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往事:人物传奇-秘密基地崛起的世界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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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蓉芳

    正如注定今生与排球有缘一样,我跟郴州也算是有缘。屈指数来,我已8次到过郴州,其中1979年、1980年、1981年、1984年4次到郴州参加集训和冬训;1983年在两夺世界冠军后,随队回访;1986年,我来郴州探亲,当时我爱人胡进任女排助理教练,与邓若曾教练一道率中国女排在郴州冬训;1988年,我时任国家体委训练局副局长,来郴州检查新组建的女排的工作;1991年,我到郴州参加中国女排“首次荣获世界冠军10周年纪念”活动。每次到郴州都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令我难以割舍和忘怀。

    卧薪尝胆 苦中寻乐

    第一次到郴州是1979年10月,中国女排首次到郴州,为同年12月在香港举办的第二届亚洲女子排球锦标赛作赛前封闭性训练。在此之前,我对郴州没有任何印象,不知是个什么地方,当领队和教练宣布到郴州集训的决定,我感到既陌生又新鲜。可到了郴州,没想到当时的郴州城在群山环抱之中,显得那么宁静那么小巧,特别是没想到郴州训练条件会那么艰苦。

    那时,我们住的是潮湿的平房,有间房子供放电视,有个小卖部,活动场地就是两个小棚子训练馆,旁边有两个游泳池,很简陋。因健身房场地小,每次训练体能,还得搬出杠铃等在外面进行。第一天训练,走进棚馆,还感到挺新鲜,挺高兴。但一上场地心里便叫苦,地板高低不平,有的木板还有刺。一天下来,我裤子磨损了,脚上划了半尺长口子,出了不少血。第二天,我们便跟基地工作人员一起整修场地,用砂纸磨了个遍,两手累得特酸。

    到1980年冬训,由于当年郴州雨水特多,气温很低。住房虽然安装了暖气设备,但房子漏风,比北方的风还厉害,直往身子骨里钻,特别冷。我们就用厚棉布挡住窗口,身上盖两床被子,那被子的面子是一大朵一大朵的花,里子是条纹的,很土。被子发沉,盖得气也喘不上来,外面冷,又潮湿,一钻进被窝就不想起来。基地为了给大家烤火驱寒,弄了些木炭,木炭来了,大家抢着选大的好的烧。记得好像亚琼和另一队员还因碳气大中了毒,我们就向她俩开玩笑:“这下好吧,你们尽选好木炭,太贪了吧,中毒了吧!”雨水特多,当然感觉太阳特少,一到出太阳,大家特别兴奋,赶紧搬凳子出来晒太阳,在阳光下写东西。那年在郴州集训60天,只放了半天假,半天还得准备业务考试,训练抓得特紧。

    虽然每次到郴州训练都特别苦,但大家目的明确,知道教练的用意是要我们在艰苦的环境中磨炼,卧薪尝胆,打好排球翻身仗。因此,大家都很自觉,很能吃苦,也能苦中找乐。

    1981年1月,为备战同年在莫斯科举办的第22届奥运会(后因抵制苏联入侵阿富汗未参加),我们又来到郴州冬训。那时,基地安装的暖气设备,还没有完全弄好,一送气,暖气片就“吱吱吱”作响,吵得睡不着觉。有时真恨,就拿鞋子去敲暖气管,可敲也没有用,照样响。没法,就这样来点阿Q精神,把暖气片的响声作催眠曲,慢慢地,倒也习惯了。那次冬训,有天晚上,郴州下起了大雪,第二天起来,屋外一片银白,雪特厚,树上挂满了雪冰,有些树枝也被雪压断了。我们特别高兴,大家吵吵嚷嚷跑进雪地,玩了一会儿雪仗。那年,我第一次在郴州过春节。记得除夕那天吃年饭,我感觉就像我们四川农村那样亲切,先来几大碗汤,又上几大碗菜,好丰盛的,还发了很多花生和一种叫“雪枣”的糯米做的糕点,那“雪枣”特甜,丢到嘴里就溶化了。基地给我们买了鞭炮,我们高兴地爬上游泳池跳水台放“冲天炮”,在地上放“地老鼠”,“吱”地一声,冲了出去,在远处或空中“叭”地一爆。有的队员怕响,一点上引火线就赶忙捂住耳朵,挺好玩的。那时,整个基地就一台电视机,我们一大群人就围着看,还看得挺认真,教练却要我们爬苏仙岭,邓若曾教练还哄我们说:“到了山顶,有好东西吃”,可气喘吁吁爬上山顶,也就只有茶水卖。

