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州过府:哲贵自选集-酒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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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主任突然笑了起来,伸出白嫩的手,对黑壮中年男子挥了挥,说:“放开她,没事了。”

    钱多星在电话里威胁我:“他×的,晚上你不来撑台面,小心我砸烂你的狗头。”我说:“我一个跑文化线的小记者,能撑什么台面?”他说:“叫你来你就来,他×的,当一次花瓶不行吗?”钱多星是我少年朋友,自幼练拳,学以致用地办了一家武术学校,当校长后,他本质上还是粗人一个,说话爱带粗口。今年初,他的武术学校想扩大经营范围,增加艺术类培训,审批一直办不下来,后来拐弯找到一个叫孙主任的能人,才把审批手续办妥。为了宴谢孙主任,钱多星通过中间人约了好几次,对方才勉强点头。

    信河街的风俗,托人办事后要宴谢。这个宴谢很有讲究,酒店要五星级。包厢号要带“8”或“6”。白酒要茅台或五粮液,红酒要原装进口。最主要的是陪酒的人要有质量,又不能抢主宾风头。

    我答应来陪酒,倒不是害怕钱多星砸烂我的狗头,他当上校长后,骂骂咧咧的多,实际操作的少,我主要想见一见他宴请的孙主任,听说此人神通广大,在信河街没有办不成的事,有地下组织部长之称。我还听说他的本名叫孙一克,是信河街一个城中村的村委会主任,场面上大家都称呼他孙主任,本名倒被大家忽略了。最让我感兴趣的是,孙主任有个雅好,喜欢书法,尤擅章草,跟信河街的书法家时有吟唱往来也。

    晚上六点一刻,我准时到达酒店,贵宾“666”包厢里除了钱多星已有一男一女两个客人。男的六十来岁,身高一米八多,身板很厚,满脸油光,鼻子通红。钱多星介绍说:“这位是我们信河街书法家协会的王副主席,王副主席是孙主任的老师。”

    “是朋友,不敢称老师。”王副主席赶紧说。

    “王副主席文武双全,不但是书法家,还是一位武术教育家,是我启蒙恩师,现在是我们学校的艺术顾问。”钱多星说,“这次如果不是王副主席牵线,我攀不上孙主任。”

    “举手之劳而已。”见钱多星这么说,王副主席把厚身板撑直,客气里透着一丝得意。

    女客人叫娄如瑜,是一家艺术培训部负责人,我给她写过报道,听说她接下来跟钱多星联合办校。娄如瑜三十岁不到,中等个子,微胖。皮肤红润。晚上穿一件绿色短袖低胸套裙,一对胸脯异峰突起,相当险要。脸上化了妆,红唇黛眉,皮肤显得尤为细腻。小眼睛,双眼皮,眼角上翘,看人时一眨一眨的,让人浮想联翩。她知道我和钱多星的关系,每次见面很随意地跟我搂肩搭背,但我不知道她和钱多星是什么关系,所以每次都显得被动和拘谨,在她面前像个小学生。钱多星有一次跟我开玩笑:“你是不是看上娄如瑜,想跟她上床?”我一愣,马上骂道:“钱多星,你他×今天没刷牙啊?”钱多星也不回话,只是嘿嘿地笑。

    孙主任还没到,大家坐在包厢的沙发上等,钱多星喊服务员给我添一杯茶,喊了三次,才匆匆跑进来一个瘦小且皮肤发黑的女服务员,钱多星皱了一下眉头,对服务员说:“你是怎么服务的?”

    “对不起,先生,隔壁的服务员今天辞职了,我晚上要负责两个包厢。”服务员说着,端了一杯茶给我,把其他客人的茶杯续满。

    “操,你们还是五星级酒店呢,把经理叫来。”钱多星说。

    那个女服务员皱着眉头,一脸的不乐意。见钱多星这么说,挑衅地看了他一眼。我对钱多星说:“算了,我们包厢客人也不多,别为难人家。”

    服务员见我这么说,抬头看了我一下,我对她笑笑,她面无表情地瞪我一眼。走廊里突然响起叫服务员的声音,她抬头看了钱多星一眼,钱多星当作没看见,我对她说:“我们客人还没到齐,你先去隔壁吧。”

    她匆匆跑出去。

    娄如瑜看看我,又看看钱多星,笑着说:“钱多星钱校长,你应该多向人家记者学习,连对服务员也这么温柔体贴。”

    钱多星一听就笑着说:“你这个小贱人,我知道你算计我这个同学很久了,晚上我就把他发给你做福利好不好?”

