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登天-老红军遗孀的家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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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卓如床头柜上的一架红色电话机响了好半天,她老人家正在梦中炮火连天的阵地上厮杀,还以为是师部来的电话。方志坚师长率领余部突围,北上抗日,团部电话兵杨卓如已随团长在德兴县陇酋村阻击国民党军队三个昼夜。

    她迅速抓起听筒。

    “妈,您老还好吧,是我,红军。”

    杨卓如所有的功能都极度敏感,八十多岁的老太太,真不多见。

    “我听着呐!”

    杨卓如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这样的梦境,正在使她如醉如痴之时,竟然被这浑小子不识时务地给搅了。

    “这个周末,我们来看望您……”

    “我们?我们是谁?”

    “我和天姿,还能有谁?”

    “你不知道影梅要来吗?”

    “妈,正因为影梅会来,我才让天姿同她见面……”

    杨卓如未听完方红军说的话,“啪”一声挂断了电话。

    老太太十多年前枪伤发作后,就一直缠绵病榻。她不愿意在干休所麻烦人家,又不同意住在老红军宿舍里,坚持留在方志坚生前离休时住的海湾别墅里。

    老太太愤愤地叱道:“红军这孩子简直是鬼迷心窍,气死我了!”

    负责照料老太太饮食起居的柳春雨是她的远房表妹,快五十了。自从十多年前当连长的丈夫在边防线牺牲之后*7*8寡居一人,便一直陪伴着这位瘫痪在床的大表姐。

    春雨替老太太脑后加了一个靠枕。这样,老姐姐发起脾气来,呼吸要顺畅一些。

    初见老太太的人,都会为她的严肃、冷峻的枯瘦面庞吓一大跳,特别是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虽然年逾八旬,却一点也不昏花,目光如炬,似可穿透人心。她有不凡的经历,十六岁随丈夫南征北战,在战争最艰苦的岁月,化妆出国,从海外筹巨资,扮作侨领,私购军火和医疗器械、药物,偷运至解放区。接着又打入蒋介石特务机关,截获了许多重要情报。

    由于疾病的折磨,她那极其旺盛的生命力已日近枯竭。可是,她的头脑里久经磨砺的活力丝毫未减。

    她的大床安置在别墅二楼的卧室里,床上堆着只松软的大靠枕,她半靠在枕头上,半眯着眼睛,正对着墙上一幅字,这幅字虽经装裱过,但成色已旧,两个大字倒是清晰可辨,“廉直”。四方四正,有形无体,一笔一划,认认真真。这是杨约翰的家训,也是杨卓如的家规。

    杨卓如严谨的家规,在这幢老红军的别墅已难保持它的权威,但在她居住的这层楼上,她仍像一个将军在坚守着自己这最后的一块阵地。

    春雨坐在她床边,喃喃自语:

    “这事也真怪。”

    “怪什么?荒唐已极,红军这孩子已经在领导岗位工作这么多年,还干这种伤人心的事情,简直是发疯!”

    春雨是个温柔的女人,不但性格温柔,一张脸也生得很细腻柔和,她将自己的所有的爱都给了老太太。

    老太太皱着稀疏的眉毛,满脸疑惑地说:

    “我想这不可能是红军的主意。影梅那孩子多好,在人家的心上戳一刀,又往人家伤口撒一把盐。这肯定是别人强加给红军的。”

    “你是说小牟的主意?”

    “他们结婚后就来过几次,我虽然只见过小牟那一面,印象很深,朱漆马桶外面光。说什么新娶的妻子和已离婚的妻子交朋友。真叫我感到恶心!”

    “大姐,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许现在就时兴这个。”春雨说。

    “我的家里不兴这个!”杨卓如老太太说,“答应那个脚指甲涂得猩红的妖精进我的家门,已经是一个错误。”

    春雨婉转地说:“但小牟毕竟是红军现在的妻子呀!”

