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精卫第1卷:公开投敌-秘密逃离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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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令接近大雪,一股股西北风呼啸着,从湍急的嘉陵江刮过来,夜间和清晨的气温降到了摄氏二度。

    坐落在重庆上清寺的汪精卫官邸,距离嘉陵江不过二华里。这里,风的呼啸声似乎更加尖利,天气也似乎更加寒冷。卫队室的卫士们,在主人赏给的四块大洋驱使下,从昨天夜里开始,冒着黑夜的严寒,分别在官邸四周的围墙根、半里远、一里远的地方,穿梭似的巡逻来巡逻去,使这座四合院的建筑物,增添了神秘而紧张的气氛。

    凌晨四点二十分,汪精卫和陈璧君就悄悄起床了。

    汪精卫由于心绪不宁,一夜没有睡好,用手帕捂在嘴上,连打着哈欠。他默默地走到挂历前,将一九三八年十二月七日那页挂历纸撕下来,仿佛要把昨天的紧张和烦恼一股脑儿抛去似的,使劲把它搓成一团,狠狠地丢进废纸篓里。但是,新的一天并没有给他带来轻松和愉快。焦急和忧虑,几乎占据了他的整个心田。

    尽管卧室外有一丈二尺宽的空地,又有围墙,围墙外百步远才是小街道,尽管黑色丝绒窗帘已将窗户遮掩得严严实实,但是,陈璧君还是在窗帘边缘上钉了几颗图钉,自信没有一丝电灯光亮透露出去,才放下心来。

    “你先去把春圃喊醒起来,再去喊醒孩子们。”汪精卫低声对妻子说。

    “我已经起床等了好一阵了,六姑爷!”陈春圃那沙哑的声音从房门外传进来,“看到你们昨夜睡得很晚,不忍心喊醒你们。”

    陈春圃准备与汪精卫一道逃离重庆,一星期前就把妻子儿女打发去香港了,从此他就住在汪精卫家里。陈璧君打开房门让陈春圃进来,然后依次到二儿子汪文悌、小女儿汪文恂和朱培德的儿子朱维亮的睡房轻轻敲门去了。

    “坐,坐。”汪精卫招呼内侄坐下,然后把一张藤椅搬到他面前,自己坐下。“你今天把三个弟妹送到昆明,明天再送他们去香港,请《华南日报》主编林柏生先生帮忙,安排他们上学。此事在一个星期前林先生回重庆时,我已经与他商量好了。”

    “我一定负责到底,请六姑爷放心。”陈春圃恭恭敬敬地说。

    汪精卫手指桌子上一口精制的深褐色小皮箱,说道:“这里面装着三百两黄金,你把它交给林先生,请他帮我存在金城银行香港分行。”他见陈春圃面有难色,鼓励说:“有赴香港的护照,有中央银行给我签署的证据,你身上还有左轮手枪,保险很安全。”

    “好,好!”陈春圃把沉甸甸的皮箱提在手里,试了试重量,又把它放在原来的地方,“六姑爷!您还有什么嘱咐?”

    汪精卫望着绘有两仪八卦的天花板,略一思索,吩咐说:“你到了昆明之后,把弟妹们和黄金送到你昌祖叔家,马上去找周佛海先生,他住在金城银行昆明分行楼上。你告诉他,我按原计划在十日离开重庆去昆明,然后要他与我一道去河内。请周先生秘密电告在香港的高宗武和梅思平二位,再由他们秘密电告日本首相,一定要等我到了河内之后,日本政府才能发表支持我的声明。”他停了停又说,“万一有变化,我会给周佛海先生拍电报。”

    “老蒋夫妇与何应钦都远在广西,估计不会有什么变化。”陈春圃推测着。“但愿如此,但愿如此。”汪精卫一副祈祷的表情。

    “下一次与您在哪里见面?”陈春圃闷闷地问道。

    “在河内朱培德先生家。”汪精卫看看手表,“四点四十五分了,你去把司机老王喊起来,开车送你们去飞机场。”

    这时,陈璧君领着汪文悌、汪文恂和朱维亮进来了。女孩子十二岁,两个男孩子都是十四岁。他们都在重庆南渝中学读书,是昨天晚上由陈璧君的胞妹陈淑君把他们送回家的。陈淑君和丈夫谭仲揆都是南渝中学的教师,她根据陈璧君在电话中的吩咐,将姨侄们送回家之后,疑惑地问姐姐说:“南渝中学是张伯苓先生创办的,是重庆办得最好的中学,你为什么让孩子们转学?”

