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言生说禅壹:经典禅语-一切现成的现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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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现成

    僧问:“什么是本来身?”

    禅师说:“回光影里见方亲。”

    回光返照,一切现成。

    法眼文益是法眼宗的创始人。他的悟道、弘法因缘,也广为丛林所传诵。

    法眼文益曾约两个同伴去南方参学,在罗汉桂琛禅师那里寄住一宿,第二天辞行。桂琛觉得他还可以深造,又不便明白挽留,就指门前一块石头对他说:

    “你是懂得唯识学的,试问这石头是在你的心外还是在心内?”

    文益说:“在心内。”

    桂琛说:“你是个行脚人,应该轻装前进,为什么安块石头在心内而到处走动?”

    文益无言以对,便又留住月余,仍不得其解,桂琛这才告诉他说:

    “若论佛法,一切现成!”

    文益大悟,终成一代宗师,这就是禅宗史上著名的法眼禅师。在法眼的启发下,不少人都获得了开悟。

    一日,法眼问则监院:“则监院为何不入室参请?”

    则监院说:“和尚你有所不知,我在青林禅师处,已经有了悟境,蒙他印可过了。”

    法眼说:“你说给我听听。”

    则监院说:“我问如何是佛,青林说:‘丙丁童子来求火。’丙丁属火,以火求火,正像我即是佛,更去求佛。”

    法眼叹道:“则监院果然理解错了。”

    则监院不服气,气呼呼地打起包袱,渡江走了。

    法眼说:“这人如果回头,还有救;如果不回头,就没得救了。”

    则监院走到半途,心想,法眼是一代宗师,还能骗我不成,多半是我错了,于是又回头再参。

    法眼说:“你再问我,我为你解答。”

    则监院便问:“如何是佛?”

    法眼说:“丙丁童子来求火。”

    则监院于言下大悟。

    禅宗把山水自然看作是佛性的显现,“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涅槃经》曾提出佛性如虚空及真如遍在的思想。佛性如虚空,虚空无所不包,墙壁瓦石等“无情”物也不例外。在禅宗看来,无情皆有佛性,山水悉是真如,因此,参禅者应当见色明心,闻声悟道,很多参学者便是从一声蛙鸣、一丛翠竹、一镰月色、一朵黄花中悟入大道的。

    柳绿花红

    茶味禅味,茶禅一味。

    日本茶道鼻祖珠光,曾是京都紫野大德寺一休和尚的门下。他因为经常打瞌睡而自觉不安,就通过喝茶来治疗,从此改变了打瞌睡的习惯。

    有一天,一休禅师问他:“要以怎样的心境来喝茶?”

    珠光回答:“为健康而喝茶。”

    一休又问:“有个和尚问赵州禅师什么是佛法的大意时,赵州回答:‘吃茶去。’你是怎么看的?”

    珠光默然。

    一休叫侍立一旁的和尚给珠光端上一杯茶。珠光接茶在手,一休大叫一声,一掌将珠光手中的茶杯劈倒。珠光一动也不动,只对一休行了个礼,就站起来辞行。

    珠光走到门口时,一休突喊:“珠光!”

    “是!”

    “刚才我问你吃茶的心得,现在,我们撇开喝茶的心得不谈,只喝茶怎么样?”

    珠光平静地回答:

    “柳绿花红。”

    一休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从此,珠光改变了喝茶的心境:喝茶并不是为了健康或嗜好,更不是为了考究茶道的方法,而是已加上了禅悟的心境。茶道的真谛,就是一切现成。在一杯清茶中,包含着人生的全部意蕴。

    溪声广长舌,山色清净身

    苏轼游庐山东林寺,呈偈常总和尚:

    溪声便是广长舌,山色岂非清净身。

    夜来八万四千偈,他日如何举似人?