    “好呀。”娄如瑜毫不犹豫地说,但她马上又对钱多星说,“可人家又不是你的福利,你凭什么说发就发?”

    “你们打情骂俏,别把我当道具。”我觉得自己脸红了,赶紧说。

    “你们别开这种玩笑了,我一看这个小兄弟就是个实在人,”王副主席指了指我说,“你们看,说得他脸红了。”

    “现在会脸红的男人不多了。”娄如瑜说。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脸皮厚吗?”钱多星笑着把身体靠向她。

    “去。”娄如瑜笑着推开他。

    六点半,孙主任没到,王副主席掏出手机看了看,说:“我们再等等。”接着,聊起酒店服务员的话题,他说这行业门槛低,薪酬不高,又不受客人尊重。他说了一个故事:一个客人对服务员不礼貌,服务员就在菜里下泻药,一回到家,一桌的人先后发作。王副主席说:“还好这个服务员手下留情,如果下的是鼠毒强,一桌的人都要送命。”钱多星笑着挠了挠头皮说:“我也知道应该对服务员客气,可一碰到事,他×的还是忍不住发火。”王副主席也笑着说:“这也是一种修养啊。在这一点上,你应该多向孙主任学习,他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和气生财嘛。”娄如瑜也说钱多星脾气不好,说话像打拳,很伤人。王副主席又笑着对他说:“你大小也是一个校长了,等会儿孙主任来了可不要说粗口啊。”钱多星笑着说不会的。

    等到七点钟,孙主任还没来。钱多星看了看王副主席,说:“王老师,麻烦您催一催。”

    王副主席掏出手机,按了一个号码,等了一会儿,孙主任接了。挂了手机后,王副主席说,孙主任很早就出来了,赵局长临时找他商量个事,谈好事就赶来。赵局长就是审批学校手续的主管局长,钱多星一听,连忙说:“好的好的,我们不急。”

    接着,大家把话题转移到孙主任身上,主要是王副主席在介绍,他说孙主任不简单,他为了当上这个村主任,竞选时花了一千万,给村里每个选民发红包和香烟,连续三天在大酒店摆酒请客,安排所有老人免费旅游北京。他这个村更了不得,固定资产几十亿,有大型商场、体育场、游乐中心、房地产公司、五星级酒店,他每年的活动经费是两亿。最最难得的是,孙主任没有架子,朋友有困难,只要找到他,要钱给钱,要力出力,总是尽心尽力,不图回报。

    听王副主席这么一说,大家越发希望早点见到传说中的孙主任。但大家知道孙主任正在跟赵局长商量大事,钱多星也不敢再让王副主席催他。

    一直等到七点半,大家听见对方肚子里茶水滚动的汩汩声,门外终于传来一个男人的说话声,王副主席一听,说:“孙主任来了。”

    包厢里的人齐刷刷站起来,眼睛盯着门口。钱多星快走两步,估计想去开门。门自动开了,推门进来的是一个黑壮中年男子,穿着紧身黑色T恤,身上的肌肉一块一块,把T恤撑得像气球。我以为这个黑壮肌肉男就是孙主任,但他并没抬头看大家,而是侧身看着门外,门外的声音更加清晰,在一阵温和的轻笑和说再见声中,门口快步进来一个三十来岁的人,小个子,白白胖胖,穿一件白色圆领T恤,中间鼓出一个将军肚,脸上一团和气,眼睛里全是笑意。一进门来,他收了手机,抱拳在胸,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嘴上说着,眼睛环绕包厢一周,在娄如瑜脸上和胸脯上做了重点停留。见大家都未入座,不由流露出满意的神态,他上前一步,握住王副主席早早伸出来的手,说:“不好意思,让王副主席久等了。”

    “孙主任辛苦了。”王副主席双手握住他的右手,高大的身体弯成九十度。

    “王副主席是我的老师。”孙主任一手握着王副主席的手,另一只手挥了一下,对在场的人说,“在书法方面对我教诲颇多。”

    “哪里,哪里。”王副主席嘴上打着哈哈,脸上忍不住流露出得意的表情,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孙主任现在是大手笔了。”

    孙主任脸色突然一变,把右手从王副主席双手中抽出来,但马上又换上笑容,越过王副主席,跟包厢里的人一一握手,温和地微笑,亲切地点头。他向我伸出手时,我早把手主动地送过去。他的手白白胖胖,又厚又软,留着长长的指甲。他握得很轻,但我却有一种眩晕的感觉。握到娄如瑜时,孙主任盯着她,歪头想了想,说:“我们在哪里见过?”

