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陵尸经-虚人航船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赶尸人瞧她转身要走,道:“这些死尸已经搁了一整晚啦!老鬼再不收拾就不新鲜了,你再等一等不行么?”

    荷心呆了一下道:“你说什么,他们死了有多久?”

    赶尸人道:“亏你还是习道之人,这尸斑都这般厚了,尸僵也开始退了,你难道瞧不出来么?”

    荷心怔了怔,赶忙去解应三的黑布头。赶尸人见之,疾地冲上去捂住黑布道:“你干什么?这具老鬼已经缚好了。这里是荒山野岭,又不是你家,至多老鬼分一半给你,还有些没缚的就给你啦!”

    荷心急道:“谁要这些死尸,我是要看看他死了有多长时间了!”

    赶尸人道:“只是看看?那好吧!我来解,免得你碰坏了我的死尸。”

    自己小心解下黑布,“你看吧!老鬼有没有讲错?”

    荷心察看了看,不觉嘀咕道:“不可能,中午时我才和应捕头分的手,怎么……”想了一下又道,“莫不是给人施了什么邪术,才致有早亡的异象?”

    拖出尸体,见他身上鲜血淋淋的,不过已经干透。

    赶尸人嗅了嗅道:“‘血头降’。”

    荷心正在察看尸身,听见道:“‘血头降’?”忽然想起来,“血头降”乃是彝人手下一种极其邪霸的降头术,中降人体内的血会自己从毛孔下渗将出来,便如千针万刺同时在扎身子一般,生不如死。不免忖道,“难道是彝人杀了他们?”

    瞧应三腰间钢刀悬挂在鞘,随手便去拔了出来。

    一道反光闪过,直让人目眩。荷心吃惊道:“我记得应捕头的刀已在昨夜弃在了小道上,而这把应当是巩捕头留下的,可是这刀面上怎么没有我施下的‘鬼画符’?难道是应捕头离开后洗净了?不对,便真是洗了干净,那刀鞘内必当还是会残留下我的血气的。”凑近鞘口闻了一闻,皱眉道,“奇怪,怎么会没有?”

    赶尸人瞧荷心自言自语不止,不明道理,便道:“可看了实在?老鬼可要收拾了。”

    荷心道:“你可知‘血头降’能加速尸身腐变么?这人在一个时辰前才和我分的手,死得怎会如此奇怪?”

    赶尸人道:“老鬼哪里知道那么多,老鬼可不管啦!再迟便更不新鲜了。”

    好生替死尸重新裹起头,打了个死结。瞧了下尚未打理的另外几具死尸,问道,“还有那些,你要还是不要?”

    荷心心头实有太多不解之谜,却又无人帮忙相解,一时不耐道:“你要就都拿去好了。”

    赶尸人一搓手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赶紧过去,忙碌起来。

    荷心瞧着他,缓缓坐到地上,想着近来所遭见的种种难解之事,心中担心张大胆,却又不知该往哪里去寻他。碧眼白雪猫走过来,依偎在脚边。

    亦不知过去多久,背影已斜斜拉开了好长,忽听得赶尸人道:“好了,我们走吧!”

    荷心向他一瞧,见其身后一字站立着一队身着内衫的死尸,不觉道:“你为什么要脱去他们的差衣?”

    赶尸人道:“如此才方便老鬼带他们回家里。到底走不走了?不走老鬼可不管啦!”不等荷心起来,径自带领一队死尸走去。

    荷心抱起碧眼白雪猫,慢慢跟随。

    阳光西偏,显已过申时了。二人到得破庙,赶尸人收下“鬼面獠牙镜”,将新收的死尸与先前的死尸编列一起。荷心道:“你还是将这些死尸留在这里的好,一起陪我先去找沈夫人。”

    赶尸人摇头道:“这般多的死尸放在这儿,叫人拿去可怎么好,老鬼不放心。”

    荷心道:“你能不能别只关心自己的死尸!现在张大哥都不知道在哪里了。”说着眼睛就红了起来。

    赶尸人道:“好好好,老鬼听你的,先陪你去找小姐。老鬼最不爱看活人哭了。”指着一干死尸,“你们可听好了,都要乖乖地待在这里,可不能给我乱跑了。”重挂上“鬼面獠牙镜”,偕同荷心朝燹嘏滩去。

    二人到得城外,荷心放下碧眼白雪猫,跟踪前往。

    碧眼白雪猫识得沈珂雪的气味,入城后便向西南方向奔跑。二人紧紧追着,穿过数条街巷,忽然到得一座府宅门前。但见这座宅子雕梁画栋,好不气派,俨然是哪户大富人家的。

    荷心隐身在一方墙角,朝宅子望了望,心想碧眼白雪猫怎将她们带来了这里,难道沈珂雪在这宅子里面么?正自想着,忽然肩上给人拍了一下,以为是赶尸人,回头一看,却见是已恢复了原貌的沈珂雪,而一直在身后的赶尸人则已不见了身影。

    沈珂雪道:“你怎么也来了这儿?”

    荷心道:“沈夫人,怎么是你?原来你真在这儿!”

    沈珂雪道:“听应三说你们遭见了王歧,我正担心地要去找你呢!不想在路上让我看见了一个人,便就跟着回头了。荷心妹子,你可知道这个人是谁?”

    荷心一脸惊诧,道:“夫人刚刚是说看见了应捕头,他……还活着么?”

    沈珂雪道:“当然活着了,朱慈烨和素孀姑娘也无事。我已经联络好了海船,正要去找你们,不想在半道的小树林里撞上了他们。我已经把他们安置在城里一处最安全的地方,走,我现在就带你去见她们。”

    荷心喜道:“好,我们这就去找张大哥。”

    二人刚走,便见另处角落里有个人影闪了出来,此人正是那刚不见了的赶尸人。他望着荷心远去的背影,转身急急离开。

    约走了一炷香的工夫,沈珂雪将荷心带到一条小胡同口。里面很窄,地面上铺着拳头大小的鹅卵石,看似很长,一眼望不到头,既阴且冷。荷心问道:

    “沈夫人,张大哥他们在哪里?”

