木河从古远的年代走来,不知疲倦地奔流到今天。它像一位伟大的哲人,迎着风云的变幻、时代的变迁,在探求学术的航道里仍在奋力地执着地永不停息地奔流着。

    在它的注视下,西域三十六国全部沦为废墟,灰飞烟灭,消失得遗迹难寻。当年龟兹国城垣高大,宫室壮丽,城有三重,外城与长安城相似;楼兰城虽小,却也楼阁飞檐,街巷纵横,商家店铺鳞次栉比,作坊客站排列成行,担负着国际都会的使命;疏勒古国更是宫城堂皇,佛寺隆盛,它是西方文化进入的首途,又是东方旅人西去的中转大都会;于阗国直至宋代,仍是一派东胜景象,城中宫殿皆面向东,有金册殿、七凤楼等等,寺庙烟火旺盛不衰……

    曾几何时,王国更迭,宫城毁灭,千年创造,逝于一旦;文化的生长与消亡,文明的潮涌与断流……如此周而复始、始而又终,损耗了多少仁人志士的智慧,断送了多少芸芸众生的性命。

    权力的争夺、宗教的厮杀,兵连祸结,战乱频仍。

    沙漠向绿洲蔓延,抵挡无力;风暴向人类施暴,生灵涂炭。

    恶劣的自然环境和气候条件,使水源萎缩,河水蒸发,渗漏,减少,断流;受到生存威胁的人们,弃城而去,背井离乡,去寻找、开辟另一处资源丰富的生存环境……

    城镇、绿洲,过去的家园,只剩下些残垣断壁,点点废墟,像暴风雨中跌落的飞鸟,被风雨击打,被沙漠湮没。

    新的城镇再建,新的绿洲又起。

    但是,河流却重荷难负。

    历史上流人塔里木河的河流很多,绝不止现在的三条。仅据记载,主要的就有阿克苏河、叶尔羌河、和田河、喀什噶尔河、渭于河、克里雅河、尼雅河等等。但由于塔里木河及其支流和上游的绿洲面积不断扩大,引水量逐年增加,又加上风沙干旱作用和流沙地势,造成水份的大量蒸发、渗漏和流失,进入塔里木河的水越来越少,有的支流已完全断流。其中如克里雅河、尼雅河、喀什噶尔河、渭干河等,早在20世纪初就已断流,无缘再与塔里木河会面。叶尔羌河在汉唐时代曾与古于阗河汇合为塔里木南河,唐至宋代逐渐西迁,仍然水势洋洋。至20世纪中叶前后,丰水年可流入塔里木河,枯水年就很难与塔里木河汇合了。叶尔羌河和喀什噶尔河一样,都是古老灌区,流域人口密集,农业发达,沿途各地随意扒开口子,让河水漫流,造成河水断流。有相当长一段时期,叶尔羌河每隔两三年才有一次进入塔里木河。和田河则只有在每年七八月的大洪水期,才能给塔里木河补充水源。全年近十个月时间,和田河是干河床。

    塔里木河的水源,主要依靠阿克苏河。

    孔雀河原来经过尉犁县境,汇入塔里木河,现在已无水下流。孑L雀河发源于博斯腾湖,博斯腾湖的水源来自开都河,而开都河的水量也有减少之势,所以造成博斯腾湖水位下降,原先湖水溢出流成孔雀河,现在要靠扬水站从博斯腾湖抽水,给孔雀河供水和加大孔雀河的流量。

    塔里木河流经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洪水泛滥时泥沙淤积,河床不稳,河网紊乱,湖沼相连。历史上尉犁县境内有南北两条河道轮流改道,北道与孔雀河汇流进入罗布泊,南道经铁干里克、阿拉干流入台特马湖。公元四世纪初,塔里木河改道南流,注入台特马湖,罗布泊逐渐干涸,致使楼兰等绿洲国家由此消亡,被滚滚黄沙所吞没。至公元1921年,塔里木河水倒向北流与孔雀河汇合,再次进入罗布泊。这次改道,又给尉犁一带造成很大危害。后来于1952年在轮台筑坝,使塔里木河仍走南道,进入台特马湖,形成塔里木河下游至今的基本格局。

    塔里木河流域及其源流和支流,都是古代主要灌区,历史上曾经一次又一次地进行农田、水利建设,孕育出人类繁衍的绿洲、城镇和文明因子。

    早在西汉时期,就有了塔里木河中下游轮台、渠犁的灌溉工程。汉武帝太初四年在轮台、渠犁一带进行屯田和兴修水利,“有灌田五千顷以上”,可见“故轮台以东”一带的灌溉农业就已达到相当的规模。轮台县东南汉代古城遗址附近的红泥滩上,至今可见当年修建的田畴、渠道的处处痕迹。

    汉宣帝时西域都护府在焉耆、龟兹设营屯田,屯田军民在今沙雅县、新和县修建很多渠道,引水灌田。仅沙雅一地,就可见到长达一百公里的古代渠道遗址,人们从渠旁古城遗址捡到五铢钱和陶片等文物。这些渠道是用红土筑成的,渠道沿线,由于泥沙淤积高出地面,宛如长蛇伸展在原野上,形成一个发思古之幽情的新景观,当地少数民族群众称之为“汉人渠”。

    塔里木河下游罗布泊地区,更是田畴阡陌成片、水网渠道纵横的著名屯田区。汉昭帝派军士到伊循(今若羌境内)屯田,兴建了完整成套的灌溉渠系。伊循城北的注滨河(今卡墙河)上修筑拦洪大坝引水灌田,是筑坝水利工程最早的历史记载。当时引水渠首工程,是用木笼压梢、打桩抛石建成的临时性建筑。但渠道建筑布局合理,渠北设总闸和分水闸,有干渠和七道支渠,分布在地势较高的地方,采用双向灌溉和集中分水的方式,控制着整个灌区,显示了汉代水利建设的先进技术水平。

    东汉时西域政局动乱,中原与西域关系“三绝”、“三通”,农田水利事业必然受到严重影响,但疏勒、于阗、楼兰、精绝等地的屯田还是断断续续进行了一百多年。楼兰城的官署规模宏大,就是这一时期由屯田军民建筑的。楼兰还出土了储藏在木料下的一堆糜子,糜子中还夹杂着麦子。伊循作为屯田中心,这一时期的灌溉系统呈树枝状散开,工程配置相当严密和科学。精绝国也进行了相应的农业水利建设,从民丰县尼雅遗址(即精绝国都)

    出土的“司禾府印”,说明这里已设立了与屯田事务有关的管理机构。尼雅遗址出土的铁铲和木夯,正是屯田军民开渠筑坝使用的工具。

    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农田水利建设,仍主要集中在塔里木河下游的楼兰、尼雅、伊循等地。当时楼兰不仅设有戌已校尉,还设置了西域长史,实行对这一地区政治、军事和屯田的领导。在屯田耕种的士卒中,还有守堤管水的专职军官。有一件出土文书说,楼兰城东涨洪水,有六处决口,当时有六百屯田士卒奋力堵水筑坝,但兵力还是不够,因此上书西域长史,要求迅速增兵。出土于公元330年的文书说,由于塔里木河在这之前已经改道,楼兰城水源断绝,前凉政府就把西域都护府迁至海头,海头位于罗布泊西南、伊循城北,当时塔里木南河流经海头。从此,楼兰作为屯田重镇的地位,就被海头所替代了。

    隋唐时代,塔里木河流域的伊循、且末、焉耆、龟兹、乌垒、疏勒、于阗等地,“大开屯田”、“规模宏远”,这些地区水源充足、土地肥沃,宜耕宜牧,因此成为农田水利开发的重点地区。焉耆、龟兹一带都设置重兵,“兴屯田,仓库盈”,种植小麦、谷子、高梁、胡麻等作物,保证了驻守边疆的军队的粮食供应。焉耆“唐王城”屯田遗址,出土了大量屯田军士使用过的铁犁、铁镰、铁斧、铁铲及陶器用具。龟兹专设了“营田使”,管理农田水利事务。乌垒一带也有唐军屯田戍守,与其相邻的轮台“边屯连云”,留下了许多屯田和渠道建设的遗址。在疏勒设有屯田七处,其属地巴尔楚克(今巴楚县)曾是喀什噶尔河和叶尔羌河的交汇处,水利和土地条件非常优越,所以成为重要的屯垦灌溉地区,古代渠道田畦痕迹随处可见。

    设在龟兹的西域最高权力机构西域都护府,分别设置了“掏拓所”和“知水官”等各级专管农田水利的机构和官吏,每年负责组织军民整修土地,修建水利工程,为西域绿洲的农业文明编织着绚丽的蓝图。

    到了公元十世纪的宋代,中原王朝已失去了盛唐气象的恢宏和自信,在军事上也处于节节败退的劣势。但正是这个时代,却出人意料地发明了火药、指南针和活字印刷术。把人类从蒙昧推向文明的中国古代四大发明,有三项都是在十世纪前后发明的。由于北方大地沦为边防地带,南方文化迅速发展,进入黄金时代,商品经济的萌芽也勃发出最初的活力。这一承前启后的两宋时代,被胡适先生称为中国的“文艺复兴”时期。正当宋朝在经济、文化和科学发明方面为人类作出巨大的贡献时,却战乱频仍,生态环境严重破坏,社会发展停滞不前,千年文明毁于一旦。

    塔里木河流域田园荒芜,水利失修,赤地千里,十室九空。在严酷自然环境中本来就很脆弱的绿洲文明,又陷入战争的水深火热之中。

    经过长期恢复和整合,伊斯兰文化出现勃勃生机时,进一步的争夺权力的各种内乱、叛乱又甚嚣尘上,给塔里木河上空蒙上重重烟尘。

    塔里木河流的是无尽的苦涩和忧伤。

    清朝政府为了保住在塔里木河流域的领土,常常抓住有利时机进行农田水利建设,以利饱受战乱之苦的人民休养生息。莎车县在叶尔羌河开挖两道大渠,分别有百公里长,沿两渠安置维吾尔族农民居住和务农。巴尔楚克(今巴楚县)分别从叶尔羌河和喀什噶尔河开渠引水,筑坝蓄水,又修数十条干渠和百余条支渠,陆续建成一个灌溉面积达二十多万亩的大规模新垦区。库车、沙雅、阿克苏、乌什分别从渭干河、阿克苏河和托什干河开渠数百条,总长度达千余公里。仅以上四县,经兴建和修复水利后,灌溉面积就达到二百多万亩。喀什和和田也都大兴水利建设,开挖的干渠支渠密如蛛网,灌溉面积也都各达到百万亩以上。

    千百年来,塔里木河流域及其源流,像母亲的乳汁一般,养育着塔里木盆地数百万子孙后代,浇灌着一代又一代、旧树发新枝的绿洲文明之花。这位伟大的母亲河,永远都在默默地毫不吝惜地奉献着自己的一切。

    世纪回眸

    四面环山的巨大盆地里,一条大河如彩练般从浩瀚广袤的沙漠中飘流而过,就这样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世界,一个域外各民族特殊的生存单元,一个人类生活的缩影。

    塔里木河流域的往昔岁月,早已成了“定格”的历史。这里发生的故事,一切兴衰荣枯、功败垂成,都已化作历史的尘烟,随着塔里木河的波浪而流逝。

    人类一次又一次地停住脚步,甚至回到原来的起点。

    塔里木河承担了太多的重负,不时地发出沉重的喘息声。它从古代到今天吟唱的一首长歌,始终流露着忧伤的情调。

    20世纪是塔里木河历史上发生变化最剧烈的时期。这历史的巨变带来了空前的繁荣和发展,也带来了生态环境的恶化和隐患。

    然而,20世纪特别是这一世纪中叶以后,塔里木河流域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无论如何是值得称道的。

    20世纪初叶的清朝遗老、民国新疆督办杨增新说:“屯垦为当今要政。”他非常明智地认为:新疆幅员辽阔,不患无地,而患无水,水利是农业的根本。因而在民国4年(公元1915年),成立了新疆水利委员会,制定水利章程,规划水利建设方案。随即,莎车、巴楚、阿克苏等地分别在叶尔羌河和阿克苏河开挖渠道,建筑新坝,开荒造田,种植杨柳。新疆督办盛世才主政时期,实施新疆“三年建设计划”,大兴农田水利,据1944年统计,全疆兴建渠道1578条,总长度达3.6万公里,灌溉面积也达到1680万亩,为恢复新疆濒临崩溃的农业经济,起到了暂时的补血作用。

    这些水利建设规模有限,工程简陋,仅能维持民生的最低要求。在20世纪前半叶那些动荡的年代,也只能如此。据统计,1949年新疆农村平均两户农民才有一把坎土镘,三家农户只占有一头耕畜,九户农民有一辆木轮车。人均占有粮食全年不到二百公斤。农村耕作粗放,生产落后,经济凋敝,面临着极大的生存危机。

    1949年中国人民解放军十万大军进入塔里木河流域,他们的口粮显然没有保证。只有自力更生,开荒造田,解决自身的生存问题。后来这支军队更名为生产建设兵团,分布在塔里木河中下游的农二师,阿克苏河流域和塔里木河中上游的农一师,叶尔羌河流域的农三师,以及和田河流域及其源流的兵团和田管理处,人口总数最后达到百万之众。他们深入到塔里木河流域的每个角落,披荆斩棘,开荒造田,挖渠筑坝,兴修水利,创造了开发塔里木盆地的丰功伟绩。塔里木河流域及源流地区的荒漠彻底改变了容颜,获得了新生。这里发生的变化,堪称骇世惊俗,撼天动地。

    他们在进军塔里木、征服万古荒原时,所遇到的困难是难以想像的。没有帐篷,就在雪地上挖一个坑,铺上柴草泥土,住在这种“地窝子”里。没有蔬菜,就长期用盐水拌辣椒下饭。没有碾子和石磨,就煮麦粒和玉米粒充饥。他们自己打造农具,编制筐篓,在冻得坚硬的地上挖渠开荒。沉睡千年的处女地被他们进军的脚步唤醒,古木参天的原始大林莽被他们勤劳的双手改造成万顷良田。

    当时经过全面踏勘和科学测算,塔里木河流域可垦荒地约达千万亩。塔里木河除上游农村已经利用的以外,还有约四十亿立方米的水利资源可供利用。面对这样有利的条件,一场开发塔里木的全方位战斗,就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沙漠展开了。

    这是历史上空前规模的、成效最大的一次屯垦戍边行动。

    农一师的垦区,在塔里木河中上游、阿克苏流域以及托什干河、库马力克河流域。这里原来是汉唐时代的重点屯田区,是龟.兹、姑墨、温宿等古国的所在地,也是西域最高政治军事指挥机关安西大都护府的所在地。如今,农一师在这一带建立了二十多个国营农牧场和企业,开垦了240万亩荒地,现有土地总面积达四百多万亩,是新疆著名的粮、棉、瓜果基地,也是现代化的农、工、商联合企业。他们建起了毛纺厂、棉纺厂、食品厂等大型工厂,把医院和学校办到了团场,还在塔里木河岸有名的阿拉尔新城,建立了在全国统一招生的塔里木农垦大学。他们架设的塔里木河大桥,更是引人注目。