    战胜自我 最后一搏

    1982年底,我得了胰腺炎,在成都治疗时,天天打点滴,漱口也站不稳,人瘦了10多斤,周围的亲戚朋友劝我别干排球了。但我想,1984年是第23届奥运会,正常的话,我要干到那时才退役,参加奥运会并取得好名次是运动员一生最大的追求和荣耀,再怎么样,我也得坚持到参加奥运会后再说,否则,我将遗憾终生。因此,我还是回到了北京养病,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当时自己也没底,但期盼着快点恢复。

    1983年在第3届亚洲女排锦标赛上,我们输给了日本,冠军丢了,我和郎平特别痛苦,哭了很多次。我身体有病,不能吃肥肉等,恢复体能慢,心里很矛盾。

    1984年春,队伍又拉到郴州进行冬训。那时,郴州基地已建了新训练馆,改建了运动员宿舍。我们住在二楼,条件有所改善。但那年冬训,对我是最严酷的考验,当时队里就5个老队员,而我伤病多,又面临奥运会后退役,不知何去何从。四川肯定不会放我,我男朋友胡进又已回辽宁。辽宁也不会放他,我不知在哪安家。加上新队员多,赛事压力大,那时,我真实地感到:什么才叫度日如年。记得当时我弄个大卡片,写满冬训的日子,过一天划掉一天,心急地期盼冬训早日结束。有时还倚窗凝望树叶在风中飘零,感到人生如叶子,绿了又黄,挺凄凉的。

    有天晚上,袁伟民指导找我谈话,要我好好挑起队长这副担子,我当时心情很坏,就没好气地顶他:“我不干,谁想干就谁干。”他说:“干,也得干;不想干,也得干。不但要干,还要干好。”我那时人很单纯,有困难不便跟领导讲,就闷在心里。袁指导跟我一直谈到晚上11点多。我回到宿舍,心里感到特别苦闷,就找郎平,想跟她说说话,怕吵着别人,我俩蹑手蹑脚出了宿舍,来到游泳池旁的大树下聊,郎平当时是副队长,也感到压力大,我俩就相互诉苦,边诉边掉眼泪。诉着诉着,我俩又不约而同地想:怎么办,总得干呀,再说袁指导压力更大。我们是队里的老队员,为了减少教练压力,带好新队员,我们没有别的路走,只有干,而且还得干好。就这样,两人互相诉苦又相互做工作,把精神振作起来。聊着聊着,突然一道电筒光打来,把我俩吓一大跳。原来是守门的大爷见大树下两个人影晃动,还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就过来查个究竟。我们说是队员,大爷说:“我还怕是小偷呢。”我俩回到宿舍,一看表,已是凌晨1点多了。

    那次,训练也特别苦。上午、下午、晚上三堂课,有时下午练完了,吃过饭,澡也不洗又练上了;有时晚上不练也是业务学习会;有时下午没练好还得补课。说真的,那时我感到在精神和体力上的付出都到了极限。

    但我终于战胜自我,很负责地挑起了女排队长的担子,作退役前最后一搏,我终于坚持下来了。那年,我们参加了第23届奥运会,并夺得了金牌,实现了“三连冠”。

    既练球技 更学做人

    1991年10月,郴州举办中国女排首次荣获世界冠军10周年纪念活动,我、郎平、曹慧英、孙晋芳、杨希、陈亚琼、张洁云、梁艳、朱玲、周鹿敏等当年的老队员汇聚郴州。大家很激动,特意跑到过去住过的老宿舍去看,在棚馆照相。忆起当年在郴州的诸多往事,历历在目,感到非常亲切。

    那些年月,大家并没有响亮的口号,但都在尽心尽力,为冲出亚洲、争雄世界尽最大努力;那些年月,大家关系特别融洽,像生活在一个大家庭中,就像同胞姐妹一样,相互支持、相互鼓励、相互关心;那些年月,大家性格兴趣也不尽相同,也不可能相同,但大家都能为事业、为集体而求得一致,都能成为好朋友,这一切都与教练不仅教我们打球,更教我们做人是分不开的。记得基地为了保证我们的营养,1979年和1980年集训时,每天用白瓷钵子给每人蒸一只童子鸡,开始我们喜欢吃,可吃多了就腻了,都不愿吃,袁指导就说:“这鸡你们感到吃腻了,可知不知道,这是郴州人民的一片心意,人家想方设法保证你们的营养,我们可不能辜负郴州人民的情意,大家要想办法当任务吃下去。”袁指导还经常开导我们:“个人提高,集体才能提高;集体一致,个人才有用武之地。团结拼搏精神不是你打球的才需要,才有,这种精神每个人都应该有的。”这些话,对我们的影响至今也还是很管用的。