    沈珂雪道:“就在里头,我们快进去吧!”先头走了进去。

    荷心在后跟随,二人走了又是半炷香的工夫,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小门,沈珂雪上前轻轻叩了三下。不一会儿,门“咯吱”一声打开,出现了一张男人的脸。

    荷心见之道:“巩千。”

    巩千道:“是荷心姑娘,太好了,我们正都在担心你呢!”

    荷心道:“张大哥可还好,是不是在里面?”

    巩千道:“张兄弟很好,大家都没事。荷心姑娘,快些进来吧!”

    荷、沈二人进到屋子,一眼便见朱慈烨坐在院中的一方石碾上,仰望着天空,素孀在一旁轻轻抚摸着赤云的脖鬃,此时她脸面上已经遮起了一块白色轻纱,看见荷心,疾地跑过来询长问短。荷心见张大胆果真是无事,悬着的一颗心终能放下了,四下瞧了瞧,道:“应捕头呢?怎么不见他人?”

    素孀道:“他在那边房里。你看,他不是出来了?”

    荷心向那看去,果见应三正从里面走出,不觉一震,迎上去道:“应捕头,你无事吧?”

    应三满面疑窦,瞧了荷心一眼,道:“荷心姑娘没有事就好了。”转身又回到了房间。

    荷心看着他,暗忖:“应三不是已经死了?这人到底是谁?”跟进房中,瞧他坐在那里呆呆的,似在想着某些心事一般。

    素孀步了进来,道:“姐姐,你不去看下张大哥么?”

    荷心道:“素孀妹妹,应捕头这是怎么了?”

    素孀道:“我也不知道,自从来到这里,他便就这样了。”

    荷心目不斜睨地盯着,突然她面色一变,只见一道晚霞从天窗射下,正好照在应三身上,不觉脱声道:“‘虚人’。”

    素孀奇怪道:“姐姐,什么‘虚人’?”

    荷心看了看她,忽听见沈珂雪在院中喊道:“荷心姑娘快快出来,我们大家赶紧一起商量下出海的事情。”荷心叫道:“应捕头,沈夫人在唤我们。”

    应三回过神,道:“好,我们出去吧!”三人走出房间,会同沈珂雪、巩千,围在一方石桌前坐下。

    朱慈烨依旧斜着脑袋,似那天上正有什么好东西在吸引着他,完全没有瞧过荷心一眼。沈珂雪先道:“一切都已备好,戌时前我们便就要走了,不知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

    素孀道:“我这副模样已经是回不了家了,我打算和赤云跟着姐姐们一起走。荷心姐姐,你说的那东西真能医好素孀么?”

    荷心道:“你不相信我?”

    素孀低了低头道:“没有,素孀从来没不相信姐姐,只是……”

    荷心知她的意思,一笑道:“妹妹放心,我一定能帮你解掉‘鬼符图’,还你原来的面貌,你一定要相信我。”

    素孀轻轻地点了点头。

    巩千接着道:“我和应大哥已经背叛了殷钦天,衙门已是回不去了,沈夫人和荷心姑娘如方便,就让我们兄弟跟着你们如何?不定到时还能帮上什么。”

    沈珂雪道:“我们亦正有此意,你们二位冒险救出我们,我和荷心姑娘定当全心帮你们查清那殷钦天的来路,给曹捕头讨一个公道。”

    巩千抱拳道:“那我和应大哥先谢过沈夫人、荷心姑娘。”

    荷心心下一直匿有事情,此时已然清楚了应三的身份,算是消去一件顾虑,重回院中,这才认真看起了张大胆,却不知他一直在瞧着天上的什么。问素孀道:“张大哥一直这样瞧着天空么?”

    素孀道:“嗯,张哥哥一回到这里就这样了,我叫他他也不理我。”

    荷心仰头向天上望了望,但见晚霞已落西山,几朵灰云轻轻地漂移着,全无什么好看的。她叹了一口气:“一天过得真快。”

    朱慈烨霍地转过面孔,高兴道:“荷心,你回来啦!我正一直在这里看你呢,你是从哪里下来的?”

    荷心一怔,笑道:“张大哥,荷心又不是小鸟,怎么会从天上下来呢?”

    朱慈烨歪了歪头,似乎有点迷惑……沈珂雪道:“时候快不早了,大家都去准备准备吧!”看着应三等人离开,突然道,“荷心姑娘,你等一下,我有话和你讲。”

    荷心道:“夫人有什么事?”

    沈珂雪道:“你可知道我刚才看见的人是谁么?”

    荷心道:“夫人是指在路上看见的那个人?荷心不知道。”

    沈珂雪道:“我们刚看到的那间屋子是当地的一名豪绅的,王歧来了后,就暂给他和殷钦天落住,他们遣退了宅子里所有的下人,正好给我们行了个方便,这里原是下人居住的小屋,现在下人走了,我们就悄悄搬了进来,相信殷钦天和王歧怎么也想不到,我们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刚才在城外,我撞见了一队官府的轿队,里面坐着的人,居然是飘飘院的飘红姑娘,我一路跟着她,亲眼见她被王歧接进了宅子。”

    荷心吃惊道:“沈夫人认得飘红姐姐,不会看错?飘红姐姐怎么会来到这里,怎么会和王歧在一起?”目光转过,见朱慈烨一脸痴相,显然并不能理解当中的意思。心中不解,急道,“不行,飘红姐姐怎么可以和王歧在一起,她已经有了张大哥了,我要去找她问清楚。”

    沈珂雪道:“姑娘还是不要去的好,王歧身边府卫众多,你这样去很危险,况之殷钦天到底是何人,何身份,我们一概不清,这样冒失前去,不仅帮不了张大胆,反而还要害了大家。”

    荷心身子一震,一言不发,隔了半晌才道:“夫人说的是,当下主要的,是要医去张大哥的尸毒,待张大哥清醒过来,我再与他一起去质问飘红姐姐。”

    目光缓缓,瞧着朱慈烨,不禁露出一丝怜悯与悲酸。

    朱慈烨问道:“荷心,你哭了,谁欺负你了?我帮你去教训他。”

    荷心摇了摇头:“没有,没人欺负我。”

    沈珂雪叹道:“张大胆虽未清醒过来,却一直能认得你,看来姑娘在他心中定是极其要紧。好啦!应捕头他们已经过来了,我们要走了。”

    荷心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过去搀起朱慈烨,道:“张大哥,我们走了。”

    素孀牵着赤云,上来看见荷心眼睛湿湿的,便问:“姐姐,你哭了?”

