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想着宣绍问她可有难处时的语气,不禁忍不住想,若是此时她并未遇到舅舅,并未得知真相,会不会将自己的身世向他托出?
末了摇头,发生了的事,已经发生了,哪里有那么多的若是?
第二日,烟雨等在院中,宣禾告诉她,马车已经备好。
她准备前去城外十里亭,复诊耳朵。
宣绍果然不在府中。
想来昨晚,他说陪她前去复诊,也只是随便说说。
他不去倒是更好些,今日舅舅应该已经配好她要的毒药了。
宣绍跟着,她容易紧张。
烟雨带着浮萍,苏云珠乘着马车,出了宣府二门。
却在大门口,被人拦住。
“怎么回事?”浮萍扬声问道。
“公子请烟雨姑娘到前面马车上。”车外家仆禀道。
烟雨手一抖,手心里却已经冒了汗。他还真来了!
既然来了,她也不好耽搁。就着浮萍的手,下了马车,又来到挡在她们马车前,更大更为奢华的宣绍专用的马车边上。
一只修长干净的手伸出车帘之外。
被浮萍搀扶着的烟雨抬手将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手上。
那手猛地一用力,烟雨便被带上了车。跌入一个满是檀香的温暖怀抱。
他俯首在她颈间,温热的呼吸扑在她衣领内。
她心砰砰乱跳,呼吸也随之凌乱。
“烟雨……”宣绍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却格外的好听。
“嗯?”烟雨应了一声,尾音都在发颤。
“我许你有私心……可是别骗我,好么?”宣绍声音低沉暗哑,仿佛一头情绪不稳的小兽。让人既是心疼,又怕被他咬伤。
马车晃动之下,烟雨被紧紧拥在宣绍怀中,脊背僵硬,一时没有作答。
宣绍也并未再逼问,只安静的抱着她,呼吸渐渐平稳,仿佛在她肩头睡着。
烟雨一直全身僵硬,动都不敢动。
她忍不住猜测,宣绍光鲜的身份之后,是不是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为何他的性格看起来如此矛盾?有时冷漠无情杀伐果断,有时却又像个受伤的小兽一般,分明瑟缩,却又露出爪牙,藏起内心柔软?
只是没等她想到太多,马车就已经出了临安城门。
宣绍从她肩上抬起脸来,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平静淡漠。
“不用怕,能恢复到如今已经很好了。”宣绍推开她,淡然说道。
烟雨点了点头,“若我的耳朵不能完全恢复……公子还会让我留在身边么?”
宣绍闻言,猛的看向她,浓黑的剑眉微微蹙起,俊逸的脸上写着明显的不悦,他唇轻抿,冷声开口,“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你都忘了?”
烟雨脸上一烫,她能装傻表示不知道他说的是哪天晚上么?
不过宣绍显然没有给她装傻的机会,俯身上前,钳住她的下巴,一字一句道:“需不需要我再提醒你一下?”
烟雨连连摇头,“不用,我记得……”
宣绍这才放开她的下巴,视线转向别处,“你要记清楚,你是我的女人!”
烟雨呐呐点了点头,她要的不就是这种效果么?留在宣绍身边,好借机接近宣文秉,以报血仇。
为什么心里会觉得一切发展的怪怪的?有些失控的前兆呢?
马车在十里亭附近,不起眼的木栅栏小院儿外停了下来。
宣绍率先下了车,又亲自扶了烟雨下来。
路南飞上前敲开了院门。
白须白发的安念之捋着胡子,站在门口,“你们都等在外面,烟雨姑娘请跟我来。”
高人多怪癖。
宣绍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他留意到烟雨脸上有些忐忑的神色,握了握她的手,以让她安心。
烟雨回给他一个微笑,提步进了院子。
院门被安念之反手关上,两人前后进了东厢。
又通过东厢竹床底下的密道,进了石室。安念之才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瓷瓶。
“这是慢性的毒药,无色无味,且银针探测不出。服用月余,毒物在体内累积,便会出现咳血之症,症状肖似心脉受损,不会有人疑为中毒。待咳血十日不止,便是毒已入心,无药可解,必死无疑!”安念之粗糙的掌心上托着那莹润的白玉瓷瓶。
烟雨正欲抬手接过。
安念之却忽然收了手,直视着她的眼睛道:“你可想清楚了?定要毒死宣文秉,为你的亲人报仇么?”
烟雨点头,“舅舅不信我?”
安念之叹了一声,“我只是怕你后悔。”
“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一旦踏上,就只能无怨无悔。”烟雨坚定道。
安念之这才又摊开掌心,将白玉瓷瓶交给了烟雨。
烟雨收好了药,两人离开石室。
安念之又给烟雨检查了耳朵,“恢复的很好。”
“可我觉得耳力仍和以前不同,且耳中时不时还会瘙痒。”烟雨有些急。
安念之点了点头,“这都正常,不必担心,鼓膜重新长上,厚薄不匀,需要些时日慢慢恢复。也需要你重新适应,再过几日,应该就不会痒了,至于听力完全恢复到以前,则要靠你自己来适应了。”
烟雨闻言,面上忧虑。
她以前的耳力,非常人所能及,会不会,这次受损之后,就只能恢复到现如今这样子了?
