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亲爱的星星少女①-友谊也会有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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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谷里面又下雪了。罗伯特醒了,望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发起了呆。小伙伴叫他:“罗伯特,一起出门找吃的去呀!”罗伯特摇摇头:“不,我想去做点儿更有趣的事。”罗伯特背起行囊,离开了家。他在无边无际的雪地里,不分昼夜地走啊走啊……一心想找到有趣的事。他越过高山,涉过河流,踏过深谷。“怎么还没找到有趣的事啊?”

    一个星期之后,政府的拆迁公文贴到了港英大楼门口。海星去看过,公文里的内容很清晰,不仅这栋大楼,连同整个港英小街,都会被改造,整合成一个繁荣的商业中心。

    一时间,大楼里热闹起来,餐馆的生意从来没这么好过,大家似乎把这儿当作了一个临时据点,各种关于拆迁的话题在这里滋生并发酵。虽然不少老人眷恋故地不愿离开,但他们也都明白,城市改造是大势所趋,不可逆转。

    期中考试逐渐逼近,海星越发焦虑,虽然卢贝贝戳破了她和顾循赌约的真相,但是海星依然想在顾循面前证明自己。能否考到年级前五十名还是小事,她实在不愿顾循站在榜单前,看到她的名字赫然列在年级倒数五十名之内。

    海星双手托腮,百无聊赖地望着黑板上化学老师留下的方程式。密密麻麻的化学符号仿佛在向她叫嚣,她在草稿纸上演算了好几遍也没有得出正确答案,索性把笔一扔,趴在桌子上开始神游。

    那晚过后,程葵再未提过“作弊”这件事,只不过,她泡在图书馆的时间越来越长,神情也越来越疲惫。

    “唉……”海星长叹一声。

    还没上晚自习,班里有同学偷偷拿出手机看时下热播的综艺节目,不时发出的笑声让海星心烦,她索性抱上书本准备去图书馆复习。

    黄昏时刻的图书馆,粗糙的石墙被夕阳余晖浸染得一片殷红,透过敞开的雕花窗棂,海星一眼就瞥见坐在阅览室书桌旁的程葵。她刚想开口叫程葵,却发现对面坐了一个人,那人端端正正地坐着,时不时地冲程葵点着头。

    因为背对着窗户,海星看不清他的样子,但她发现程葵一改往日的淡定,神情不太自然。

    海星内心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起来,她抱紧书本,几个箭步就蹿到阅览室,然而在看清程葵对面的男生时,不由得愣了一下。

    “海星!是你!”男生似乎很高兴,先海星一步发出惊呼,招手让她过来。海星很不情愿地站在原地,撇了撇嘴。

    她是知道这个男生的。

    每次她路过程葵班级门口时,都能透过窗户看到他一脸谄媚地围在程葵身边。

    听程葵说,这个男生叫朱鹮,是音乐特长生,每次围在她身边就是想抄她作业,还曾拜托过她帮他作弊。缠得久了,朱鹮自然而然知道了海星的存在,便时常骚扰海星,让海星帮他。搞得海星每次见到他都绕道走。

    都说人如其名,可是朱鹮同学的外表和他的名字相差不是一点儿半点儿。他比同龄人胖了不止一倍,走起路来都会喘粗气,再加上明显紧凑的五官、圆润如玉盘的脸庞和松松垮垮的校服,活脱脱一个随时可以翻滚的圆球。

    朱鹮满脸堆笑,对程葵的谄媚越发明显。想到之前的种种,海星突然明白了什么。她几步走到程葵身旁,压低声音询问道:“你……不会要帮他作弊吧?”

    见程葵没有理自己,海星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程葵?”

    程葵没有说话,默默地开始收拾书包。

    “喂,你要去哪儿?”

    “回教室,上晚自习。”程葵神色平静,“不然呢?坐在这里等你告诉整个图书馆的人,说我要作弊?”

    “我才不会呢!”

    “那你一惊一乍的想干吗?”程葵皱了皱眉。

    “我就是不想让你作弊,这样做太危险了。你辅导他功课,也可以赚补课费嘛。”

    “不要不要。”朱鹮听到海星的话,急忙摆手,“我……我学不会的,还是直接给我答案比较好。”顿了顿补充道,“海星,你应该和我有共鸣啊!我们都是脑瓜不好的那种人。”

    海星恼了,声音也不自觉地高了起来:“谁跟你是一种人?”

    拔高的声音引来了其他同学的侧目,程葵冲他们抱歉地笑了笑,然后转过身,语气里带着一丝强硬:“海星,我们是好朋友,但好朋友之间,也应该保持一些尺度。”

    说完程葵迅速背起书包,转身离开。

    海星怔在原地,满脸挫败地望着程葵离开的背影,她没想到在闺蜜的心里,自己的一些举动竟然给她造成了那么大的压力。她有些沮丧,眼泪也不争气地在眼眶中打转。

    朱鹮坐在椅子上,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和程葵的事情才谈了一半,就被海星搅了局。

    “海星?”他试探地叫她,“你能不能帮我……把预付的钱给程葵?”

    海星没有理他。朱鹮犹豫了一下接着说:“如果程葵答应帮我,那我明年保送音乐学院肯定没问题的。你帮我谢谢程葵,就说事成之后,我请她吃饭……”

    海星心里很乱,不想跟他说话,抬脚要走。

    朱鹮下意识地站起来,身后的凳子因着他身体的惯性猛地向后撤,撞到了抱着一摞书经过的管理员。虽说撞得不重,但是管理员还是吓了一跳,手一松,十几本书掉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海星慌了,急忙蹲下身,嘴里不住地道着歉,将书一本本捡起。朱鹮兀自在旁喋喋不休:“海星,你是不是讨厌我?不然为什么一句话都不和我说?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小忙,都是同学,举手之劳还是要的嘛。”

    “闭嘴!”海星忍无可忍,“你要想作弊,别拉程葵下水,她不可能答应你的!”