    农二师位于库尔勒垦区,十多个国营农牧场分别建立在塔里木河下游、开都河流域和孑L雀河流域。这一带的轮台、渠犁是汉代最早的屯田地区,罗布泊附近的农场,正坐落在楼兰古国的伊循屯田旧地。农二师的耕种面积约百万亩,规划土地面积则多达七百多万亩,是重要的粮棉基地和香梨、养鹿基地,纺织、造纸、制糖、石棉、水泥等工业,遍及农二师垦区各地。

    农三师的喀什垦区,主要分布在叶尔羌河中下游的冲积平原,十多个国营农牧场拥有耕地近百万亩,规划土地面积也达到七百万亩。这里是古代疏勒国、莎车国等国旧地,是汉唐时代的屯田地区,唐朝著名的“疏勒七屯”就在这一带地方。

    和田垦区是兵团下属的一个管理处,它的农牧场分布在墨玉、皮山、策勒等县,大都居于和田河源流地区,是汉代于阗、皮山、渠勒等国故地。

    上述地区的发展,凭借的是各条河流。兵团和地方在上述地区进行的水利工程建设,规模宏大,气势雄伟,是值得称道的划时代建筑工程。

    新疆全境建成的大型引水枢纽,过闸流量大于每秒一千立方米的渠首工程共有八座,除一座建立在伊犁河外,其他七座都位于塔里木河及其源流。

    和田地区喀拉喀什河渠首,是新疆最大的分层式引水枢纽,改变了过去向一岸分水的模式,这一建筑可以向两岸分水。在莎车县叶尔羌河出山口处修建的喀群渠首,是新疆最大的弯道式引水枢纽,泄洪流量可达到每秒约八千立方米。喀什克孜尔河上的一级电站渠首,也是一座弯道式引水枢纽。由拦河坝、泄洪闸、人工整治段及进水闸、冲沙闸组成,配套比较完整。建筑在阿克苏河上的塔里木拦河闸,是农一师塔里木河灌区南北两岸引水总枢纽,也是新疆最早修建的拦河闸式大型渠首。库车渭干河龙口是灌溉和发电两用的拦河闸坝式渠首,它的下游又修建了引洪、分洪、防洪枢纽工程。渭干河龙口和分洪闸建成后,结束了渭干河上无引水闸的历史,但却发生了与库车著名的千佛}同保护之间的矛盾。托什干河的乌什县秋格尔渠首,也是一座拦河闸坝式枢纽,它与温宿县库马力克河出山口的协合拉引水枢纽,面对的都是来自境外的国际河流。阿克苏河上的西大桥电站引水枢纽,是一座似发电为主的弯道式引水渠首。这项工程设计水平高,因而分别荣获薪疆优秀设计一等奖和国家级优秀设计工程银质奖。

    叶尔羌河西岸输水干渠、巴楚民生渠和阿克苏胜利一渠,都是长度超过一百公里以上的大型渠道。仅以上三条渠道的引水,就能灌溉二百五十万亩农田。和田地区以修建砌石渠道为主,全区兴修各类灌溉渠道的总和,长达两万公里,相当于三条长江的长度。’

    以上公布的数字虽然读起来很枯燥,但它凝结着无数水利工程技术人员、各民族农民和兵团农工的心血和汗水,蕴含着许多生动感人的故事,这些数字组成的伟大劳动成果,不知要消耗他们多少青春智慧、生命年华!

    这些数字是人类奇迹的标志,上述这些奇迹的创造,又为下述更大奇迹的出现打下了基础。

    这些奇迹出现在广袤无垠的塔克拉玛于沙漠上。数十个大大小小的人工湖,像一颗颗闪光的珍珠和宝镜,遗落在塔里木河两岸的荒原上;那不是瀚海幻影,那是真正的湖泊,碧波荡漾,鱼跃鸟鸣,船只来往穿梭。人们迎着晨光张网捕鱼,披着晚霞把鱼苗虾子撒进水中。美国牛蛙在这里繁殖,南方莲藕在这里生长。

    这是20世纪下半叶,塔里木河流域最新奇的风光,最壮丽的景观。

    巴楚县境叶尔羌河下游北岸的小海子水库,是新疆最大的“海”,一望无际的水域消逝在天之尽头,波光粼粼的湖水与浩淼无垠的沙漠瀚海一起涌动,形成塔里木河两岸神话般奇异的景色。这巨大的“小海子”水库,库容五亿立方米,蓄水面积达146平方公里,这就意味着,它的面积有六个澳门那么大,如果与一些小国家比,它的面积相当于2.4个圣玛力诺,73个摩纳哥。

    位于小海子水库以东,叶尔羌河北岸还有一座永安坝水库。叶尔羌河水先引入小海子水库,再由南北两个泄水闸放入永安坝的南北两库,所以这三个水库是一个体系,是统一进行调配的。

    建筑在阿瓦提县境内,拦蓄叶尔羌河尾部洪水的上游水库,是库容为1.8亿立方米,蓄水面积136.7平方公里的又一座大型水库,仅养鱼水面就占四万多亩。由于叶尔羌河下泄洪水不足,上游水库的水源主要从塔里木拦河闸引阿克苏河水。库容量超过一亿立方米的大型水库还有胜利水库,位于塔里木河南岸、和田河入塔里木河口的三角地带,水源要经上游水库引阿克苏河水和洪水期的和田河水。上游水库和胜利水库通过渠道相连,两库蓄存后多余的水放人塔里木河。

    塔里木河中游北岸尉犁县境内的卡拉水库,由卡拉一库和二库合并而成。卡拉水库原设计引蓄塔里木河洪水和冬春河道消化的冰水,但因塔里木河水逐年减少,卡拉水库蓄水不足,所以又修建了库——塔干渠工程,从尉犁县城东孑L雀河中引水,直投卡拉水库入口。由于蓄水无法保证,因此偌大的水库(合并库容1,16亿立方米),常常是于湖或半湖水。

    位于塔里木河下游的大西海子水库,是一座特殊的水库。它建筑在尉犁县境内的铁干里克以北,南临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水库的库盘是开阔的沙滩洼地,东北部是连绵起伏的巨大沙丘,形成天然堤坝,库中芦苇丛生,还有分散的胡杨和成片的红柳。库容可达1.86亿立方米,养鱼水面达五万多亩。水库主要拦蓄塔里木河余下的洪水和冬春季河道消化的冰水,但由于塔里木河上游过度开发,使大西海子水库蓄水量越来越少;又由于塔里木河下游水质恶化,使水库养鱼业严重受挫,死鱼大片大片漂浮在湖面上。更不幸的是,再也无水从大西海子水库下泄。现在的大西海子水库,代替了原先的塔里木河终点湖台特马湖。

    20世纪特别是这一世纪的下半叶,塔里木河流域的水利工程建设是伟大的和破天荒的。它不是建在自然和物质条件优越的内地,而是建筑在沙漠漫延、狂风肆虐、气候严寒、人烟稀少的地方。因而,这些建筑堪称20世纪的里程碑和特殊条件下人类创造的文明结晶。

    塔里木河的喘息声

    大规模的水利工程建设,是伴随着大规模的开荒造田进行的。

    人类活动空间的迅速扩大,必然导致野生动、植物生存空间的急剧缩小,并逐渐被污染恶化。

    生态环境失去了平衡,这种不平衡随着人类对大自然不停顿地开发和利用,变得越来越严重。

    不堪重负的塔里木河,在它的子孙后代过量地索取下,很快就萎缩变老,发出的喘息声也更加沉重和急促。

    据有关统计资料介绍,20世纪初,塔里木河流域及源流地区,仅有150万人口。至90年代,人口增至800万。人员载量也由原来每平方公里二人增加到10人,人口密度已超过了联合国制定的干旱地区人口每平方公里7人的指标。

    人口的迅速增长,必然加大对大自然的压力,增长了对土地、水利、能源的需求。事实上,在不到一百年的时间内,这里的耕地面积至少增长了10倍,而河流的径流量则在逐渐减少,供不应求。三条源流补给塔里木河的水量,也从1964年以前的50多亿立方米,减少到38亿立方米。

    自十九世纪末到20世纪初,斯文赫定、斯坦因、普尔热瓦尔斯基等以及一些中国学者,对塔里木河流域及源流地区的生态环境状况,都有具体记述。

    那时,叶尔羌河和和田河“两岸平坦”,河岸平原风光优美。

    沙丘零星分布,还没有连成一片。在叶尔羌河、和田河、阿克苏三河汇合处,流入塔里木河的水量很大。塔里木河当时有足够的水量可以航船。斯文赫定就实现了泛舟叶尔羌河、塔里木河直至孔雀河,最终到达罗布泊的探险壮举,历时80多天,测量了水速、水深,绘制了沿河地图。

    克里雅河古代称媲摩川和建德力河,曾注入塔里木河。1 896年斯文赫定经克里雅河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时,这条河还能流至喀拉敦遗址以北约一百公里的沙漠地带,因而他自称是第一个“沿着克里雅河追寻到它在沙漠尽头处”的欧洲人。克里雅河下游的许多支流,曾经是已成为遗址的一些城镇的生命线。

    斯文赫定1900年看到的喀拉和顺湖,还能得到塔里木河循古河道注入的充足补给,是一个泱泱大湖,湖面上“像墙一样”排列着一片片芦苇,“野鸭、野鹅和鹤在离岸很远的地方浮游”,呈现出美丽的水乡景色,完全不像今天这样,湖中充满了草灌丛沙丘。

    虽然干旱对生存是一种制约因素,但由于塔里木盆地存在着一个古老的水系,特别是塔里木河及其支流水文网的顽强延伸,使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出现一条条绿色走廊,在很多时期内保持了生物的多样性特点。当时,野生动物新疆虎、马鹿、野猪、狐狸、野猫、跳鼠、野骆驼、棕熊、雪豹、野驴、野牦牛、山羊、羚羊等,大量地生活在以绿色走廊为依托的沙漠里。1890年斯文赫定在从克里雅河到塔里木河之间的沙漠中,就曾发现过野骆驼群并射杀了一只雄性头驼,以后多次发现群体和单只野骆驼,他把这里称为“野骆驼的天堂”。他还见到过成群的野猪,发现了一只豹的足迹,见到了狐、兔和一只“几乎是黑色的狼”。他虽然没有见到过老虎,但见过虎的足迹,还从罗布人手中买过一张虎皮。他在自己的著作中,详细描述了罗布人挖陷阱捕虎的情形。由于设置了陷阱或暗器,一个瘦弱的老人,也能战胜一只庞大的猛兽。

    斯坦因在沙漠腹地探险时,也见到不少野生动物。他记述道:“喀西木打了一只鹿和几只野鸭子。今天我们遇到了一只老虎刚刚走过的足迹,它沿这条路线跑了数英里。从足迹判断它必定是一只大野兽,并且沉着镇定地沿着这条常走的路走。它想光顾我们昨晚放置牲畜的地方,因为平时总是呼呼大睡的‘达什’

    爬起来汪汪吠叫,马匹也非常焦躁不安。塔里木的老虎不会少,据说能吃驴和马。”

    动物世界的丰富多彩,必须以植物世界的繁盛茂密为条件。

    1889年普尔热瓦尔斯基进入叶尔羌河下游,记载了胡杨、灰杨、柽柳、盐生草、灯芯草和灌木布满两岸,宽达三五十公里。

    1895年斯文赫定在塔里木河岸穿过“真正的古代森林”。在叶尔羌河下游和克里雅河下游,他都一再见到了“这样的森林”,而且由于茂密的芦苇逼使他们绕道行进,从河流尽头穿越原始森林走了整整一天。从这里到沙漠北端的沙雅县,也不断有大片的原始森林出现。

    但在一个世纪来,由于人类活动加剧,使生态环境失衡和恶化,对塔里木河流域生物种类、种群、分布范围和数量,都产生了不良的影响。在这里的动物世界中,已难见到野兽出没、鸟禽飞舞的情景了。新疆虎到50年代中期已完全绝迹,关于新疆虎重新再现的传说只不过表达了人们的一种愿望而已。野骆驼的数量逐年锐减,十只以上的野骆驼群已很罕见。克里雅河下游的野猪也已绝迹,空留下“通古斯巴斯特”(野猪出没之意)的地名。豹子也相继灭绝,连狼、狐狸都很难再看到。马鹿数量急剧下降,原先成群出没的野生马鹿,在沙漠上早已成为罕见之物。只有塔里木兔、沙鼠等小型动物,还活跃在沙漠中。塔里木河的特产新疆大头鱼,多年来已很难见到踪影了。塔里木河下游一些地方,出现过这样奇怪的现象,一些硕大的鱼在枯水期的泥浆中挣扎,不断旋转,造成一个小泥坑,就在这有限的空间里生存,等待来年洪水期再重归大河。这一带的人们,常常在有小水坑的地方,挖出一条条大鱼来。本是水生的鱼类,也可悲地变成了穴居的动物。

    据野生动物专家公布的资料,新疆野生脊椎动物已发现鸟类有364种,兽类有125种,两栖类、爬行类、鱼类等共618种,还有两万多种无脊椎的昆虫。到现在,这些野生动物(不包括昆虫)已有数百种灭绝,剩余的多数也已濒临灭绝。还有资料说,20世纪已有139种兽类和110种鸟类灭绝于人类之手,他们之中的不少种类,在人们还没有弄清它的科学及经济价值时,便已从地球上永远消失了。更可悲地是,世界上有25种灵长类动物,作为人类的近亲在人类不合理活动中面临灭绝。还有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全球物种灭绝的数量,从20世纪初叶每天灭绝一种,到20世纪末时竟达到每天有一百种灭绝!

    上述数字中,就包括了塔里木河流域生态环境恶化后,灭绝的物种在其中所占的一定比重。

    塔里木河流域的植物王国里,其境况同样不太妙。

    据调查数字表明,仅从1958年至1979年的20年间,塔克拉玛干周缘的胡杨林面积就从52万公顷锐减至32万公顷,减少了32%。塔里木河下游、喀什噶尔河下游和叶尔羌河流域这三地的胡杨林,竟减少了60%。红柳的损失也不亚于胡杨,草地的损失就更为严重。塔里木河下游的甘草地被破坏14万多公顷,“文革”时人们在阿拉干挖出一棵巨大甘草王,总重量达五吨多,根须辐射所占土地面积达五百多平方米。塔里木河中、上游办甘草膏厂,为挖甘草破坏的植被更严重。由于乱砍乱伐乱挖,使原有的绿色土地被乘机而至的流沙所占领。曾经是“古木参天,红柳丛生,沿岸胡杨排列成行”的塔里木河下游和克里雅河下游地区,胡杨林被大量砍伐,植被面积减少了三分之二。现有的植被,也是一片单调颓败的景象。森林植被之于土地,正如衣服之于人类。试想,剥去三分之一就等于人的衣服拆去了前胸后背,而损失三分之二就无异于脱光了整个上衣。如此下去,没有植被土地要荒芜,而人如果脱光了衣服,岂不退回到原始社会了吗?