    陈璧君认为陈淑君夫妇都书生气十足,不敢向她透露真情,用早已准备好的话回答她说:“文杰和文惺应聘去香港星岛中学任教,就让他们带弟妹们去香港上学,那里比较安全。”她说到这里,想到与妹妹别离不知何时才能够见面,她走后陈淑君夫妇将会受到怎样的株连,在心底里暗暗叹了口气,一种手足之情促使她打开立柜,拿出一段马赛出产的墨绿色软缎和一段藏蓝色毛哔叽,对妹妹说:“这是一位法国朋友送给我和你姐夫的,你拿去给自己做件旗袍,给仲揆做套西服,留着……”她本想说“留着做纪念”,但担心引起妹妹怀疑,把话咽住了。

    “留着什么?”陈淑君见姐姐欲言又止,不解地问。

    陈璧君思维敏捷,马上回答说:“抗战时期,很难买到好料子,留着外出做客穿吧!”

    现在,三个孩子从甜蜜的睡梦中被叫醒了,听陈璧君说重庆即将沦陷,送他们去繁华而安全的香港读书,想到从此不再受日寇飞机轰炸的惊吓,一个个喜笑颜开。

    陈璧君给孩子们每人一把钥匙,指着搁在两条长凳上的三个棕色小皮箱,说道:“皮箱上有号码,一号是维亮的,二号是文悌的,三号是文恂的。你们的衣服、书籍、文具都放在各人的皮箱里。到了香港,由林叔母照顾你们。今年春节,林叔母来我家住了一个多月,你们都认识她,都要听林叔母的话,不要调皮,好好念书。”

    汪文恂拉着母亲的一角衣襟,恋恋不舍地说:“妈妈!你说你和爸爸过两天也去香港,真的吗?”

    陈璧君因骨肉分离和亡命异国,虽不是天涯海角,却也有段朝离夕别,不禁引起一阵伤感,鼻孔发酸,眼眶发红。她深情地轻轻抚摩着女儿的头发,哄道:“是真的。”

    文恂更高兴了,一把拉着父亲的右手,好奇地问道:“爸爸!坐飞机好玩吗?”

    “好玩,好玩。”汪精卫淡淡地说。他见司机王庚余走进来,说道:“好!请王叔叔开车送你们去飞机场。”

    汽车不鸣喇叭,偷偷地驶出官邸,直奔重庆珊瑚坝机场。这时,天空还是黑沉沉的,整个重庆还沉浸在睡梦中。

    早饭后,汪精卫把大儿子汪孟晋、未婚大女婿何文杰叫到身旁,吩咐道:“我们这个家,正处于一个非常时期。你们兄弟俩都大学毕业,又干了两年工作,应该有个清醒的头脑,有政治敏感,要随时随地,把所见所闻,与我们这次秘密离开重庆联系起来,认真地加以思考和分析,研究出切实可行的对策。”他见两个晚辈全神贯注地谛听着,心中涌起一股喜悦,“你们不是都有几个很要好的同学和朋友,是军统的骨干吗?这几天,你们要想方设法,与他们取得密切的联系,从他们的一举一动中,掌握到戴笠是否奉老蒋的密令,派人对我进行监视。”他打开抽屉,拿出一包大洋,“你们每人拿三十块,作为活动经费,让他们吃喝玩乐一番。不够,再回来拿。”

    几乎在同一个时候,陈璧君与她的侄儿、汪精卫的生活秘书陈国琦,在另一间房子里秘密交谈。陈璧君说:“后天我们就要离开重庆,你分头向厨师潘陵、杂务工李阿六、司机王庚余谈谈。还有卫队长,就是你六姑爷的随身卫士桂连轩,这人枪法百发百中,又勇敢不怕死,对你六姑爷也很忠诚,我们少不了他。你分别与他们谈谈,就说日军很快会进攻重庆,我们一家准备暂时去河内住一个时期。如果都愿意跟我们离开重庆,绝不会亏待他们。”她顿了一下,加重语气说:“但是,要千叮咛万嘱咐他们,绝对保守秘密。”