    从理想到行动有一个过程,女排精神并不是一开始就有,而是不断积累,渗透到生活中的每一点每一滴,渗透到每一分每一秒和每一个动作中,最后才显现出来。在郴州我们既练球技,又学做人,这对我的性格意志的培养起了很大作用。记得退役后,我有次坐火车从成都到广元,车上挤满了人,没有位子,后来,列车员拿了张折叠椅让我坐在两节车厢的接头处。对此,我感到很满足,觉得自己只是个平平常常的人,不能脱离群众搞特殊化,所有荣耀和光环,只有在女排这个集体里才能真正体现和存在。

    郴州人 郴州情

    1979年的郴州比较落后,市区很小,但人很好,情感质朴,待人真诚,热情。郴州基地在此之前,没接待过国家队,也不知怎样弄。厨师老问我们想吃什么,想方设法去弄,基地领导和服务员每天为让我们吃好而奔波。记得那时,我们吃猪肝猪肚特别多,每个房间放一大筐橘子,我们开始尽捡大的吃,每到训练完后,大家就抢着闹着玩,吃到最后,剩下的小的已不能吃了。盛菜的都是土碗,一上就是七大碗八大碗的。基地还为我们每人做了两件花布背心,穿在外边,以减少衣服磨损和地板倒刺扎人。基地唐卫奎主任既是主任又是工作人员,总是以身作则,抢事干,没分什么领导不领导的。唐主任经常来看我们训练,生怕器械砸伤我们的脚。基地解决不了的问题,他就去找市里找地委。这也带动了基地同志齐心协力做好工作。基地的团结奋斗精神给我们留下很深的印象。那时基地对困难从不回避,从不扯皮,而是想尽一切办法解决,这对我们是一种鼓励。同时,我们艰苦训练的行为对他们也是一种激励。基地的同志经常等下课后,帮我们拿东西、做事什么的。守门的老大爷对我们也很好,有信件就喊,还送到手上,不经我们同意,从不让别人进来。

    郴州有很多女排球迷。记得有个姓姜的干部,特别喜欢排球,每天都来看我们训练,找教练聊聊。每次我们去郴州或离开,他都骑自行车到车站接送。他把全部业余时间都花在爱女排上面,有时写点诗给我们打气什么的。他不是一段时间而是一贯支持关心女排,虽然有点啰嗦,但关心喜欢这支队伍却系出自内心,有次他还跟唐主任说:“你是基地主任,我是郴州主人,女排是国家女排,关心女排就是关心国家。”真是爱得心痴感人。

    在郴州的时候,我们跟领导和服务人员的关系都很融洽,有的还成了要好的朋友。我跟黎贵辉就是在那种特定环境下认识而成为好朋友的。那时,她在基地小卖部工作,我们经常去买东西,通过接触,觉得她人很好,耿直、善良,性格合得来,从那时到现在已18年了,我俩关系一直不错,大家现在都挺忙,也还经常通通信或打个电话互致问候,有时几年不见,感情却在加深。记得当时郴州有“白沙液”酒卖,但挺俏,我走时托她买了两瓶,现在还在柜里存放着,1981年春节,我还去黎的母亲家吃了一顿饭,好多菜,挺丰盛的。还吃了郴州的年货——一种叫“套花”的油炸食品。

    1991年回到郴州,郴州已经比较繁华,我们又登上那位于郴州城东郊的“天下第十八福地”——苏仙岭。市二中学生爬在围墙上看我们,挤得墙都倒了,那次活动组委会负责人曹副专员的儿子还因此弄破了头,当时我们想去看望,他们拦住了我们。上了苏仙岭,我们对苏仙观内水池中的石龟扔硬币,我一扔就扔进龟嘴,大家都说我手气好。我当时想,这苏仙岭果然有灵气,特别是对那些不怕吃苦和吃过苦的人,从不吝赐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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