    “你……”朱鹮自知理亏,不知如何反驳,一张圆脸涨得通红。

    剑拔弩张的态势吓到了正蹲在地上捡书的管理员。管理员是个利用课余时间勤工俭学的女生,柔柔弱弱的,一看就是安静本分的好学生。

    她见两个人互相瞪着对方,火药味越发强烈,急忙去休息室求助图书馆的李老师。

    李老师上了年纪,在一些事上也力不从心,他在休息室里透过窗户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尽收眼底,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奈听到管理员求助的敲门声,才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在图书馆里寻衅滋事,你们是想被记过吧?”李老师推了推老花镜,低沉的声音里有不容置疑的威严。

    听到“记过”两个字,朱鹮顿时就傻了。想要被保送的学生,是绝对不能被记过的。竞争的大军浩浩荡荡,每个人都力争完美无瑕,稍不留神就会被挤下来。

    “是她先骂我的,让我闭嘴。”朱鹮一脸委屈地指着海星,“我只是想让她帮我个忙,她不理我就算了,还骂我。”

    海星只觉得所有的血都往头上涌,做梦也没想到朱鹮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怪到她头上来。

    如果不是朱鹮一直在强调“作弊”的事情,她也不会口不择言地让他闭嘴。她平时成绩不好,见了老师本就心生几分怯意,此时更是被冤枉得有口难言。

    所幸李老师没有相信朱鹮的话,但是事出有因,海星也难辞其咎。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是由你们两个人引起的,你们把这里收拾干净再走吧。”李老师指着散落一地的书补充道,“这些书都要按照图书分类,放到所属的书架上,不能出错。”

    李老师走后,海星还没开口,朱鹮便推卸责任道:“再怎么说,我都没有骂你,是你把李老师招来的,理所应当是你处理这些书。我还有事,先走了。”

    海星望着朱鹮迅速逃离的背影,无奈地叹一口气,蹲下身将散落一地的书一本一本地摞好,然后找到阅览室外的自助查询电脑,准备输入书名,查找相关的书架位置。没想到,电脑正在维修当中,没办法使用。

    澄景图书馆的阅览室总共分三层,海星所在的二层大多是专业性十足的工具书,而那十几本书中,不但有工具书,还有散文、诗歌等青春文学类的书籍,在电脑没法使用的情况下,一本一本地对号入座,就算是对到天黑,也没办法弄完。

    环顾四周,阅览室里还有不少同学,但没有人注意到她,管理员也不在,海星收回视线,心里委屈得想哭。她回到座位旁,挫败地蹲在地上。

    “有时间在这里伤心,不如以后多花些时间在图书馆,就不至于连书架的位置都不清楚了。”

    头顶上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海星诧异地抬头:“顾循?”

    “嗯。”顾循的表情无波无澜,他弯下腰抱起几本书,“这几本书是三楼和一楼的,我去放,剩下的是二楼的,你去放。”

    在海星诧异的目光里,顾循已经抱着书迈开步子,一声不响地向外面走去。

    “等一下……”见顾循准备离开,海星慌忙追了上去。

    “你没忘记我们打赌的事吧?”顾循没回头,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漠,“成绩没出来之前,说好不能纠缠我。”

    “我……我没有。”

    “那你现在是?”

    海星张了张口,却千头万绪无从说起,身体像被魔法禁锢住,无法动弹。她犹豫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其实,我想跟你说……”

    “你和那个男生的纠纷不用跟我说。”

    “不是那个。”

    “其他的事我也没兴趣知道。”顾循挑了挑眉,继续说,“任何人在那种情况下,我都会帮忙,你别想多了。”

    “嗯,我没有多想。”海星垂下头,自嘲地笑了笑,“我只是想说一声,谢谢了啊!”

    更多的声音,沉没在她的心底,坠得没一点儿回响。

    最开始,她没奢望会和他产生什么联系,后来,却对他产生一点点好感。

    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种情绪渐渐升华,他变成她心底坚不可摧的信仰,在同学们议论起顾循时,她会窃喜,就好像他们说的,是属于她的那份宝藏。

    这份宝藏,高高在上,灼灼耀眼,将她衬托得更加卑微而可怜。

    深秋的夜空,如深蓝缎面一般光滑干净,紫荆树的叶片在风中窸窸窣窣,传递着一股寒意。

    顾循略略回头,看见海星站在原地,整个人缩在昏暗的灯影里,垂着眼睛,睫毛覆盖住大片心事,显得非常挫败、难过。

    一刹那,顾循觉得自己的心莫名就软了下去。

    远处的教学楼,传来悠扬的晚自习铃声,他抑制住自己想要安慰她的冲动,将视线放在极远的地方。

    “不客气。”他背对着海星挥了挥手,快步离开。

    一个月后,云浅市步入冬季,澄景高中高二年级也迎来了期中考试。

    作为云浅市首屈一指的重点高中,澄景从不参加多校联考,而是自主命题。由澄景自主命题的试卷一直是全市乃至全省的样卷,被其他学校反复研习。为了维护这份骄傲,澄景对考试纪律要求的严苛程度,绝不亚于中高考。

    高二整个年级由电脑派号,打乱顺序,考生拿到考号之前,绝对不知道和谁坐在同一个考场。考场配备了摄像头实时监控,考生进出会由探测仪扫描全身。

    在这种环境下,海星多多少少放心一些,她觉得程葵理应知难而退。

    自从上次吵架后,程葵就躲着不再见海星,无论海星如何装作巧遇,或者直接去教室门口、图书馆门口堵她,她都装作看不见。

    海星知道程葵的性格,如果程葵不愿意和她和好,那么她做再多,也是无用的。海星索性不再强求,想等到考试结束后,再找程葵好好地谈谈心,跟她道歉。

    这么想着,海星的心情好了很多。可是,她刚走进考场就看到了坐在倒数第二排的朱鹮,他嘴里哼着歌,一副心情大好、胸有成竹的模样。

    朱鹮看到海星,挑衅地翻了个白眼,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海星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心情,顿时被怒气填满。

    什么嘛!怎么会有这么小心眼,还倒打一耙的男生?明明是他蛊惑程葵在先,冤枉自己在后,自己不找他麻烦就算了,他还这样……

    海星越想越生气,刚想上去理论,却瞥见坐在朱鹮斜后方,最后一排的顾循。顾循安静地趴在桌子上,仿佛周围发生的事情与他无关。海星看着他微乱的发,在日光下尽显柔和的侧脸,一时间有些出神。

    她实在是一种单细胞的生物,喜怒都来得容易,想到能和顾循分在一个考场,就完全将朱鹮带给她的不快抛到了脑后。

    九点一到,广播里开始播放注意事项,海星慌忙入座,监考老师从前至后依次核对着每一个人的准考证,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然而,注意事项播放了三遍,却始终没有宣布下发试卷。没有得到允许,监考老师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站在讲台上与底下的学生们大眼瞪小眼。