    陈国琦想了想,说道:“六姑母!我的意见,不宜过急。他们的家属都不在重庆,没有什么牵挂,也不需准备什么,我们十日上午离开重庆,九日晚上跟他们谈也不迟。谈早了,夜长梦多,难免走漏消息。”

    “有道理,就按你的意见办。”陈璧君把一包大洋递给侄儿,“你把这一百块大洋交给交通部次长彭学沛先生,请他预购七张十日去昆明的飞机票,就说汪主席要带几个随从人员去云南视察。”

    陈国琦刚走到官邸院内的小花园,一辆吉普车开进来,车前的号码告诉他,是中央政治会议副秘书长、汪精卫的高级秘书曾仲鸣来了。

    曾仲鸣知道陈国琦去预购飞机票,忙说,“慢点去,等我向汪主席汇报一个重要情况之后再说。走,与我一道去见汪主席。”汪精卫正在担心曾仲鸣的家眷是否已经安全离开重庆,一见曾仲鸣就问:“我们的画家带孩子走了没有?”

    “走了!半个钟头前走的。”曾仲鸣气色沮丧地叹了口气,“唉!老婆孩子是走了,但不知我自己能否安全离开重庆。”

    “什么意思?”汪精卫惊问道。

    “昨天晚上,从来不到我家来的戴笠,突然带个随从‘拜访’我来了,而且一坐三个多钟头,直到晚上十点半才走。”曾仲鸣惶惑不安地说,“他一进屋,就要我和君璧陪他打麻将,后来又要君璧给他画了一幅山水画。他娘的!不知姓戴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汪精卫微微皱了下眉头,说:“嗯!值得警惕。”

    “戴笠这种‘拜访’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怀好意。”陈璧君满腹忧虑,“难道他发现了我们的秘密?”

    “用不着大惊小怪。飞机票照常预购。”汪精卫显得很镇静,“当然,戴笠的行动给我们敲起了警钟,我们的一举一动要特别慎重。但是,也不必谨小慎微。只要老蒋在十日上午以前不回重庆,姓戴的奈何不了我。”

    “国民党领导的军统,居然胆敢监视起国民党的副总裁来了,你能容许?”陈璧君冲着丈夫发牢骚,“亏你这一向还是代理总裁!”

    “璧君姐说得有道理。”曾仲鸣在一旁敲着边鼓,“越怕这怕那,越引起人家怀疑。”

    “好吧!我把代理总裁的权威拿出来!”汪精卫胸脯一挺,神色威严,“仲鸣你去打电话,先通知戴笠报告军统近来的活动,再通知孔祥熙报告前方战事情况。”

    “好!痛快!”曾仲鸣感到扬眉吐气。他想了想又说:“不过,汇报的地点不要在汪主席官邸,最好在中央党部。”

    “不!”汪精卫果断地说,“我就是要把他们叫到我家里来,看他们还怀疑不怀疑我!”

    上午九点,戴笠乘一辆吉普来到汪精卫官邸。身着黄色呢料军装的戴笠,举手给汪精卫行了个军礼。他知道汪精卫忌讳一个“副”字,没有喊“汪副总裁”,而以中央政治会议的正职称呼,喊了声“汪主席好!”

    汪精卫站起身来与戴笠握手,面带勉强的微笑,招呼戴笠坐在他身旁的皮沙发上。

    戴笠装出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说:“我正在找军统重庆特区区长姜绍谟汇报工作,接到曾仲鸣先生的电话,说汪主席找我,把汇报工作放下,马上赶来了。”

    “委座外出视察之后,我成天忙于处理党务,忙于解决前方各战区的问题,对军统工作没有过问。不是我不重视,实在忙不过来呢!”汪精卫边说边注视戴笠的脸部表情,“现在请你来,想听听军统近来的活动情况。”“好,好!我向汪主席报告。”

    戴笠毫无准备,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就东扯一句,西拉一句,说了说军统监视共产党和进步人士的情况。

    汪精卫认为这是戴笠看不起他,联想起往日戴笠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的种种蔑视行为,一下子怒火填胸,感到非狠狠地教训戴笠一顿不可,他想了想,说道:“在我们政府首脑机关里,有人私通共产党,你们侦察到没有?”