    荷心摇摇头,勉强笑道:“没有。”

    应三、巩千已是换下一身差衣、官靴,再加整理,打扮成两名江湖常见的豪士模样。沈珂雪道:“戌时一刻,燹嘏滩头,我们会以‘风火灯’为号,如无差池,估计在夜半时,我们的船就可以进入澜沧江。船一旦进入澜沧江,殷钦天和王歧便是有再大的本事,也奈何我们不了。”

    荷心道:“殷钦天乃不是泛泛之人,我们在山神庙外的小林子,险就着了他的奸计,他既能如此轻易找到我们,想来定有不凡的高招,我们还是小心点的好。”

    应三道:“荷心姑娘说的是,我们……”欲还说下去,突然整个人抽搐了起来,话语随即而断。

    众人容面即变,素孀在乡下见多了羊癫疯发作,当即上去直掐应三的人中。

    荷心道:“让我来。”取出一角符包,含进应三嘴中。

    巩千着急地喊:“应大哥,应大哥。”

    只见应三含下符包,颤了几颤,稍才平息下来。过了一阵,才逐渐缓过来点神情。

    素孀关心道:“应哥哥,你没有事吧?”

    应三大喘着气道:“我没事,我们走吧!千万别耽误了时辰。”

    荷心道:“应捕头你真的无事么?”

    应三道:“谢过姑娘的关心,我还好。”

    沈珂雪道:“那我们赶紧去燹嘏滩头,倘若船等不了走了,那可就麻烦了。”

    天已近黑,六人乔装出城,向西直行,走了不长,忽见得前方隐隐有三簇灯火,以品字形悬挂。沈珂雪道:“船在那里,我们快点过去吧!”

    又走了一段,突听见前面有人轻喝一声,从路旁草丛里跳出一人:“来的是谁?”

    沈珂雪道:“是我。”

    那人道:“‘风火灯’呢?”

    沈珂雪道:“在这里。”探怀一摸,拿出三个鸡蛋,交给对方。

    那人看了她一下,接过鸡蛋,左手握紧一个,一用力,“劈啪”一声,蛋水从手指缝间溢下,他张开手心,放鼻门下嗅了嗅,跟着又捏碎另外两个鸡蛋,如此照做了一番,才脸色一正道:“果然是大夫人,小人得罪了。”

    沈珂雪道:“怎么不见白麻子白掌柜?”

    那人道:“白掌柜在船上,大夫人请上。”让开一边,伸臂恭迎。

    沈珂雪瞧了他一眼,朝泊船走去,其他的人在后面跟着。一行人上了船,就见船上的人立马忙碌起来,还未等众人知觉,船已经开动了。

    沈珂雪深有警觉,看见先前迎接那人,问道:“白掌柜呢?”

    但听一个声音从船舱飘出道:“大夫人,我在这里呢?咳咳……”

    沈珂雪道:“你生病了?”

    白掌柜道:“晚上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喉咙有点不舒服。”

    沈珂雪道:“那我进来看看你吧?”

    白掌柜道:“谢过大夫人关心,不过小人的相貌有欠,怕惊着了大夫人的朋友,我看夫人还是带朋友上后舱歇息去吧!待得一觉醒来,船就该在海上了。”

    沈珂雪沉吟了下,道:“那好吧!我们先去后舱歇息。”先前迎接大伙上船的那人急忙道:“大家跟我来。姑娘,马就留在甲板上吧!”走在前面,领着大家去后舱。

    素孀望了望荷心,小声道:“姐姐,我觉得这艘船有点奇怪。”

    荷心道:“赤云只能待在甲板上了,我们进了舱再说。”

    后舱的入口在船的中部,有一道斜斜的不长的楼阶,众人跟着那人下到下面。舱内很是简陋,但还算干净,有一张桌子,几条红漆漆的凳子。朱慈烨刚下得舱底,就趴桌子上睡着了。

    那人带大家下来,道:“我上去给夫人和几位朋友送些茶点下来。”

    沈夫人道:“不必了,你去休息便是。”

    那人告辞一声,“噔噔噔”走了。

    应三走到楼阶下往上瞧了瞧,过来道:“沈夫人,不是在下多嘴,在下心里总觉得不是很踏实。敢问夫人刚才那人你认识么?”

    沈珂雪道:“好像见过,他是白掌柜的手下。”

    应三道:“那在下就放心了。荷心、素孀、沈夫人,你们先睡一下吧!

    这里有我和巩兄弟看着就行了。”

    荷心道:“嗯,素孀妹妹,你先睡下,我要照顾张大哥。”

    昨日一天一夜没好好休息,素孀早已疲惫不堪了,便道:“那素孀先趴一下,姐姐要有事情,一定得唤醒素孀啊!”

    荷心笑笑道:“你安心睡吧!我会看着你们的。”

    素孀揭起面纱一角,看了荷心一眼,放落,趴在桌子上。

    沈珂雪道:“应捕头、巩捕头,你二人也先睡下吧!这里有我和荷心姑娘看着,应当没什么问题。”

    应三道:“那……我们就小憩一会儿,夫人有什么事再叫醒我们。”

    沈珂雪点了点头,看他们二人睡下,又向荷心道:“荷心姑娘,你都几天几夜没休息了,也睡一下吧!”