    “孙主任是大人物,哪里会见过我这样的小人物。”娄如瑜笑着说。

    “不对。”孙主任又认真地看了看娄如瑜,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很肯定地说,“我们肯定在哪里见过。”

    “这就是所谓的缘分。”钱多星赶紧接话说,一边做了个引导的手势,“孙主任忙了一天,也饿了,我们坐下来一边吃一边回忆。”

    “都是我不好,为了一点琐事,让大家久等。”孙主任转身用责备的眼神看了王副主席一眼,接着说,“我跟王副主席说过,叫大家先开席的嘛。”

    王副主席可能还在回味孙主任刚才的脸色为什么风云突变,见孙主任这么说,只好不自然地笑笑。钱多星把孙主任引到主宾位置,孙主任再三谦让,要让王副主席坐主宾位置,王副主席再三推辞,最后还是钱多星力气大,硬把孙主任按在座位里。孙主任坐下后,看了一眼娄如瑜,钱多星心领神会,马上叫娄如瑜坐在孙主任右下首。接下来就好安排多了,钱多星坐主人位,王副主席坐副宾位,我坐王副主席左下首。钱多星突然看见那个黑壮中年男子,不知该怎么安排,只好问他:“你怎么称呼?”

    “我是孙主任的司机。”

    “哦,原来是掌握方向的书记。”钱多星赶紧把黑壮中年男子安排在我身边。

    入座后,钱多星通知服务员上菜,然后问孙主任喝什么酒。孙主任转头微笑地看着娄如瑜,他说:“喝什么酒应该由女士来决定。”娄如瑜笑着说:“既然孙主任让我决定,恭敬不如从命。”娄如瑜选了法国原装进口的羊头干红,这酒是钱多星带来的,早就倒在醒酒器里醒了。服务员把红酒倒进小扎壶里,每人分一小扎壶,黑壮中年男子说自己要开车,不能喝酒,要了一杯绿茶。

    热菜还没上来,钱多星先倒了一个满杯红酒,站起来说:“孙主任,兄弟我是个粗人,感谢的话说不来,这一杯酒敬你。”

    “先让孙主任吃点东西再喝酒。”黑壮中年男子插话说。

    “对对对。”钱多星赶紧接话说。

    孙主任脸色一沉,看了黑壮中年男子一眼,黑壮中年男子马上低下头去。接着,孙主任重新换上笑容,正要开口说话,手机叫了起来,他看了看,果断地按成了静音,然后,端着酒杯慢慢站起来,对钱多星说:“钱校长太客气了,我们都是王副主席的学生,这杯酒我们应该敬王副主席。”

    “孙主任说得对。”钱多星比孙主任高一个头,可是,站在孙主任身边,好像孙主任高一个头。

    王副主席一听,低落的情绪马上高起来,眼睛发光,鼻子更红,赶忙站起来,看着孙主任,话也说不出来,一口就把酒干了。

    热菜还是没有上来,那个服务员又不见了。钱多星喊了三声,服务员没有踪影,他跑走廊喊,服务员才慌里慌张地从另一个包厢跑出来,钱多星眼睛瞪起来,张口要骂“他……”,转头看了孙主任一眼,硬生生咽了下去,用力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说:“为,什,么,到,现,在,热,菜,还,没,上,来?”

    “已经通知了,我再催一下。”服务员大概见惯这种情况,一点不急。

    “快。”钱多星气急败坏地朝她挥挥手。

    “不急不急。”孙主任笑着对钱多星说。他的手机又叫起来,他皱了下眉头,又按成静音。

    过了十五分钟左右,热菜终于上来。大家都想向孙主任敬酒。孙主任说,他在酒桌上有一个习惯,每一次喝酒,必须是他先“打通关”,然后才愿意接受敬酒。说完,他左手拿着小扎壶,右手端着酒杯,笑称自己是江湖儿女令狐冲(拎壶冲)。他移着小方步,从钱多星开始,到娄如瑜结束,一圈下来,刚好喝完一小扎壶红酒。可以看出来,他是个有酒量的人,在那么短时间里喝光一小扎壶,脸不红,说话的口气也没变。

    接下来是钱多星向他敬酒。他站起来说:“多谢钱校长给我提供了这么一个认识大家的机会!”很客气地把酒喝了。喝完后,钱多星依然站着,看着他说:“孙主任,兄弟我有一个请求不知该说不该说。”“你说。”孙主任笑着用鼓励的眼神看着钱多星,并拍了一下胸脯说,“没关系,有什么事只管说,我一定尽力而为。”

    “我想向孙主任求一幅墨宝。”钱多星说,“听很多人说,孙主任的墨宝难求。”