    “没有!”戴笠心里一怔,“是谁?”“要你答复我!”汪精卫威迫一句。“我们没有侦察到,这是我的严重失职。”戴笠感到诚惶诚恐。

    汪精卫突然提高嗓子,叫道:“你给我把私通共产党的陈璧君抓起来!”戴笠又是一怔,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不要以为陈璧君是我的妻子,碍于情面。”汪精卫手在桌子上拍一巴掌,“我命令你!快去把她抓起来!”

    戴笠自然知道是汪精卫在借题发作,赶忙站起身来,低头立正,说道:“汪主席也是党国领袖,如果我有什么对不起您的地方,请骂我,打我,处罚我!”“我既然也是党国领袖,那你为什么老是站在我头上拉屎撒尿!”汪精卫横眉立目地说。

    戴笠心想,一定是昨天晚上,他去曾仲鸣家的事,引起汪精卫的怀疑和恼怒,想解释几句,但又觉得越解释越说明自己心怀鬼胎,终于没有开口,只好说:“岂敢,岂敢!我戴雨农岂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你不改变对我的态度,莫怪我对你不客气!”汪精卫又在桌子上拍一巴掌,“蒋先生回重庆后,你可以把我教训你的情况禀告他!”

    “汪主席的教训是深深地爱护我,这种爱护只有我戴雨农才有福气享受,这种享受是绝对自私的,我绝不会让第二者知道。”

    戴笠毕恭毕敬地站着,嘴里说得比唱歌还要好听,“我对汪主席的教训甘领甘受!请您看我今后的行动。”汪精卫这一着果真很灵。蒋介石回重庆的头一件事,就是要戴笠报告对汪精卫的监视情况。戴笠说他经过多方面的侦察,没有发现汪精卫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眼下,戴笠挨了汪精卫一顿臭骂,心里不是滋味,回到军统局,把一肚子牢骚,统统发泄在姜绍谟身上,对他又是骂,又是打,最后命令道:“从今以后,不准许你们在上清寺一带活动。就是有人把汪主席家的人暗杀了,我也不会追究你们重庆特区的责任。”

    戴笠走后约十分钟,行政院长孔祥熙带着秘书乔辅三,奉命汇报来了。

    汪精卫望着孔祥熙问道:“庸之兄!十二月二日上午,日军飞机轰炸桂林的详细情况,调查清楚没有?”

    “报告汪主席!调查清楚了。”孔祥熙肥胖的脸露出一丝笑意,把鼻梁上的眼镜往上推了推,“一个钟头前,接广西省党部报告,说那天日军出动十二架轰炸机,投弹七十余颗,桂林城里的房屋建筑燃烧了八小时才熄灭,百分之七十的房屋被烧毁了。那天共计死伤一千二百余人。同一天,广西的柳州、龙胜、百色、梧州、贺县亦遭敌机轰炸,五个县城共死伤两千五百余人。”他从乔辅三手中接过记录本,翻了翻,“下面,向汪主席报告抗战情况。三日晚上九点左右,国军第四战区便衣队八十余人,从观音庙附近潜入广州市内,在花塔附近与日军巷战三小时,打死打伤日军一百二十余人。在同一个时候,共产党的游击队在日军占领的广东省政府、省教育厅两处,各投手榴弹二十余颗,打死打伤日军和伪职员一百三十余人。日军十分恐慌,从三日晚上十二点起,全广州市戒严。另外,广东宝安县县长兼游击队指挥官梁宝仁,率兵千余人,于二日晚上分三路反攻,将宝安县五个区的失地收复了。”

    汪精卫听着很反感,但也不便指责:“打得好!不过,这样一来,广东的老百姓准会遭大殃!”

    孔祥熙说:“再汇报一点日军动向。六日上午八点至十点,日军千余人在坦克和飞机掩护下,由广东平潭向惠阳撤退。一路上,凡是日军经过的桥梁,被全部破坏。日军撤退的目的是什么,广东前线正在侦察中。”

    “还侦察什么!”汪精卫武断说,“可以肯定,日军的撤退,是为了更大的进攻!”他面向孔祥熙,“还有什么情况吗?”

