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大鹏请村里人吃饭，本来饭桌上挺热闹的，可快散席时他说的那几句话，大伙听了都觉得别扭。大鹏说什么了呢？他说：“下个月，我和小鹏他妈要去美国进修三个月，正好也是暑假，就让小鹏在这里呆上一阵。我们家小鹏从小在城里长大，细皮嫩肉的，比不得山里的孩子，希望大家多顾着点。还有，城里孩子的肠胃也比不得山里人，不干不净的东西千万不能让我们家小鹏入口。还有啊，我知道，山里孩子手脚重，请大家回去后给自家孩子提个醒，今后和我们家小鹏打闹时千万注意，别一不小心弄破他的脸，那可就害我们家小鹏一辈子了……”
大伙虽说嘴上没说什么，可听大鹏一口一个“山里孩子”，一口一个“我们家小鹏”，心里就是不痛快，好好一顿饭，吃到最后一点没了滋味。
大鹏第二天就回城里去了，小鹏见他爸一走，简直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没几天就和村里几个捣蛋孩子混成了一片，还居然指挥起那些半大小子，成天在村里、村外打打闹闹，惹得鸡飞狗跳的事儿一桩接着一桩。后来，小鹏还带着那帮半大小子在后山烧兔子洞，眼看着火借山风“忽拉”一下燃起来，全村人奋力扑了半天，才算保住那片林子。
孙子这么顽皮捣蛋，王老太又没别的办法，只能挨家挨户地赔礼赔钱。大伙都劝王老太：“你得好好管管这孩子，听大鹏那天说的那些话，就知道是从小被他父母给惯的。”可王老太哪里舍得，任由他去。
这天，小鹏跟村长家的二娃子去后山庙里玩，二娃子指着放生池里一条尺把长的红鱼，对小鹏说：“你看这条金鲤鱼，我爷爷说，它是在观音菩萨的莲花池里长大的，是从南海游过来的呢！”
小鹏睁大眼睛看了看，嘴一撇：“你胡说！这叫红鲤鱼，城里多的是，上回我还吃过一条呢。”
“你吹牛！我爷爷说过，吃了金鲤鱼会死人的。你要吃了，还能活到现在？”
“哈哈，你爷爷这是在哄你哪！”
两个孩子正吵吵嚷嚷着，一个小和尚跑过来，板起脸对他们说：“吵什么吵？师父正在打坐！去去去，到外面玩去。”
可被撵出庙门后，二娃子还是不服气：“你上次说连蛇都没吃过，怎么会吃过金鲤鱼？你们城里人就是爱吹牛！”
小鹏急得直跺脚：“我就是吃过的嘛！红鲤鱼有什么稀罕的，你要不信，我把池子里那条吃了！”
二娃子不信：“你真敢吃？你不怕死？”
小鹏不屑地撇撇嘴，说：“咱走着瞧！”
第二天一早，还在睡觉的二娃子就被小鹏扯了起来。小鹏神气地把手里的书包反过来往地上一倒，只听“扑”一声，一条尺把长的红鲤鱼直挺挺地从书包里掉了出来。
二娃子眼睛瞪得溜圆：“是庙里那条金鲤鱼？”
小鹏点点头，说：“我昨天晚上去用网杆网的，我没吹牛吧？走，二娃子，我们去后山，弄点干柴烧了吃。”
二娃子吓得直往后缩，连连摇手说：“不不不，你快把金鲤鱼拿出去，我爹要看见了，会打死我的！”
他这话刚落音，就听屋外“咣当”一声响，重重的脚步声紧跟着就到屋里了，是二娃子那当村长的爹回来了。
村长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地上的红鲤鱼，愣住了，半晌才哑着嗓子问：“是庙里抓来的？”
二娃子赶紧摇头，指着小鹏说：“爹，是他抓的，不关我事。”
村长低下身去摸了摸，金鲤鱼的身体干干的，早已经死了。他一把扯过二娃子，“啪”一掌扇过去，吼道：“小畜生！这可是放生池里的鱼，你们闯大祸了！”