    人们把护卫生灵的植被破坏得百孔千疮,就等于在人类航船上捅开了导致沉没的一个个漏洞暗孔,遭遇危害的正是人类自己。

    据载,和田、墨玉、洛浦三县,每年樵采薪材就达48万吨,采伐量超过年生长量的四、五倍。策勒县仅城镇居民,一年就要烧去两千亩沙漠灌木的全部植物量。这些惊人的损耗还只是支流,过量地开荒造田、增加人类财富需要而砍伐的林木,数量远远比上述数字巨大,那才是对森林植被的更大危胁。

    水系的变化,也是绿色森林植被的杀手。塔里木盆地有过巨大的古代水系,从四面八方的崇山峻岭向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覆盖,形成交错连结的水系网络。但这个水系早已解体,只留下些依稀可辨的古河道遗痕。古老水系的萎缩、塔里木河下游的断流,使罗布泊干涸了。1921年塔里木河完成了它历史上的最后一次大改道,曾使罗布泊重新充盈至两千至三千平方公里—— 而它的面积最大时,是这时的十倍以上。在1957年前后,人们还在罗布泊见到过“跟人一般大的鱼”在游弋。但到1972年,罗布泊就从地球上彻底消失了,留下一片崛起的盐包和沙丘。在卫星图上,它像一只蔚蓝色的耳轮,那蔚蓝色不是水的颜色,而是罗布泊衰老的印痕,那一道道巨大的耳廓线,像一棵树的年轮,记载着罗布泊一天天走向死亡的历史。比罗布泊早消失半个世纪的喀拉和顺湖,已是一片峰峦叠嶂的草灌丛沙丘,早就没有湖泊的模样了。塔里木河从大西海子水库以下断流,使中国这条最长的内陆河比过去又缩短了三百多公里,水量也越来越少。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塔里木河曾一度浮不起远道而来的漂流者的轮胎筏子。

    在漂流长江、黄河探险热潮的鼓动下,浙江省一位青年农民楼兰亭(这名字就和塔里木河有某种机缘)于1987年6月组织一支漂流队,从国际河流托什干经阿克苏河漂流而下,一路上激流险滩、漩涡跌水,倒也是提心吊胆,有惊无险。但当他们到达塔里木河的主干道,漂流不久流速就缓慢下来,划行很艰难,遇到河水散漫的浅滩,漂流者不得不下船,用纤绳拖着搁浅的轮胎筏子前进。连小小的轮胎筏子都浮不起来,使“中国最大的内陆河流”大失面子,也使热情的漂流者无比尴尬。

    楼兰亭的这次漂流活动,是赶在洪水到来之前的6月份进行的。1996年来自北京的各新闻单位的记者,分乘四艘摩托快艇,于洪峰过后的9月又一次漂流塔里木河。快艇在行进中常常熄火,那是因为河水太浅,他们也和楼兰亭一样下水推船。向导说船不能离开主航道,他们尽力在主航道航行,由于主航道和浅滩交错不定很难把握,所以仍要不时地下河,推着快艇前进。

    这艰难的漂流,是因为漂流者的失误,还是塔里木河本身的悲哀?

    据说数十年前一位日本老人来到塔里木河边,跪倒在地,捧起一把沙土号啕大哭,说他亲眼看见了波涛汹涌的塔里木河,是一生的幸福,在日本根本没有这么伟大的内陆河!

    但是现在,在漂流者面前的塔里木河为何如此衰老?如果那位日本老人看到浮不起筏子和快艇的塔里木河,还会那样激动得老泪纵横吗?

    罗布泊的巨大耳轮,你听到塔里木河无奈的哀叹声和止不住的喘息声了吗?

    上游的超度垦殖和过量截流,就像是在随意抽取塔里木河的血液。

    除了上游截流蓄水,进行大规模开发外,还有乱扒口子,乱架水泵,这种现象在塔里木河中下游一带到处可见。特别是在一些人烟稀少的农牧区,缺少基本的水利设施,只能依靠在河岸扒口、堵坝引水。有时为了解决少量土地和牧场的灌溉,却盲目无序地引流出远远超出需要无数倍的水利资源,不惜让可贵的河水在荒野和洼地上横溢漫流。人们对这惊人的损耗熟视无睹,麻木不仁,水管部门也无法进行有效的治理。

    据说在20世纪初,有个叫乌斯曼的牧民,在塔里木河北岸一坎土曼挖出个口子,口子被洪水冲成大河,河水顺着倾斜的河床地势,从缺口流泻而下,消失在远方戈壁的苍茫中。

    就是这牧民盲目的一坎土曼,夺去了塔里木河汛期水量的三分之二,造成的损失无法计算。后来这口子流出的水居然真成了一条河,至今人们还把这条河叫作乌斯曼河。宽阔的河面上,架起了钢筋水泥的大桥。这条河和这座桥,就成了让人无限感叹的历史遗物。

    现在人们扒开的口子,不像乌斯曼那么大,但扒开的口子数量太多。最近,新闻媒体披露了这样一件惊人的浪费河水事件,一户牧民在塔里木河中段挖开一个四米左右宽的口子,引出河水漫灌一片草地,仅仅是为了在这片草地上喂养他家的十几匹马。水利专家算了一笔账,从这个豁口中流出的河水,足够下游一个万人左右的农场的用水。

    与此同时,媒体还报道了另一条新闻。尉犁县阿合吾孜村,于1994年在塔里木河岸边开了一万亩荒地种上棉花,几年来都是用水泵提取河水灌溉。1999年播下一万亩棉花后,人们就等着河水下来,但等到7月中旬河水也没有下来。眼看棉花一天天枯萎,花蕾一个个凋落,人们急得用抽水机抽取河中存留的碱化水,结果水到苗死。7月中旬后洪水来了,但棉花已经生长无望,洪水反倒冲垮了农田,淹塌了房屋,人们用绳子拉着互救,才逃脱了这场灾难。万亩棉花全部绝收,全村农民被迫搬迁到塔里木河大桥附近的新定居点。这个村的农民望着塔里木河发问:“春天不来水旱死,夏天来洪水淹死。这里还能不能种地、能不能生存?”

    扒口子的扒口子,盲目开荒的盲目开荒,架水泵的架水泵,人们各行其事。

    从塔里木河中游的英巴札大桥以下,约四百公里的河道上,每隔一公里就有人架设一台水泵。仅尉犁县一个乡到群克的河道上,就架设八时以上的水泵一百多台。

    塔里木河干流一带还有八座大型水库,以及一百多个各种引水口,都快要把母亲河的血脉榨干了。

    从塔里木河中引出、抽出的水,除了用于农田、牧场灌溉以外,不少河水消耗在沼泽、洼地和沙漠中。

    据卡拉水文站测算,塔里木河中下游年径流量逐年缩小。60年代径流量12亿多立方米,70年代下降到6亿立方米,到1995年年径流量就仅仅剩下一亿多立方米了。30多年来,年径流量缩小了十倍以上。

    塔里木河干流河道,由于水量急骤减少,河流从大西海子水库以下断流,使塔里木河的长度缩短了三百多公里。

    塔里木河水被惊人地消耗、浪费,这是一种贫困的挥霍。挥霍宝贵水利资源的,正是处于干旱缺水威胁中的人们自己。

    被局部私利蒙住眼睛的人们,对塔里木河进行的是掠夺性的利用。这种肆意掠夺的后果,将会导致母亲河的窒息甚至死亡。

    沙漠的最后通牒

    其实沙漠是不发通牒的。流动沙漠的特点是突然袭击。

    塔克拉玛干是世界第二大流动沙漠,它无孑L不入,只要有可趁之机就绝不放过,只要有一寸土地就一定要占领。

    植被和水系的每一次恶化,都是沙漠的盛大节日。

    干涸的罗布泊已经被盐沙占据,变成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喀拉和顺湖、台特马湖,也像两个垃圾箱,装满了沙土积尘。

    许多失去往昔生龙活虎岁月的干河床,也都成了流沙的领地。

    塔里木河下游绿色走廊两侧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和库姆鲁克大沙漠,像两个粗野的汉子,都虎视眈眈地扑向居于他们中间的绿色新娘,而这两个沙漠之间最近的合拢距离,也只有区区两公里了。

    和田河下游老河区,在20世纪50年代末筑坝改流以后,原河段和中下游林地的绿色已被抹掉,由沙漠的黄色取而代之,形成大片新月型沙丘链的雏形。

    克里雅河像得了血液病,逐渐萎缩起来,河流长度缩短了一百多公里,这断流后的河床河岸,立刻被强大的流动沙丘不失时机地占领了。

    在叶尔羌河夏河林场以下段落,随着近百公里范围内森林的衰败,沙漠化土地每年以20米的速度向绿洲漫延。

    最可怕的是墨玉县至民丰县一带,沙漠向绿洲移动的速度,竞达到每小时一米左右,这就意味着每年人们要后退8公里左右。策勒县城西北的沙丘活动化地带,自20世纪80年代之后,以每年三百米的速度向县城逼近,造成一次又一次沙逼人退的险情。该县达木沟乡在过去的一百年中,向内迁移七次,沙漠向南侵占了70多公里的绿洲地区,反映了老绿洲不断被放弃,新绿洲连续向南移动,沙漠肆意扩张的总趋势。

    和田、墨玉、洛浦三县的沙漠化情况特别严重。洛浦现有耕地中沙化的面积达一万多亩,墨玉则达到三万亩左右。墨玉县在20世纪60年代以后弃耕的十万亩土地,大多数也已经沙化。洛浦县第四管理区,在近20年中就有近千亩农田被风沙吞没。

    昆仑山也在告急:向绿洲大规模推进的沙漠,已经登上了伸向昆仑山的广阔的戈壁倾斜平原,正以跳跃的进度向南部长距离大幅度地移动,直逼昆仑山下丘陵和前山绿洲地带。莫非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竞狂妄地要填平昆仑山下的广大绿洲、城市乡村,进而爬上和翻越昆仑山,向更远的地方推进,直达中原大地?看来,美国记者关于“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沙子,飘洋过海到了夏威夷”的报道,已不是故弄玄虚的夸张之词了。

    联合国于1992年6月,曾对沙漠化的定义作出过确切说明:“沙漠化是主要由不利的人类影响造成的干旱、半干旱和干燥的半湿润地区的土地退化。”

    有资料说,塔里木盆地近百年来所形成的沙漠化土地,几乎达到一万平方公里,主要是由于垦殖不注意绿色资源保护,水利资源利用不合理造成的。而由于自然风力作用使沙丘移动入侵,造成的沙化面积在其中只占一少部分。这就是说,百分之八十以上沙化土地是由“不利的人类影响造成的”。

    人类和大自然的关系,不是轻松和谐、文明礼让,而是剑拔弩张、互相征战的严酷关系。在人类寻找绿色生命资源和自身生存环境的斗争中,人并不总是扮演光彩的角色。环境的恶化,在相当程度上取决于人类。正是人类助长了自己的敌人——疯狂的沙害。

    自古以来造成塔里木河流域生态环境恶化的决定因素,不完全是传统观念中的地质运动、河流改道等自然因素,而是人类活动本身,即社会因素,包括政治动乱、战争、过度樵采、垦殖和不合理开发等。

    诚然,保持生态平衡,不是永远保持原来的样子,面对大自然的山水、森林、田地、草原,人类无能为力,无所作为,世世代代原封不动。人类为了生存,必然要向大自然索取,在温饱还没有解决的情况下,怎么能奢谈环境保护问题呢?这是一个无法逾越的生活法则。但是还有一些制约生活法则的自然法则,这个法则同样是不可违反的。例如:

    在一个长时期内,物种的灭绝不能超过物种的进化;土壤的侵蚀不能超过土壤的形成;

    森林的利用不能超过森林的再造;

    能量的释放量不能超过能量的固定量;

    捕鱼量不能超过江河鱼塘鱼的再生能力;

    人类的出生人数不能超过死亡人数,等等。

    这是科学的铁定规律。如果违反了这些规律,其后果是不言而喻的。等待人类的,必然是这些不可逾越的法则严厉无情的报复和惩罚。

    考古资料表明,塔里木河流域最迟在五六千年前,就开始有人类活动。那时塔克拉玛干沙漠比现在小得多,而绿洲比现在大得多,一个连着一个;国都大邑星罗棋布,一片兴旺景象;森林草木浓密茂盛,飞禽走兽异常活跃。但是,这一切在后来都发生了“不良变化”。最突出的例证是楼兰、伊循、尼雅、丹丹乌里克、热瓦克、喀拉敦、阿克斯皮力、库马提、阿萨古城等等,这些古代绿洲城市的废弃,无不与社会动乱和民族冲突有关。

    另外,就是游牧民族狩猎时对野兽实行火攻,必然危及森林。在绿洲农区,开垦农田,建筑房屋,制陶冶铁,家用烧柴,也要付出毁坏大批林木的代价。

    到了近现代,导致绿洲退化、沙漠扩展的主要原因,更应归咎于人类对大自然无度的索取。

    塔里木河中下游的绿色长廊,是迄今世界上保存面积最大的天然胡杨林区。它对稳定塔里木河走向、抵御沙漠扩张、阻止风暴侵袭、调节气候、保护绿洲发挥着极大的作用。它是野生动物的乐园,人类生存的屏障。

    但是,由于上游过度开发、不断修建水利工程、天然的渗漏蒸发、人为的截流浪费,使流向中下游的塔里木河水越来越少,地下水位下降,水质的矿化度上升,这种种原因造成大片胡杨林和灌草植被的干枯死亡。生命的绿色在萎缩,并逐渐被骇人听闻的风暴流沙无情地吞噬。

    本该对濒临崩溃的生态环境解危抢救的人们,却仍在私欲的驱使下对森林狠下黑手,大肆砍伐。就在最近,库尔勒和尉犁处在风沙前沿的人们,还在开荒造田,扩种棉花。由于急功近利,他们只开荒不种树,更有甚者,尉犁有的乡村还大面积毁林开荒,伐木出售和自用。这种现象绝不是个别的,它对岌岌可危的衰败林木又雪上加霜,给了致命的一击。

    位于巴楚县境内的53团,原先四周布满胡杨、红柳,形成天然的“避风港”。由于人口增加,扩大开发,周围的胡杨、红柳被砍伐殆尽。结果沙借风势,逐渐向条田和团部逼近,在一次大沙暴降临后,数千亩麦地被流沙淹埋,颗粒无收。人们在惨痛的现实面前流下了悔恨的眼泪。从此,他们才在风沙的猖獗逼迫下,奋起抵抗,创造了退耕还林、绿化治沙的惊人成果。