    孔祥熙说:“没有了。”

    “不是还有一份电报吗?”乔辅三提醒孔祥熙说。

    “啊!我忘记汇报电报的情况了。”孔祥熙说,“电报是共产党八路军朱德、彭德怀拍来的。辅三!你把电报念给汪主席听听。”

    汪精卫对八路军的电报不感兴趣,说道:“不用念,说个大概就行了。”

    乔辅三说:“河南省第四区专员郭仲魁,率部队在博爱县许河村伏击八路军,打死对方五百余人。朱德、彭德怀认为这是破坏国共合作的严重事件,强烈要求严惩肇事者,并保证以后不再发生类似事件。”

    汪精卫手一挥,说道:“不要理睬他们!”接着,他装模作样地对下步工作做了部署,然后转弯抹角地问及蒋介石是否还在广西,大概什么时候回重庆。

    蒋介石离开重庆后,每天都与孔祥熙有电话联系,几乎每次都要用暗语叮嘱要戴笠加强对汪精卫的监视,但他却说:“委座外出视察以后,一直没有打电话回来。他可能还在桂林。按原来的计划,还将去贵州视察,估计近一个星期内不会回来。”

    “委座一外出,党政军重任都压在你我两人肩上。”汪精卫口是心非,“我只希望蒋先生早日回来。”

    这时,有人轻轻敲门。汪精卫说:“请进。”

    国民党组织部长陈立夫,胳肢窝里夹个黑色皮料文件包走进来。汪精卫对这个CC头目的突然到来,满腹狐疑,强装笑脸说道:“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祖燕兄!”

    “很抱歉!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陈立夫坐下来,说道:“二十天前,您和委座吩咐组织部草拟一个《中国国民党党员登记办法》,已经草拟好了,请汪主席审阅。”

    汪精卫接过《登记办法》,心不在焉地翻阅着。《登记办法》规定,凡是同盟会时期加入国民党的人,只要有证件或有二人以上证明者,皆可重新登记。同时规定,在陆军的军级单位设党务特派员,以军政治部主任兼任,在宪兵、海军、空军、保安队、军校内均设立特别党部。汪精卫将《登记办法》草草看了一遍,说道:“写得可以。不过,还是等蒋先生回来,由他签署好了。”孔祥熙说:“这是委座在家时,与汪主席一道研究好了的,委座不在家,您认为写得可以就签署吧。”

    “委座没有回来,汪主席是党的代总裁,您就签署印发吧。”陈立夫附和着说。

    “好!我签署。”汪精卫批示:“此件印发给中央各机关党组织、地方县以上、部队军以上单位。”

    当天晚上八点左右,与特务们鬼混了一天的汪孟晋、何文杰回来了。汪孟晋向父亲汇报说。“据军统重庆特区行动组长刘昆江透露,老蒋最担心的,是他外出期间,怕您发动宫廷政变。”

    何文杰证实说:“据昨天晚上跟戴笠去仲鸣叔家的赵立民说,他们就是为了这件事去曾家侦察的。”

    汪精卫听了,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心想自己没有实权,又没有掌握枪杆子,怎能发动宫廷政变呢?这个老蒋也太狡诈多疑了。”

    不过,只要老蒋不怀疑他会逃离重庆也就罢了。但他还是不放心,吩咐道:“在我们未离开重庆之前,你们继续与那些人保持密切联系。明天外出时,再拿笔钱去。”

    第二天(九日)上午,汪精卫夫妇和曾仲鸣、陈国琦,忙着清理必须带走的公文、书籍和日常生活用品,烧毁不必要的公文和信件。十点五十分,摆在会客室的电话铃响了,陈国琦接过电话,神色紧张地对汪精卫等人说:“大事不好,上午十点,老蒋从广西回重庆了!”

    陈璧君一时惊慌,手中的一包公文“啪”地掉在地上,急问道:“是谁打来的电话?这消息可靠吗?”