    佛经以三十二相称誉佛陀化身的相好庄严,“广长舌”即其一。《大智度论》说佛舌广而长,柔软细薄,伸出来可以覆盖整个面部甚至头发,“广长舌”是佛陀善于说法的象征。“清净身”即清净法身,佛的真身。

    溪声、山色之类,即是无情。潺潺溪水,彻夜不停地宣说着微妙佛法;葱郁青山,明明白白地呈露着清净法身。一夜之间,溪水流珠溅玉,宣说出千千万万首禅偈,它们是如此的丰盈富赡,三寸之舌又怎能将它的妙义悉皆告诉给别人?更何况,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即使想宣说其中的一部分,也没法用一般的言词来表达啊。

    雪堂行和尚看到这首诗偈时,认为“便是”“岂非”“夜来”“他日”八字多余,最好删掉。“白隐和尚的老师正受老人说:‘广长舌、清净身也不要,只要溪声、山色就可以了。’不顾庵禾山和尚更进一步地说:‘溪声、山色也都不要,若是老僧我的话,只要嗯哼的一声就可以了。’”

    金刚般若随说随扫,旋立旋破。苏轼之偈固然写得很美,但如果执着即又成新病,因此证悟禅师批评说:

    东坡居士太饶舌,声色关中欲透身。

    溪若是声山是色,无山无水好愁人。

    这种批评也是从一切现成的角度来立论的。一切现成,所以山河大地全露法王身。在现量境中,山河大地即是山河大地,不容推量计较。如果在山河大地之外再推求另一个法王身,离开现景而别求高深玄妙之义,就违背了一切现成的原则,山水成了法身的符号,而失去其本身的美感,这样一来,山山水水,成了无山无水,岂不索然乏味,令人愁绝?证悟禅师的诗,从另一角度丰富了东坡诗境。

    山河及大地,全露法王身

    洪寿禅师的开悟,也是得益于对一切现成触目菩提的体证。《林间录》卷上载,洪寿无意间听到坠薪之声,心花顿发,作偈明心:

    扑落非他物,纵横不是尘。

    山河及大地,全露法王身。

    束薪坠地的清音脆响,宛如自己百骸千窍的响声。不是束薪坠地,而是自己多年来生命的负荷,轰然坠地,全体放下。此时,不论是山河大地还是自己,都是“法王身”的活泼呈现。

    吾无隐乎尔

    临济宗黄龙派的开山祖是黄龙慧南,慧南传晦堂禅师。晦堂的门下,收了一个赫赫有名的文豪黄山谷道人。

    《罗湖野录》卷一载,晦堂开示山谷的方法很特别,是借用了《论语》中一句人人熟悉的句子。

    孔子的弟子曾说:“老师的学问那么高深,我们怎么学也赶不上。是不是老师对我们有所隐瞒?”

    孔子笑着对弟子们说:“吾无隐乎尔。”(我对你们并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黄山谷一天陪晦堂禅师在山间散步时,晦堂一言不发,山谷也没有问什么。忽然一阵清幽的木樨香飘来,晦堂便问:

    “你闻到木樨香了么?”

    黄庭坚说:“闻到了。”

    晦堂高兴地看着这位俗家弟子,意味深长地说:“你不是一直向我请教禅的奥义么?那么现在,吾无隐乎尔。”

    黄庭坚顿时了悟,纳头便拜。

    晦堂笑着说:“我只是想让你到家罢了。”

    晦堂将仲尼的“吾”,换成了自然的“吾”,表现了一切现成的禅悟体验。“吾无隐乎尔”的“吾”,既是晦堂,也是木樨香、禅道。现在,它明明白白地呈露在你的眼前,要是你的思想跑到别处去思考什么禅学要义,是不会闻到一丝半缕的香气的。你只要不去舍近求远,就可闻到香气,进入禅的大门,到了“家”了。《禅宗颂古联珠通集》卷三十九石溪月颂本则公案云:

    渠侬家住白云乡,南北东西路渺茫。

    几度欲归归未得,忽闻岩桂送幽香。

    “白云乡”,是白云万里之外的乡关,是精神的故里。游子思归,多少次努力都没有成功,因为歧路太多,找不到一条直接的路。忽然间岩桂飘送幽香,方知大道就在目前,故乡就在脚下。

    何夜无月

    苏轼与好友张怀民夜游承天寺,庭下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定睛细看,才知道积水就是月色,水中的藻荇是松柏的投影。好一幅清丽撩人的景致!苏轼不禁感叹:“哪一天晚上没有美丽的月色,哪一块地方没有苍翠的松柏,只不过世上缺少像你我这样能得悠闲之趣的人罢了!”