    位于塔里木河下游一带的农二师五个农垦团场,在严重的干旱缺水、风灾霜冻连连打击下,大片良田荒芜,沙漠占领了农田。不能种植水稻,就改种小麦,小麦种不成又改种棉花。成千上万人组成的农垦团场,却从外面购粮解决职工口粮问题。棉花因灌溉得不到保障,又加上干旱风灾,产量也大幅度减少。最后的退路就是种植少量的经济果木,以维持团场职工的生存。

    60年代有两位大学毕业生分配到某农垦团场,他们结婚时栽下了两棵胡杨树,以表示扎根边疆的决心。后来因为干旱缺水,那两棵胡杨树已经枯死,夫妻俩也远离塔里木河而去。临行前,两位曾经雄心勃勃立志建设边疆的大学生,一人抱一棵死去的胡杨树,痛心疾首,为壮志未酬而流泪不止。

    自从1997年以来,塔里木河下游几个团场,弃耕农田20多万亩,数千名职工自动离岗,放弃承包的土地远走他乡。从内地前来从事农业生产的上千名各地民工,眼看大片土地荒芜,收获无望,也都纷纷离开团场,返回故里。

    上游对塔里木河水的无度使用、大量浪费、严重污染,给下游造成了莫大的历史悲剧。人们面对现实,作出如下无可奈何地概括:

    “上游防洪抢险一片汪洋,下游缺水受旱被迫弃耕”。

    “六十年代开荒防洪,七十年代压缩调整,八十年代节水抗旱,九十年代搬迁弃耕”。

    新闻媒体公布的一些数字,更令人触目惊心。据不久前公布的材料,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副主席章恒指出,荒漠化问题已经成为全球十大环境问题中的重要问题。新疆土地已有半数以上荒漠化了,而绿洲面积只占3.5%,耕地面积仅占2%,每年约有近七十万公顷的农田受到流沙的危害。流沙吞没铁路、公路、农田、草场、果园和水利设施,严重威胁着人们的生产、生活和生存条件。

    新疆农业厅厅长买合木提买买提说:“塔里木盆地的胡杨林,从1958年的52万公顷减少到1978年的35万公顷,现存的林木中还有10%是衰败林。塔里木河、叶尔羌河、喀什噶尔河以及和田河下游地区,林木面积普遍减少45%~70%,这不能不引起我们的忧虑和担心。”

    新疆防沙治沙协调办公室主任李万成说:“全世界沙漠戈壁和沙漠化土地面积为四千多万平方公里,我国占一百五十多万平方公里,而新疆就有八十多万平方公里,几乎占全国的三分之二。近三十年来,新疆被流沙吞没的农田达两万公顷,沙漠化的土地和草场就达到三百万公顷。”

    策勒县农林局局长阿布都热合曼说:“在历史上,策勒县城已有三次因风沙袭击而搬迁。近50年来,县城西北的流沙以每年一百米的速度前移。1957年至1980年的23年间,沙漠就前移了五公里。当年遭沙漠侵袭严重的托帕村~带,就有60户农民被迫搬迁。”

    这是多么骇人听闻的数字,但它又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不仅是乡村的农民被迫搬迁,就连现代化国营农场也被肆虐的风沙逼得进退维谷。和田绿洲的第四十七团中学,当年有上千名学生,到处龙腾虎跃,歌声读书声不断,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可是好景不长,沙暴掀掉了教室的窗户,流沙堵住了教室的门,沙丘占据了校园,渠道被风沙淹埋,树木干枯而死,学校被迫搬迁。

    人们泪洒故土,被风沙逼得背井离乡的故事,不仅发生在古代,也是今日的现实。

    一场风暴呼啸而来,飞沙走石,昏天黑地,顷刻问果木被吹得七零八落,棉花被连根拔掉,小麦枯死,绝苗绝收。仅塔里河下游地区的几个农垦团场,就有20多万亩耕地被撂荒。因为这样的沙暴常常随风而起,肆意发作,所以农田也常常是被毁了再补种,种了又被毁掉。弃耕的土地越来越多,沙漠化的面积越来越大。据统计,塔里木河流域荒漠化的土地,已占到这一地区耕地面积的70%。

    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和库姆鲁克大沙漠,在30年间向前推进了60公里,两大沙漠在阿拉干一些地段已经连结起来,并呈现出长线合拢的趋势。

    新疆通往青海的218国道,被沙漠淹没的路段竞多达160多处。如果两大沙漠合拢,这条连结新疆和内地的第二条生命线,就面临被切断或被从地图上抹掉的危险。

    兵团几个农垦团场经营多年的巨大条田,也一块一块地被沙漠吞没。随着农田的消失.农庄、房舍、学校、工厂在沙漠的步步紧逼下,也不得不沦为新的J发墟,成为后世人们考古发掘的遗迹。

    塔里木河下游的荒漠化,势必影响到中游和上游,使已经取得的利益受到损害。同时,塔里木河下游接近中原地区,这里荒漠化的进程,还直接影响到甘肃河西走廊甚至华北平原的生态环境。

    早在20世纪初,美国学者亨廷顿经过实地考察,就提出华北渐趋干旱,盖因西部沙漠南侵之说,此说正在或已经被严酷的事实所验证。当然,风起流沙动,首当其冲的还是河西走廊,这里的田地、农庄受到流沙的威胁更大。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为甘肃、内蒙古的荒漠化推波助澜,如同风助火势,侵袭中原。

    新闻媒体不止一次报道过这样的消息:河西走廊的中、小学生,屡屡因遭遇黑风暴的袭击而失踪和遇难。

    据专家测算,每年飞进北京城的黄沙多达百万吨。这些本不产于华北平原和海域的黄沙,除来自内蒙古沙漠以外,就有相当数量是从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飞流而至的。造成的危害,已被越来越多的北京人所亲身经历。

    塔里木盆地已经装不下那么多沙子,它不仅把人们逼到昆仑山和天山脚下,把原有的绿洲抹掉或分割成一个个孤岛,而且它还想翻山越岭,向外扩张。

    人类对自然资源的利用,往往是眼光短浅、贪得无厌的。大自然在历尽沧桑、数遭劫难之后,必然要作出相应报复,在人们面前展开一幅塔里木河流域绿洲残肢断臂、林木枯萎、水道凝绝、黄沙猖獗的画面。这耐人寻味的警世画面,正是疯狂沙漠的杰作。

    被沙漠赶出绿洲的人们,照旧心安理得地去开发新的绿洲。人们抱着“天无绝人之路”的信条不放,盲目地认为土地是用之不尽的,资源是取之不竭的,因而在沙漠发出的狂妄通牒面前茫然不觉、麻木不仁。

    在塔里木河两岸广阔的沙漠上,一个个牧羊人、采樵者,显得那样渺小和微不足道。但他们有力气,他们手中有锋利的锯,于是他们又变得强大起来,无所畏惧,无坚不摧。生长了数百年的参天大树,眨眼之间就轰然倒下。而那些有组织有实力的团体行为,在“战胜大自然”的搏斗中更是力大无比,经历了千万年岁月进化的复杂生态系统,在他们无度开发下顷刻瓦解,分崩离析。

    人们把森林变成荒漠,是一种强大而狂热的蛮力。而生态灾难又使人沦为生态难民,这种结局将十分可怜。达尔文穷尽智力发现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原则,本应成为造福人类的工具。

    到了近代却变成了人类危害大自然的伪装,成为一种带着道德与正义光环的屠刀。

    人们早该意识到摆在面前的迫切问题是什么,它既是一个拯救大自然的问题,更是一个拯救人类自身的问题,但首先是一个唤醒人类良知的问题。无视生态环境的恶化,人类必将受到更严厉地惩罚并祸及子孙后代。

    全球性危机

    生态环境问题不光是塔里木河流域独有,它遍及整个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甚至整个中国和全世界,它是全球性危机,它给全人类带来灾难。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首府、美丽的边城乌鲁木齐,其实就是全国名列前茅的缺水和污染最严重的城市之一。

    占全国面积六分之一的新疆,生态用水赤字46.9亿立方米,若不能弥补短缺的生态用水,新疆全境的荒漠化和环境恶化还会更加严重。

    与新疆同属西北干旱半干旱地区的甘肃、青海、宁夏、陕西等省区,虽然分别是长江、黄河的发源地或黄河流域上游地区,但生产用水和生活用水仍然不足,有些地方由于缺水而使人们无法生存。与此同时,这些地方又在大量地浪费水,如河套地区对水资源的消耗就十分惊人。

    最具讽刺意味的是,位于长江、黄河源头的青海也缺水。大部分地方见不到绿色,满目是干燥的黄土地,旱情逐年加重。更可怕的是旱灾和洪水灾害交替出现。干旱和高寒使林木难以成活,绿色植被稀疏,无法抵挡洪水和风力的侵蚀,造成严重的水土流失,加剧了生态环境的恶化。据调查资料,青海水土流失的面积,几乎占到全省土地总面积的一半。长江和黄河上游的输沙量不断增加,泥沙淤塞河道,使江河的入水量逐年减少,给中下游地区带来很大危害。

    甘肃的干旱更是闻名世界。黄沙滚滚,土地干裂,植被稀少,贫穷落后,几乎成了河西走廊一带的典型风光。人们排着长队在半干的涝坝中一勺勺舀水的情景,令人触目惊心。

    内蒙古给人印象最深刻的不仅是大草原,还有茫茫一片、寸草不生的大沙漠。这里的沙漠面积仅次于塔克拉玛于大沙漠,后者被称为“死亡之海”,而内蒙古有个沙漠则被称为“地狱之沙”,恰巧对应成双,却毫无美感和诗意。有位著名诗人深知“沙漠”意味着什么,因此他一次又一次痛心疾首地呼吁:“不要再歌颂沙漠瀚海了!”

    黄河是中华民族伟大的母亲河,但她的子孙后代给了她太多太重的负担,因而使母亲河显得过于衰弱和苍老。中上游的水资源你争我夺,所剩无几,造成下游断流。自1972年首次出现黄河断流以来,几乎每年的断流时间都在延长。如果长此以往,黄河的子孙后代还能继续得到母亲河的惠泽吗?

    长江是长流不息的生命之水,淡水资源过剩,又加上近年来连续发生特大洪水,人们很难把长江和缺水联系起来。其实根本不需要太多的想像力,长江流域同样存在水利资源锐减的险情。长江流域森林覆盖率从历史上的百分之八十以上,下降到现在的不足百分之二十。泥沙淤积逐年增加,湖泊蓄水面积迅速减少,长江支流濒临干涸。长江发出的警号是不容忽视的。

    北京和上海,被联合国列入面临缺水的城市的名单。特别是北京,水荒危机迫在眉睫,全市水资源和人均占水量低于全国平均水平,密云、官厅两大水库来水量急剧减少,地下水位大幅度下降。1999年京城遭遇百年罕见的大旱,连盛夏的空气都仿佛带着火,使早已潜在的旱情终于大暴露。其实,有关部门对缺水险情的出现早有准备,连续几年来,采用人工增雨和人工降雪的办法,缓解旱情。但如果不从根本上解决水源问题和生态环境问题,只靠人工影响天气的办法来维持北京的生产和生活用水,那京城出现真正的水荒就是迟早的事了。

    全国农村的水利问题比城市更大。2000年1月,水利部官员就指出农村水利困难不可低估,全国灌区每年缺水高达300亿立方米,近十年来每年受旱面积多达三亿亩以上。更为严重的是,水资源短缺问题已从北方蔓延到南方许多地区。如果不及时解决水利问题,不仅会制约农村的发展,也会影响整个国民经济和社会的发展。

    中国是一个贫水国家。中国占有的水量在世界上不算少,占第六位,但因为人口众多,人均占水量就少,只是世界人均占有量的1/4,位居全球第88位,所以被列入贫水国家。

    水资源缺乏等生态环境问题,世界各国都不同程度地存在着,特别是有些发达国家,表现得更为严重。

    全球总水量中主要是海水,占97.3%,淡水只占总水量的2.7%。而淡水中的2%存在于难以利用的冰川和永久的雪盖中,人类能够直接使用的水资源就显得微乎其微了。

    人类对水的需求量越来越大,但却对水资源管理不善、利用不合理,造成大量浪费和污染,所以水就越来越少,越来越不能满足人类的需要。

    据美国《世界新闻》报道,世界银行负责环境的副行长萨拉杰丁说,全世界有80多个国家存在着影响经济发展和人民生活的缺水问题。另外,有20多亿人(占全球人口近百分之四十)缺乏饮用水和卫生设备。萨拉杰丁还推测说:“21世纪如果爆发战争,其起因可能是水,而不再是石油。”西班牙《改革十六》周刊发表题为《水之战》的文章,指出饮用水之所以成为21世纪引起战争的原因,是由于在这个问题的背后存在着“粮食、土地和能源之争。”

    受污染的水与白白浪费的水几乎相等。仅在1996年,发展中国家居民饮用被污染的不洁之水,造成的死亡人数达上千万人。

    关于21世纪将发生一些因水源而引起的战争的预言,绝不是无稽之谈。在欧洲,莱茵河和多瑙河都是流经好几个国家的河流,也都存在着管理不善和不同程度的污染问题,在世纪之交多瑙河又发生了骇人听闻的大量氰化物、铅和汞污染事件。各国居民之间互相指责,政府之间为此发生冲突,这样下去就有可能导致战争。为此,世界水资源论坛发表公告警告说,人类面临空前水资源危机,这种危机加剧了地区和国家之间不平衡和紧张形势,所以由水资源的供应和竞争可能引发冲突。以色列和叙利亚交战双方的谈判中,就包括有关水资源冲突的谈判。

    全世界至少有240条河流流经两个以上的国家,约旦河、尼罗河、底格里斯——幼发拉底河以及恒河等流域,因水资源分配问题和污染问题引起的争论和争夺已经存在。许多国家因水资源短缺和污染严重,出现水比油贵的紧张局面。所以美国《商业日报》预测,一种新型的国际流通商品:水,将出现在地平线上。

    企业家正在研制一种巨大的纤维袋子装水,把水从水的“富裕”

    国家用拖船拖着运到水的“贫穷”国家。这种新的国际商品和新的运输方式,实际上已经开始在一些国家实行。

    全球变暖,将是造成水资源减少和水资源争夺的又一重大因素。

    1995年3月,一百多个国家的代表齐聚德国柏林,举行联合国气候大会。会上传出的消息令人震惊:由于地球表面温度的提高,造成冰川逐渐消化,海洋水位不断升高,热带雨林明显缩小,人类需要的淡水急剧减少……专家们认为,如果人类不能有效地遏制这种趋势,到21世纪末,地球的温度将升高三度,届时风暴、洪水和干旱纷至沓来,人类的生存基础将受到更大危害。

    距这次会议不到一年,德国报刊发表文章,惊呼“冰川在呻吟”,“冰川在躲避人类”。举出阿尔卑斯山的冰川像生病的白色巨人,正在慢慢地走向死亡。融化的冰水流向山谷和海洋,造成洪涝及随之而来的干旱。究其原因,正是人类活动给地球加热,使这些白色巨人发烧了。例如人类的燃烧物释放大量二氧化碳和烟尘,这种污染对气候变化起着催化作用。

    瑞士苏黎世大学冰川学家迈施博士说:“如果今后十年里气温再升高两度,那么冰川面积将缩小70%。”科学家们发现全世界冰川的情况惊人地一致,不仅阿尔卑斯山脉的冰川在消失,而且全世界的冰川都可能一步步走向死亡。英国气象学家有关计算机模拟表明,北冰洋冰盖可能在21世纪的某一个盛夏融化、漂浮乃至消失。冰川的解体将使人类遭殃,它造成雪崩,突降雨雪,洪水泛滥,岩浆迸发,飓风骤起,村镇消失。迈施博士还预言,再过20年阿尔卑斯山地区将不是现在的模样,整块整块的地域将不能住人。

    这令人不寒而栗的事实,不能不与塔里木河赖以生存的冰山雪峰联系起来。如果塔里木盆地四周山脉的冰川和积雪因气候变暖而融化,将会给这片土地带来怎样灾难性的后果!