    “可靠,是陈布雷打来的。”陈国琦的心急跳着,“他说老蒋于下午二时,在他的曾家岩官邸开会,邀请汪主席、孔祥熙、王宠惠、叶楚伧参加,研究抗战要计。”

    “你去不去?”陈璧君何丈夫。

    “我当然要去嘛!”汪精卫一阵惊慌之后,很快镇定过来。

    “对!”曾仲鸣点点头,“去,可以从老蒋那里,了解一些有关事态的变化。”陈璧君忧虑地说:“姓蒋的早不回,迟不回,偏在这个时候飞回重庆,这中间……”

    “不要管它。”汪精卫说,“在这种情况下,更需要镇静。”

    “飞机票已经购好了,退票不退票?”陈国琦惶惑地望着汪精卫。“到晚上再说。”汪精卫的整个身心,已陷于缜密的思考和判断的之中,“诸位不用心慌,估计不会有什么问题。”

    下午两点,汪精卫、孔祥熙、外交部长王宠惠、国民党中央党部秘书长叶楚伧,准时来到蒋介石官邸。汪精卫与蒋介石相互打量着,都希望从对方的表情中找出可疑之处,当四只眼睛碰到一起时,两人同时显出做作的笑容,齐声互问:“近来身体好吗?”

    汪精卫说:“还可以。”

    蒋介石说:“不太好。本来啦,唵,想去贵州看看,这个这个,因身体不适,唵,就让美龄与敬之(何应钦)去了,我就带着慕尹(钱大钧)回来了。”

    汪精卫心想,蒋介石突然提前回重庆恐怕是偶然现象,并没有发现他的叛逃计划,心情也就坦然了,装出一副关心的样子问道:“蒋先生哪里不舒服?请医生看过没有?”

    蒋介石说:“昨天中午,健生(白崇禧)请我吃‘龙虎斗’,这个这个,唵,不知是哪味菜伤了我的胃口,从下午四点开始拉肚子。不过啦,唵,不要紧,经过打针服药,很快就制止了。”接着,他把日寇轰炸桂林、柳州等地的惨状,以及白崇禧的部队连吃三次败仗的情况说了一遍,要大家讨论下一步的抗战怎么进行。

    “委座!”王宠惠面对蒋介石微笑着,“我先汇报一点有关世界局势的情况,供诸位讨论中日战争时参考,可以吗?”

    “可以。”蒋介石点点头,“不过啦,唵,要简明扼要。”

    “好!”王宠惠说,“德国在三月间占领奥地利之后,在英、法两国支持下,又于十月通过它在捷克斯洛伐克的代理人汉莱因,侵占了这个欧洲国家。最近,又出兵武装干涉西班牙,还强迫波兰把但泽地区划归它。德国的同盟者意大利,与德国紧密配合,在侵占埃塞俄比亚之后,正准备向非洲的东部和北部进攻。看来,第二次世界大战很可能打起来。”他翻开记录本看了看继续说,“由于上述原因,日本陆军省和大本营参谋本部,在十二月六日决定了《今后对华处理办法》,规定‘不企图扩大占领区’,‘而将已经占领的区域划为两种性质的地区:一为以确保治安为主的治安区,一为以消灭抗日势力为主的作战区’,并且‘必须在各个方面减少驻屯的兵力,’减少驻地兵力的消耗,以应付‘国际形势的转变’。日本的这一政策,值得我们认真对待。”

    “嗯,唵,这个情况很重要。我想,这就是中日战争战略相持阶段的新特点。”蒋介石若有所思地“唵”了一声,问道:“亮畴兄!日本的《今后对华处理办法》,唵,才发布三天,又是保密的,这个这个,你们是怎么弄到手的,唵?”

    “军统已派人打入侵华日军总部。”王宠惠神秘地一笑。

    “好,好!”蒋介石很兴奋,“雨农立了功,唵!”

    “看来,日本正在做参加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准备。”叶楚伧分析着。

    “日本做梦也想主宰亚洲。”孔祥熙进一步判断。

    “刚才亮畴兄提供的情况很重要。毫无疑义,第二次世界大战必将爆发。其结果,必将由日本主宰亚洲。我曾经多次说过,跟日本和谈不会吃亏。”汪精卫向大家扫了一眼,除蒋介石外,其余的人都望着他,“现在,中日两国都有困难。中国的困难在于如何支持战局,日本的困难在于如何结束战争。这种困难,中日双方都心照不宣。看来,中日和谈停战是大有希望的。不能再打了。蒋先生在广西,亲眼看到被日本飞机轰炸后的惨状。越打,国家越损伤元气,老百姓越遭殃。”他越说语调越激昂,“我汪兆铭何尝不想当民族英雄!可是,我没有本领打败日本!”