    确实,人生时时处处皆有良辰美景,但能享受它们的却并不多。

    九峰韶禅师有一次在惟正禅师的禅院挂单,一天晚上快睡觉时,惟正邀他赏月,说:“月色如此,劳生扰扰,对之者有几人?”虽然美妙的景致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但在这世上能感受到景色之美妙者毕竟只有很少一部分人。

    由此看来,良辰美景又似乎只向能得悠闲之趣、有心境欣赏它的人呈献自己的姿韵了。所以唐欧阳詹《秋夜寄僧》中有“月照千峰为一人”之句。叔本华也说:“一个焦虑与匆遽的旅行者,他所看到的莱茵河及其堤岸,将不过是一根直线,而河上的那些桥梁,也仅仅是同直线相交的若干直线而已。”

    唐诗中也多有此慨,如李涉《题白鹿兰若》:“只去都门十里强,竹荫流水绕房廊。满城车马皆知有,每唤同游皆道忙。”韩愈《把酒》:“扰扰驰名者,谁能一日闲。我来无伴侣,把酒对南山。”至于白居易的《过天门街》更是脍炙人口的名篇,至今还被制成诗牌放在繁华的西安东大街上:“雪尽终南又一春,遥怜翠色对红尘。千车万马九衢上,回首看山无一人。”

    非思量

    药山惟俨在石上禅坐,若有所思。

    僧问:“兀兀地思量个什么?”

    药山说:“思量那个不思量的。”

    僧人满头雾水:“不思量的怎么能思量呢?”

    药山说:“非思量。”

    禅的现量境一切现成,不假推理。仅凭逻辑知性并不能达成禅悟,“不思善不思恶”的禅不可以解会。禅既不能思量,也不能不思量。坠入思量,禅就会蜕化成空洞的概念、抽象的名词;坠入不思量,反理性的弊病就会产生。禅建立在非思量的基础之上,是超越了思量和不思量的现量。

    “现量”本是因明用语,三量之一。量为尺度之意,指知识来源、认识形式,及判断知识真伪的标准。“现量”是尚未加入概念活动,毫无分别思维、计度推求等作用,仅以直觉去量知色等外境的自相,如眼见色、耳闻声等。它是感觉器官对于事物的直接反映,尚未加入思维分别活动,不能用语言表述,是“比量”的基础。“比量”是以分别之心,比类已知之事,量知未知之事。禅的“现量”,即是不落情尘计较直契本来面目的禅悟观照。

    只为分明极,翻令所得迟

    山河及大地,都是自性的显现。溪水是如来说法的声音,山峰是佛陀美妙的姿态。但如果观照之眼受情尘欲垢的障蔽,落入比量,那么即使自性在山水中予以充分的暗示,他也不会看到任何东西。所以《禅宗颂古联珠通集》卷三十一本觉一颂偃溪水声云:

    紫燕飞来绕画梁,深谈实相响浪浪。

    千言万语无人会,又逐流莺过短墙。

    紫燕流莺谈实相,山河大地说真如,然而却没有人能够聆听领会。对这触目菩提,必须用慧心慧眼来观照,否则纵使它明白显露,也付诸枉然。洪寿闻坠薪有省,而有的人遭遇类似的情境却不能省悟。真如本心明明白白地显露,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甚至石头碌砖,案头猪肉,麻三斤干屎橛,都是它的显现。自性通过这一切呼唤着众生,却无人领会,这殷切真挚的呼唤,只得徒然地随着流莺飘向邻家。

    无情说法

    唐代的慧忠禅师,因力倡无情说法而闻名丛林。

    一天,学僧问他:“无情既有心性,还解说法否?”