    谁是戕害气候的杀手?科学研究证明,近百年来导致地球升温的因素,95%是人类活动造成的,只有5%是自然因素。

    生态环境的恶化,造成动物和植物的大量消亡。特别是植被的破坏,环境的污染和过量捕猎,使物种不断灭绝。据《中国环境报》公布的资料,地球上每年有三万多种生物灭绝,每年热带雨林面积减少1700万公顷,每年有160亿立方米泥沙淤积河道和冲进大海,每年产生垃圾一百多亿吨,多数得不到有效处理。生态环境的不良影响和生物物种的减少,形成一种恶性循环。近些年来,物种灭绝的速度已达到每天一百种之多。所以联合国的官员以并不轻松的心情,说了一句俏皮话:“达尔文如果还活着,他的研究可能是发布不断灭绝的物种,而再不是研究物种的起源了。”

    印度独立运动之父、圣雄甘地,把环境恶化归罪于富国富人对资源的挥霍。他早在几十年前就说过:“英国为达到它那种富裕程度,曾消耗掉地球上一半的资源。像印度这样一个国家,该需要多少个地球?”

    据统计,一个寿命为80岁的普通美国人,一生要消费两亿升水,两千万升汽油,一万吨钢材和一千棵树的木材。未来学家欧文·斯拉洛警告说,如果全世界近60亿人都毫无节制地消耗自然资源,那么,地球将“在一代人的时间里,就会流干最后一滴血。”

    尽情地消费,必然产生相应多的垃圾。如果所有的人都像美国人或德国人那样,向大气中释放那么多二氧化碳和含破坏臭氧层的化学物质,那么气候的崩溃和物种的灭绝早已成了残酷的事实。另据测算,富国人休假一次乘坐飞机产生的二氧化碳,多于一个普通国家居民一年内释放的二氧化碳。

    温哥华大学生态学教授比尔里斯得出如下结论:“如果所有的人都这样生活和生产,那么我们为了得到原料和排放有害物质,还需要20个地球。”

    少数人消耗的资源,却把负担强加在大多数人类身上。他们制造的各种有毒物质排放于河流中,则“是一种妖女的混合饮料”,足以使整个地球中毒死亡。

    塔里木河流域存在的沙漠化问题,也同样存在于亚洲、非洲、欧洲甚至拉丁美洲的许多国家和地区。智利这个拉美小国,就有近五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因沙化而成为不毛之地。埃及大部分地区遭受沙暴侵袭,首都开罗几乎笼罩在黄沙之中。开罗国际机场的班机有时因风沙而不能起降,沙暴还迫使一些船队推迟从苏伊士运河通过。

    五十年代的苏联,因大规模垦荒而毁坏了大片森林和草原,招致了黑风暴的报复性袭击。其中1960年的两次黑风暴就卷起沙土10亿吨之多,致使当年的六千万亩春季作物因风灾而绝苗。

    “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对自然界的胜利。”恩格斯曾这样说,“由于这一次次的胜利,自然界就要报复我们。”

    工业和科技的“累累硕果”,也与迫在眉睫的生态危机紧密相关。

    拉美和中东的石油开采,也给地球的肺——绿色森林带来双重灾难:砍伐和污染。印度的“绿色革命”提高了农作物产量,却因过量地生产、使用化肥和杀虫药剂而造成环境破坏,新德里是世界上污染最严重的城市之一。科技发达的美、英、日、德等国,曾计划把地球穿心打一个洞,以深入研究地核的秘密,仿佛人类赖以生存的地球,成了他们手中不需计较后果的一团泥巴或一个窝头。

    不过地球现象奥秘无穷,现代科技的高度发达,能给复杂的环境问题作出多种多样甚至截然相反的解释。

    例如,一些科学家说地球变暖会导致冰川融化,另一些科学家又说,地球温度升高而南极的冰量并没有减少。还有的科学家则说,气候的变化既有可能使温度升高,也有可能出现变冷的趋势,甚至还有可能重新出现一个可怕的冰河期。

    当生态学家为污染、资源短缺、人口爆炸、生态环境恶化而忧心忡忡、大声疾呼的时候,经济学家却在欣喜地统计着开发农田水利带来的满仓满囤的丰收成果,称庆着人类平均寿命的一再延长,赞誉着人类在改造自然中发挥的无穷创造力。例如蜚声世界的人类学家保罗·埃利希提出人口增长超过了地球的承受能力的观点,而同是美国人的经济学家西蒙则针锋相对地说:“热爱生命的人为此而欢呼雀跃,而有人却哀叹那么多人为什么还活着。”他认为埃利希夸大了生态环境被破坏的问题,并嘲笑说“一旦某个预言的灾难没有降临,灾难派就又耸人听闻地预报另一次灾难。”

    无论是生态学家和经济学家,他们都恪尽职守,关心着地球的命运,为人类的未来而绞尽脑汁、费尽心血。双方的观点都是知识和实践的结晶,区别只是哪个更接近于真理。

    幸好,这些警世之争为中国、为塔里木河流域的生态环境问题提供了借鉴。塔里木河流域一带一直被世人认为是天之尽头,地之一隅,正因为如此,它比起世界上那些生态严重恶化的地区,相对来说还是一片洁净之地。塔里木河立足沙漠绿洲,展望整个世界,还是为自己生态环境的前景而庆幸。她深信,她的未来是美好的,因为她的生命永远属于未来。

    正如世界上环境主义者的标语所说:“我们不是从祖先那里继承了地球,而是从后代那里借用了地球。”

    同样,塔里木河也是今天的人们从后代那里借来的。塔里木河深信,今天的人们的开发,不会以对后代的掠夺和损害为前提,她必将以青春焕发的容貌去面对未来的子孙。

    绿色文明的新篇章

    塔里木河流域的漫长历史,记载了人类开发大自然的丰功伟绩,展示了人类取得的无与伦比的文化与文明的灿烂成果。同时,也实录了人类征服自然造成的不良后果,留下了令人扼腕的极大遗憾。

    幸好,战天斗地、披荆斩棘、无所顾及地征服大自然的时代已经过去。人们开始重新审视,以往对大自然宣战取得的“辉煌战果”,究竟给人类带来了那些得与失。

    人类对于塔里木河及其山川大地来说,其生命是短暂的,因此对大自然采取的行动是有时代局限性的短期行为。大自然对人类的报复,促进了人类文明的发展。人类必须学会尊重自然,亲和自然,协调自然和保护自然,把自己当作大自然中的一员。

    当然,人类必然还会用自己的智慧合理地利用自然、塑造自然,建立起新的生态平衡,实现人类社会持续发展。

    大自然是强大的,而人类是伟大的!

    是的,伟大的人类怎么能听任沙漠化的肆虐,坐视生态环境的恶化呢?

    科学昌明、社会开放的今天,人们如大梦初醒,终于能冷静地思考,悟出人类要优化生态环境,就必须同时优化自我的道理。要改变自然生态恶化的状态,首先要改变人类自身愚昧自私的心理状态。

    否则,有些人只有祖祖辈辈被风沙赶得东奔西逃,失去自己的立足之地;有些人则躲不开污染环境又被环境所污染,最后导致被大自然淘汰的悲惨命运。

    要恢复塔里木河流域生态平衡,必须从治理塔里木河源流的环境人手。要治河水,一定要先治风沙。

    沙漠前沿的农民首先奋起。他们依靠的不仅是自身的力量,而且依靠的是科学的力量,智慧的力量。

    要么将自己生存的家园拱手送给沙漠,要么将风沙喝止于脚下。

    和田,这个风沙危害的重灾区,农民将砂石用筛子筛出,一抬笆子一抬笆子、一毛驴车一毛驴车地运走,再用同样的办法运来好土,种杨树栽杏树,细心护养,还一株株地嫁接榆树、核桃树,他们终于以顽强不屈的精神建起了一道绿色长城。和田县布札克乡在被风沙占领的过去的家园,重新建成防护林带,开辟了果园。渠道纵横,流水淙淙,林木葱茏,犹如沙漠边缘镶嵌的一颗绿色珍珠。

    和田是新疆最早实现林网化的地区。这里的防护林、固沙林、基干林和道路林纵横交错,似无数条绿色巨龙,锁住了来自塔克拉玛干的风沙;一排排一重重高大的新疆杨,组成配套的绿色屏障,保护了万亩良田,改变了和田绿洲的气候和生态环境。

    一边植树造林,一边在沙漠前沿和河流两岸封禁、保护、恢复和发展数百万卣胡杨、红柳、灌木林,还扩大绿洲建成“窄林带、小网格”的农田林网,加强了封沙、固沙、治沙的成效。

    绿化之风吹绿了和田的田野村庄,却没有带来明显的经济效益。落后的生产方式,迫使聪明的和田人开始寻求优质高产的最佳林业产业结构和技术。在专业科技人员指导下,进行不同类型的混农林和生态经济林的新体系建设,不仅做到林茂粮丰,而且收到果桃梨杏满树花的喜人成效。田野一片碧绿,果园处处飘香,一架架诱人的葡萄在沙漠边缘展开无与伦比的彩色画卷。

    和田历来以种植核桃闻名于世,巴格其乡至今还生存着一棵树龄五百年“核桃王”。核桃是经济效益较大的果木,但历来遵循传统的生产方法,总不能使核桃产生更大的价值。于是,他们在科技人员带领下推广优良品种,实行高接改优技术,走上良种化、集约化的核桃生产和科学管理的道路,经济效益大幅度提高。接着,他们又向改造林网、优化林业结构、创造一个“多族同堂”的高效多种生态经济型防护林系统迈进。在农田空地种经济林,不仅种核桃,还因地制宜种植各种经济果木,这种新的林业体系已经成为和田农民的重要经济支柱。

    和田县塔瓦库勒乡有位远近闻名的植树能手叫吐松那思尔,他用那双粗壮的手,平整了近百个沙丘,植树两万株,开荒造林一年就达200亩。在他的带动下,全乡农民都行动起来,在一年中就从沙漠中夺回林地4000亩。

    人人行动起来,沙漠退,绿洲进。在全国“三北”防护林二期工程建设表彰大会上,和田地区作为新疆惟一的先进地区,受到国务院的奖励。和田人工林总面积翻了一番,乡镇和村庄居民点的林木覆盖率达到85%以上,初步形成了乔、灌、草结合,网、片、带相连,防、治、用兼顾的防护林系统。

    和田绿化誉满天下。联合国环境规划署评出“环球500佳”,和田名列首批推出的100佳之中。由于和田一个县就建造了近30万亩人工林,除了地面遍布林木,还在空中搭建规模宏大遮日蔽天的葡萄架,整个城乡形成一片立体人工绿海,因而被联合国官员誉为“世界奇迹”、“巨大的人工森林公园”。

    地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南沿的策勒县,是和田地区一个较小的独立绿洲,深受风暴流沙的侵害。前文提到的丹丹乌里克、热瓦克等几座古城,就淹没在策勒县以北的沙漠中。这个县城由于风沙紧逼,在历史上曾搬迁过三次。前些年这个县的托帕村,有60户农民被迫洒泪别离家园。经过几年的治理和空前规模的植树造林,全县建成了环绕绿洲外围长达120多公里的绿色屏障,封禁保护和恢复发展以胡杨、红柳为主的天然植被近八十万亩,营造人工防风固沙林十多万亩,还种植了大量的果木等经济作物。他们寸土不让,以血肉之躯和科学的方法,夺回了沙化的土地一万多亩,硬是把沙漠逼退了五六公里。许多被迫搬迁的农民又返回被流沙侵占的家园,托帕村背井离乡的那60户农民也高高兴兴地重返故土。面对策勒等地人进沙退的喜人局面,国际地理联合会干旱区资源管理分会主席,德国著名的C·门森教授给予这样的评价:“在人类征服沙漠,沙漠造福人类的斗争中,你们作出了让人类完全信服的成绩,这是人类对沙漠斗争的伟大胜利。”策勒县流沙治理的成功,的确堪称防治沙漠化的典范。联合国环境规划署于1995年首次设立“全球土地退化和荒漠化控制成功业绩奖”,在全世界受表彰的八个项目中,“策勒流沙治理试验研究”就是其中的一个获奖项目。

    和田地区墨玉县的农民,也行动起来翻地驱沙,种树种草,短短几年也从沙漠手中夺回耕地近万亩,创造了沙漠变绿洲的奇迹。墨玉县雅瓦乡农民霍加艾合买提,独自一人在一片沙丘中开荒造林150多亩,营造杨树、沙枣等林木,还在野生胡杨上嫁接速生杨树3000多棵,获得很好的经济效益,被当地群众称为开“绿色银行”的人。乌尔其乡70多岁的农民尼牙孜,也是独自一人闯进沙漠,在那里开荒植树。他拿出家中所有的积蓄,又卖掉马车、摩托车,投资9万元,开渠引水,购买良种树苗,造林五百多亩。尼牙孜的绿色梦终于实现了,尼牙孜的精神带动沙漠前沿的乡亲,逐年开荒造林,向沙漠推进。他的绿化行动受到了人们的称赞,还荣获了一枚全国绿化奖章。