    “谁说不是呢?正因为她是红军现在的妻子,我才觉得志坚的在天之灵会原谅这一切。志坚对红军这孩子爱护备至,总想让他把这里当作他自己的家,无论在哪里受了委屈,或在外栉风沐雨,这里都是他避风的港湾。因此,我才接受她。可是,我总觉得这个牟天姿不配做红军的终生伴侣。”

    “小牟不是名牌大学高材生吗?”春雨说。

    “你忘了?她不是有一个言行极端不谨慎的老爹吗?不谙世事的人以为他是愤世嫉俗,其实是匿影藏形。我瞧不起那种拿筷子吃肉、放筷子骂娘的伪君子。”

    春雨虽然只是杨卓如的一个远亲,可是自打她守寡以来,又兼无儿无女,陪伴大表姐十多年,又亲如姐妹,她早已习惯了把自己当作了这幢别墅的一份子,对于杨卓如的家规不但熟悉,而且模范遵守,时时谨记要廉洁正直,她也同样憎恶伪善的小人。

    方红军来探望杨卓如,也顺便探望春雨,称她姨妈,而且有些不方便对杨卓如透露的话,反而对春雨没有保留。他们来这里过春节,牟天姿来拜年,给杨卓如和春雨甚至都送了礼品,杨卓如却毫无表示,对新过门的媳妇竟然不打发红包。牟天姿当时还没有去南非,但私下揣度,老太太私房钱至少也有几十万,老俩口工资高,职位高,请托办事的,跑官要官的,联络感情的,感恩图报的,那外水还能少?牟天姿如意算盘落空,只有朝方红军撒气,方红军在心情不佳时,曾对春雨说过,牟天姿受过大学教育,却洗不脱她母亲的一身市侩气,她母亲爱钱如命,认钱不认人,好好的仓库保管员不做,专搞地下六合彩,做马庄,骗那些愚昧无知、妄想一夜暴富的傻瓜蛋的血汗钱,后来被抓进监狱,幸亏病死了。

    春雨没有把这些话向老太太禀报,她并不是有意隐瞒,只是不想老太太受刺激。春雨想到这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心里想,假若老太太那廉直之气一旦知道牟天姿母亲的事,岂不直冲脑门。

    春雨温婉地发表自己的见解,姐妹二人之间的政治空气是很民主的。

    “大姐,你也别只责备小牟的不对,我认为红军狠心抛弃影梅,也应该好好检查一下,我不喜欢这种喜新厌旧的品格,不像我们大姐夫教育出来的后代。”

    “对的。”老太太点了点头,“红军也应该受到谴责。你看影梅那孩子多遭人疼,她肩负繁重的工作,对红军也是无微不至,遗憾的是没有孩子。但这也不能全怪影梅,双方事业心都强,都身为领导干部,怎能为了这样的事就将美好的婚姻毁灭呢?”

    杨卓如说着来了气,伸手在枕边摸索,春雨早已弯腰将枕下的那本老太太爱不释手的《邓颖超传》递给她,杨卓如一生最景仰的女性就是邓大姐,她抚着这本传记的封面,感叹极了:

    “总理和邓大姐,廉洁无私,感天动地,为什么我们的下一代就不能思考一下?”

    春雨叹了口气,内心深处为大表姐难过,大表姐很迟才与方志坚结婚,因为他们常常天各一方,又处在极端残酷复杂的环境之中。而且大表姐的母亲也是弋阳横峰乡下的姑娘,狗子孩提时的好朋友,狗子流落上海,发迹后不忘旧情,后来他们有了杨卓如。

    杨约翰去南非继承约翰·佩斯的遗产,杨卓如便随母亲回到了乡下。直到杨卓如的母亲被土匪绑票,却被方志坚带领的红军解救,他们二人相识,成为革命伴侣。他们也努力效法革命领袖,廉洁奉公,无私奉献。直到解放后才有了自己的孩子,不幸在南非林波波河中溺死。

    “大姐,回顾往事令人伤感,责备这些年轻人也徒然无益。该发生的事已经发生,应该面对现实,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老太太半睁着的眼睛这下全睁开了。若论生活琐事,春雨安慰排解她烦闷的语言,怎么听也令人舒坦。但在原则问题上,老太太绝不让步,她不认为像春雨这样一个乡村教师的观点是正确的。

    老太太指了指茶几上的玻璃杯,春雨会意,给大表姐倒了一杯开水,老太太饮了一小口,打起精神,认真问道:

    “你是说我们的家规受到了挑战?”

    春雨心里在说:不是挑战,而是已经战斗过了,你的家规败了。红军、小牟,甚至你看不上眼的牟大嘴,没有一个是按照廉洁正直的准则在生活。

    “大姐,别生气,别说大姐夫那样的大首长,就是大姐如果没有离休,这条家规肯定生效。”

    杨卓如不同意:

    “那说明这条家规缺乏生命力,缺乏独立的品格,需要监督和外来力量的干预。事实却不是这样;我父亲虽然是个商人,但他是自觉的,志坚的廉洁与正直同样也是自觉的。有一点你说得不错,具体问题需要具体分析,但传统教育不但不能削弱,还应该加强!”