    孙主任脸上的笑容收不住了,他神色得意地看了娄如瑜一眼,又瞥了瞥我和王副主席,又把脸转向钱多星。我发现,王副主席左边脸上的肌肉轻微地跳了一下,眼神里似有不屑。就在孙主任快要点头答应时,王副主席接话说:“孙主任的墨宝一般不送人,他不像有的书法家有市场润格,他的字是无价之宝。”

    孙主任把眼睛眯了一下,看着王副主席。我感觉到,他眼睛虽然含着笑意,无意中却透露出一丝轻蔑。他转头对着钱多星说:“我们有缘,如果钱校长不嫌弃,一定写一张给你补壁。”

    “兄弟我先谢谢孙主任了。”钱多星又敬了他一杯。

    我注意到身边的王副主席重重喘了一口气,好像被人打了一记闷拳,在座位上说不出话来。我拿起酒杯敬他,他跟我草草碰了一下。

    又坐了一会儿,王副主席把自己的酒杯加满,站起来,弯腰走到孙主任身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说:“孙主任,我敬你一杯。”

    孙主任其实早就看见他了,只管跟娄如瑜说话,听到王副主席的话后,才做出吃惊的表情,从位置里站起来,端起酒杯说:“这杯酒应该我敬王老师才对。”

    “孙主任客气了。”王副主席先把酒喝了。

    孙主任也把酒喝了。娄如瑜马上把孙主任的酒杯加满,又把王副主席的酒杯加满,轻轻捅了一下孙主任的腰说:“孙主任说话要算数,刚才那一杯是王副主席敬你,这一杯你敬王老师。”

    孙主任愣了一下,看了娄如瑜一眼,并没有恼怒的意思,笑了两声,说:“好,这一杯敬王老师。”

    王副主席嘴唇动了动,不知说了一句什么,他弯着腰,一仰脖子,把酒喝了。

    清蒸野生黄鱼端上来了,重三斤八两,是晚上的重头菜。娄如瑜把鱼头夹给孙主任,笑着说:“现在轮到我敬孙主任了。”她拿起小扎壶给自己倒酒,酒不够。钱多星喊服务员,服务员推门进来,发现醒酒器空了,她问钱多星还开不开酒。钱多星一听,火大了,问:“有你这样当服务员的吗?客人正喝到兴头上,还问开不开酒?”服务员没有再说什么,冷着面,把红酒开了。她要倒在醒酒器里,钱多星让她直接倒到小扎壶里。

    娄如瑜把加满酒的杯子端起来,把孙主任的酒杯也加满,说:“孙主任不能厚此薄彼,你答应送钱校长墨宝,我也要。”

    孙主任眯了一下眼睛,故意低头吃黄鱼。钱多星抢过话头,笑着说:“孙主任,娄如瑜说她还要?”

    娄如瑜笑着伸手在钱多星腰上重重地捅一下,说:“坏死了你。”

    钱多星转头对娄如瑜说:“我觉得你不够诚心。”

    “我怎么不诚心?”娄如瑜说。

    “你如果真想要孙主任的墨宝,应该主动喝一个交杯酒。”

    “我支持。”王副主席突然附和说。

    “我当然有诚心。”娄如瑜挑衅地看着孙主任,“不知道孙主任有没有这个真心?”

    我看得出来,孙主任很享受娄如瑜的主动,但他故意不回应,放下手中的筷子,用湿巾擦了擦嘴,慢慢转向钱多星,笑着说:“你这个钱校长,就是喜欢挑起战争。”

    “孙主任,我可是真心真意的啊。”娄如瑜话中有话地说。

    “从历史上看,主动挑起战争的人最后都要尝到战争的苦果的。”孙主任依然笑着对钱多星说。

    “孙主任,真的不给我这个面子吗?”娄如瑜装出生气的样子。

    孙主任的手机又叫了,这次接了,估计是一个人找他办什么事,他叫对方别着急,他虽然跟上面的领导打过招呼,但领导不可能管那么具体,要慢慢来。孙主任接手机时,大家都停下来,大气也不敢出。说了十来分钟,他才把事情说完,然后,看着娄如瑜说:“怎么会呢,我只是觉得不能太便宜钱校长。”

    “这个简单。”娄如瑜说,“刚才不是钱校长和王副主席提议我们喝交杯酒吗,现在我提议钱校长和王副主席也喝个交杯酒。”

    “这个提议好。”孙主任肯定了娄如瑜的提议,笑着转头看着钱多星和王副主席。

    王副主席没料到娄如瑜会有这个提议,更没料到孙主任马上肯定了这个提议,他坐在那里,说行不是,说不行也不是,急得鼻子闪闪发光。

    孙主任这时笑着对钱多星说:“历史很快就应验了。”