    在叶尔羌河和喀什噶尔河流域,也开展了大规模植树种草活动,并由生态型向生态经济型发展,苹果、杏、核桃、巴旦木等经济作物植根于广大乡村。古代叶尔羌汗国的活动中心莎车,在生态工程取得突破性进展的同时,大力发展巴旦木经济林,这种被称为新疆腰果的巴旦木,使莎车人取得巨大经济效益。莎车所开展的黄沙与绿浪的搏斗,呈现出最激动人心的风景线:沙海无边,绿浪无边,对垒抗衡,互不退让。建立在沙漠前沿阵地的治沙站,原先站址并不在这里,他们是步步为营,一步步推进到沙漠前沿的。占领了一个新的阵地,治沙站也随之前移。随着治沙站的推进,绿洲在不断扩大,沙漠吞噬的村落又重新被人们夺回来,种上了树和草,远去的鸟儿也飞回来了。莎车人数十年来种植了1.5亿棵树,如果每20棵一排,株距2米,排列在大道两旁,那么它的长度就和东起长安、西到古罗马的丝绸之路的长度大致相等。这就是历史上出现过音乐大师阿曼尼沙罕的莎车,这个新疆人口最多、孕育了东方音乐史上的瑰宝《十二木卡姆》的地方,因阿曼尼沙罕在这里整理规范,使《十二木卡姆》成为一部音乐巨著,所以莎车也曾被誉为“东方乐都”。在这一带千里风沙线上,绿浪挡住了黄沙,才造就了阿曼尼沙罕清澈的歌喉和都它尔琴纯净的乐音。

    叶尔羌河畔的叶城县,有个阿克塔什乡,乡名的汉译意为白石头乡,可能是因为绿色太少而得名。在建立生态防护林的热潮中,仅用两年时间就将一万多亩沙漠化土地变成林网渠道、农田配套的耕地。这个县的沙依巴克乡有位艾山老人,他的一生与树木结下了不解之缘,这位七旬老人被当地人公认为技术高超的老果农,土生土长的果木专家。他和全家十一口人,长年从事果树育苗,大力推广核桃育苗和嫁接技术,他亲手操作的核桃芽接成活率达到95%以上,一些林业和果木专家面对艾山老人创造的嫁接奇迹,不得不发出由衷的赞叹。艾山一家人培育的果苗达15万株,其中有五千株实施了嫁接技术。由这些苗木造的果林已超过万亩。沙漠前沿的治沙绿化,就是由这些普普通通的农民,一代一代坚持下来。

    阿克苏地区的绿色工程十分浩大。仅在阿克苏市东南北各方位的戈壁沙滩上,就建起了三千公顷的绿色屏障。八十年代,阿克苏人一年中有三分之一时间在风沙侵扰下生活。每当风沙骤起,天云四合,暗无天日,城镇乡村一片漆黑,房屋里白天都要借助电灯照明。为了把城市和沙漠隔开,阿克苏市在郊区柯克牙地方又建起一道绿色围屏。这里原来沟壑纵横,寸草不生,是风沙领地,生命禁区。阿克苏人为了天蓝日丽,终于啃下柯克牙这块硬骨头,曾造出一条25公里长、3公里宽的防风林带。植树约二百万株,造林三万多亩,还种植了千余公顷的经济果木。过去的千古荒漠,如今绿浪连天,一望无际,林草间作,葡萄满架,果园飘香,潺潺流水环绕其间,恰似一派江南的景象。

    在古代龟兹国所在地库车,防沙造林、开沟挖渠的群众活动搞得也是热火朝天。一道道人造林,一片片乔灌草,一处处花果藤,把龟兹古道装扮得春意盎然。绿色虽然可爱诱人,但却来之不易。库车县齐满乡,汉语是“园林之乡”的意思,但因连年风沙袭击,光秃秃的荒原已与“园林之乡”的称号名不副实了。乡林管站站长艾力看到风沙盐碱猖獗,胸中急得如烈火在焚烧。他奋不顾身,把自己的精力和时间全部放在防沙造林的事业上。有的乡亲不理解,说在荒滩上种树,不是跟在石头上种树一样白费力气吗?甚至有人还说怪话:“你让我们吃粮食,还是让我们吃木头?”

    艾力明白,人们不是没有力量战胜沙漠,而是没有造林治沙的意识和心胸,治沙先治愚,艾力从宣传最浅显的道理人手,终于说服了乡亲,全乡父老都动员起来,短短几年时间就建起了近两千条林带,在库车县最先实现了农田园林化。全乡粮食产量翻了一番,人均收入翻了两番。

    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分布在塔里木河中下游一带,全州面积约48万平方公里,相当于江苏、浙江、江西、福建四省面积的总和。然而,这里的沙化面积却占了全州土地面积的百分之七十。古代楼兰、鄯善、尼雅、米兰等著名城市的废墟和举世瞩目的罗布泊,都在巴州境内。巴州经济要发展,荒漠化面貌要改变,当务之急就是要植树造林、防沙治沙。生活在这广大地区的各族人民,深受沙漠危害,因此也最懂得造林治沙、造福人类的道理。通过综合治理,巴州首府库尔勒市首先建起了数以千顷计的香梨等经济作物基地,治沙造林也达到两千公顷。特别是且末县,他古代曾与尼雅(精绝)一同葬身沙海,如今这个县的各区、乡都实现了农田林网化,建造了大规模人工林区和总长数百公里的固沙林带,形成一幅生机盎然的绿色画卷。塔里木河流域干旱之最的若羌县,如今水利建设已初具规模,经过改建的两座宏大的补水枢纽工程和发电站,屹立在若羌河和瓦石峡河上游。数百公里的干砌卵石防渗渠道引来冰雪融水,滋润着若羌绿洲干燥的土地。近千座水利设施守护着各洪区要道,村村实现农田水利配套化和农田林网化。在茫茫沙海中,奇迹般地出现了一块块新绿洲,一排排高大的杨树遮天蔽日,流水清彻,田野碧绿,家家庭院覆盖绿荫,户户果园硕果累累。以干旱酷热著称的瓦石峡乡,两千多亩人工林区、近百公里农田道路林带和乡村周围培育的两千多亩胡杨林,都为防沙固沙架设了道道屏障。古老的若羌大地,丝绸之路的驼铃声早已成为绝响,楼兰、米兰、尼雅、瓦石峡等古城的昔日风光也已烟消云散。而如今人们新的开拓、新的创造,又使若羌获得了新生。但愿沙漠的侵害成为过去,历史的悲剧不再重演。

    在塔里木河和孔雀河穿行的尉犁县境内,分布着200万亩林带。为了保证林带的生长,数十名维吾尔族护林员长年守卫在方圆数百公里的大地上。为了绿色常驻,他们当中有人竟默默在林区守护了20多年。

    巴音郭楞作为华夏第一大州,力图通过造林治沙,恢复这里野生动物园的生机。巴州确定天鹅是州鸟,野骆驼是州兽。还建立了巴音布鲁克国家级天鹅自然保护区、阿尔金山野骆驼自然保护区、阿尔金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和塔里木胡杨自然保护区。由于巴州野鹿减少了90%以上,猎隼被大量捕捉,生存受到极大危害,所以巴州加强了对野生动物的救护活动,查处了多起猎捕野生动物的案件,形成了人人爱护野生动物、人人救护野生动物的局面。解放军战士见到牧民手中的猎隼,就买下来放飞自然。小学生救助了大量野鸭、天鹅和鸟类,将他们全部放生清波粼粼的博斯腾湖。

    特别值得称道的,是以农一师、农二师、农三师及和田管理处这些用部队番号命名的绿色兵团,为屯垦戍边、改造自然建立了历史性的功勋。他们在戈壁荒原开辟了几百万亩良田,建造了数十座大型水利设施,开挖密如蛛网长达数千公里的排灌渠道。他们把绿色的旗帜插遍戈壁沙漠,使不毛之地变成塞外江南。但是,他们也很清楚,农田的绿色并不能替代森林的绿色,前者对风沙毫无对抗能力,而后者才是抵御风沙的卫士。所以,他们开展大兵团式的植树造林、防沙治沙行动,以铁流万里之势,使疯狂的沙魔也望之却步。为了巩固绿化成果,兵团还实行优惠政策,鼓励职工向沙漠进军,在塔里木河流域沙漠边缘办起上千个家庭林场,使绿色事业得到可持续发展。

    如今,农一师的11个农垦团场将东南部沙漠隔离到距阿克苏市160多公里外的塔里木河南岸深处,而西南的4个农垦团场则在白茫茫的盐碱地上覆盖了绿色。这些团场营造的绿地面积超过一千平方公里,其中林地面积也达到三四百平方公里。

    塔里木河上游的阿拉尔垦区,1957年开垦前有原始胡杨、柽柳等林木34万亩,现在阿拉尔垦区受保护的自然林木面积只有23万多亩,比过去少了ll万亩。因为开荒造田损失了林木,所以带来阿拉尔垦区生态恶化。但是,勤劳勇敢的农垦拓荒者,绝不以毁林造田为己任,他们奋起弥补欠下的生态环境债,数十年来植树造林,建立果园,又营造了林地30多万亩,现在的林木面积达到54万亩,不仅弥补而且优化了环境,实现了新的生态平衡。

    生活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周缘的人们,不仅坚持造林治沙,而且围绕水利建设这个中心环节,实行水、沙、田、林、路综合治理。单纯的防风固沙,就像给千里决堤填补漏洞,根本无济于事。只有综合治理,才能全线攻守,扼制住沙漠的漫延。仅据前几年的统计,塔里木河流域综合治理面积就达三十多万公顷,人造林面积达五十万公顷以上,而建立的自然保护区就有十六个之多。

    治服沙漠与利用沙漠资源并行,控制沙漠与建立森林绿洲同步,就能有效地实行人进沙退的目标,就能摆脱人类被沙害驱赶的无奈和窘境。

    综合治理的最高境界,是绿色森林对沙漠的占领,只有绿洲农田是不够的。森林是护卫人类的天然港湾,是人类进化的摇篮和文明之母。我们的祖先正是从这里直立行走进化为人类,也正是在这里发现了火,有了温暖和熟食才得以走向文明。从这个意义上说,森林之火对于人类,恩格斯认为它比发明蒸汽机还要伟大。

    智慧的人类,谱写了一曲又一曲绿色文明的新篇章,然而,我们不要以为,沙漠从此会对人类含情脉脉。须知,炎夏的沙漠温度高达四五十度,而寒冬则降至零下三十多度,忽冷忽热,反复无常。而且动则风沙弥漫,沙暴骤起。它不会对人类言听计从、温顺就范。人们历经数十年营造起来的条田、林带、片片绿洲,较之浩瀚无垠的沙海,实在是微不足道,不过是汪洋中的一叶小舟。沙进人退的总趋势并没有从根本上扭转,人进沙退还只是局部范围内的事实和人类长远的理想。

    即使在这样严峻的生态环境面前,有些人还在为了获取眼前的利益,继续采取破坏生态的愚蠢举动。随手翻开新疆的一张报纸,赫然登载了两条消息,一条说的是喀什地区伽师县发展出新招,大量种植红柳灌木林,有效地维护了生态环境,又取得了可观的经济效益。另一条则报道了墨玉县毁林五千株的事件。在风沙前沿的墨玉县,种植五千株树木绝非易事。但由于一起纠纷,肇事者唆使78名农民,无视乡村干部劝阻,制造了罕见的侵权毁林事件,强行砍伐土地承包人的5552棵各种林木。虽然毁林主要责任人已被依法拘留,但78人一起毁林,其野蛮愚昧能不令人震惊!古代于阗公民都知道“砍伐别人树木系属非法”,时至20世纪末,人们竟不顾法律又不怕助长沙害,拿起斧子的手也不颤抖,理直气壮,砍伐的是活生生的绿树,留下的是5552滴血泪……

    不要妄谈征服自然,先征服人类自身的贪欲、短见和对社会责任的冷漠态度吧!

    国家环境保护局的一位负责人说过这样一段话:“人类的生存繁衍的历史,是人类同自然相互作用共同发展和不断进化的历史。人类起源于大自然,生活于大自然,依赖于大自然,大自然是人类生存的根基。”然而,人类的蒙昧时代太长久了。如今在人们对生态环境的反思中,面临着多种选择。“既满足于当代人的需要,又不对后代人满足其需要造成危害”,这应该是我们惟一的选择。

    这也是身负重荷的塔里木河期望于人们的选择。保护生态平衡,增加绿色森林面积,控制沙漠的侵袭,这就是人们对塔里木河这伟大母亲河最好的护卫、最大的保养和最真诚的钟爱、最衷心的回报。

    沙漠下面的秘密宝藏

    西部大开发的呼唤,使塔里木河流域面临着一个重要而非凡的时刻。

    开发西部就要认识西部。

    西部是一个贫穷的富裕之地,又是一个富有的贫困之乡。新疆有四分之一的农村人口生活在贫困线以下,新疆却有着令人眩目的石油、煤炭、黄金、耕地、水利资源。以干旱著名的新疆拥有相当于两条黄河的可利用的水资源。如果改变新疆水利资源高消耗和低利用率的现状,每年就可以节水100亿立方,可灌溉1200万亩新耕地。

    世界上的事情不是绝对的,整个地球就是由各种相应的条件组成的。有沙漠也有绿洲,有干旱也有水源,有贫瘠也有财富,有相互制约也有相辅相成。

    人类生活在这种辩证的环境里,而塔里木河流域地区更是如此。

    谁能料到,极干旱的塔里木河岸大沙漠,竟然有一个储藏量相当丰富的庞大的地下水库。这个地下水库不仅常储8万亿立方米的水,而且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和南部平原,每年都有地下水补给,年总量达53亿立方米。

    更有蹊跷的事于近期发生。21世纪末最后一年的国内外新闻媒体,用大量篇幅报道了阿克苏河两亿立方米河水不翼而飞的自然之谜和新疆发现特大型地下水库的消息。原来阿克苏地区有一条经流阿克苏河注入塔里木河的渭干河,50年代水利部门在渭干河上设立了黑孜尔和千佛洞两个水文站,两站相距不过20公里。经过水利部门近30年的观测,发现渭干河从黑孜尔水文站到千佛洞水文站,每年失踪河水2亿立方米。在干旱的阿克苏地区损失2亿立方米水不是个小数字,它可以提供30万亩农田的灌溉用水,也可提供乌鲁木齐市近200万人口两年的用水量。地质工作者没有发现河道上有断裂带等能导致河水渗漏的构造,于是2亿立方米河水为何失踪,就成了让人们猜测了数十年的自然之谜。在西部大开发的鼓号声中,水利科学工作者开始寻找这2亿立方米水的失踪之路。后来,他们发现渭干河流出雀尔塔格山谷口后拐了一个弯,形成一段不长的缓冲河道。这段河道北岸是十分致密的砂岸,而南岸则是河滩鹅卵石一样的大石块半胶结而成的疏松岩层,称为西域砾岩。这种西域砾岩有很好的透水性和富水性。经过物探显示,西域砾岩分布在渭干河岸20多平方公里的范围内,其厚度从东北部向西南部逐渐变薄,下面分布的致密的砾岩像个中间低、西南高的盆子,河水从渭干河拐弯处渗入地下,在西域砾岩里向西南渗透。2亿立方米河水失踪的自然之谜被揭开,同时也宣告新疆和全国目前独一无二的特大地下水库的发现。它的蓄藏较浅,开采经济,不仅给缺水的阿克苏地区解决了燃眉之急,同时也给塔里木河流域寻找水源打开了思路,增大了希望。仅渭干河短短流程中就发现了蓄量2亿立方米的特大地下水库,那么在漫长的塔里木河流域及其源流地区的沙漠下面,还会不会有更大的奇迹发生呢?

