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斯庵客居几日,顾彩虽不曾出门,每日里却是高朋满座,饮酒赋诗,不亦乐乎,居然忘了自己是客人。这日,田舜年又来邀请顾彩,说是要他牵头举办诗会。两人就在石楼阁小饮,定下每月的初二、十六两日为诗会日,雷打不动。但是主盟却要顾彩担任,顾彩又哪里肯受?最后田舜年请求再三,顾彩只好答应。
自当了主盟,顾彩就遍请寄于容美的诗客。蜀中孝廉高冈当了书记,荆郡庠生钟南英,岳郡庠生祝九如也一同入了诗会。钟南英是十二郎的老师,祝九如是太都爷孙子田图南的老师,顾彩早就认识。只是皇甫介要求加入,田舜年向来不喜欢他,怪他平时出口粗鄙,要不是儿子田炳如求情,早将他逐出容美。一开始,顾彩不知,便应承下来,见田舜年拉下了脸,才问这是为何?田舜年说,此儿不讨人喜欢,徒增笑料。顾彩好笑:作诗不就为取乐,要是乐不起来,我们作诗不是白耽搁工夫?田舜年说,这有何妨,我再给你介绍一位高人就是!这就带着顾彩等向紫草山逶迤行来,想请宋先生一同下山饮酒赋诗。
这时,三月的山花开在怪石间,和风吹拂着山坡,一片片亮闪起来。间或有几声布谷鸟的叫声在山野回荡,草庐又升起一缕缕炊烟。一出司城,老远就看见亭庐在啼声中一起一伏。来到山下,一行下得马来,又一步一步朝山上走去。不时有几只白鹤从湾里飞出,掠过头顶,煽动他们的思绪。放眼而望,一座座坟茔已经渐渐返青,在鸟鸣声中显得越发清幽。又是一年春草绿啊!田舜年感慨万千。心想人生在世,犹如白驹过隙,只不过一抔黄土,几茎青草,到头来只剩一个土馒头。可就是这样,一位老人在山上独守十几年,与一亭两庐数坟为伴,不食人间烟火,又有几人能知个中滋味?上得山来,山门早已打开。
“太都爷这么早!宋生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宋生虽已白发苍苍,但是精神依然抖擞,目光炯炯有神。
“有朋自远方来,前来拜访先生,我来引路!”田舜年老远地说道。
“宋老先生好呀!”顾彩马上问候,双手作揖,“晚生特地来向先生讨教!”
“啊哈,岂敢!岂敢!”宋生连忙回礼:“顾先生大名如雷贯耳,老夫又岂敢班门弄斧?”遂请一行人进屋叙谈。
大家环顾一眼,却说还是去米拜亭的好,那里亭如华盖,花木扶疏,山石嶙峋,空气清新。一行人便来到亭里。宫人早将带来的饭菜提上。大家依次坐下,就开始小酌。宋生这才知道,他们是想请他下山一同作诗,便捻须而笑:“老生只有半把胡须,一身嶙峋,两袖清风,三栋茅庐,四面秋风,五谷炊烟,六根玄黄,七窍瞑顽,八仙苍海,九九一归!哪还有什么诗意!徒增笑尔!”
“奇才奇才!请受晚生一拜!”顾彩撩袍就要给宋老先生施礼。
“使不得使不得!”宋生慌忙拉起顾彩,“先生这不是要折杀老朽吗?你填词的《小忽雷》传奇早已轰动京城,我这乡野老夫是高山仰止!”
“先生谬赞!先生谬赞!”顾彩笑容可掬,“这是孔尚任先生立意布局,让我填词,算是我俩最初的合作吧。倒是孔先生的《桃花扇》誉满京城、轰动朝野!不说王公大臣,就连康熙爷也赞赏有加,说音韵美妙、文采了得!只可惜,康熙三十九年四月,孔先生就以‘耽诗酒,废政务’等罪被罢官,《桃花扇》也遭禁演。幸好明如公子在皇家侍卫期间,有幸将《桃花扇》介绍给太都爷,才使得《桃花扇》在容美流传下来。顾某替孔兄感激不尽!”