    荷心摸了摸张大胆的头,道:“那好吧!一刻钟后夫人一定要叫醒我。”

    沈珂雪看着她睡下,轻轻道:“我会的。”

    江风习习,星繁月圆,不知不觉,船已出了支流,进到澜沧江河道。但见甲板上不见半条人影,只有三盏“风火灯”挂在桅杆上,轻轻地摇晃,赤云被缚在桅脚下,安静地瞅着微微波动的江水。

    忽地,一条人影从船尾处一掠过来,钻进了主舱。她先“咦”了一声,低声道:

    “人都到哪里去了?”

    主舱之下是机械舱、水手舱,虽说这条船不算得大,但里头却也五脏俱全,除了这些,还有简易的厨房、饭堂、船长室等相应空间。她在舱内没见到人,便直往机械舱下去,刚到得下面,便直听见机械舱里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响。

    她快步过去,轻轻推开门,里头却一个人也没有,赶紧又去了水手舱,还是如此。正要返身,忽听见身后有细微的脚步声,急往舱内一隐,看见有个人轻声走了过来,赶紧出去,道:“荷心姑娘,你怎也来了?”

    荷心一脸疑惑道:“沈夫人,这……船上怎么连一个人也没有?”

    沈珂雪道:“我也不清楚,船上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荷心一怔道:“不行,我们快些回去,张大哥他们可不要出什么事情。”

    疾地回身,一口气跑回到甲板上,刚巧撞见应三从后舱上来,看见荷心二人,道:“你们上哪儿去了?”

    荷心道:“快叫醒他们,这艘船果然有问题。”

    三人回到舱下,摇醒素孀三人,六人复又上到甲板。素孀解了赤云的马缰,紧紧拽在手心。

    沈珂雪讲了这艘船上的所见,奇怪道:“我一直不曾合眼,船上的人突然都不见了,我怎么连一点动静都未听到?这事确过蹊跷。”

    应三道:“你们有未发觉,这船上既连一个人也无,那这船是怎么向前航行的?”抬头瞧了一瞧桅杆上的风帆,见此时风速平平,船却航行得甚是不慢,不觉道,“莫不是此处河道是急流?”

    沈珂雪道:“这儿我经过数次,清楚得很,此处河道宽畅,除非遭遇大水,否则像这样的船只,无风无舵,岂能航行得这般迅速。”

    荷心道:“那必是有别般因由了。”忽地有一阵香气飘过来,不禁道,“这是什么味道?像是从船舱下散出来的。”

    沈珂雪道:“这是沸油的香气,我们快下去看看。”

    赤云庞然高大,进不得舱门,为保安全起见,素孀、应三等几人只得留在了上头。沈珂雪先前下去时,并不曾进过舱下的厨房,此刻与荷心二人刚到那里,就见到一个魁梧的背影,低着头在那里煮着一锅沸油。

    那人听见身后有声音,突然转过了脸,沈珂雪惊道:“白麻子?”

    但见此人一张脸面却如给撒上白芝麻一般,斑斑点点,不尽数目。他手上抓着一双筷子,看见荷心二人,却如未视,理也不理地转过了身子。

    忽听见后面“噔噔噔”响,二人一惊回头,竟是巩千提刀赶了过来。

    荷心道:“巩捕头怎么也来啦?”

    巩千道:“应大哥不放心你们,要我下来一起看看。”一下见到了白麻子,便挤上前道,“你是谁?船上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白麻子头都未回,更不说回答了,只是右手在那一动一动的。

    巩千气恼了起来:“瞧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钢刀一挺,架在白麻子的脖颈上,威吓道,“倘还不老实,老子便一刀宰了你!”

    白麻子幽幽抬起脖子,身子缓缓转了过来,盯着巩千道:“客官,夜宵好了,你吃不吃?”

    巩千低眼一瞧,刷地一下变了脸色,连连后退道:“你……你究竟是谁?”

    但见白麻子右手的筷子上夹的却是一截炸得金黄起泡、膨大酥脆的手臂,再一瞧那锅中,还有一颗脑袋和一截断手,那正翻的油头,只把油面的东西打得翻滚儿,便和正炸的是狮子头和油条无异。

    荷心惊诧一声道:“‘鬼请客’。”

    白麻子步步上前道:“给你吃夜宵,你怎不吃?”一边说着,一边却怒了起来。

    巩千直退到荷心二人面前,人直颤颤道:“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真不客气啦!”

    白麻子逼近道:“快吃吧!我都炸了好久了。”举起筷子,慢慢地递向前。

    巩千“啊”的一声大叫:“还是留着给你自己吃吧!”一刀砍了过去,直震得腕口发麻。抬眼一瞧,这一刀砍在了白麻子左脑壳上,刀锋陷进大半,拔都拔不出来了。

    白麻子眼珠子往上翻了翻,不晓得是否在看头顶上的刀,一伸手,向巩千抓了过来。

    巩千情绪激动,退无可退,眼见这一下必然难逃,然正这时,突见得右边斜刺里伸出来一只手臂,抓住白麻子头上的刀柄,轻轻一压,便将白麻子的半颗脑袋给削了下来。再一提刀,又斩断了白麻子抓过来的手。

    白麻子终归不是常人,受此大痛,怔也不怔,左手一丢油炸得膨大的手臂,指筷戳去。但见刀光一闪,“砰”的一声,又是一截断手掉落地下。

    巩千吃惊非常,心想自己方才使出全力,亦才斩进白麻子半颗脑袋,而如今别人使将起来,怎如切豆腐一般?正自不解,听得沈珂雪道:“荷心姑娘的道法果然高明,白麻子此次算是请错客人了。”

    荷心道:“看来此船早已给人做了手脚,我们赶紧回到甲板上去。”心念朱慈烨三人,赶紧将刀交还给巩千,刚走到舱门后面,便听见素孀在外面大喊大叫的。心头一紧,不顾一切冲了出去。

    一时天上还是星繁月圆,此刻则变成了乌云压顶,显要有一场滂沱大雨将至。荷心三人心知事有不妙,见得素孀站在船头,手指一里外的水面惊慌大叫道:

    “应哥哥,你快点过来瞧瞧,那前面的是什么,会不会是礁石?船要撞上去啦!”