    尴尬的局面没有持续太久,广播里很快响起校长沉稳的声音:“请所有老师来考务办公室,我重复一遍,请所有老师来考务办公室。”末了,又补充道:“试卷暂行封存,禁止下发。”

    监考老师走后,考场里响起不大不小的讨论声。海星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直觉让她认为此次的事和程葵脱不了干系。

    十分钟后,监考老师抱着一摞试卷重新回到教室。他眉头紧锁,语气里也有一丝慌乱:“同学们,由于试卷出了一些问题,我们启用了备用的B卷,请大家安稳情绪,考试时间会合理顺延,不要紧张。”

    同学们面面相觑,然而也没有人多问,拿到试卷便埋头作答。考场静得只能听到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海星将试卷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第一场是自己比较擅长的语文,她并没有觉得题目有多难。

    两个半小时风平浪静地过去了,除了朱鹮举手上了一趟厕所,并没发生什么事。

    下午第二场是数学,也临时换上了B卷,尽管蹊跷,然而澄景的学生都非常有觉悟,绝不在考试期间去思虑无关的事。

    直到第二天的最后一场理科综合考试。

    如果说之前的科目,海星还能勉强应付,碰到理综她就真的傻了眼。她绞尽脑汁都弄不懂那些串联还是并联、先搁硫酸还是先搁水的题目到底在说些什么。

    胡乱将选择题勾完,大题便一筹莫展了,笔尖在试卷上落下几个鬼画符似的公式,就差直接写上“我全都不会做”。

    怎么会这么难?

    然而考场一如既往地安静,朱鹮途中又去了一次厕所,回来经过海星身旁时,故意撞了一下她的桌子。

    海星没有作声,她明显感觉到,自从第一场考试之后,朱鹮对她好似有了敌意,小小的眼睛总是恶狠狠地盯着她,弄得海星总觉得背后有一丝凉意,完全摸不着头脑。

    现在,这股寒意好似更强烈了。

    海星转过头,恰好对上朱鹮恶狠狠的目光,吓得她立马转了回去。可是这一举动,引来了监考老师的高度重视,在她身边来回打转。海星本就紧张,这么一来更是引发了“肠胃应激综合征”,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大概是之前的举动引起的嫌疑太大,虽然去厕所的请求被允许了,但海星身后却破天荒地跟上了两名监考老师。她也来不及多想,捂着肚子便冲进了洗手间,没过几分钟,等在外面的监考老师便发出不耐烦的询问:“这位同学,你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海星整理好衣服后去按冲水按钮,按了几次,按钮仍旧纹丝不动。她想了想,或许是水箱出了问题,于是便顺手抬起了水箱盖板。

    家里餐馆的洗手间也经常出问题,海星看父亲就是这样修理的。

    监考老师见海星迟迟不出来,以防万一直接冲了进来。没想到,落入眼帘的便是这样一幕:女生两手举着水箱盖板,盖板的背面,用胶带粘着一部手机。而女生脸上的紧张与心虚,昭然若揭。

    海星终于不用在那张理综试卷上绞尽脑汁了,她连考场都没回,就直接被监考老师带到了考务办公室。

    收卷铃声响起,同学们如释重负,一窝蜂地冲出考场。主监考老师让顾循将试卷收齐,再将贴在课桌上的准考证依次撕下。

    顾循走到海星的那张课桌旁,目光触及照片上的明媚笑脸时,脚步明显顿了一下,疑惑地皱了皱眉。

    他的疑惑很快得到了答案。

    顾循抱着试卷,跟在监考老师身后来到考务办公室。似乎全年级的老师都聚在这里看热闹,毕竟,澄景校风严苛,“顶风作案”的学生,并不常见。

    年级主任刘华坐在椅子上,皱着眉看着面前的女生,痛心疾首:“海星啊,咱们又见面了。你真是一次比一次有胆识,我看你是不打算在澄景继续读下去了吧?”

    海星低着头站着,没有说话。

    刘华将手机扔在海星面前:“都知道用手机作弊了?长能耐了是吧?”

    海星瞥了一眼手机,那是一部老式手机,只有基本的短信与电话功能,非常便宜。她看过一部泰国的电影,里面的天才少女就是用这种手机发送答案,帮助同学作弊的。

    脑海里电光石火间掠过一个人的名字,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颤抖着接过手机。她仔细看了看,这部老式手机背后贴着樱桃小丸子的大头贴画。

    那是高二刚刚开学时,她送给程葵的。

    海星明显有些慌乱,而她的反应更是引起了现场的一阵骚动。刘华夺过手机,将它扔在桌子上,恨铁不成钢地说:“不用翻了,通话记录与短信记录皆是干干净净。如果不是你做贼心虚,手机里怎么会一点儿痕迹都没有?”他不罢休地继续逼问,“说说看,你跟谁串通好作弊的?以你的成绩来看,肯定是接收答案的那方吧?”

    海星咬紧下唇,仍旧保持死一般的沉默。

    “以为不说话就没事了?我们会叫你家长一起去移动公司查通信记录,一查就明明白白了。如果你一直不承认,那么后果非常非常严重,懂吗?”一旁的语文老师实在看不过去,心软劝道。

    见海星完全不为所动,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刘华气得直接站了起来,指着海星愤怒地说:“我们临时换上B卷,就是因为这次的试卷密封袋有破损。监控视频显示,有一个形迹可疑的长发女生偷看了试卷。我怀疑,你跟这个偷试卷的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没有偷试卷!”这一次,海星反应非常激烈,抬起头大声重复了一遍,“我真的没有偷试卷!”

    “我也没说是你偷的。”刘华看海星终于有了反应,挑了挑眉,循循善诱,“你先招认是谁跟你串通作弊,我才好继续调查。”

    “我也没有作弊!”

    “那手机的事情,你怎么解释?”刘华到底是老江湖,眯着眼睛缓和了语气,“只要你把知道的事情告诉我就行。”

    海星垂下头,好似犹豫着要如何开口。刘华耐着性子刚想继续劝说,忽然瞥见了默默抱着试卷站在门口的顾循。

    他自以为抓到了海星的要害,拔高了声音:“老师也不求你像顾循一样做个成绩好的学生,可是起码你要遵守纪律啊!你说你一个女孩子,要是被学校开除了,多丢人啊!”