    春雨举起了白旗:

    “你对红军他们的影响力是不可否认的,换了别人来监督、教育他们,未必可行。”

    老太太满意地笑了,“可惜我也不中用了。我的话也只在这层楼上生效。我岂能不知道那个妖精似的小牟,对我们的家规丝毫不放在心上。上次到这里来,还带了一个油头粉面的什么公关部长,你还记得那个人吗?”

    “怎么不记得,叫乔浪。”

    “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红军的妻子怎么结交这样的人也就不足为怪了。他们成天在这里干了些什么?除了吃喝玩乐,谈了些什么?你看那个姓乔的像个正儿八经的干部吗?”

    春雨没有回答老太太,她下意识从窗口向外张望了一下,她们喜爱的汤影梅昨晚打电话来,可能就在这一两天到别墅来。

    这座海湾别墅座落在一个可以鸟瞰一条河的陡峭的悬崖上,河对岸是新开辟的避暑胜地银沙湾。在宽阔的沙滩上是美丽的海湾浴场,距离沙滩不远处,构建了一幢幢时髦的西式小别墅。在伸向大海的山岬上耸立着一座豪华的现代化的大饭店。

    春雨望了一眼正对着海湾别墅的豪华饭店,想起牟天姿拉着她去玩了一次的情景,至今还会心跳。幸亏老太太行动不便,已经不能亲自去视察,否则那家大饭店非遭殃不可。

    不过电视上也有些搂搂抱抱,嘴贴嘴半天不挪窝的镜头,也没见老太太发脾气。春雨暗忖,老太太见多识广,人性的东西或许可以考虑接受,那么,贪婪——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是否也有人性的成份呢?特别是对贪财好色,老太太绝不留情。

    改革开放之前,这里是一座风光独特、具有异域情调的小渔村,倚山傍海,宁静而又浪漫。

    “志坚住在这里的那几年,多么令人回味啊!”老太太仿佛又回到了刚离休时住进这幢别墅里的情景,她慢慢闭上双眼,脸上漾出真诚的笑容。“他活着的时候,这美丽的海岸充满了诗意,完全没有被人糟蹋。”

    这个观点,往常春雨已经与老太太争辩过多次,谁也说服不了谁。春雨知道,老太太并不是持保守观点的人,她支持改革开放,而且对海岸资源的开发也是打心眼里高兴的。但老太太对于海滩的开发,总有点感到好像是一个美丽的处女,把幸福的婚姻理解成糟蹋的味道。老太太心疼的大约是美丽的海岸被一些暴发户粗暴地蹂躏了。

    当然,春雨难以理解老人家的感情。

    解放前,杨卓如九死一生,从这里乘船偷渡到日本,绕道北美,在侨领的帮助下,去南非见到了生父。她说服了父亲,提取巨款,通过复杂的海外关系购置了解放区急需的外科医疗器械和药物,又从这片海岸登陆。在这里曾洒下过战友的鲜血,与杨卓如一道从根据地出来的乡亲们,只剩下她一人。解放后,她陪同方志坚来视察过这里的海岸线,那翻滚的银色浪花,让他们感到无比的亲切。

    方志坚曾说过:“我带领从一个师里精选出来的战士组成侦察连,通过重重封锁线,迎接你从海外归来。你带回的医疗器械和贵重药物拯救过许多重伤的战士宝贵的生命。但是,侦察连长和我的警卫员牺牲在这片海滩上,他们是我随方志敏同志横峰起义带出来的乡亲,是最英勇的工农红军第十方面军的英雄。我将来老了,就住在这山崖上,陪伴他们的忠魂。”

    方志坚离休后,组织上决定在海岸为他建一座别墅,方志坚指着墙上那两个大字:廉直。说:“卓如从国外带回的家训、家规,我这个作女婿的也同样遵守。如果卓如没有继承她父亲的遗产,我们原来打算搞一座渔棚,过一过最浪漫的晚年。卓如现在是革命的富婆,我沾沾她的光,党性民心两不耽搁!”