小鹏想不明白：一条小小红鲤鱼，怎么会让村长这么紧张？
当天中午，村长领着一帮老人朝庙里赶去，王老太牵着小鹏跟在后面，眉头紧锁，一言不发。进庙后，老人们急奔放生池，见池里虽然还有不少鱼，但缺了那条金鲤鱼，就感觉少了灵气，于是眉头锁得更紧。
这时，庙里的老和尚走了过来，看看小鹏，说：“万种罪孽中，杀生最重；万种功德中，放生第一。所以啊，放生池里的生灵，哪怕是小鱼小虾，也不能伤害，何况是这么一条金鲤鱼啊！”
村长和一帮老人在旁边连连点头，王老太想说什么，但张张嘴，没出声。王老太念了几十年佛，想来她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老和尚接着说：“阿弥陀佛！说起杖责，本来只适用于本寺僧众，但如今既然是捕杀了寺中生灵，用用也是无妨。”
杖责？王老太吃了一惊：“师父，我孙子还只有十来岁，只怕……只怕会打坏他呀！”
老和尚点点头，说：“那就打手心，两手各打五十下，以消罪孽。”
一个小和尚立刻拿来一块竹板，一寸宽，三尺来长。
老和尚对王老太说：“我怕小和尚不知轻重，还是由你亲自来打吧。只是，佛祖在上，打轻了怕是无法消罪的呀！”
王老太犹疑着从老和尚手里接过竹板，咬咬牙，拉过小鹏一只手就打了下去，一下，两下……随着“啪啪啪”的声响，小鹏痛得“哇哇”乱叫，嘴也歪了，手也肿了。王老太受不了了，当打到第十下的时候，她“啪”地扔了竹板，搂过小鹏就号啕大哭起来。
此时，村长心里真是又生气又不忍，他沉吟着，对老和尚说：“师父，小鹏不比咱山里孩子，再打下去只怕真会伤了他呀，他那手还要写字，还要画画呢！您看，剩下的四十竹板是不是先记着，下回若是再闯祸，再补上？”
老和尚看看小鹏，问他：“你知错了吗？”
小鹏从小到大哪受过这样的打？不停地哭，不住地点头。
离开寺庙时，老和尚交给王老太一些草药，让回去给小鹏敷上，还关照小鹏，以后再惹事儿，绝不轻饶。
经过这件事后，小鹏听话了许多，甚至每天还会帮着王老太养养鸡，收收鸡蛋，跟着王老太把多余的鸡蛋和从地里摘下的青菜拿到集市上去卖了换钱，小鹏也才知道，原来钱是这样挣来的。
短短两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到暑假结束的时候，小鹏已经像变了个人似的，懂事儿多了。后来大鹏来接儿子，听说了金鲤鱼的事，特意去庙里拜访老和尚，还在镇上买了一缸小金鲤带去，准备在放生池放生。
见到老和尚，大鹏满怀感激地说：“师父，其实我们夫妻俩并没有出国，所以让小鹏来这里生活，就是要让他到山里来锻炼锻炼。那天晚上吃饭时，我是故意当着大家的面说了很多不中听的话，就是想引起大家反感，给孩子更多一些挫折。”
随后，大鹏就随老和尚来到放生池边，将带来的小金鲤放了进去。
看着鱼儿们在池子里欢快地游来游去，老和尚意味深长地对大鹏说：“本来，我不会因为无知孩童的顽劣就用杖责，也是看他劣性太重，而老人家又处处护着他，如果不找个事由狠狠点醒，不知以后这孩子还会惹出多少麻烦来啊！”
这一瞬间，大鹏心里真是感慨万千，他多么希望小鹏在以后的成长路上，能不断有善心人帮扶啊！
（曾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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