    开除?海星被这个词吓了一跳。

    第一时间,海星想到了程葵,想到了她们一起在港英小街的日子。从小到大,无数个因为考试睡不着的夜晚都是程葵陪她度过的。程葵一直比她成熟,总像大姐姐似的照顾着她。

    程葵不认输地与命运做斗争,她的奖状、她的成绩单、她急切想要逃离现状的决心……海星知道,程葵获得保送资格,是毫无悬念的一件事,也是她唯一的希望。

    一旦卷入这件事,她本就摇摇欲坠的人生便会轰然崩塌。

    海星握着拳头的手紧了又紧,像是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

    “就是我一个人做的。”她微垂着眼睛,睫毛上挂着大滴泪珠,“回家的路上,有一些小广告,我记了下来,又提前把手机信息和联系人都清空,方便接收答案。因为其他科目都能及格,只有理综成绩最差,没办法及格,所以只买了理综的答案。可是对方骗了我,根本就没给我发来。并没有学校里的人跟我串通作弊。”

    “那我们怎么相信你说的话?”刘华背着双手,似乎在判断海星说的话的真实性。

    “我只有考理综时,去了厕所,看监控就能知道。然后……”海星在校服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张写有QQ号码的字条递给刘老师,“这个号码是我记下来的,对方只让我把电话告诉他,到时候他联系我,没想到……”

    “没想到被骗了是吧?”刘华翻了个白眼,语气也不屑起来,“要怪就怪你不踏踏实实学习,动一些歪心思。”

    刘华说着,便在笔记本电脑上输入了海星给的QQ号,在个性签名那一栏,赤裸裸地写着:各大重点高中,各科考试(只包括期中、期末)成绩答案,语文200元、数学300元、英语300元、理综300元……

    “啪”的一声,刘华将电脑猛地扣上,眉头直接皱成了川字。他卷了卷袖子,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海星:“海星啊,我实在不知道如何说你了。行了,监控的问题,我自会核实,核实之后,会给你相应的处分,你先回去反省反省,别在这儿惹我心烦了。”

    说着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海星离开。

    海星苦笑了一下,心里有些庆幸。她庆幸自己因为好奇抄下了这个QQ号,随手放进了校服口袋,庆幸刘华没有刨根问底。可是当她看到顾循,与他擦肩而过时,身体微微一顿。心里的那一丝庆幸,变成了无地自容的羞耻感。

    在顾循心里,她已经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无耻少女了吧?像是在维护自己的自尊,海星没有停留,抬起头,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外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起了看热闹的同学。卢贝贝看见海星出来,走上前故作关心地说:“海星,没事吧?老师怎么说啊?”

    海星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卢贝贝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扯了扯嘴角:“我也是关心你,你‘作弊’的事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虽然刘老师比较严厉,但是我想他应该不会重罚,毕竟过几天你就要主持节目了啊,这可是咱们学校的大事。刘老师应该会网开一面的。”

    高二刚开学时,澄景和云浅市电视台合作开辟了一档教育栏目《开放课堂》,每期会邀请澄景的几位名师,以访谈的形式,探讨各科的学习要点和常见误区,向全国学生开放教育资源。

    纪文泽办事既有效率,又全面,校长要求他负责整个节目流程,并选出校园电视台的优秀成员担任节目主持人,一来省去请知名主持人的麻烦,节省经费;二来可以锻炼校电视台成员的能力。

    作为电视台的甜美担当,再加上主持素质过硬,海星毫无悬念地入选。卢贝贝虽然也在名单之列,但因为普通话不太标准,只能当备选成员。

    此时,她虽然口口声声说在关心海星,却刻意提起节目的事,语气异常轻松,不免带了几分嘲讽之意。

    海星本就一肚子委屈无从发泄,直接不客气地回敬道:“就算我当不了主持人,也轮不到你吧?你先把普通话练好再说吧。”

    卢贝贝被海星说中心事,脸涨得通红。

    因为父母工作繁忙,她自小由乡下的外婆带大,直到上高中才被父母接到身边。口音虽然纠正了不少,还是有些平翘舌不分,其实并无大碍,然而电视台里的女生大多都是奔着大学里的播音主持专业而去的,吐字发声尤其专业。相对比,她的普通话自然而然就差了很多。

    “普通话再好又如何?还不是一个只会‘作弊’的差生,有你这样的学生在,实在是丢澄景的脸。”卢贝贝恼羞成怒,声音也刺耳起来。

    海星的大脑嗡嗡作响,见卢贝贝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眼里生出一丝厌恶。

    上一次自己在刘华面前扛了所有的过错,她不求卢贝贝领情,只求能够相安无事,不要再彼此针对。可是,这一次,卢贝贝仍旧毫不顾念地落井下石。

    海星只觉厌烦,抬脚想离开,可是卢贝贝却直接一个箭步挡在她面前。这一举动直接激怒了海星,她用力将卢贝贝推开。

    卢贝贝被海星这么一推,冷不丁向后退去,一不小心跌坐在地上。

    围观的同学窃窃议论着,还有好事者拍下了这一幕。卢贝贝没有起身,只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在压倒性的同情目光里,她忽然嘤嘤地哭了起来。

    见她哭得伤心,一旁看热闹的学生不住怂恿:“去找老师,说她打人,作弊还有道理了?我们为了分数挑灯夜战,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她轻轻松松就想坐享其成?”

    海星咬紧下唇,无视周围人指责的声音,都到这局面了,并不差卢贝贝这一根压倒骆驼的稻草,她才不会道歉。

    她有自知之明,所以从来不在意别人评价她“美丽无脑”,那么,现在也不介意再多一条“飞扬跋扈”的定义。

    反正,她在澄景里已经是一个声名狼藉的存在了。

    初冬黄昏残余的斜阳里,海星倔强地站在原地,看热闹的学生围在她和卢贝贝身边,窃窃私语,声音不大不小刚刚能让她听到。“作弊”“差生”“丢脸”……这些词像一根根刺,扎入海星心里,痛得她想要逃离。

    海星刚想离开,却被人从背后扯住了袖口。她转过头,对上顾循淡然的视线。

    顾循怔了一秒,松开手,侧了侧身,径直走到卢贝贝面前,询问道:“你没事吧?”