    方志坚病逝后,他的故旧门生以及杨卓如的朋友下属,都认为杨卓如会卖掉这幢海湾别墅,搬到老红军的干休所去颐养天年。然而出乎大伙的意外,她依然住在这幢海湾别墅里,直到腿脚不便时,从老家接来了寡居的表妹,彼此照应,婉拒了组织上给她安排的服务人员。省老干局的局长原是杨卓如的秘书,专程来这里,他按照习惯不称杨卓如老领导或老部长,都喊她做“大姐”:“大姐,您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

    杨卓如毫不留情地回答:

    “你的难题当我不知道?局里就那几个钱几个人支使得过来?同志,你打心眼里高兴还来不及,别在这演戏了。”

    从此,杨卓如就在这幢别墅住下来,一晃十多年又过去了。春雨想了一会,踌躇不决地问道:

    “我估计这次红军他们来,那个乔浪也会凑这个热闹,既然大姐不愿见到这种难堪的场合,我打个电话去说说?就说他的打算和你的想法不一致?”

    老太太显得有些无奈:

    “但是红军在电话里说,是影梅的意思,影梅自己想同小牟见面。”

    春雨说:“我真感到有些奇怪。”

    “我也是。”老太太在边想边说,“红军同影梅离婚,对她打击很大。影梅这孩子很上进,很要强,这场婚变使她感到痛苦,她已经向组织上提出调走的申请报告,她想回到老家江西去。还有什么必要与小牟见面?我倒以为是红军玩的把戏,他很清楚自己的行为严重伤害了影梅,他想使自己的良心少受一些责备,想找个机会来弥补一下自己的过错。”

    究竟有什么内情,老姐妹一时也弄不明白。

    汤影梅最先到达海湾别墅。

    其实她最忙了,眼前的一个大案还未开庭,当时公安部督办的东海集团犯罪团伙侦查工作已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其中关于市委常委、市公安局局长因与此案有牵连,而被专案组列入视线之中。不久,即被省公安厅刑事拘留;经省人民检察院决定,被依法逮捕。市法院正处在对此案的判决前夕。市长李振峰出面为此案说情,使汤影梅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她本已心乱如麻,这样一来一时更委决不下,恰巧这时,杨卓如让春雨给她打了一个电话,要她到海湾别墅来一趟。于是,她顺势推托有病,便将万事置之脑后,去了海湾别墅。她也早有此意,见了杨卓如,好了却一桩她心中的疑问。

    汤影梅是海湾别墅最受欢迎的客人。

    她第一桩事自然是先去探望老人家了。

    在杨卓如宽敞的卧室里,总有一把圈椅是为汤影梅预备的。

    她打开点心盒,取出一块松子饼送到杨卓如嘴边:“妈,您先尝一口井冈山上的松子饼。”杨卓如闻了闻松子饼的香味,然后慢慢品着家乡的特产,显得分外高兴。

    “坐下,坐下,让妈好好看看你。唉,瘦了,真的瘦了。”杨卓如轻轻摇了摇头。

    其实汤影梅从来就没有胖过,她的身材像一个短跑运动员,匀称结实,但肤色却又出奇的白嫩。大眼高鼻红唇,应该是个美人,可是那严肃得令人生畏的眼神,寒光凛凛,使人不敢正视。

    她的嗓音带有磁性,优美悦耳,具有一种慑人心神的魅力。

    杨卓如老太太拍掉了手上的松子饼屑,又呷了一口水,直截了当地说开了:

    “影梅,这次周末,红军出了个荒唐透顶的主意,他要那个小牟同你见面,说什么交朋友,还说也得到了你的同意。”

    老太太希望听到“不”这个字,如果汤影梅嘴里吐出了这个字,她会立即打电话通知方红军,阻止他们周末的见面。

    汤影梅抬起那双闪着深不可测的光芒的眼睛,轻声反问一句:

    “您真的认为这个主意是荒唐透顶不可接受的吗?”

    老太太道:“孩子,我知道红军这种不道德的行为伤透了你的心,我也接到了李振峰的电话,说你想调回江西。我说什么呢?你也快四十岁了。已是一个成熟的领导干部,也是一个成熟的女人了。还有必要花精力纠缠在这样无聊的事情上吗?牟天姿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不知道,你们之间能有共同语言吗?”

    汤影梅柔声地说道:

    “妈,您一生总是为别人着想,这件事既然红军愿意这样——”

    “你不管他愿不愿意,”杨卓如打断了汤影梅的话,“我想知道,你愿不愿意,我想听你的真话。”

    汤影梅点头答道:“妈,请您谅解我的决定。”

    杨卓如闭上了眼睛,她感到有些茫然,有些不可思议,难道代沟就是这样难以跨越?