    一回头,看见荷心她们,“姐姐,你快点瞧瞧,那里的是什么?”

    荷心眺望一眼,只见前面不远的江面下有一团黑乎乎的似礁石一样的东西,且江面上还飘荡着淡淡的黑雾,方在思考此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突听得身边的沈珂雪惊声道:“我知道这船为何无风无舵还能自航了,原来是有人给我们下了圈套!”

    荷心道:“方看见白麻子的时候,便已能猜测二三分了,且就是不知此究竟是什么厉害妖术?”

    沈珂雪道:“‘百鬼朝圣’,当初爹爹在澜沧所遭遇的便是这种手段,只是此回显是要厉害得多了。”“百鬼朝圣”中的百鬼,实乃给人施下法咒的水鬼。

    荷心道:“听说当初是阴尸受人所托,险就害死辛老爷。沈夫人既知此中细节,可知那前头水面下的黑物是什么?”

    沈珂雪道:“‘无魍之魂’,戾气,覆之必死。”

    荷心道:“真有那般厉害?”

    沈珂雪道:“‘百鬼朝圣’,‘无魍之魂’,看来一场大劫是在所难逃了。”

    荷心道:“那不如弃船上岸如何?”

    沈珂雪道:“怕是知之已晚矣。再说此处水面宽大,要上岸又谈何容易,施术之人算得如此精细,却比阴尸要高明万分。”正说至此,只听见四面船下皆响起了“嘎吱嘎吱”的声音。目光一凛,道,“百鬼要上船了。”

    荷心急抽开断了头的“伏尸筋”,紧紧护在朱慈烨和素孀面前。应三和巩千面容早变,提刀在甲板上来回查探,忽见得左舷露上来一颗脑袋,巩千眼利,不及对方上来,一刀砍下。

    但见刀锋一闪,巩千直将那头削下来大半个,掉在甲板上。应三见之,心头大为振奋,见得又一水鬼提刀上来,凛喝一声,直削向对方头颈。

    头颈乃人身最为柔弱之处了,但却听得“咚”的一声响,刀口未进肉身半分,反而因力气过猛,刃口都给卷了起来。应三一愕,瞧着巩千的大刀削身如泥,自己的则竟如此不济,心想为了避免引人注目,早前的差刀均都给丢弃了,这两把大刀都是二人在同一家打铁铺买的,莫不是铺头的铁匠瞧自己老实,给了把次品货于己?其实他哪里知道,巩千的刀在舱下便教荷心给开了法了,故而他那把刀能削身如泥,他的则削身如铁了。

    应三心下懊恼,瞧那水鬼已是跳上了船,急忙舞刀直劈对方额头。那水鬼方上船脚跟还没站稳,故而又遭了一记无损之刀,方得一怔,勾刀直接刺了过去,直插进应三的胸口,穿头而出。

    荷心见之,即呼道:“不好!”甩出“伏尸筋”,一拖一带,那水鬼跌下去,“咕咚”的一声,自己落进了水里。

    应三呆呆地瞧着自己的胸口,面容万分难看。

    巩千疾地挥刀杀死一个水鬼,跳到应三面前,惊骇道:“应大哥,你……”

    话未讲完,一口鲜血喷射出来,低头一瞧,一柄黑铁鱼叉已插破了自己的胸膛。

    应三目中一亮,急呼一声道:“巩兄弟。啊……”一刀砍向巩千身后拿叉的水鬼。

    持叉水鬼实实吃了一刀,却不碍事,拔出鱼叉,朝应三刺去。

    应三身子斜斜一跳,忽然看见巩千手中的刀,夺将下来,瞧也没瞧清,直接便是一挥。刀身自持叉水鬼左肩劈入,卡在了右胸膛,使力抽了抽,竟不能抽将出来。

    便得这一耽搁,持叉水鬼一叉子挑了过来,刺入应三的肚子。

    应三怒喝一声,双手握住刀柄,用尽全力向下一拉。刀口原本是卡在一根肋骨上,不想应三这一使劲,竟割断了肋骨,将持叉水鬼上半身给斜斜切了下来。

    但见那持叉水鬼的一肚子肠腑,顿滑了一大摊。

    此时荷心、沈珂雪二人也不好受,斗杀之余,还要分心照料张大胆、素孀和赤云。碧眼白雪猫最为清爽,一骨碌蹭上桅杆,水鬼欲伤亦伤它不得。

    荷心舞动“伏尸筋”,到得哪里,哪里的水鬼便会抽搐一下,暂缓攻击,却不致命。这些水鬼原本是船上的船员,受得他人妖术,方得失了人性,但其身周的穴道还未完全封闭,故而“伏尸筋”对其还有效果。

    沈珂雪却不知用了什么样制法,左手一撒,一团白烟,右手一抛,又是一道白光,烟光所到所照之处,水鬼皆瘫软在了甲板上,不一时就化成了一摊血水。

    荷心边与水鬼周旋边道:“沈夫人的手段比荷心利落多了,不知这是苗人的什么蛊术或者巫法?”

    沈珂雪手下停了停,目中一笑,道:“还是被你瞧了出来。嘿嘿!”

    荷心道:“我早已怀疑你是冒牌货了,当日我被魔爪抓进轿子里头,我就已经略感坐在里面的人不是真正的沈夫人。”

    沈珂雪道:“那你为什么这么多天了也不想法子揭破我?”