    出乎意料的关切口吻,引来人群的一阵惊呼。大家都像看好戏般玩味地盯着眼前的三个人。卢贝贝摔得不重,早就无碍了。反而是顾循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她的脸迅速升腾起嫣红。

    “没事。”她语气里尽是娇羞,“都怪我自己不小心。”

    起哄声更大了,顾循转过头看了看四周一脸激动的同学,认真道:“大家别聚在办公室门口了,影响不好。”说着将卢贝贝从地上拉起来,“能走路吗?要不要去医务室看一下?”

    顾循语气温柔得让人浮想联翩,卢贝贝点了点头,声音微不可闻:“嗯。那好吧。”

    “走吧。”顾循说着便扶着卢贝贝往楼梯口走,经过海星身边时,一刻也没有停留。

    当事人的离去,带走了所有的围观群众。大家似乎忽略了海星的存在,三三两两地笑着离开了。

    海星望着所有人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她孤零零地站了一会儿,抬起头,正好对上程葵的目光。

    教学楼呈一个“回”字形,中间是一个巨大而空旷的天井,隔着长远的距离,程葵就站在回形走廊的对面,满脸疲惫地看着她。

    海星像触电般收回视线,扭头就向楼梯的方向走,她有一种说了谎怕被拆穿的不适感,心里的念头却在疯长:既然已经替她顶了罪,索性就认到底。程葵比她更需要留在澄景。这里,才是她离开现实生活的唯一通道。

    十六岁的海星,自以为是地衡量过其中的利害关系。她觉得自己并不是读书的材料,当初考上澄景也是靠运气,即使被开除,随便找一所学校读下去,对她的生活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程葵跟在海星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校园甬道上,夕阳的余晖在地面上拖出两道长长的影子。海星按捺不住回过头的时候,触到的仍是程葵过于平静的一张脸,她的怒气隐隐升腾:“程葵,你为什么不听我的非要作弊?”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短时间内挣到钱。”程葵轻笑一声,盯着地上的影子出神,“海星,你为什么要替我担下整件事呢?”

    海星不知道从何说起,眼泪大颗大颗地涌出眼眶。她害怕程葵离开,下意识地不愿说出她的名字:“因为我怕你被开除,怕你离开澄景。”

    “真是个笨蛋啊……”程葵走到海星面前,擦了擦她的眼泪,“可是海星,你知道吗?我根本没有作弊。”

    “什么?你没有作弊?”海星吓了一跳。

    “嗯。我虽然在考试之前放了手机,可是在考第一科时,我就放弃了这个念头。无论我说了多少次,要作弊,可是我还是说服不了自己,我过不了自己那一关。”程葵叹了一口气,“我之所以躲着不愿意见你,是因为自己觉得无法面对你,向你发脾气,还怪你。”

    “那刚刚你为什么要承认自己作弊啊?”海星嘟着嘴,有些埋怨地看着程葵,见程葵笑了一下,突然像明白过来一样,“难道你在逗我吗?”

    程葵不回答,只是笑,算是默认了海星的说法。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逗我?你知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多紧张,生怕自己被刘老师发现说假话……”海星还在絮絮叨叨地埋怨程葵,下一秒,却被程葵抱住了。

    “我知道,这世界上,只有你,才会这样义无反顾地为我担下一切。海星,你永远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程葵用力地抱了抱海星。

    “咳咳咳……我……喘不过气了。程葵你搞什么啊?好肉麻啦!”海星从程葵的拥抱中挣脱,又突然意识到什么,“我说为什么总感觉朱鹮从考试时就瞪我,原来你根本没给他传答案啊,这下好了,他肯定认为是我从中作梗。”

    “不用管朱鹮,你就当看不见好了。”程葵摊了摊手,突然想到了什么,皱着眉说道,“可是,你承认了作弊,刘老师肯定会给你处分的。不如,我去找刘老师说一下原因吧。”

    “不了,不了,刘老师已经认定是我作弊了,如果你去说,难免节外生枝,会觉得你包庇我。”海星急忙摆手,否定了程葵的提议。

    “万一你被开除了怎么办?”

    “我成绩这么烂,去哪儿读都一样。”海星大大咧咧地说,“真的,我这里已经翻篇啦,就怕我爸知道要念叨我半年。”

    程葵还是有些担心,想了想,换了一种说法:“可是,你要是去别的学校读书的话,可就见不着顾循了。”

    提及这个名字,海星的表情一下子垮了下来,失落地说:“你刚才也看到了吧?他跟卢贝贝……顾循竟然站在她那边!难道他看不出谁对谁错?男生都这样,容易被可怜兮兮的假象蒙蔽。”

    “或许……他心里不是这样想的。”程葵欲言又止。

    “他就是这么想的!”海星斩钉截铁地说。

    程葵看着海星一副愤愤的样子,没有继续往下说,她一向比海星成熟懂事,看事情总是格外透彻。但是,这个时候,她却不想告诉海星,如果不是顾循带走了卢贝贝,那么一旦海星因为打人又进了教师办公室,那么处分的轻重,就绝对再无转圜的余地。

    程葵望着海星因为生气而愈显蓬勃的一张脸,她真是漂亮,明艳不可方物。从小到大,程葵就是海星的背景板,即使她比海星聪明一百倍,也无法转移大家对海星的注意。

    有的时候,程葵也会羡慕海星,羡慕她无忧的家庭、懵懂无知的个性,不像她,在平静的表情下藏了太多的心事,她那千疮百孔的家庭和无法摆脱的命运。

    想到这里,程葵咬紧了嘴唇,心里隐藏的疼痛开始蔓延。

    在那一刻,她决定自己必须飞得很高,高到能够摆脱地心引力的纠缠。她要在一个谁也不知道她真实情况的地方,脱胎换骨,绽放出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光芒。

    回到港英大楼时,已过了晚饭时间,而餐馆里仍旧人声鼎沸,没有一点儿散去的迹象。

    海星好奇地走过去,发现自己的父亲被围在中央,颇为尴尬地讪笑着,额头的汗滴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海老板,你为人最仗义了,这次我们都听你的。听说这里以后是城市新中心了,补偿这么点儿钱,打发要饭的呢?”

    “就是就是,这点儿钱连新房都买不起!”

