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库里早有人在等候，看装扮是知县和仵作。
沈郁像模像样地寒暄了两句，谭知县叹了口气：“这个就是前天死的村民，算是死得最惨烈的一个，现场不知道为何流了这么多血。因为负责查案的苏将军那边有些变化……我们没敢擅自验尸，仍保持原样。沈先生查验的时候，切莫被吓着。”说罢示意仵作揭开白布。
沈郁伸了个懒腰，凑过去看了看，死者身上穿着一件老旧的粗麻布外衫，溅了大片大片的鲜血在上面，血液干涸呈现出暗褐色，并不似新鲜时那般骇人，但仍不难觑见案发当时的惨烈。
仵作帮忙把死者的内衫解开，沈郁在死者身上随意摸摸碰碰一番，才开口：“他的肋骨被人取走了？”
谭知县和仵作惊讶地看着沈郁，叫人有些莫名其妙--肋骨不见是显而易见的事情，莫非谭知县他们连这一点都没有看到？
接着，仵作问了一句更加莫名其妙的话：“沈先生……之前没有耳闻么？”
谭知县见沈郁没有什么反应，连忙解释道：“锦阳渡的案子，前前后后死了四个人，而且每个死者的左边第三根肋骨都会被凶手取走，变作命案的凶器。”
站在门口的苏阮芝听见这话，抽了口冷气，又连忙佯装咳嗽。
沈郁微微偏过头：“第三根肋骨是护心的。那个凶手，是先取走村民的肋骨，又用肋骨刺死了村民？”
谭知县连连点头，又补充道：“之前的几起，凶手都将肋骨留在死者身上，唯独这个人的肋骨不见了，下官带人搜索了好几次都没有结果。”
“你们确定案发之时，死者就是这副模样？”
“是，这并非第一起命案，村民们都晓得官府的嘱托，绝不会乱碰。”
“劳驾带我去下案发现场。”沈郁双手有气无力地抱了抱拳。
一路上，谭知县絮絮叨叨地说了死者的情况，他叫方成德，四十岁，是个单身汉，住在村子西头的一间小屋里，性子孤僻，很少同人来往。
“这四个被杀的都是差不多这个年纪的，其中七个是单身汉。”谭知县腆着肚子，走在乡间土路上十分辛苦，时不时去擦额头的汗。
沈郁停下了脚步：“这个凶手好像对单身汉有莫名的仇视？”
谭知县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
沈郁转身就要往回走，苏阮芝一把捏住他，从牙缝里蹦出来一句：“有我在你怕什么？”
谭知县有些尴尬地过来打圆场：“想不到沈先生一表人才，竟然还未娶亲，下官有个远房表妹正值……”
“他配不上你那表妹，”苏阮芝斩钉截铁打断了谭知县的话，“还有多久才到地方？”
“就……就是前面那片树林了。”谭知县不停地擦着汗，“下官身体不适，先行告辞，这就让人领沈先生进去看看。”说罢同身边的衙役耳语两句，自己则溜去一户农家凉快了。
苏阮芝顾不上等衙役找那个领路人过来，抢先拉着沈郁去了林子。
正值夏末秋初，树叶茂密，顺着地上凌乱的脚印，两人很快找到了一棵古柳。古柳粗壮的树干上，挂满了暗沉的淋漓血渍，和那古旧的树皮出奇地协调。
沈郁捏起树下黑黝黝的泥土，放在鼻端闻了闻，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息涌入鼻腔，他朝着苏阮芝点点头：“人的确是在这里被杀的。”
苏阮芝往后退了一步，略略迟疑了一下：“这里有什么好看的，一棵柳树，几滴血点？”
沈郁并不回答，懒懒挪了挪半蹲的身子，不知道在看什么。过了半晌，他才折了根柳枝，泥土上画出一个不规整的弧形来。
“这是什么？”
沈郁随便比划了一下，让苏阮芝站到那个弧形中去：“如果你是凶手，我是被杀的方成德，当时的情形大概就是这样。凶手在这里截住了方成德，然后在方成德的脖子上划了一道，叫他无法继续反抗。”
苏阮芝冷笑了一声：“你怎么知道不是先将他的肋骨取下，再在脖子上划出一道？”
“肋骨上的刀伤很浅，可见凶手的下这一刀的目的就是肋骨，而不是方成德的性命。若是先取肋骨，方成德剧痛之下必然会痛呼引来村民。而那在方成德喉咙上的那刀不深，切开了气管，血也没有标溅太多出来，就是为了防止他反抗，完成取肋杀人。”
“既然他能割开方成德的气管，就完全可以一刀致命，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苏阮芝有些不服气。
“这你就得问凶手了。”沈郁闲闲道。
“请问是沈先生和苏姑娘吗？”一个细小的声音蓦然响起，把苏阮芝吓了一跳。
苏阮芝往林子入口看去，发现一个年轻人忐忑不安地立在将进未进的土路上。
村子里听说又有官差下来查案，早就围了些人在林子入口，是以略略有些嘈杂。苏阮芝也没有在意这个不起眼的年轻人，才会毫无防备，被他一张嘴吓了一跳。
“你是带路人？”沈郁带着浅淡的笑意朝他点了点头。
“是的，我叫魏雨，官爷说这起案子既然我报的案，就让我带沈先生在村里好好探查一番。”
“魏雨？是取未雨绸缪的意思么？”苏阮芝看了年轻人一眼。
“不是，家父说把我抱回家那年，正逢上大旱，诚心诚意地给我起个‘雨’字，求龙王降降雨。”年轻人憨厚地挠了挠头。
原来是个孤儿。沈郁和苏阮芝对视一眼，沈郁朝他招招手，指着林子深处：“你过来看看，那边可有什么？”
“哦，是个池塘。”
苏阮芝看见沈郁手指的方向，有两行模糊的脚印，走过去，发现林子里的土质，不似古柳下已经被人踩得坚实，而是松软至极，可以轻易留下脚印。但看方向，留下脚印的人必定是先经过古柳，再去池塘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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