    荷心道:“其一我要救张大哥,你神通广大,定能帮我找到船只出海。

    其二你既是假冒货,那真正的沈夫人定在你手上,我不想打草惊蛇,害了沈夫人,便就有了顾虑。”

    沈珂雪道:“我一直自认为世间的易容术没人比得过我了,只要我想装扮的人,便是妻子丈夫,子女父母也定将察觉不出来,不想一开头便给你识破了。”

    荷心道:“你的手段确实很高明,连碧眼白雪猫都瞒骗过了,不过这几日你还是露出了不少破绽,其一便就是你的易容术,清早你假扮的胖女人,开头连我都以为她真是巩捕头的老相好,我虽对苗人巫法不尽了解,但我想世间除了你阴尸,应绝无第二个人有这般能耐了。”

    阴尸道:“多谢你的赞扬。所以刚才上船后,你便假装答应睡觉,其实一直在监视着我。”

    荷心道:“整日和一个天下最毒最阴的人相伴,你说我还睡得着觉么?”

    阴尸道:“不过你肯定想不到,这几日来的事端确不是我做下的,我只想装成沈夫人的模样,相助你们出海罢了。”

    荷心麻痹一个水鬼,道:“这两日来所发生的事情,确实让我很不解,你整日都和我们在一起,断脱不开身去布置妖术,可是我又想,这连日来所发生的阴邪事情,实太合你阴尸的一贯作风了,甚至我开始在想,或许你真的是沈夫人,可能是被阴尸下了我不易觉出的毒咒,故意露出一些叫人见疑的事件,以此来麻痹我们。但就在中午前,我们忽然在山神庙里发现了几具女人的干尸,我才确想暗下应当还另有一个法术高人,此人与你一样,应该也是冲着张大哥来的,而就在那时,困扰我多时的烦疑,方得一一释解开来。”

    阴尸道:“我不是已经和你讲过,此不是别人,正是那殷钦天。此人比你师父南阳仙人犹有胜之,你绝不是他的对手。”

    荷心道:“有几事我不解,当日是不是你杀了辛府满门?还有你既是为了张大哥而来,却又为何要如此麻烦,帮助我们出海,莫不是你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阴尸嘴角一笑,道:“我阴尸做事向来不问因由,高兴怎么做便怎么做,今日既给你识穿了,那咱们就后会有期,你最好看紧了张大胆,我还会再来的。”

    抛撒出几道光烟,翻倒数个水鬼,“扑通”一下跳入河里,不见人影。

    荷心呆了一下,二人方才的对话,素孀已在边上听见了。应三舞刀携着巩千过来,二人十分惊讶,问道:“沈夫人她……”

    素孀道:“那不是沈夫人,是张哥哥的死对头阴……啊呀,应哥哥、巩哥哥,你们都受伤啦!”

    二人早闻阴尸恶名,虽未听素孀讲出“尸”字,却也想到了,想起多日竟与如此恶人携伴,心头不禁都是一寒。应三怒道:“这连日来的事情,定是他搞的鬼。真是可恶,让他给逃了,不然我非一刀劈死他!”

    荷心暗道:“便是他站着不走,只怕十个应三也不是其对头,他的那些手段,我可是见识过的。”一瞥眼间,看见船上又爬上来七八个水鬼,忙施手加以对付。

    应三一推巩千给素孀:“替我照看好他。”大喝一声,冲将过去,一连就毙下三个持刀水鬼。

    素孀瞧着巩千面色苍白,身子发颤,显然是伤到了要害,性命恐将难保。

    然再一瞧应三,见他胸前不仅插着一把刀,肚皮上还有两个大窟窿,可他却如无事一般,厮杀甚猛,心下禁不住是既奇怪又佩服。

    忽在这时,船身一震,险些把大家都给晃倒了。应三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荷心瞧了瞧道:“船头好像撞上了什么东西。”忽然发觉船周似乎有些不对头,只见黑雾弥散,一下想起来,阴尸讲过的“无魍之魂”,覆之必死,不成是撞上了这个?

    但觉船身又是一震,荷心往水下看了看,见得整艘船都给黑乎乎的“无魍之魂”包裹住了,船也不再往前航驶,便是给定住了一般。

    持拿各种家伙的水鬼更是蜂拥地往船舷上爬,眨眼之下,应三身上又挂了几处重伤。荷心一条“伏尸筋”只麻不伤,显已不够,当下疾拔出一支木柄子,左敲右点起来。

    原来此支木柄子正是当日紫衣人转交给荷心的,她惜之如宝,绝不轻易现出示人,更别说拿来杀妖除魔了。可是物物相克,身上装的灵符、朱砂、法线等均难制这些水鬼,唯得师父留给她的这支拂尘木柄,经得她这半年多的法炼,又原就有随师父南阳仙人一生所沾遗的仙灵之气,两厢融合,至今已无疑是一件十分厉害的道家法器了。

    拂尘木柄点至,那些水鬼便如筛糠一般,头昏脑涨起来,不过片刻,即生出一缕青烟,缩成了一具干尸。应三瞧荷心的法器这般厉害,手下也愈战愈强。

    二人护住三人一畜,始终不让水鬼得近一步。

    荷心即点即效,却也不禁担心,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当得这时,船身忽地往左一倾,未待立稳,却又向右一斜,如此来回持续多次,荷心和应三便有些不济了,众水鬼瞧出名堂,群起围攻。

    船身摇晃,五人一畜难免给分隔开来,荷心自保是可以的,可是其他的人不是给晃到船舷另一边,便是与自己离得有三四米远,鞭长莫及,欲救艰难。

    素孀给摇晃得胸中发恶,趴在船舷上,呕了又呕,忽一抬眼,看见水面上漂浮着数块大木板,心中一动,立即明白过来,叫道:“姐姐,姐姐,不好了,不好了,水鬼在水下拆船底啦!”