    慧忠答:“它滔滔不绝,从未间歇。”

    “那么我为什么没有听见?”

    “你当然不能听到,只有佛才能听到。”

    “那么众生就无缘听到了?我识见浅陋,无缘听到,你禅德高深,当是一定听到了。”

    “我也没有听见。”

    “你既然没有听见,怎么知道无情说法呢?”

    “我如果听得见,就与诸佛一样了,这样一来,你哪里还会听到我说法呢?”

    “那么众生究竟能不能听到?”

    “众生如果能听到,就不是众生了。”

    无情滔滔不绝地说法,但只有心中具备深邃悟性的人才有可能听到。

    频呼小玉元无事,只要檀郎认得声

    圆悟克勤禅师是宋朝临济宗杨岐派著名僧人。他开悟的机缘尤为奇特,是从一首艳诗悟道的。

    克勤自幼禀赋聪异,一日能记千言,过目不忘,有神童之称。一天偶然到妙寂寺游玩,看到案上的佛经,再三翻阅,爱不释手,遂出家为僧。他参访过许多著名禅师,后来投到法演禅师的门下。

    数年之间,克勤精进不懈,时有所悟,并且将自己所写的诗偈呈法演印证,但师父却始终认为克勤还没有见到自性。后来,有一位曾在朝廷任职的吏部陈提刑,刚巧辞官返回蜀中,特来向法演问道:“什么是祖师西来意?”

    法演回答说:“你少年时代可曾读过一首艳诗?‘一段风光画不成,洞房深处恼予情。频呼小玉元无事,只要檀郎认得声。’后面这两句和祖师西来意颇为相近。”

    古时男女授受不亲,一个女子是不能主动对男性表示愉悦之情的,纵然是洞房花烛之夜的新娘子,也不能大声呼叫自己的夫婿。只能枯坐洞房、等待夫婿的新嫁娘,自不免愁恼之情。她频频使唤贴身丫环小玉端茶倒水,无非是要引起丈夫的注意,让他知道自己正在房中等待。诸佛祖师就是这位用心良苦的新娘子,而众生就是那位感觉迟钝的檀郎。祖师们的语录公案、诸佛的教示言说,就是那频呼小玉的弦外之声。法演禅师引用这首艳诗,自有其深意。陈提刑听了,心解意会,口中频频称诺,满意地回去了。

    克勤刚巧从外面回来,听到这段公案,满脸疑惑地问道:“刚刚听到师父对提刑举一首艳诗,不知提刑会也不会?”

    法演回答说:“他识得声音。”

    “他既然识得声音,却为什么不能见道呢?”

    法演知他开悟的机缘已经成熟,遂迅雷不及掩耳地大喝一声:“什么是祖师西来意?庭前柏树子呢?”

    克勤豁然开解,跑出方丈室外,看见一只公鸡飞上栏杆,正鼓翅引颈高啼,笑道:“这岂不是‘只要檀郎认得声’的‘声音’!”于是将自己开悟的心得写成一偈,呈给师父:

    金鸭香炉锦绣帷,笙歌丛里醉扶归。

    少年一段风流事,只许佳人独自知。

    诗意谓悟道如热恋中的情事,只能自证自知,旁人是无法知道个中况味的。悟境言语道断,不立文字,好比少年的风流韵事,如人饮水,只许自知。这是把少年比喻成名字叫佛的纯真人性。少年的情意,只有热恋少年的女子才能感觉得到。佛对众人的呼唤,也只有那些心中有佛的人才能听得到。

    五祖法演见了,欣慰地说:“见性悟道是历代诸佛祖师们念兹在兹的大事,不是小根劣器的凡夫所能造诣的。今天你能和诸佛声气相通,我真为你高兴!”五祖于是对蜀中的禅门耆旧传出消息说:“我的侍者终于参禅悟道了!”