    “影梅,孩子,这事你应该慎重一些。我知道你曾经多么爱红军,以这种方式见面,会使你受到更大的伤害。”

    杨卓如的声调中既深沉又充满了关切。

    汤影梅低着头,她白皙纤长有力的手指紧抓住老太太这张大铜床的床沿。

    杨卓如明白了,汤影梅的心情是矛盾的,她同意与牟天姿见面,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隐情。老太太轻轻叹了一口气,将话题转到了另一方面:

    “最近有些什么新鲜有趣的事,也让老太婆开开眼。”

    汤影梅替老太太掖好了盖在身上的薄毛毯,又将几只大靠枕调整好位置,使老人家能够舒服地半躺半靠在床上。然后,轻声说道:

    “您知道,我成天泡在法院,眼睛看到的都是社会阴暗的一面,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足够的免疫力。”

    “说下去,你一定遇到很有些特别的案件吧?”阅历丰富的老人一下子猜中了。

    “是的。最近引起轰动的大都是一些官场腐败案。老百姓对官场的腐败深恶痛绝,这些案子的共性,基本上可以用‘金钱女色’来概括,无论是滥用职权,内外勾结,包庇怂恿,或者陷害谋杀,万变不离其宗,或者是为了捞取不义之财,搜刮老百姓的血汗;或者是为了满足一己之欲,色胆包天。但最近却有一宗案子,非常奇特,引人深思……”

    说到这里,汤影梅用眼角瞟了老太太一眼,老人家反应很敏捷,随即说道:

    “讲下去,我喜欢动脑筋的事情。”

    汤影梅动了一下身子,这样面对面可以望见杨卓如面部的表情,她讲得很慢,明显地有些字斟句酌:

    “这宗案子虽已定性,但在我心里却悬而未决。事情的经过就很值得思索。有两个未成年的少年,是很要好的朋友,平常在一起读书玩耍,打打闹闹,亲如手足。一个长得壮实,一个长得瘦弱。他们经常在山上摔跤,自然是壮实的孩子稳操胜券。有次那瘦弱的孩子被摔在地上,他们练习的是古典式摔跤,必须肩背着地才算输。正当那壮实的孩子用臂弯扼住那瘦弱孩子的颈脖往下压时,那瘦弱的孩子不知怎么却将那壮实的孩子掀翻了。可巧他们二人由于翻翻滚滚,处在山上悬崖的边缘,那壮实的孩子被掀翻之后,恰恰落下了悬崖。审问那活着的瘦弱孩子时,他神经错乱,吓得语不成声。”

    汤影梅突然打住不说了。

    老太太皱了皱眉:“往下说。”

    “完了,就这些,一次意外事故。”

    老太太似乎受了什么触动,她的眼神一下有精有神地闪动着:“另一面呢?一定还有它的另一面。否则,这只是一件令人遗憾的痛心的意外,而不是你开头说的奇特的事情。你还说,这奇特的事情引人深思。”

    汤影梅看出老太太思维还相当清晰、敏锐,这样,她就省事多了。

    “对呀,故事确实还有它的另一面。因为那瘦弱的孩子早已在健身房偷偷练习摔跤,许多成年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汤影梅又停住了。显然,她是要杨卓如自己领会弦外之音。

    “这可能吗?”饱经人世沧桑的杨卓如,喃喃自语道:“并非意外事故?”

    “我不能作出这种判断。因为许多同这两个孩子在一起玩耍的小朋友都证实,那瘦弱的孩子不会摔跤。”

    老太太陷入了深思,然后说道:

    “事实却是那个瘦弱的孩子早已是摔跤能手,故意被那壮实的孩子摔倒,然后翻滚到山上的危险地带,最后使出技巧,将那壮实的孩子掀下了悬崖。为什么呢?这样精心的策划一场谋杀,是一个少年能够设计出来的吗?又会有什么动机?”

    汤影梅听完了杨卓如的分析,说道:

    “这是精心策划的谋杀,这是深思熟虑的罪恶。一个少年,把杀人的企图深深埋藏在心底。然后找出一个共同挚爱的游戏,日复一日偷偷练习摔跤,测出自己摔倒的地方,选择好角度,在关键时刻使出绝招,表面上看来是因为被压得透不过气来,猛地翻身失手造成的灾祸。法庭上也毫无办法对这个犯罪份子作出任何不利的判决。”

    杨卓如想了好一阵才问道:

    “你怎么知道那孩子日复一日偷偷练习摔跤?”

    汤影梅脸上露出使人捉摸不定的神情,突然说道:“妈,我累了,想先回房去洗个脸,休息一下。”

    汤影梅下了楼。

    杨卓如望着她的背影,陷入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状态,既有点失落,又有些惶惑,甚至还掺杂着一丝恐怖的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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