    这情景使人们想起民间传说中那位穿着破烂衣衫、不显山不露水的老太婆,在她的脏被子下面竟藏着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万贯家产。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难道也是一个狡猾的老太婆?

    茫茫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下面,不仅储存着~层水的汪洋大海,更秘藏着一层石油的汪洋大海!

    那涌动在沙海之下的黑色液浆——蕴藏量高达500亿吨的石油,使“死亡之海”变成希望之海。它是世界上最大的油田,被外界称为“21世纪的波斯湾”。据勘察发现,这里的石油蕴藏量相当于全球石油总产量的三分之一。还有天然气田,储量高达8万亿立方米,也是世界最大的天然气田之一。塔里木油田如按当、前石油产量为参照,可以连续开采300多年。

    塔克拉玛干沙漠大动脉中的宝贵血液,涌进西部大开发的浪潮,必将给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乃至整个中国带来新的生机。

    塔里木油田,这一中国最大的石油基地的建立,是向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巨大冲击和挑战。在隆隆钻机声中,黑色血浆喷涌而出,发出高亢激越的呐喊,这是无穷的能量被重重黄沙禁锢压抑了几亿年才迸发出的呐喊,惊天动地,震撼世界。而这黑色能量的释放,正是借助了人类的双手和智慧。那传说中遗落在塔里木盆地的金钥匙,被人们找到了。由此不仅将重写新疆历史,而且将影响着整个中国的未来。

    与此同时,有一支骁勇的筑路劲旅,日夜奋战在沙漠腹地,同烟云四起的沙暴、同炎夏带火的风沙、同严寒恐怖的沙漠之夜,展开了长达三年的英勇搏斗,修筑了一条北起轮(台)南油田,南抵民丰县,穿越塔克拉玛干腹地长达522公里的沙漠公路。它像一条黑色巨龙,腾飞在浩淼的沙海中。这条用最短的时间建成的世界距离最长的上等级的沙漠公路,不论从世界公路建设史还是从人类改造沙漠史来讲,都堪称世界奇迹。这个奇迹的诞生,倾注了来自祖国内地的工程技术人员和筑路工人的智慧和心血。它记载了人类和大自然反复较量的挫折和成功,充溢着人类历史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严酷环境中经历的苦难和欢乐。

    这条沙漠公路全线贯通,一下子把塔里木河流域地区同外部世界的距离缩短了,把荒蛮时代走向现代的时空距离缩短了,把漫长而艰辛的丝绸之路缩短了。它不仅把“隔海”相望的天山和昆仑山一线连结起来,而且使和田到乌鲁木齐的路程缩短了500公里。

    在世界公路建设史上,90年代以前最长的沙漠公路建筑在号称世界第一大沙漠的撒哈拉大沙漠,但180万平方公里的撒哈拉大沙漠只不过是一片片小沙漠连缀起来的,它的许多沙漠路段是断断续续的,年年在这里举行汽车拉力赛,表明这里的沙漠并不构成对交通的严重阻碍。真正“世界第一”的流动沙漠——阿拉伯半岛的鲁卜哈里沙漠,其公路则是在沙漠周缘绕行的。

    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黑色柏油公路,贯通在真正的沙漠腹地,面对它的是世界上最严酷的沙漠环境的考验,因此它才是货真价实的世界第一。

    中国人一鸣惊人,以沙漠筑路跃人世界领先地位。

    美国国际干旱区研究中心主任屈林克教授,这位联合国环境规划署高级顾问在实地考察后这样评价道:“在塔克拉玛于修建长达数百公里的沙漠公路,是一个了不起的工程,这条公路在施工规模和研究深度上,都是当今世界第一流的。”

    在屈林克教授的赞扬声中,中国政府的一位领导人正驱车飞驰在这条举世无双的公路上,他不停地说:“路修得好啊!”这位亲自驾车的老人是邹家华同志。他感叹的仅仅是公路,当他放眼公路两旁的防沙草方格时,不禁停下车来,注视良久。只见那公路两侧连绵的沙丘沙山上,布满了用芦苇红柳等灌木插成的一个个方格,像一张张铁齿铸成的网络,牢牢地抓住了流动的沙丘和沙山。这种固沙办法,是新疆生物土壤沙漠研究所的科研人员经过长期实践想出的绝招。从且末到若羌,从米兰到铁干里克,从地方乡村到兵团农场,沿途到处可见这种防沙固沙草方格:把一根根芦苇或红柳等距离栽进沙中,沙表再用同样的灌木依栽下的芦苇或红柳连结起来,形成一个个方格。这种方格是有生命力的,栽进沙中的芦苇、红柳沐浴阳光雨雪后,有的就成活了。这一大片一大片的方格网络,把流动的沙丘紧紧地固定在原地,使它再也不能随意流动,淹没公路。面对如此巧妙地固沙土办法,邹家华由衷地笑了,笑得舒心而意味深长,他仿佛看到了一件出奇制胜的秘密武器!

    防沙固沙草方格和相应的绿化措施,将能保证沙漠公路成为塔克拉玛干“死海”中“不沉的航空母舰”。

    然而,问题并不这么简单就能解决。石油和天然气的勘探开发,对胡杨林等植被的破坏和对环境造成的污染,是显而易见毋庸置疑的。

    幸好,塔里木油田的开发,与世界性的环境保护行动同时进行。现代的石油开发者在从沙漠下面的宝库提取黑色石油时,也给它的外观带来了生机盎然的绿色。

    石油专家和环保专家,在这里进行了两年多时间的防沙绿化先导性试验,建立了较完整的环境监测系统,并且选择了一批适应沙漠生长的植物,在实施建立沙漠油田绿色防护系统方面,达到国内先进水平。

    “死亡之海”并非绿化禁区,石油开发者为了解决绿化用水,在利用矿化度较高的地下水以及在流沙地上进行灌溉方面,取得了成效显著的突破性进展。

    也许是过去被人们所忽略,也许是石油工人到来后出现了奇迹。原来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夏天也有“雨季”,冬天也降瑞雪,这是近几年才被人们发现的。油田绿化,也得益于这天降的甘霖。

    如今,沙漠腹地的油田附近,郁郁葱葱的沙枣树、梭梭柴、野葡萄、人工胡杨等,50多种固沙植物生机盎然,为亘古荒原营造出一片片新的绿洲。数百亩绿化林地招来百鸟齐鸣,成千上万株固沙树木枝叶茂盛与风沙抗衡。在石油工人开辟的花园和菜地上,各种花卉争奇斗艳,南北蔬菜在这里大面积种植成功。还有他们的林木育苗基地,每年都能培育出苗木50万株以上。

    现代科学技术,还给油田提供了从根本上治理污染的一些手段。针对天然气燃烧不尽的问题,他们研制了一套“天然气燃烧器”,安装在开采现场的火炬上,减少大气污染。还研制出“单井气液分离及污水处理装置”,以解决开发过程中原油、污水和废弃油污带来的难题。

    不仅如此,中央政府还决定从塔里木油田至上海修一条长达4200公里的输气管道,让塔里木天然气造福于东南沿海人民。这项“西气东输”工程,已经开始全面实施。

    为了遏制人为砍伐沙漠植被,解决樵柴问题,油田投入巨额资金,为和田、阿克苏等地区建立了液化气站,先期解决10万户居民用气,接着准备扩大解决50万户居民用气需要。沙漠植被得到了保护,环境污染也大大减轻。

    在向沙漠下面秘密宝藏索取石油时,现代石油人努力寻找一条以最小的环境代价,来换取人类经济发展的可行之路。油田治沙绿化的成果,填补了人们对沙漠地区环境条件的认识深度,也积累了人类治理沙漠的宝贵经验。

    塔里木河见证了这些巨大的变化,她也感知了沙漠地表下黑油的喷发、清水的奔流。

    然而,人类对沙漠的认识并没有结束,因为沙漠的未知领域无穷无尽。沙漠的治理和利用也刚刚开始,沙漠提出的命题将使人类感到任重道远。

    我国科学泰斗钱学森曾发出过这样的感叹:“从全国讲,沙漠化将得到治理,会有所减少;但仍然是‘沙进人退’,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人进沙退’呢?”他毕竟是一位严谨的学者,比感叹更重要的是行动、是对策。他提出:“要搞清最后不能绿化的沙漠戈壁是多少?这真正不能绿化的沙漠戈壁才是真正的沙产业基地。沙产业比治沙要难得多。”科学属于全人类,钱学森思考的问题也毫无例外地关联到世界范围。他进而提出:“高技术沙产业是前途无量的。……我们搞出榜样来,那中东近几百万平方公里的沙漠就可能用核能淡化海水,改造成生产园地,为人类作出贡献。”一方面人们有改造沙漠美好设想的诱惑,一方面又有地理条件和自然规律的限制。因此钱学森先生提醒人们必须按科学规律和实际情况办事。他说:“过去不是沙化的地区,采取人为措施大概是可以治理的,而几百年前就是沙漠戈壁,对它只能就实际情况开发沙产业,不要轻举妄动。”他把未来沙漠前途寄托在开发沙产业上,建议成立“沙业科学院”,在国务院设“沙业局”,最后在21世纪成立“国家沙业部”。不过,他说“这可能说到100年以后的事了。”

    科学家的预言是从实践中来的。事实上,在钱学森先生预言公布的五年之后,新疆的沙产业已经开始崛起。为了让沙漠变成能为人类提供巨大财富和效益的新资源,就要实施以“多采光、少用水、新技术、高产出”为特色的沙产业,从深层次上开发利用沙漠资源。

    例如利用沙漠充足的太阳能,发展节水农牧业;采用无土栽培和滴灌技术,在沙漠上建起塑料蔬菜大棚;在沙漠上利用光学原理制作太阳能热水器,建立风能发电站;利用沙粒制造质量上乘的沙砖,为建筑业提供新建材;利用沙棘资源,生产沙棘油和高营养无污染的沙棘饮料;引进非洲驼鸟,建立现代化沙漠饲养场;利用沙漠高温,人工繁殖藻类粮食植物;在沙漠中建立沙疗站,利用沙漠热量治疗各种疑难病症;还有沙漠探险、沙漠废墟考察、沙漠风光旅游等等,这些沙产业有的正悄然兴起,有的已搞得热火朝天,获得巨大效益。

    看来,绿化不是改造利用沙漠的惟一途径,还有方兴未艾的沙产业,可以使沙漠变害为利。但是沙产业利用沙漠资源的前提,仍然是为了优化生态环境。

    沙漠和人类一样,也是有魔鬼和天使的两面性。它有风沙暴怒、为害人类的一面,又有宝贵的沙漠资源可以造福人类。它的表面是一派风吼日晒的贫瘠荒漠,而它的下面却蕴藏着令塔里木河无限荣耀的巨大财富。

    复活的河流

    21世纪世界水资源委员会在世纪之交发表的一份报告指出,全世界许多大河走向死亡,半数以上的大河被污染,使得2500万人沦为“生态难民”。报告还指出,世界上只有位于南美洲的亚马孙河和位于非洲撒哈拉南部的刚果河,可以被划归为健康河流之列。

    这份报告看似耸人听闻,其实是一份非常务实的警世报告。

    流经欧洲许多个国家的多瑙河,千禧之年刚刚开始就遭到10多万升含剧毒的氰化物和铅、汞污染,那副惨相就无法说了。匈牙利人在著名的蒂萨河大桥插上一面面黑旗,燃烧着一支支小蜡烛,把一朵朵小花投进河里,为多瑙河严重污染而“死亡”

    的蒂萨河默默哀悼。那情景更叫人惨不忍睹。

    中国的黄河、长江虽然还没有走向死亡,但至少未被归入健康河流之列。否则人们为什么在长江、黄河流域轰轰烈烈开展“保护母亲河”、“治理母亲河”的活动?

    塔里木河可以说是一条真正处于病危中的河流。但塔里木河饱经忧患,生命力极强,是一条可以复活和复壮的河流。

    事实上,大规模植树造林、防沙治沙工程的实行,就是整个塔里木河治理工程的重要组成部分。恢复塔里木河周围的生态环境,就是为塔里木河减轻压力。要治水,先治沙,这道理再明显不过。

    1990年至1992年,塔里木河流域管理局和塔里木河流域水利委员会的相继成立,就已经拉开了整治塔里木河的序幕。

    但是,塔里木河流域管理局权力有限,职权范围仅限于干流区,不能对全流域实施有效的管理。流域辐射面积达105万平方公里,涵盖南疆五个地州的42个市县,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四个师局的55个农牧团场,人口约800万,还不包括开进沙漠开发塔里木油田的石油系统。这么众多的头绪、复杂的关系,小小一个塔里木河流域管理局,怎么应付得了。即使于1997年颁布了“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塔里木河流域水资源管理条例”以后,由于多头领导各行其事,这个“条例”也很难执行。

    就在这期间,和田发生了一件破天荒的大事情。这件事惊动了中国政府最高领导层,其意义不亚于油田的开发和沙漠公路的贯通,这就是和田改水工程的胜利完成。

    千百年来,和田人民都饮用渠水和涝坝水。每个村子甚至城镇,都有一些蓄水涝坝。夏天有河水通过渠道给涝坝补水,涝坝水还不太混浊。到了秋天,渠边的堆肥、落叶、人畜粪便、群众生活污水都会流进涝坝。各种昆虫和细菌就在涝坝水中孳生繁殖。特别到了春天,涝坝水就成了泥汤,成了介水传染疾病的高发地区。而和田的位置,正处在和田河的源流玉龙喀什河(白玉河)和喀拉喀什河(墨玉河)的环抱之中。身居河流地区的人们,却把喝上清水当成朝思暮想的奢望,而生活在沙漠中的人又将如何?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愿望,也因缺少工程所需巨额资金而无法实现。这令人心酸的议案后来被摆在国务院的议事桌上,全国政协主席李瑞环亲自到和田视察,并当即向改水工程个人捐款两万元。在这种可贵关怀的感召下,新疆和全国各方面都伸出友谊支援之手。经过紧急施工,1995年当年就保质保量地完成了打井改水工程。次年,和田县15万世世代代喝涝坝水的各族群众,终于喝上了清洁纯净的自来水。全国人大副委员长铁木尔·达瓦买提来到和田农村机井水龙头前,望着清澈的流水,激动得热泪盈眶,拿起葫芦瓢喝了满满一瓢水。国务委员司马义·艾买提也来到自己的家乡和田,情不自禁地捧起清水向乡亲们身上洒去。

    新疆要发展,必须首先解决水的问题。和田改水工程的成果告诉人们,解决水的问题光靠本地的力量不够;整治塔里木河的艰巨工程,也不是新疆自身能力所能胜任的。于是,上上下下一片呼声:把塔里木河的治理尽快纳入国家大江大河治理体系。