    荷心一震惊道:“当心!”掷出“伏尸筋”,卷起一个正欲攻击素孀的水鬼,向右一拉,“砰”的一下掉到了船下。

    素孀吓得面色苍白,赶快跑了过来。荷心接连又点死两个水鬼,目光转处,直惊得容色大变,只见一个怀抱一条大黑鱼的水鬼正向朱慈烨走去。

    那水鬼显是丢了家伙,随手在水下摸了条大黑鱼上来做兵器,那黑鱼样貌很凶恶,头顶鳃帮都生长着尖利的大刺,人要给其戳那么一下,也不是好受的。

    荷心一急,“嗖”的一下飞掷出拂尘木柄子,这支拂尘伴随师父南阳仙人一生,意义重大,如今为了张大胆,竟不顾木柄毁却之险。

    拂尘木柄击在抱鱼水鬼的太阳穴处,即将他湮化成尸。木柄“吧嗒”一声,掉在甲板上。荷心飞扑过去,却不是先拾拂尘木柄,而是焦急察看起张大胆,问道:“张大哥,你有无事情?荷心叫你受惊了。”

    朱慈烨愣愣地看着她,目视良久。

    荷心奇怪道:“张大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受了伤?想要荷心帮你医治?”

    朱慈烨道:“荷心妹子,我没事。”说着没事,眼泪却簌簌地掉了下来。

    荷心慌张道:“张大哥,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刚才给吓着了?”

    朱慈烨道:“我……”船身一晃,站立不稳,身子往前一扑,竟无意抱住了荷心。

    荷心玉面一红,低声道:“张大哥,你无事吧?”轻轻挣离了开。

    朱慈烨道:“我……我没事。”目光一挺,看见荷心后面有两个水鬼靠了上来,急喝一声,“荷心妹子,当心身后!”

    荷心一怔,疾地一回身,“伏尸筋”横扫过去,竟一下子同时缠上了两个水鬼。往前一拉,听得“噗噗”两声,两个水鬼双双摔在甲板上抽搐起来。

    瞅得时机,赶忙拾起了拂尘木柄。

    另一边应三背倚赤云,一手携着巩千,一手左右砍杀,甚是艰难。赤云身躯庞大,又不服水上,躯体上下已受了多处伤。

    素孀见之心疼不已,急扑上去挡在前面。荷心点倒一个水鬼,看着朱慈烨,惊道:“张大哥,你……你的病……毒……醒啦?”一时太过高兴惊讶,言语都不顺了。

    朱慈烨道:“我……”忽听见应三道:“荷心姑娘,你快想想办法,这船在下沉啦!”

    荷心拉住朱慈烨,奔到船舷一看,见船周的黑水正在急速地旋转着,不断向船身漫上来。赶紧回到船心,发觉周边的黑雾也渐浓了些,向应三他们道:

    “一定是水鬼卸穿了船底,水从舱下漫上来了。”

    应三急道:“那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荷心一瞅四下道:“这艘船已经给‘无魍之魂’吸住了,如今船底又已给卸穿,要想开船离开怕是不可以了。为今之计,我们只能从水里游过去,一旦到得岸上,便无事了。”

    朱慈烨道:“可是这里的水道这样宽广,水底还有水鬼,游过去谈何容易!”

    荷心吃惊道:“张哥哥,你不傻啦?你的病好了么?”心想,“难道是我给张大哥服食过鸦王,提振了‘龙鳞胆’的效应了?”想着,只听朱慈烨道:

    “荷心妹妹,其实我的病早已好了,这当中事由,我以后再告诉你。”

    应三道:“我们游不游得过去暂且不论,可是巩兄弟,却是万万游不过去的。

    荷心姑娘,你道法高强,能不能再想一想别的办法?”

    荷心道:“先前在小山林中,有人竟连我最惧的‘玄天鼓’都知道,此秘密除了我师父南阳仙人,世间应无第二人知晓,此人到底是谁?是从哪里得知?我实不敢枉自断言。不过他既连我如此隐匿的事情都了如指掌,那必然深知我的能耐底细,此人十分的聪明,似乎早已算到了事情演变,所以他定然清楚我若要带领大家逃生,除了涉水一搏,便就只能有一个方法,那就是用我的心交换。”

    素孀不懂道:“姐姐在说什么?”

    朱慈烨道:“荷心妹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应三道:“荷心姑娘,在下和巩兄弟一生跟随曹大哥闯北走南,于死并不惧怕,你也不要太过委屈了自己,咱兄弟便是要死,也要多拉他几个鬼一起下去。巩兄弟,你说是不是?”

    巩千咬咬牙,神情一振道:“大哥说得对,我们兄弟何时惧过生死,正好借此时机,咱们一起下去陪曹大哥,一干人在地府又能痛快相聚啦!”一把抓住应三手中的刀,“大哥,让兄弟先走一步。”便要抢身杀去。

    荷心立喝一声:“慢着!”前身两步,睨了眼张大胆,轻声道,“事情还未到非得一死的地步,你们千万不要害怕,听我说,其实我便是没了心亦也不会死的,我其实不是一个正常的人。当年师父收留我时,见我胸内居然是无心的,便从一具刚死的尸体内挖出心来,装在我体内。但我对此心十分排斥,方装入体内,便裂开大小十数条缝隙,所以师父便教会我一段咒法,方能一直稳住心裂之苦,尝尽常人之乐。我记得师父说过,当哪天若我修得机缘,便可永久免除心裂之苦,而这个机缘,便就是重生之缘。当日在地下城,我欲死还活,不仅巧显了九方八卦镜,亦因此得了常人之心,自此我再也不需咒法抑制,永久摆脱了心裂之苦。当初师父还讲过,但若哪天我命在旦夕,挖出心来,可以保得一命,只是……”顿了一顿,接着道,“这颗心经得我日夜修炼,俨然已成了我身上最为厉害的护身法器了,今日大家命在旦夕,我怎能旁若不顾,我便就将心取出助大家脱险。”

    朱慈烨喝道:“不行!你好不容易修得常人之心,怎好说拿就拿出来了?

    这万万不可以。”

    应三道:“人无心立死,荷心姑娘此言实是太过离奇,莫不是在欺骗我们?”

    素孀道:“姐姐就无别的方法了么?”

    朱慈烨道:“荷心妹子,你说你没了心照样可活,那为什么还要费尽千辛去修得一颗心来?我倒要问你,你一旦没了心,会变成咋样?”