    抗议声此起彼伏,连空气都开始沸腾。

    海振国憨厚地劝解道:“政府不是给咱们安排了回迁房嘛。”

    “回迁房能和商品房比吗?质量和格局都差很多。”居民们振振有词,“我们住了一辈子破房子,也想住一回商品房嘛。”

    海振国皱皱眉头,仍旧是好脾气:“我也理解大家的想法,只是政策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也不是我们这些人说改就能改的……”

    “怎么着?怎么着?”有人瞎起哄,“海老板,你不会是要做叛徒吧?”

    海振国尴尬地止住了想要说的话。

    他是个明事理的人,这次拆迁,他仔细研究了一下张贴在楼道口的赔偿协议,觉得颇为合理。

    无奈港英大楼里住了太多老人,活了大半辈子,内心深处还是无法接受迁离故土的事实,一时意气起来,似乎不争个几千万都觉得自己亏了。

    他们找到海振国,而海振国又拉不下脸面拒绝,只好日复一日地进行拉锯战。

    海振国不愿海星参与这些事,见到她,挥手示意她赶紧回家。海星理解父亲的用心,比了个手势,让他处理完早点儿回家,然后便转身出了餐馆,和程葵往楼上走。

    折腾了一天,海星连晚饭都没吃,爬到六楼便一屁股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说什么也不往上爬了。程葵望了望狭窄的楼梯,擦了把汗,提议休息一会儿。

    六楼正对着的一大片平台,是这栋楼里唯一阳光充足的地方。平日居民们为了抢占这块地方晾晒衣物,没少起争执。此时夜深人静,平台上无灯,像怪兽的嘴巴,张着漆黑的空洞,反而让少女们感到安全。

    因为在这里,没有人会听到她们心底的声音。

    程葵倚靠着墙壁坐在平台上,随手松开了扎起的马尾,夜风将她的长发吹得有些凌乱,她往后捋了捋,露出白皙好看的侧脸轮廓。

    “哇,程葵,你还是散着头发的时候好看。”海星伸了伸懒腰,冲程葵甜甜一笑,“而且,你能不能不要戴眼镜啦?闷闷的。”

    程葵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她虽然知道那样好看,却不愿去做,她怕自己会因此分心,拖慢自己想要逃离的步伐。

    海星坐到程葵旁边,双手托着下巴,不满道:“程葵,你在想什么啊?都不说话。”

    “没什么,就是在担心你的处分。”程葵淡淡地说。

    “哎呀,说了不用担心了,离开澄景对我来说可能也是件好事,不用再承受那么大的压力了。”海星犹豫了一下,故意转移话题,“对了,听说卢贝贝她爸卢俊调到区里的拆迁办了。这事你知道吗?”

    “嗯,知道。”程葵重新把头发扎好,平静地说道,“她爸本来在市里任职,愿意调到区里来搞拆迁,无非是想增长业绩。”

    “嗯。”海星点了点头,“可是,我一点儿都不希望拆迁,不想离开这里。如果……”

    “海星……”程葵打断海星的话,自顾自地说,“我可能要离开你了。我妈说,要拿着拆迁款去新加坡投奔远房亲戚。可是不知我爸被谁鼓动,咬定了不肯签补偿协议,真傻,再拖下去也不可能赔他几千万的。”

    “不要!”听到程葵很有可能去新加坡的消息,海星突然慌了,“我不要你离开我。”

    “海星。”程葵摸了摸海星的头,眼里有星星点点的光,“我们不可能一辈子腻在一起,以后,我们都会有自己的生活。”

    海星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程葵却直接打断了她:“走吧,该回家了。”程葵说着,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将海星所有想说的话留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澄景高中结束了夜自习。

    顾循像往常一样,在熄灯的最后一刻离开教室,经过考务办公室时,正赶上刘华从办公室出来。

    刘华见到顾循,不由得夸赞道:“顾循啊,你能主动留下来和住校生们参加夜自习,老师十分欣慰。”

    “应该的。”顾循迎上刘华的目光,“我爸总约当事人来家里谈案子,太吵,还是学校里有学习氛围,何况还有您每天陪着我们,什么题目不懂,请教您也方便。”

    恭维的话从顾循嘴里说出来,显得可信度极高,刘华被哄得心花怒放,嘴里一个劲儿自谦着:“哎呀,老师也是尽自己的责任……”

    “老师,我请您去吃夜宵吧。”

    “不不不,老师怎么能让学生请客呢?”说到这儿,刘华似乎想到了什么,“正好我也要回家,咱们一边走一边说吧。”

    顾循点点头,恭恭敬敬地跟在刘华身后,一并出了教学楼。

    深夜的澄景,安安静静的,连丝毫风吹草动都听不见。借着这黑暗与宁静,顾循斟酌着将请求说出口:“老师,海星那件事……能否从轻处理?”

    刘华吓了一跳,急忙问道:“你……为什么要帮她求情?”

    “我只是觉得她一个女孩子如果被开除了,可能会影响她今后的生活。”顾循想了想,还是没将两人打赌的事说出来,尽管他怀疑,也许是因为打赌的事,才让海星铤而走险以作弊来达到目的。

    本来,海星是否被处分,并不关他的事,然而整个夜自习,他都坐立不安。

    展开手心,海星的准考证就默默地躺在那里,笑容如盛夏日光一般耀眼灼目,他自己都忘了是以什么心态藏起了这张纸片。闭上眼,海星挂着眼泪的脸又浮现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最后,顾循一咬牙,在心里默默铺垫起为她求情的桥段,算了,就当欠了她的。

    见刘华不说话,顾循继续恳求道:“海星她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能不能只给个警告,不记入档案?她才十六岁,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老师,可以吗?”

    顾循言辞恳切,刘华皱着眉,思虑许久,才无奈道:“顾循,这件事我心里有数,老师也希望你不要因为冲动影响了自己的判断。而且,将来你会到达更高的层次,遇到更多优秀的女生,不要因为海星影响了你自己。”

    “老师,我没有……”

    “顾循。”刘华打断他,正色道,“老师是过来人,什么看不透彻?反而是你自己,还走在迷雾中。”

    到了校门口,刘华拍了拍顾循的肩,没有多言。顾循看着刘华骑着单车,弓着腰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幕中,心里不免有些唏嘘。澄景的老师,像他这样将全部心思扑在教学上,一把年纪还只用辆单车代步的,着实少见。

    他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将信息发出去:老师,请你帮帮她,我会记住你说的话。

    这似乎是一种契约。

    顾循推着单车慢慢地往家走,迎着冷飕飕的寒风,脑海里却浮现初见海星的那天。

    演播室外尴尬的一幕结束后,顾循在回教室的路上又看到了海星。她满脸挫败地走到公共洗漱池的水龙头前,打开水龙头就把脑袋伸过去冲洗,一旁打扫的清洁阿姨惊呼道:“小姑娘,怎么又是你啊?你这样洗容易感冒呀!”