    开发大西北的春潮涌动,热浪翻滚。

    中国科学院在“关于中国西北地区可持续发展问题”的一份报告中,首先给予呼应:建议把塔里木河列入我国大江大河治理计划,提供相应资金和科学技术,实现塔里木河流域的可持续发展。

    联合国环境与发展世界委员会为“可持续发展”提出了这样的定义:它既满足当代的需求,又不损害后代满足他们需求的能力。

    全国政协副主席前水利部长钱正英,率水利部领导和水利专家来到新疆,进行实地考察和指导。她在和自治区及新疆生产建设兵团主要领导人谈话中说,塔里木河流域的治理关系到新疆的可持续发展。她还表示,考察团将向国务院建议,尽快把塔里木河治理纳入国家重点江河建设计划。

    国家计委也派出官员和‘号家前来考察,为编制塔里木河流域环境综合治理计划提供思路,也为中央领导责成国家计委进行的项目提供依据。

    1999年5月,“2l世纪塔里木河流域管理国际会议”在乌鲁木齐召开,将国外的资金援助和世界河流管理先进模式引入塔里木河的治理和管理。同时,“塔里木河下游绿色走廊保护问题国际讨论会”也在乌鲁木齐举行,中外专家聚集一堂,共商绿色走廊保护大计。

    世界银行出资援助的塔里木河流域首期项目已经完成。由澳大利亚赠款和技术援助的世行二期项目,也正在着手进行。塔里木河流域的治理和下游绿色走廊生态环境的保护,正逐渐引起外界的广泛关注。

    就在千禧之年到来的前后十几天时间里,新疆组织了38位农业、水利、林业、生态等方面的专家,为进人塔里木河整治的实施阶段,进行了针对性的实地考察,这次考察正式拉开了塔里木河生态环境综合治理的帷幕。

    经过实地踏勘,专家们认为应以塔里木河中下游生态环境为综合治理的切人点,以提高河水利用率人手,通过归并引水口来加强河岸和河道的建筑与管理,合理配置生态用水和收取水费。把控制上游用水,整治中游河段,保护下游绿色走廊,实现全流域的生态效益,作为塔里木河流域综合治理的方针。

    与此同时,塔里木河流域管理局为各用水单位办理了取水许可登记,对架泵取水和扒口引水行为实行了严格管理。

    新千年伊始,塔里木河流域管理局召集五个地州的州长、专员和兵团四个师(局)的师长们,与塔里木河流域管理委员会主任签定年度用水协议,明确生产生活和生态用水比例,上中下游用水比例,地方与兵团及国家大型企业用水比例,按计划限额用水,按规定统一征收水资源费,完善配套法规,进入法制管理的轨道。

    在统一管理中,人们得出以下共识:上游和中游应放慢开发速度,必须保证一定的水量流往下游。中游清理河道,束河筑堤,实现灌区河道化,禁止毁堤引水,大水漫灌;在支流共兴蓄洪水库,对水资源作季节性调节,使塔里木河常年有流水,下游应大幅度退耕还林,恢复绿色走廊生态环境。

    自治区还提出要求,立即冻结塔里木河及源流地表水的增加用量,实行渠道防渗和田间节水。建设山区水库,加大塔里木河水量的控制能力,并且大力开发地下水资源,减轻塔里木河的负荷。

    外援应该争取,但治理工程还要靠本地区的力量来实施。在开发大西北、治理塔里木河的鼓号声中,阿克苏地区一马当先。

    千禧之年刚刚开始,阿克苏农村就开始了以平整土地和渠道防渗为中心的节水工程。有的区乡还开展了经济自立灌溉区节水试点工作。水利行政主管部门纷纷与各用水管单位签定了灌溉节水责任状。21世纪春潮将至,阿克苏河畔就唱出了治水节水的第一曲春之歌。

    农一师各团场也分布在阿克苏河至塔里木河流域一带。世纪之交第一个元旦过后不久,各团场就开始引用冬闲水,抓紧农田的早春灌溉减少冬灌地复水,节省用水,计划用水,以保证春播棉花、早稻、小麦和新植林木的灌溉用水。近几年来,阿克苏各团场坚持科学用水,实行喷灌、滴灌、细流沟灌等先进技术,节省了大量农业用水。

    分布在叶尔羌河流域的农三师各团场,为了迎接西部大开发和塔里木河流域的治理,开展了大规模高效率的防渗节水行动。20世纪的最后一年,仅该师48团就投入巨额资金建成两千多亩棉田的喷灌项目,还在万亩果园中进行渗灌实验,为一部分果木引入先进的渗灌材料,由传统的“灌地”变为“润根”,使植株根系长期处于湿润土壤中,提高了果品质量,又大大节省了用水。叶尔羌河岸上的43团,也新建了防渗渠,开挖了排水渠和拦河排碱闸,推广膜下渗灌技术,有效地节约了用水。他们还缩小条田格局,采用小格田、大流量的灌溉方法,成功地实现了高效节水。45团也是新招不断,他们除了用塑料布进行防渗外,还修建了纵横交错的水泥板防渗渠道,使叶尔羌河严重渗漏得到了控制,大大提高了河水的利用率。

    塔里木河下游极端干旱缺水的农二师几个农场,过去这些团场的领导发牢骚说,种不了粮食种棉花,种不了棉花种西瓜。

    抱着一种消极态度。不料,这个牢骚倒为他们开了一条新思路,为什么要种那几十万亩年年欠收的庄稼?还不如退耕还林,压缩耕地,种上森林果木,特别是著名的库尔勒香梨,产值高,销路好,何乐而不为?何必在种粮食的一棵树上吊死呢?世纪之交第一春,各团的团头们正在部署着退耕还林、发展经济果木和扩大养鹿业的新战役。

    帷幕已经拉开,塔里木河流域治理的主体工程、大型项目以及天蓝地绿碧水欢腾的戏剧高潮,定会渐次登场。

    但这场好戏能否成功,关键还在于各级各地的决策者们。过去塔里木河流域过度开发,疏于治理,生态环境恶化,相当程度是由于领导人缺少大流域意识和全局观点造成的。为了自己在职时能取得显著政绩,往往就不顾保护生态环境这个大局,只注重眼前利益、局部利益和短期效应。塔里木河流域出现生态环境危机,人人都看得清楚,但谁愿意拿出巨额资金,去搞看不出近期效益的环境治理,谁愿意控制开发,减少用水,影响本届领导班子的政绩?造福子孙、具有长远利益的事你不做我也不做,你争政绩我也要争政绩,你不管别人死活我也不管你的死活。各自为政,群龙无首,地方管不了兵团,兵团管不了地方,中央单位、大型企业与地方之间,也是各行其事。局部利益损害全局利益,眼前利益耽误了长远利益;有法不依,错失良机,结果人们就把一切压力都强加在生态环境身上,这就迫使塔里木河一步步走向末路。

    过去的这个教训如果不汲取,塔里木河流域综合治理这台戏就很难成功。

    以现代化要求治理和开发塔里木河,就必须转变观念,当务之急是实现从计划经济体制向市场经济体制的转变。越是边远落后的地区,好像越是习惯于计划经济模式,对几十年一贯制的计划经济体制有一种难舍难分的依恋情绪,满足于定额分配或国家补贴的那点物资,陶醉于田园诗意的清贫之中,因而计划经济的色彩在这里的一些地方还非常浓厚。现在市场经济在全国已居于主导地位,带动了经济文化的发展,出现了繁花似锦的知识经济新景观。塔里木河及其流域的治理和开发,是整个国民经济发展的内在要求,必须依靠市场经济的体制和力量来推动。这是大势所趋,就如同塔里木河不息的浪潮,滚滚向前。

    许多有战略眼光的专家学者,提出塔里木河的治理和开发,要把依靠科技进步放在重要位置,依靠科学先行,依靠技术支撑,加快科学技术的创新、推广和应用,提高生产能力中的科技含量。边远落后的地区,更应该放眼世界,尽可能地吸收和使用国际国内科技新成果、新工艺、新材料,以较少的经济投入,取得较大的治理和开发效益。

    目前塔里木河流域的治理和开发,还缺少规模化的系统科学方案,缺少生态经济带动生态环境治理的切实规划,缺少相应的科技支撑。塔里木河流域的治理和开发,需要进行的科研和科技方面的工作很多也很迫切。例如在全流域开展和推广节水农业新技术,提高水资源利用;采用遥感技术、全球定位系统和地理信息系统;结合水文、气象资料…开展洪水遥感预测预报研究,制定全流域水资源优化调配方案.实施全流域胡杨恢复和保护,下游绿色走廊生态保护与重建;结合世界银行塔里木盆地灌溉与环保工程项目,引进国外先进科技和管理经验等等。塔里木河流域的治理和开发,特别需要国家在科技支撑方面给予帮助。如在塔里木河流域地表和地下水资源、水环境及绿洲与荒漠生态环境监测网络的规划建设方面,都需要国家的重点扶持。建立塔里木河流域的资源、环境和灾害遥感与地理信息系统,开展塔里木河流域资源承载力与环境容量研究等,也需要国家立项和全国的支援。

    不久前在乌鲁木齐召开的“塔里木河流域水资源、环境与管理学术会议”上,代表们一致提出“合理开发、加强保护、优化管理、实现塔里木河流域可持续发展”的建议。中国要走可持续发展的道路,塔里木河流域的治理开发也要走可持续发展的道路。可持续发展的中心内容就是寻求人类与自然协调相处,并得到持续发展的条件和方式,使人类生产和消费活动与地球有限的承受力相适应,也就是发展中既满足当代需求,又不损害后代满足他们需求的能力。

    塔里木河流域可持续发展的核心是节水,建立节水农业、节水经济、节水社会和节水道德规范;把自然资源的开发利用和经济增长、环境保护相协调,达到社会经济发展和生态环境保护的良性循环。

    为了有效地对塔里木河治理、开发进行科学论证和实际操作,全社会应树立和普及塔里木河大流域的整体观念,既包括所有支流和干流流域的范围,也包括在地域上相关联的开都河、孑L雀河流域。事实上,近些年来当塔里木河下游干旱难耐的关键时刻,正是在有关部门协调下从开都河、孔雀河引水救急,才减少了下游社会经济的损失。这种大流域观念,有利于对总体规划、行政管理、生产力布局和环境保护等进行全面系统地设计和实施。

    改变塔里木河流域的落后状况,少不了国家的投资和吸引外资,但绝不能把目光只盯在国家的项目和投资上,盯在外省资金和国外资金的投入上。而应该深化自身的水利改革,建立多元化、多渠道、多层次的水利资源投资体系,国家、地方、集体、个人“四个轮子”一起转,改变水利投资渠道单一而又缺乏约束机制,造成资金浪费或挪作他用等不良现象。

    目前塔里木河流域已开始重视节水灌溉,也采取了一些行之有效的措施,收到了一定的效益。但节水灌溉是一个科学的大系统,包括水资源的合理调度、水源工程建设、配输水系统、灌溉制度、灌水方式等多项内容。节水灌溉既是现代农业科技的重要内容,又是缓解供水矛盾的重要途径。所以,节水系统工程必须逐步全面落实。如当前正在进行的对渠底和侧壁的防渗工程,在蒸发量大的地方采取防蒸发措施,明渠改暗渠或明渠加盖板等等。进而采用管道输水。在灌溉方式上也正在进行改造,由大水漫灌向常规节水转变,由常规节水向高新技术节水转变,修建田间工程,采用喷灌、滴灌、渗灌、微灌以及地下管道灌溉等。

    节约水资源是治理塔里木河的关键所在,也是建立生态文明观的重要内容。河流的治理和生态文明观这种新的行为方式的确定,一是要靠人们的自觉,一是要靠法制。在塔里木河流域生态问题十分严重的时候,尤其需要采取法律的手段。当人们各取所需、大肆浪费水资源的时候,当人们乱砍乱伐森林屡禁不止的时候,当人们过度开发使生态不堪重负的时候,当人们严重污染环境造成巨大危害的时候,就不能不采取严厉的法律措施。塔里木河流域的治理,也必须从依法治水、依法用水、依法管水的法制化措施入手,建立完善的水利法制体系。特别要重视有法不依、执法不严、违法不究甚至知法犯法的现象,严肃法纪,维护法律的尊严。

    生态文明是人类文明的一种形式。它以尊重和维护生态环境为主旨。但它不是主张消极地对待自然,只是强调人类在利用自然资源的同时要爱护自然,而不能随心所欲、盲目蛮干,对自然造成难以恢复的损害。生态文明既包括物质文明的内容——

    能动地改造自然、合理地利用自然,为人类创造物质财富;生态文明又包括精神文明的内容一一自觉自律、文明高尚、使人类行为和大自然一样美好,从而使人类精神文明得到提升。所以,塔里木河流域的治理和开发,是使人类文明——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增强和进步的伟大创举。

    坚冰已经打破,河道已经畅通。

    塔里木河像一位英雄伟人,以气吞山河之势掀起时代前进的洪波巨浪,昂首阔步地涌向西部大开发的舞台,涌向舞台的中心和前沿,人们完全有理由指望这台大戏演出成功。

    在塔里木河这个历史和现实舞台的广阔背景上,人们将会看到它长年不息的充沛流水,奔涌的波涛,欢乐的浪花;看到断流的复活,两岸胡杨的新生,红柳迎风舞蹈,沙枣十里飘香;看到沙漠却步、败退,沙产业蓬勃兴起,给人类带来福祉;看到绿色漫延,如海的林涛郁郁葱葱,果园里梨花绽放,花圃中玫瑰花吐艳;雪白的棉花堆与天际的云朵比高,黑色的油海和塔里木河水一起涌动……

    天鹅飞回来了,鸟儿重归旧巢。野骆驼野羚羊毫无后顾之忧地一代代繁殖,九叉鹿角的公鹿带着它的妻儿子女优雅地返回故里,人们对它们只有关爱不再捕杀。还有那些珍奇的鱼类,尽情地游吧!塔里木河及其孕育的湖泊池塘,给鱼类提供了广阔而清澈的水面。

    那些被沙漠淹埋了千百年的古代遗迹,是该重见天日的时候了。塔里木河见证了你们的兴衰存亡,你们今天被惊醒后,再来看看复活的塔里木河的美丽容颜吧!

    一切国内外的探险家、考古学家、旅行家,都大大方方地来吧,这里再也没有往昔的艰难和危险,再也不需要躲藏回避,人们早已消除了偏见,大家笑脸相迎,谈古说今。但为了解开沙埋废墟的千古之谜,还要人们共同献出自己的苦思冥想和学术智慧!

    北京的填鸭,南方的莲藕,美国的牛蛙,荷兰的郁金香,一切先进的科学技术,人类文明的成果,都到塔里木河来安家落户吧!

    看,复活的塔里木河腾起了欢迎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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