其实这《桃花扇》宋生又何尝不知?他不知看过多少遍了。遂笑道:“其实老夫这一生,跟随文相国南征北战,虽然壮志未酬、饮恨一生,但结识铁峰父子,隐居容美,固守此庐,吟上几句《桃花扇》,回味烽火岁月,也可快慰平生!下山就免了吧。”
田舜年感动不已,想不到这宋老先生如今还有这等气度,不愧为山中隐士、世外高人。便笑道:“只是山中寂寞,穹庐简陋,舜年我不能常来看望老先生,实在过意不去!”
“哈哈!还是太都爷说的好,当今天下一统,民众安居乐业,是为太平之象,那些造反之事,也只能以戏传之了!”宋生朗声大笑,自饮一杯,又道,“只是当今这满汉不和,即便一曲《桃花扇》,也让清廷上下不安!孔先生既遭贬官,只怕顾先生也得多加留意才是!”
“这个倒也无妨!”顾彩说,“我只恨与孔先生改编的《南桃花扇》至今都还没有找到婆家!”
田舜年何尝不明白顾彩的意思?却说:“自从《桃花扇》被禁演以来,我儿明如就曾告诫于我,让容美也要多加注意才是!说千万不可传言出去。说一旦惹恼了皇上,一旦怪罪下来,我等就吃罪不起了!”
“这个倒无妨!”宋生说,“这容美的《桃花扇》用的是毕兹卡语演唱,满人、汉人都听不懂!”
“这个我倒不怕!”田舜年说,“我担心的是内奸!”
“内奸?”顾彩有些不解。
“可不是么?”田舜年说,“这武陵土司哪个省心的料?为了争夺地盘,相互结怨已久,保不准哪个生事奏你一本,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个担忧宋生自然理解,不说南面的桑植,就是西边的忠洞,也都不是省心的料。但他不便多嘴,只是把话题又转移到《桃花扇》上,还不时地吟唱几句,尽情把酒言欢。顾彩也一同附和,想不到这老先生已经八十高龄,还谈吐自如,思路清晰,不禁钦佩之至。大家于是借花献佛,又开始赞誉老先生心宽体胖,不知有何妙法?宋生笑道:“也无他,唯静养而已!”惹得大家不禁开怀大笑。
可是,无论大家如何邀请宋生就是不肯下山,说自己已有十多年没下山,唯守着这一山一亭一庐,方觉心里踏实。田舜年不便强求,只得与顾彩一行人依依不舍地离去。
2
这天正是十六诗会日,大家都到百斯庵来了。一早顾彩就在石楼阁上,赋得容阳形势诗歌一首:“两崖官道夹清溪,村舍参差竹树齐;山作铁城分内外,桥连草市辨东西。石田耕破凭牛力,霜磴悬行信马啼;向晓众禽争百啭,独鸣林表是天鸡。”几位诗会者看了,都说妙,唯独田舜年说:“我看,顾先生这是偷作,应该再罚他作诗一首。大家以为如何?”几个都附和说:“应该应该。”顾彩见推脱不去,也就当仁不让,踱了几步,随口吟道:“一朵芙蓉插九霄,八峰端笏总来朝;平临全楚天心近,隔断扶桑日驭遥。暖处繁花皆已谢,冷中残云未全消;澧兰湘芷芳菲遍,又废春工长柳条。”几个都说好诗,只是道尽了容美形势,我等再也不敢作诗了。田舜年便道:“既如此,我们不妨四处看看,再让顾先生作个够才是!”
大家于是谈笑风生地出了百斯庵。刚到九龙桥头,田舜年的二女婿三女婿一同结伴前来。见了大家,连忙下马来拜。不巧,大女婿田雨公这时也来了,还未及下马,二女婿刘天门就挖苦道:“此乃一爵爷也!”惹得大家一阵好笑。这二女婿刘天门办事果断,近来又买了长阳等14处地方,田舜年非常赏识。田雨公却没有这等好福气,见被众人取笑,红着脸问了声好后,就落在后面,再也不敢抛头露面。
这时,见一小孩在桥上的铁链上滑来滑去,大家都惊得哦了一声,连忙停下驻足观望。田舜年则说:“很勇敢,赏银十两!”顾彩很是不解:“听说容美将士忠勇无比,难道都是这般锻炼出来的?只是太危险了,几十丈高,摔下去,还不粉身碎骨?”田舜年大笑:“他虽勇敢,但也玩得太过分了,所以还得打他二十板子屁股!”