若本就是耳力平常之人,稍有些耳背,倒也没什么。
可对从小就耳力非凡的烟雨来说,如今就如被人折断了羽翼,蒙了眼睛一般。
她叹了口气,情绪低落的走出东厢。
宣绍竟一直站在门口,静静的等着她,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还带着些许的焦急。
“怎样?”见她出来,他立即问道。
“安大夫说,恢复的还不错,但想要恢复如初,尚需时日。”烟雨语气,难掩失落。
宣绍却轻笑,“无甚不好,不必着急。”
以往,她一直以为,宣绍把她留在身边,就是因为她的耳朵。
后来,发现他多少有点喜欢自己,她以为,多半是因为她的耳朵能为他效力。
如今她唯一的优势也没了,他竟毫不嫌弃,还一再的安慰她。难道,是因为那晚?
烟雨发现,宣绍的心比西子湖的水还让人看不清。
左右,事情在向着对她有利的方向发展就是了。
烟雨怀揣着毒药坐上了马车,马车兜兜转转,却并未回到宣府。
而是在城南的一处宅子外停了下来。
宣绍面色越发温和,牵了她的手下得马车。
她抬眼看向门楣,正门上未挂匾额。朱红色的大门,金色柳钉,两尊衔了石珠的石狮子蹲在大门口,甚是威武霸气。一溜台阶上雕着精致的祥云,让人不忍踏上。
宣绍转过脸,看了看她的表情,“进去看看。”
烟雨点头,随他从正门进了宅子。
这是一处三进的大宅,前院有雕梁画栋,后院有小桥流水,假山浮桥,匠心独运美不胜收。
烟雨一面随着宣绍缓缓走着,一面心中忐忑不已,宣绍该不会是想把她安置在外面吧?
毒药已经到手,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获得宣夫人的好感,接近宣文秉,好对他下手。
倘若宣绍把她安置在外面,是少了宣府里的是是非非,可她也没了接近宣文秉的机会了呀!
“喜欢么?”宣绍问道。
烟雨赶紧扬起笑脸,“很漂亮。”
“你喜欢什么材质的家具?紫檀?黄花梨?鸡翅木?”宣绍又问道。
烟雨心中的不安越发浓重,“这里?”
宣绍淡淡一笑,“带我们成亲那日,你从这里出嫁可好?”
闻言,烟雨登时愣住。成亲?出嫁?
他还真打算明媒正娶她么?
抬眼看见他黑曜石一般的眼眸中认真庄重的神色,烟雨心中竟渐渐浮起一层愧疚。
她不过是利用他的感情,接近他以谋取他父亲的性命。
倘若他一直对自己冷漠无情,这条路她可以走的毫不犹豫,无所顾忌。
可如今,他分明是认真了……
宣绍低头,看着烟雨怔住的小脸儿,微微一笑,“你不必紧张,倒也不是全为你,总不能丢了我的面子不是?”
烟雨哦了一声,颔首看着自己的脚尖。
“你还没说,你喜欢什么家具?待我们成婚以后,就搬来这里住,可好?”宣绍淡声问道。
烟雨心中大惊,搬来这里住,她岂不是连见宣文秉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好吧,如此,旁人总会议论公子的。”
“你看我像是怕被人议论的人么?”
烟雨沉默了一瞬,忽而回道:“我怕。”
宣绍看她一眼,抿了嘴,这个话题便没有继续。
待参观完了整个院子,宣绍便带着烟雨回到了宣府。
他还有事,只将她送进二门,便离开了。
烟雨心神不宁,她必须做些什么,阻止宣绍搬出宣府。
思量良久,她带着浮萍,通过那一扇小圆门进了宣家正院。
来到宣夫人所在的院子里,恭恭敬敬的求见宣夫人。
烟雨在宣府,主不主仆不仆的,甚是有些尴尬。呆在宣绍的院子里还不觉得。进了宣家正院,家仆们看她的目光都有些鼻孔朝上的鄙夷。
宣夫人院中的家仆,更是不拿正眼瞧她。
连带着跟着她的浮萍都有些抬不起头来。
不过宣夫人倒是没给她难堪,只叫她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允了她进去。
烟雨进了上房,才瞧见林玉瑶也在。
林玉瑶的目光刀子一般落在她身上。
“见过夫人,表小姐。”烟雨垂头行礼。
宣夫人啜饮了口茶水,才缓缓开口,“起来吧。”
“姨母,怎么现在什么猫猫狗狗的都能来见您了?”林玉瑶瞥了一眼烟雨,讽刺道。
烟雨故作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想到自己还要给宣夫人留个好印象,便按下性子,没有讽刺回去。
林玉瑶这话,分明把她自己也骂了进去。
宣夫人轻咳了一声。
“你来有什么事么?”
烟雨垂首,“是,有件事,奴婢觉得还是禀于夫人知道为好。”
宣夫人放下茶盏,“说吧。”
烟雨却只垂了头,不肯开口。
她身后的浮萍有眼色的看了一眼表小姐,躬身退了出去。
宣夫人立即明白,这话,想来让旁人知道了不好。特别是和宣绍早有婚约的林玉瑶更是不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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