    “没问题,兄弟我陪你们喝。”钱多星知道晚上没有退路,他端起酒杯,跟王副主席喝了一个交杯酒。王副主席喝完后,闷头坐下。

    娄如瑜把身体靠在孙主任身上,在钱多星卖力的叫好声中,两个人也喝了一个交杯酒。喝完之后,娄如瑜看着孙主任说:“孙主任,好事成双,我们喝个大交杯。”

    “好好好,来个大交杯。”钱多星说。

    “这次也要钱校长和王副主席陪吗?”孙主任笑着问。

    “这次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娄如瑜端起酒杯,主动勾住孙主任的脖子,孙主任半推半就,勾着娄如瑜的脖子,把酒喝了。

    钱多星带头拍起巴掌。

    我见其他人都敬完了,作为钱多星的朋友,也应该敬一下孙主任。等孙主任夹几口菜后,我端着酒杯去敬酒。大概是酒桌的气氛比较活跃了,孙主任的行为不如先前那么严谨,我走到他身边敬酒,他没有站起来。我心里略略有些不快,也不敢表露出来,心想,像他这种在社会上混惯的人,当然不会把一个小记者当回事。这么想后,我不知不觉弯下了腰,对他说:“孙主任,我敬您一杯酒。”

    他也没有站起来,跟我碰了一下杯后,身体往椅子的靠背一靠,瞟了我一眼说:“你们曹部长人很热情,酒量也好,酒风更好。”

    孙主任嘴里的曹部长,是主管信河街新闻媒体的最高长官。他虽然没说明,但我听得出来,曹部长跟他关系不一般,他坐在这里,就如曹部长御驾亲征。我不知怎么接他的话,默默把酒喝了。正准备抽身离开时,听见孙主任的手机又叫了,这次他的反应有点特别,噌一下从座位里站起来,双腿并拢,腰哈下来,耷拉着脑袋,右手拿着手机,左手捂住嘴巴,声音又高又急,对着手机说:“赵局长。”

    接下来基本是手机那头的人在说,他不停地点头称是,最后拍着胸脯说:“赵局长放心,这事我一定办好。”

    挂断手机后,孙主任没有觉察到大家神态的变化,自得地对钱多星说:“刚才是赵局长的电话。”

    大家没有接话,气氛有点冷。孙主任马上就意识到了,他的脸一冷,也不说话了。娄如瑜见气氛不对,笑着把酒杯端起来说:“孙主任连吃一顿饭都不得安宁,手机叫个不停,我再敬一杯酒。”

    钱多星见娄如瑜面前的小扎壶空了,叫服务员加酒,服务员拎着酒瓶来加酒,倒得太快,瓶里的红酒冲出小扎壶,泼到娄如瑜胸口上,娄如瑜发出一声惊叫,马上用双手抱住胸脯。孙主任这时做出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举动,他突然伸出右手,掴了服务员一耳光,高声喝道:“他×的,有你这样倒酒的吗?”

    服务员愣了一下,慢慢地把酒瓶放在桌上。出人意料的事发生了,她居然也伸出右手掴了孙主任一个耳光,同时喊了一声:“他×的,老子不干了。”

    喊完后,拔腿就跑。但那个黑壮中年男子的动作更快,一伸手就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提离地面。服务员发不出声音,伸手抓不到黑壮中年男子的身体,用脚也踢不到,她像一只四肢乱动的青蛙被黑壮中年男子捏在手里。

    谁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场面,谁也不敢出声。连娄如瑜也吓傻了,双手依然抱住胸脯,张着嘴巴,眼睛直直地盯着孙主任。他这时脸色红中带白,鼻翼一张一张的,鼻尖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眼神又冷又硬,仿佛两把锋利的刀。那个黑壮中年男子一声不吭地看着孙主任,只等一声令下,就把服务员的脖子掐断。

    孙主任突然笑了起来,伸出白嫩的手,对黑壮中年男子挥了挥,说:“放开她,没事了。”

    黑壮中年男子看着孙主任,没有把手松开。孙主任把脸往下一拉,口气坚决地下令:“放开。”

    黑壮中年男子迟疑了一下,松开了手。服务员长长出了一口气,扭了扭脖子,接着撒腿就跑,门外传来一阵快速远去的跑步声。孙主任伸出右手,轻轻拍了拍娄如瑜裸露在外面的手臂,然后对大家招招手,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脸上堆满笑容,说:“喝酒喝酒,大家继续。”

    (原载《人民文学》2014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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