胡亲将听令,就要带着小孩去打。一打问才知这小子竟是向管家小妾生的幺儿,名叫向武。他犹豫起来,急忙报与太都爷,问打还是不打?田甘霖板着脸道:“本王一言,虽不是皇帝老儿金口玉言,却也是一言九鼎!”胡亲将就象征性地打了向武二十板屁股。不料这小子得了银子,居然没有呻吟、叫唤一声,实在难得。顾彩莫不生出敬畏来。
一行又谈笑风生地朝前走。过了八峰街,就来到西街头。街头有一桥,名曰得胜桥,是为当年邬阳关大捷所修,落成后田舜年一直没来过。这日管事旗长早已在桥上布置围帐,安排了酒桌,还特地请来了戏班。此时桥上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桥畔下还准备有几只大船,准备泛江赋诗。田舜年走在前,便对顾彩道:“我准备这石碑,等待名人作记久矣,现在该请先生一赐墨宝!”
“不知桥为何名?”顾彩笑问。
“得胜桥!”田舜年满面春风,“那年桑植、东乡土司犯我边境,我四十八骑大破他们千余骑,所以以此命名。”
“很小气啊!”顾彩摇头,“你想,容美跟桑植世代通婚,败了又算什么耻辱?胜了又算什么功劳?那年不正是皇上大胜噶尔丹,普天同庆么?要是以此寓意命名,足可见你不忘君父之义,不是更为大气、更为豪迈?”
“哦,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还望先生多多赐教、多多赐教!”田舜年不禁拍了一下脑袋,好不畅怀。
顾彩沉吟半晌,这就想起康熙二十八年正月二十日,满天大雪的北京午门外广场上,红妆素裹,琼玉铺地,三万名顶盔带甲的军士排成三个方队,在瑞雪中如钢浇铜铸一般站立。文武百官及监国太子恭送皇帝御驾亲征。而且前行一天,康熙接连传下大赦天下、永不加赋两道圣旨,使得京城百姓无不感激涕零。那时候,康熙欲远征沙漠平定葛尔丹叛乱的消息早已传扬天下,百姓更是无不欢欣鼓舞。而叛匪葛尔丹因为十几年的东征西战,也在西蒙古称雄称霸,又与西藏达赖喇嘛和罗刹国暗中勾结;还于康熙二十六年秋天,亲率十万大军东进占领了东蒙古的乌兰布通,觊觎东蒙、西蒙、漠南、漠北,梦想一举杀进关内、夺取康熙的江山。康熙御驾亲征,饮北风,宿雪地,不到两年就剿灭了葛尔丹,平定了西北叛乱,从而使大清境内得以从历年的战火中解脱出来。想到此,顾彩手握狼毫,一挥而就。
田舜年拿起一看,更是点头称赞不已:“先生真不愧是文章高手,气势恢宏!令我等乡野之人茅塞顿开,大开眼界!佩服佩服!”遂叫石匠立即雕刻。
大家于是一齐下河上船。
已是日中,但见桥如长虹卧于溪涧,泛起层层波浪,荡向远岸。接着歌声响起来,在水面上轻轻漂浮,渐渐消隐在天水尽头。而紧靠司城一岸,砌着整整齐齐的石堤,仿佛被下河的石阶切割成了一叠叠银锭。远远望去,吊脚楼和窨子屋相间而立,泾渭分明,屋上蒙着的点点残雪,在日光下更是熠熠生辉。唯有河码头的杵声将一片响亮抛出峡江,送入天宇。而楼上的彩练和织锦随风飘荡,又荡起一片无边的风情,随着船歌和桨橹之声唱和,就仿佛自然的一曲天籁之音。不时还有钟鼓之声悠悠传来,掠过水中的倒影,深入龙宫,发出浑厚的回响。这时候,云彩和日头就破碎在河心里,破碎的倒影随着榧桨起落,又一片片消散开去,就像洒下的鱼鳞满河生辉。而河风也起了,掀起岸边的柳丝和云影又一同荡起秋千。春天的故事就这样掉进河心里,随着波光渐渐远去。
田舜年一路哈哈大笑,遂举杯相邀:“泛江畅游,饮酒赋诗,乃九峰平生之快事也!今日得遇知音,愿睹先生之高山流水,不知可否?”