    克勤成了法演最杰出的弟子。

    本来现成

    “一切现成”侧重本心的遍在性,“本来现成”侧重本心的自足性,在禅宗语录中也叫“本来成现”。

    “处处逢归路,头头达故乡。本来成现事,何必待思量。”每一处所在都是归乡的路,真如自性本来现成,直下体取即是,不必寻思计较。

    与“一切现成”感悟一样,“本来现成”也需要用般若直观来体证,一如淳藏主《山居诗》所云:“本来成现不须参。”

    《华严经》将用心机意识来测度现量境比喻为萤火烧须弥山,《圆觉经》也指出用思量分别之心不能测度如来境界。袁宏道致友人信说:“世岂有参得明白的禅?若禅可以参明白,则现今目视、耳听、发竖、眉横,皆可以参得明白矣。须知发不以不参而不竖,眉不以不参而不横,则禅不以不参而不明,明矣。”在《德山麈谈》中,袁宏道又说:“天下事物,皆知识到不得者。如眉何以竖,眼何以横,发何以长,须何以短,此等可穷致否?如蛾趋明,转为明烧。日下孤灯,果然失照。”

    这里的“参”指理智思考的全部努力。理智的思考在它所面对的自然真实面前,犹如太阳下灯光般的黯淡微弱。用知性的思维去参本来面目,一似飞蛾投火,终为火焚。

    师姑元是女人做

    智通禅师在马祖的弟子归宗智常禅师处学禅。

    一天,夜深人静,智通忽然大声叫喊起来:“我开悟了,我开悟了!”众僧被这喊声吓了一跳。

    第二天归宗讲法时问:“昨天夜里喊叫开悟的僧人站出来。”

    智通站了出来说:“就是我。”

    归宗问:“你见到了什么道理,就说开悟了?说给我听听。”

    智通说:“尼姑原是女人做!”

    归宗感到很奇特,智通于是辞别归宗走了。归宗送他到门外,为他提着斗笠。智通接过斗笠,戴在头上就走,头也不回。

    “师姑元是女人做”,也就是“个个眉毛眼上横”“六六三十六”“九九八十一”。凡此,都是纤毫毕现的原真态,是不加任何雕饰涂污的本来面目。在感受到这些事实存在的瞬间,悟境也就奇迹般地出现了。

    鼻头向下少人知

    宋惠洪《与韩子苍》:“脱体现前无躲避,鼻头向下少人知。”

    双眉本来自横,鼻孔本来自直。自然界的万事万物,没有任何隐瞒地把它们的面目充分地显现在我们面前,“脱体现前”,赤条条地,坦诚到了极致,可是有几人能体会出这摆在眼前的事实?

    日本的道元禅师,在中国学禅回国后,和人谈起十年来的心得时说:“这段时间我领悟到了一个最深刻的道理:眼睛是横着长,鼻子是竖着长的。”

    众人闻之,莫不捧腹大笑。但随即,他们的笑容僵在脸上,因为在那一阵笑声过去之后,他们才发现那笑声竟是如此的空洞。

    眼横鼻直虽为事实,但能真切地感悟到它的存在的,却为数甚少。对“鼻头向下”这一事实,倘不经历一段勤苦的修行,是不会有真切感受,无法体验其庄严一面的。

    人佛一如

    “本来现成”,人佛不二,明见此理,参禅者即成为鼻孔朝天的唯我独尊者。

    云门文偃是云门宗的开山祖,他是在睦州禅师处开悟的。睦州禅师机锋迅捷,疾如闪电,让人难以应对。他平常接人,才跨门坎,便一把抓住来人,喝问:“快说,快说!”若回答不出,便一把推出门去。云门去了两次,睦州都闭门不见。到了第三次,睦州在门里问:“谁?”云门急答:“文偃。”睦州刚露出一点门缝,云门便闯了进去。睦州一把抓住,大声喝道:“快说,快说!”云门一愣神,便被推出门外。睦州急急关门,夹伤了云门的一只脚。云门疼得叫了起来。就在他一张口的时候,忽然大悟。云门后来接人,手段完全出于睦州,往往用一句话铲断疑情,不容拟议寻思,所以禅林中有“云门天子”之称。

    佛一出生,就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周围走了七步,大声说:“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僧问云门这是什么意思,云门说:“可惜我当时不在场。我要是在场的话,一棍子打死喂狗,图个天下太平!”