    荷心睨了他一眼,迟嗫道:“没,不,我没事的。”

    朱慈烨道:“你休要来欺瞒我,我虽不知个中究竟,但也能料想一二,要你作出如此大的牺牲,说什么我也不会答应的。荷心妹子,听大哥一句,你道法高强,自保应是不难,别再管我们了,与其陪我等一起死,实不如活下来更有意义得多。”

    荷心听朱慈烨一席言,先是心头一喜,想不到张大哥竟如此关心在乎她,但一想要自己不顾他们的生死,独自逃生,说什么也不会去做的,当下道:“张大哥别说了,荷心已下了决定,断不会再行改变。”瞧见脚边有柄水鬼弃的大刀,急忙俯身拾起,想也不想,照着自己的胸膛刺了下去。

    朱慈烨等人大惊失色,一怔之下,欲阻已是不及。正得这时,天空中突然“劈啪”一声响,似如雷电,荷心惊得一滞,急听得一个声音道:“荷心姑娘快快停手,我们已赶来搭救你们!”

    众人一瞧声音来处,见得船尾江面,薄绕的黑气之中,一条大船快驶了过来。但见那船头上,有两人正向这边眺望。

    荷心一眼认出,那二人正是赶尸人与沈珂雪。快船愈来愈近,荷心等人更加看清,在船舷两侧立着两排人影,他们手中各提有一只小布袋,正不停地往江面下撒着什么。

    应三一下瞧见沈珂雪,当即想起刚刚跳江而匿的阴尸,即喝道:“你到底是真的沈夫人,还是别人所假扮?”

    沈珂雪道:“当然是我了。唉,此事讲来话长,待完全脱离险境,我再慢慢细述给大伙听吧!”快船靠近荷心这边的船身,即有几个衣着鲜艳的女子伸出两块大木板,跳了过来。沈珂雪道,“荷心姑娘,你们快快过来。”

    那几名女子一过船,便与水鬼厮杀起来。

    荷心道:“张大哥、素孀妹妹、巩捕头、应捕头,你们都快些过去。”

    看见众人安然,方欲自己脱身过船。忽听见背后一声尖叫,回头看是一名女子给“无魍之魂”吸附住了,那名女子的双脚给定在甲板上,拔不起来。

    见其她女子急上前帮救同伴,急道:“不要过去!”跳下木板,拦住众女。

    沈珂雪在船上瞧见对面的船舷下不断有黑乎乎的似水非水的稠状物滑上来,手下的一名姐妹亦遭了殃,担心更多人受制,急令一声道:“对船的姐妹们听着,我命令你们,赶紧护着荷心姑娘过来,不得拖延!”

    众女听见小姐已下了死令,怎敢再行耽搁,心中虽都不忍被困姐妹自生自灭,却也别无办法,恋恋望了眼那女,拥着荷心,踏板过船。

    那女瞧见姐妹们都过去了,挥刀劈死一个水鬼,大喝一声:“小姐,小暮先走一步了!”心头一狠,横刀自刎而亡。

    沈珂雪正色道:“我定会告诉母亲,求姥姥为你开坛祈灵。”原来那日在辛府给阴尸设计摄晕之前,她便在暗中给张大胆身上施了“蝴蝶花粉”,连着又释出一只“蝴蝶蛊”,这是一种极为精炼的小虫,可长途不歇地飞回苗寨求援,回途更可凭自身独有的“蝴蝶花粉”找到来时之路。当她在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被囚在辛府的地窖中,幸得里面平常储有食物和酒,生存倒也不难,只是若要出去,却也不行,如此等到第二日深夜,终于等到了赶尸人出现搭救。冀此一行人又在“蝴蝶蛊”的带领下,日夜兼程寻到张大胆一行人,但当他们知道阴尸已幻成沈珂雪的模样在寻船出海,便将计就计,索性暂隐暗中,寻机再现。后来荷心在小山林遇险,倒真不是赶尸人来得凑巧,只因当时众人还未登船,沈珂雪等人又知除了阴尸,暗中尚有一人要对付他们,权衡之下,便就未行说明真相。直到荷心等人所乘之船在澜沧江受险,危在旦夕,不得不现身了。

    众人抽回木板,沈珂雪正欲下命开船,却听见一个女子惊慌失措地跑上来道:“小姐,船不会动啦!”

    沈珂雪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名女子道:“船下有大片的黑水围住我们,可能是我们的船给它们吸住了。”

    沈珂雪瞧一眼赶尸人与荷心,令道:“再升两片大帆,命舱下的船工给我使劲地踩,只要过了这片黑水,便就无事了。”

    那女子得令一声:“知道了,小姐。”匆匆退去。

    荷心经有先前的教训,提醒道:“沈夫人,小心下面的水鬼掀破船底,那样船就真是走不掉了。”

    沈珂雪道:“那该怎么办是好?”急下令,“大家都把身上的白盐撒进江里面,要快!”

    众所周知,水鬼怕盐,船舷两边的众女急忙将小布袋里的白盐尽数倾下江底。只听赶尸人道:“如此也不是办法,小姐,你快要大家把舱中的尸人都给搬上来,水鬼若在水下受不住,必要攀船上来,此可阻它们一阻。还有,众女手中的弯刀都已经被姥姥施过法,你赶快要些人下舱守着,以防不测。”

    如此这般布置之后,果见船舷两侧有不少水鬼攀爬上来,群尸在赶尸人的施动下,奋力相抵。

    此时又见一女子前来报告,说黑水已淹船大半,正将上来。

    荷心听此,急忙要应三等人进舱躲避。

    沈珂雪道:“不想此人的妖法这般厉害,你可有办法摆脱出去?”看向赶尸人。

    只瞧赶尸人沉缄了一会儿,道:“出来前姥姥给了我三个金丝布囊,嘱我不到危急、无助、徘徊时万不得去打开。姥姥神通广大,又有蚩尤大神庇佑,说不定她早已料出了我们有此一劫。如今,老鬼瞧是该解开第一个布囊的时候了。”在褴衣褛衫下摸了摸,拿出一个胀胀的金囊袋,赶忙解了开来。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