顾彩已是心旌摇荡,便作了一首《龙溪晴望》,迎风而诵。大家又是一番赞赏。船只正好从九龙桥下穿过,大家又一齐抬头而望,但见桥高四五十丈,犹如天桥卧于峡涧之上,随着云水在走。此时百斯庵倒映水中,石楼阁浮于空中,恰似琼楼玉宇。顾彩不禁心潮澎湃,赞道:“顾某今日见此胜境,才知天下之客,愿做山中之人也!”于是欣赏两岸奇景,再不敢作诗。
一行人从码头上岸,回到石楼阁,又开始分韵赋诗。田舜年最为敏捷,最先一个作出诗来。顾彩不便再作诗,就开始评判。拿过来一看,见田舜年作的是一首《竹枝词》:
风无淫糜政无苛,鸡犬桑麻尽太和;
问是桃源君信否?出山人少进山多。
顾彩见太都爷的诗虽有些粉饰太平之意,却也道出了容美蒸蒸日上的景象,遂大加赞赏。其实,自从一只虎李过洗劫容美以来,已近六十余年,容美才得以渐渐恢复元气,不能不说这太平景象来之不易,所以这诗该排第一。哪知田舜年看了皇甫介的诗后,大笑起来:“你这也是诗么?”便要他重作,实为戏耍他一下。皇甫介恬不知耻,还正儿八经地坐到一边去想了。田舜年就给亲将使眼色,不一会儿就来了几个小孩,在皇甫介的板凳下悄悄点上爆竹,噼里啪啦几声,竟吓得皇甫介扑爬翻天地大叫起来。惹得大家笑得前仰后合,差点笑岔了气。
这时胡亲将走来,附在田舜年耳边说了几句,他的脸就忽地青了,不觉大怒:“哼,真是吃了豹子胆了!走!”站起身来就走了出去。
顾彩见状,忙问出了何等大事?胡亲将赶紧说,太都爷的一件貂皮大衣被偷了,这大衣还是明如少爷特地从京城捎回来的。“这还得了!”大伙一听都愤怒起来,诗会竟不欢而散。
3
一连十多日,司城如临大敌,却没有找到那件珍贵的貂皮大衣。这天又到初二诗会日,田舜年按时来到石楼阁,一并来的还有叶泰斗。顾彩一见叶先生,就抱怨起来,说先生真是闲云野鹤,一眨眼就不见了,让我一番好等!叶泰斗说,顾先生才是名副其实的梦鹤居士,我不过一闲云罢了!又岂敢与先生相提并论?顾彩大笑,说如此说来,我离不开叶先生,叶先生也离不开我了,因为闲云野鹤在一起,才是人生最高一处境界嘛!
可不是么?大家都附和说闲云又哪离得了野鹤?都彼此彼此。笑过,大家相互让坐,唯有泰斗侄儿知秋不必谦让,径直一屁股坐下去。大家又是一阵开怀大笑。叶泰斗哭笑不得,连忙解释:“自从那日被白虎吓过以后,都还没清醒过来。唉,也真是拿他没办法,让大家见笑!”
“哪里哪里!”大家一点儿也没在意。叶泰斗就把知秋拉到一边,让他自个去玩。知秋见大家说起那件貂皮大衣,就插话道:“我知道是谁偷的!”
哦!田舜年转过身来,忙问知秋是怎么知道的。叶泰斗怕知秋惹事,就喝道:“不可胡说!乱说可是要割舌头的!听见没有?”田舜年说:“先生不必吓唬孩子。知秋但说无妨!”
“我说的可是真话!”知秋站起来说,“那天夜里,我看见一个人的背影。当时我也不晓得我在做什么,那个人见了我,吓了一大跳,丢下东西就跑。我转了一圈就醒了,就看见那人拿了大衣走进梅相公家。”
田舜年忙问那人是谁?知秋说是九寿儿!是吗?田舜年便对胡亲将道:“快快把九寿儿带来!”知秋就打磕睡去了。
一会儿九寿儿被带来。见田舜年铁青着脸,他忽地跪下地去。田舜年却将烟袋往桌上一叩,厉声喝道:“大胆猴儿,你可知罪?”
九寿儿一见那三个脑壳的烟杆,早已吓得屁滚尿流,却故意装不懂,敷衍道:“小的确实不知,还望太都爷明示!”
“哼!”田舜年说,“你可知道偷窃该当何罪?欺骗本爵爷,又该当何罪?”
“当割手指、耳朵!”九寿儿说。
“那你明知故犯,又该当何罪?”
“该、该挖眼珠!”九寿儿说。
“来人,把梅相公请来!”