    “没事,不会感冒的,我刚才赶时间,头发没冲干净。”她大声回应着,“一会儿出汗了,头发都能吹泡泡。”

    “你说你大中午的跑这儿洗头干什么?”

    “有鸟屎落在我头上啦!”海星眯着眼睛看了看地面,“对不起,阿姨,弄得一地都是水,一会儿我帮你清理干净。”

    顾循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洗好头发,随意地扎起马尾,拿起拖把清理水池旁的水迹。清洁阿姨不忍心,一个劲地叫她“放下放下,那个好脏的”。而海星仰起脸,俏皮地笑了笑:“没事的,阿姨,我经常帮我爸妈打扫餐馆,不怕脏。”

    阳光下,她的头发不住地往下滴着水,卷起的袖口处湿了一大片,可是海星像没看到一样,认真地擦着水池旁的水迹。她微微弓着身子,脸庞蒙上一层嫣红,发尖打湿了脖领,全然不似顾循初见她时的明丽,却另有一种自在与从容。

    那一刻,顾循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格外清晰。

    纵使在之后的许多年里,他走过了许多地方,见过了太多漂亮又聪明的女生,而十六岁的这一幕,却如最难洗脱的印章一样,恒久地盘桓在记忆深处。

    海星的处分很快就出来了,贴在教学楼前的公告栏里,与层层叠叠的讲座预告、招生信息相比,并不起眼,很快被新的公告覆上。

    在10月25日期中考试的理科综合科目中,高二(17)班海星同学考试过程中利用高科技手段接收答案,被监考老师发现并制止。海星同学的行为已构成考试作弊。为严肃考试纪律,教育学生,根据《澄景高中对考试作弊学生的处理规定》,决定给予海星同学严重警告处分,该门课程的成绩以零分计,不能参加本年度奖学金的评定。希望广大同学引以为戒,严格遵守学校的规章制度,杜绝考试作弊行为,促进我校考风、学风、校风的建设。

    海星和程葵站在公告栏前,将张贴的处分一字不落地看完,看完之后都有点儿傻眼。程葵率先笑出了声:“不能参加本年度奖学金评定?好像你拿过奖学金似的。”

    海星自己也觉得幸运:“还好只是严重警告,刘老师也算手下留情了。”

    “没准是因为《开放课堂》马上要开播了,想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让你好好表现。”程葵揽了揽海星的肩,打趣道。

    “应该的,应该的。”海星对学校的宽容感恩戴德,“我会好好表现的。”

    抛掉考试和顾循的双重压力,海星如获新生。她积极地去校园电视台参加纪文泽组织的各类会议。

    因为是云浅市第一所开辟教育资源直播的学校,做得好赚到好名声,做得不好则会被其他兄弟学校笑话,学校领导对此非常重视,施加给纪文泽的压力,纪文泽毫不客气地分给了校园电视台的各位同仁。

    “陈静羽,你业务还是比较熟练的,抗压能力也比较强,负责开场语文科目的主持,不会紧张吧?”说着纪文泽将目光转向海星,“海星,你负责英语科目,第二场,自己心里要有数。”

    “英语?我英语不好耶。”海星苦着脸,“换一个不行吗?”

    “又不让你讲,你紧张什么?”纪文泽安慰她,“你只要沉着冷静地抛出问题,不时地和观众互动,活跃气氛就可以了。这些主持技巧,你平日里不都挺擅长的吗?”

    “想要放弃的话现在还不晚。”后排的卢贝贝发出一声嘲笑。

    海星假装没听到,深吸一口气,对着满脸期待的纪文泽说:“好吧,台长,你放心,我会努力的。”

    “努力?努力出丑吗?”卢贝贝又嘟囔道。

    纪文泽瞪了卢贝贝一眼,这才让她闭上嘴。

    “下周日的下午四点,第一期节目会准时开始。包括主持人在内的所有工作人员要抓紧时间熟悉一下流程。以往你们说错话,我可以在后期帮你们剪掉。但这次是直播,出错就是出错了,全国观众都可以看到。”纪文泽环视一周,紧张严肃的气氛开始蔓延,“你们每个人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不要给澄景丢脸!”

    紧张的氛围持续了一周,海星作为第二场英语科目的主持人,自然不敢懈怠。

    除了平日按时上下学,海星利用所有零碎的时间练习主持的基本礼仪,熟记一些注意事项。连程葵都说海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只有海星自己知道,她有多珍惜这次主持的机会。

    当初进入校园电视台时,纪文泽夸她的眉目和某著名主持人有七分相似,力排众议收下了她,哪怕当时的海星,只不过是一张刚进高中校园的白纸。而海星虽然学习不好,却在主持上很有天赋,只是她并不努力,在台里勉强排在中游。

    这一次,因着将功补过,她反倒格外勤奋起来。

    周日上午,纪文泽连早饭都来不及吃,一早就在演播室里核对着节目流程,又忙着与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协调和调试直播设备,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他刚拿出一块面包,目光便触到走廊上精心打扮的女生们。

    纪文泽哀叹一声,跑了出去:“都怪我,是我的错,各位公主,我是不是忘记跟你们强调服装了?”

    大家面面相觑,瞅了一眼自己的衣服,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纪文泽挨个看过去:“SCOFIELD(斯可菲得)的套装,很好,这一套得几千块吧?江小朵你难道是把你妈妈的衣服穿来了?还有,王甜你不要笑,你这一步裙是PRICH(普瑞奇)的吧?太成熟了,不行,你给我去卫生间换掉!”