    这僧听了,如坠五里雾中,就问另一个禅师说:“云门师父怎么能讲出这种话来呢,是不是有罪啊?”

    那位禅师回答道:“不,云门讲这话功德无量,报了佛的大恩。功德都说不完,哪里还会有罪?”

    云门之语深得佛祖之意,因为“唯我独尊”的真实意图正在于教人向他看齐,并超越他。后来宋代的惠洪禅师也说:“当时我若见云门,一棒打杀乞与狗!”(乞与:扔给)正是在不断的超越中,才能获得最终的觉悟,而不至于在打碎旧偶像的同时又屈服于新偶像,或把自己树立为新偶像。

    无独有偶,性空妙普庵主撰有《见佛不拜歌》。有位和尚看了,质问他:“既然见到了佛,为什么还不拜?”

    妙普给了他一掌:“懂了么?”

    “不懂。”

    妙普又给了他一掌,说:“家无二主!”

    在精神的家园里,自我觉悟便是最高主宰,知识、佛祖、导师再尊贵,也没有其容身之地。

    大悟不存师

    在马祖百丈师徒见到野鸭子时,马祖捏住百丈鼻头,在一捏之间将禅传与百丈。次日马祖刚准备说法,百丈就卷起坐垫离去。坐垫通常铺在佛像面前,和尚在坐垫上向佛礼拜,把坐垫卷起就表示法会已终。马祖见此情形,便走下法座,来到百丈的房里。

    “我还没有说法,你怎么就卷席而去?”

    “因为昨天我的鼻子被你扭得痛极了。”

    “昨天你的心思飞到哪里去了?”

    “可今天我的鼻子已经不痛了!”

    昨天百丈的鼻子被马祖扭住时,他还没有开悟。可现在既已开悟,他已经成了自己的主人了。开悟之前鼻子被老师捏,开悟后乃是“灵苗生有地,大悟不存师”,正如《禅宗颂古联珠通集》卷九开善谦所咏:

    浩浩长江碧际宽,片帆高挂便乘风。

    快哉不费纤毫力,万里家山咫尺通。

    百丈卷席,于一卷之中,将马祖的禅法悉皆卷却,其奔放洒落的意态,犹如江流无碍,片帆乘风,不费丝毫气力,直归精神故园。

    达摩是老臊胡,释迦老子是干屎橛

    德山禅师经龙潭多方开导,终于大彻大悟,烧掉所有的经疏,进而呵佛骂祖。

    德山开悟后上堂示众云:“这里无祖无佛。达摩是老臊胡,释迦老子是干屎橛(寺庙中用来拭粪的以竹木削成的薄片),文殊普贤是担屎汉,等觉妙觉(指佛)是破执凡夫,菩提涅槃是系驴橛,十二分教(指全部佛经)是鬼神簿、试疮疣纸!”

    德山这番呵佛骂祖的话,成为后期禅宗反对偶像崇拜的名言,在禅林中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丹霞烧木佛

    丹霞天然禅师有一次寄宿在慧林寺,因为天冷而拿寺内的木头佛像来烧火取暖。院主见了斥责道:

    “你真是胆大包天,竟敢焚烧佛像!”

    丹霞不慌不忙地说:“我想烧一些舍利子出来好供养。”

    院主一愣:“木佛怎能烧得出舍利子?”

    丹霞笑着说:“既然木佛不能烧出舍利子,那么把剩下的两尊也拿来烧了吧。”

    寺僧听了,无言以对。后来,他的眉须都脱落光了。

    丹霞烧佛是后期禅宗反对偶像崇拜风尚的体现。这一行为反映了禅宗任运随缘、不拘外在形式的精神气质。但后来有的禅师将这种态度片面发展,遂成禅天魔,这却是不足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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