九寿儿顿时吓软了腿,不再狡辩,忙磕起头来:“太都爷,你就饶了小的吧,小的这就从实招来!不敢有半句谎言!”
原来九寿儿一直为老土司上了自己宫刑怀恨在心,这次便趁老土司饮酒作乐之际潜入他的房内,将那件貂皮大衣偷了。本来神不知鬼不觉地,哪知半夜碰上了知秋。所以大家一说起貂皮时,知秋便插了一句,把九寿儿抓来,一审便逮了个正着。这时听说要带梅相公前来对质,知秋又插了一句:“不用去了,梅相公走了!”田舜年就一把拉过知秋,问你又是怎么知道的?知秋说,是我给的他绳子,他上吊了!
田舜年哈哈大笑,心想知秋怕真是脑壳有问题。又来审九寿儿。一会儿就有人来报,说是梅相公上吊了!大家望着知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知秋竟是个阳无常!
本来田舜年不想杀九寿儿的,见梅相公因他而死,这就容不得他了。当然,最主要的原因田舜年不便说出口,这与九寿儿帮助田京儿造反有关。之前没有造成既定事实,他便没加追究,现在见机会来了,又岂肯轻饶?不想顾彩和叶泰斗都来说情,说偷个东西不犯死罪,姑且再饶他一次。田舜年说那也得听天由命,按祖传的规矩定夺!
这祖传的规矩,就是以五面旗帜来定夺生死。这五面旗只有一面黑色,要是抽到这面黑旗就非死不可。其次是宫刑,其次是断指,其次是割耳。当然,旗帜都是插在土司身后的,土司先要祷告于天,然后反手抽取,哪知抽出的恰恰就是那面黑旗。九寿儿一见当即吓晕过去。事实上田舜年动了手脚,对着漆得发亮的家具,他自然能分辨出颜色了。顾彩和叶泰斗不知,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任凭太都爷处置发落。这时几瓢水淋上去,人就清醒过来。但见面前围满了人,九寿儿就翻着白眼说:
“你们偷人偷得,难道老子就偷不得东西?这都是什么王法啊!”
“大胆!放肆!”田舜年气得脖子根绯红。因为这偷人的事说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他与姨娘万静尼姑偷情的事。这事在司城讳莫如深,他个九寿儿居然还敢说?这不是在出老子丑吗?哼,老子就让你有好戏看!遂一声冷笑:“你知道就好。我们偷得人,你就偷不得东西!晓得不?”
“你们真真不是个东西!”九寿儿也发横了,心想反正一死,杀头不过碗大个疤,也就破罐子破摔,一个劲地道:“哼,老子想偷人,你们就割了老子的东西!老子偷东西,你们还想要老子的命!老子就是去做鬼,下到十八层地狱,也要讨回个公道!”
几个亲将忍不住捂住嘴偷笑。田舜年顿时大怒:“这厮胡说八道,给老子丢进蛇坑,让他立马去死!”
九寿儿就雄不起来了。他最怕的就是毒蛇,更何况还是一坑蠕动的毒蛇?但事已至此,也由不得他了。行刑手就连推带拽地将他带到蛇坑,田京儿一见,就问九寿儿又犯了什么事?九寿儿说:“你狗日的守这么久蛇坑,还没喂一个人进去,老子来试试。”
田京儿一听哆嗦起来,抱着九寿儿就哭。九寿儿说你哭什么呢,马上就有好戏看了,你不正好可以一饱眼福么?田京儿说要是你守坑就好了!九寿儿说好啊,现在我俩一起来守就是了。一声大笑,又呜呜地哀号起来。
行刑手见他俩没完没了,就催开了。田京儿只好开门。望着一坑蠕动的毒蛇,他又抽咽起来,说要是知道第一个喂的是你,当初老子就不来守这蛇坑!老子再也不想守了!这分明是不想让老子活嘛!九寿儿苦笑,说你莫走!你狗日的要是走了,老子就连说话的人也没有了。他不想寂寞地死去。
不待说完,行刑手冷不丁一把就将九寿儿推了下去。轰的一声,只见他在蛇堆上几个翻滚,一身就血淋淋的了。这时一道光影投进来,惨叫声破空而出。田京儿张大嘴巴,睁大眼睛,竟是喊不出一句话来了。只一会儿,九寿儿就变成了一堆翻滚的白骨。
天啊!田京儿一个趔趄,就栽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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