    女生们噘起嘴:“台长,打扮得漂亮一点儿不过分吧?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啰唆。”

    “这不是小事,你们上了节目,代表的就是澄景的形象。”纪文泽努力在女生中找出一个榜样,环顾一圈才看到角落里的海星,“海星这样穿就很得体。”

    海星今天绑了利落的马尾辫,扎着蝴蝶领结的白色衬衣的袖沿上绲着米黄色的英伦风格纹,短裙也是同色系格纹图案,黑色平跟学生鞋的鞋沿处露出一小截白色短袜,看起来优雅又不失活泼。

    “E·LAND(衣恋)的吧?”纪文泽的父母都是服装设计师,自然对各大品牌如数家珍,“价格还算合适,外人看来也不会觉得我们澄景的学生太奢侈。”

    “是假的吧?”女生堆里不知是谁发出一声质疑,“E·LAND今年的专柜可没有这一款。”

    “E·LAND的假货蛮多的,几十块就能买一套。”有人附和道。

    海星沉默地咬了咬嘴唇,不想反驳。

    这套衣服不是假货,却是商场里换季的折扣商品,大概是几年前的款式,打三折后还要几百块钱。

    程葵劝海星买下来:“你下周就要主持了,好歹要有一套上档次的衣服吧?”她掏出钱包,“喏,不够的部分我赞助你。”

    她和程葵几乎花光了高中两年来辛辛苦苦攒下的零花钱才买下这套衣服。在海星看来,程葵的情意更加可贵,她不想解释太多惹来更多的嘲讽。

    纪文泽挥手制止了内讧:“行了,该换衣服的去换衣服,趁时间还早,实在没带备用衣服的就回家去换。陈静羽你先准备一下吧。”

    陈静羽已经高三了,是学习播音主持的艺术生。再过一段日子便是艺考,她的目标是国内首屈一指的传媒大学,基本功自然不会差。

    四点一到,节目准时开始。女生们站在演播室外,看陈静羽镇定自若地与老师沟通,并不时地念出观众在线提出的问题,让老师一一答复。

    长达一个小时的节目,她好似信手拈来,一点儿都不紧张。纪文泽对她做了一个“OK”(好的)的手势,示意时间到了。陈静羽收起面前的台本,笑意盈盈地做着最后的总结:“语文科目其实并不难,只要大家沉下心努力学习,一定能达到自己想要的高度……”

    陈静羽走出演播室后,纪文泽推着海星去做准备。海星进入演播室对着手机镜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妆容,随后瞥见了从门外走进来的刘华。

    一开始,海星知道自己采访的对象是刘华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还想跟纪文泽提议,换个人采访刘华。

    可是她后来仔细想了想,刘华的英语教学能力在澄景数一数二,而且这次处分之所以这么轻,也是刘华手下留情。所以,也就欣然接受了。

    此时,她向刘华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称呼了一声“刘老师”,等刘华入座后,便向纪文泽比了个“OK”的手势。

    两分钟的调试准备后,随着纪文泽一声令下,第二场的英语便开始了。

    “欢迎大家回到我们的《开放课堂》,我是本场英语科目的主持人海星。本场为各位同学答疑的,是我们澄景高中高二年级主任刘华老师,刘华老师从事英语教学工作二十八年……”

    开场的客套结束之后,就正式进入了节目流程。公众平台上的提问和留言都被实时转到屏幕下方滚动播出,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刘华扶了扶眼镜,慢条斯理地回答着上一条问题:“有同学认为在阅读理解中,涉及的长难句比较棘手,其实在考试中,我们只需要结合上下文的语境,简要判断一下长难句的语意就可以了,不需要将其完全理解……”

    刘华侃侃而谈,海星虽然听不太懂,但是仍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突然,她听到一直站在镜头后控场的纪文泽发出一声惊呼。

    声音不大,但还是把海星吓了一跳,她生怕自己犯了什么错。这时,她看到与公众平台同步的屏幕上,留言突然呈现井喷的架势:海星,你笑容真甜美,继续加油啊!海星,你就是我的阳光女神!海星,你有在看我的留言吗?

    大段大段无厘头的留言几乎覆盖了其他的正常提问,系统显示这些留言分别来自不同的微信账号。

    刘华显然也被吓到了,轻咳一声,继续讲解道:“如果待处理的长难句为一个复杂的并列句,我们可以先找出其中的并列连词,然后根据并列连词的意思理清句子前后的关系……各位同学,我们是传播知识的正能量节目,大家不要扰乱节目秩序。”

    见形势愈演愈烈,纪文泽赶紧打电话与电视台的技术人员协调,以过滤屏幕下方那些自动滚动播出的留言。与此同时,他冲海星做出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节目本来是没有中场休息的,海星尴尬地走出演播台,不确定地问纪文泽:“大概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呢?”

    纪文泽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你也太离谱了吧,你的‘支持者’难免有点儿过分了。”

    “可是,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我也没说是你的错,但这件事毕竟是因你而起。”纪文泽斟酌地开口道,“一会儿让卢贝贝替你吧。”

    海星有口难言,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卢贝贝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就在大家暗松一口气时,那令人讨厌的留言又开始了,一个字一个字地显现在屏幕上:让、海、星、回、来!

    一遍又一遍,这一次,全部来自同一个账号。

    纪文泽急了,打电话询问电视台后才得知,只是停用了之前的几个账号,新账号用了新的身份证号注册,根本限制不住。他顾不上责怪电视台的技术支持不到位,自己从后台调出账号,一把将海星扯到面前,咬牙切齿道:“快去,跟他聊聊!”

    对方的微信名只是一个简单的字母“L”,她飞快发出信息:你好,我是海星,请你停下来好吗?

    L同学回复的时候,显然就没空刷留言了,纪文泽凑过头,示意海星一直聊下去:“拖住他,至少拖到节目结束。”

    L:你真的是海星吗?

    海星:是我,真的是我。

    L:怎么证明?现拍一张照片给我看,给你两秒钟。

    海星:……

    L:看来你是骗我的,拜拜。

    海星:别,我发照片给你……看到了吧?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捣乱吗?

    L:捣乱?我没有啊,我只是在支持你。

    海星:这就是捣乱。

    L:没有啊。我只是想在节目上看到你,还以为多刷点儿留言,他们就会让你一直主持下去。

    海星:哎,你不要再刷留言了,会影响节目秩序的。

    L:那能不能和你做个朋友呢?

    海星还在犹疑,一旁的纪文泽已然跳了几米高:“可以!可以!你又不会损失什么!只要他不再捣乱,要跟我做朋友也可以!”

    海星眼见纪文泽都急疯了,只好叹了一口气,在手机上敲出一行字:说好了,不能再捣乱。

    L: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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