    “在座诸位,唵,以及中国四万万同胞,并不愿意打仗!”蒋介石对汪精卫的含沙射影,心中有几分不悦,“但是啦,打不打,不能由我们做主,还有日本啦,唵!这个这个,自从陶德曼从中斡旋到现在,已经一年多了,唵,日本越打越威风哩!”

    “这是因为蒋先生一直优柔寡断,没有拿出和谈诚意来嘛!既不愿意打,又不愿意和谈,‘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这可能吗?”汪精卫针锋相对,“好了,我不多嘴了!究竟怎样才能打败日本,蒋先生你拿出办法来。蒋先生成为民族英雄,我们在座者都沾光!”

    汪精卫的话像针一样刺痛了蒋介石的心,他冒着火说:“既然是这样,这个这个,唵,那就定个日期,召开高级军事会议。仗还打不打,让大家讨论讨论,唵!”

    会议不欢而散。

    汪精卫一到家,陈璧君、曾仲鸣和陈国琦,一齐来到他身旁,不约而同地问道:“情况怎样?”

    汪精卫皱皱眉头,说道:“明天不能走,等观察几天再说。”

    “突然改变行程时间,用什么办法告诉日本政府?”曾仲鸣焦急地说。

    “我早有准备。”汪精卫不慌不忙地说,“我马上给周佛海拍电报。”说罢,带领曾仲鸣走进地下室,打开发报机,给周佛海拍电报。电报内容是:“兰姐因事不能如期来,秀妹出阁佳期必须等候。”

    这是事先约定的暗语。“兰姐”仍是汪精卫的代号,“秀妹”是指日本政府,“出阁佳期”是指日方发表声明的日期。

    此后一连四天,风平浪静。汪精卫经过四天的仔细观察和分析,自信蒋介石没有怀疑他会逃离重庆,紧张而忧虑的心情开始平静下来。

    十五日晚上八点左右,周佛海的内弟杨惺华,秘密从昆明回重庆会见汪精卫。杨惺华向汪精卫报告说:“九日下午六点左右,陈布雷打电话给我姐夫,说老蒋已从广西回重庆,有重要事情研究,要他马上回重庆。我姐夫借口事情尚未办完,近一个星期内不能离开昆明。他刚接了电话,就接到你发给他的电报。我姐夫心里很不安,特地派我回来打听一下情况。我们的秘密该没有暴露吧?”

    “绝对没有。”汪精卫很自信,“请你告诉周先生,我决定十八日赴昆明。行前我有电报给他。”

    十六日上午九点,汪精卫打电话结陈布雷,说有重要事情单独会见蒋介石。蒋介石因感冒尚未起床,听了陈布雷的报告,想了想,一骨碌从床上爬起,说:“要他马上来。”

    汪精卫驱车来到蒋介石官邸。两人见面后,默然相对一会,汪精卫才说:“今天,我要把埋在心底里的话说出来,请蒋先生恕我直言不讳。”

    蒋介石愣了一下,说:“直言好,唵,直言不讳好。”

    汪精卫情绪激动,一字一板地说:“自从国父逝世十二余年以来,党国重任一直落在你我二人肩上。开始是由我主政,但我很惭愧,没有把党国治理好。后来由蒋先生主政,你同样没有把党国治理好。如今,祖国的半壁河山沦陷在日本人手里,千百万同胞惨死在日本的枪林弹雨之下,你我应该感到有愧祖宗,有愧国父,有愧同胞,有愧子孙。因此,我提议,我俩联袂辞职,以谢天下。”

    蒋介石的脸色骤然大变,气得直哆嗦,太阳穴边的脉管急跳着,仿佛要爆炸似的,好一阵才说:“你,你,你逼我辞职,唵!”他愤慨地一跃而起,示威式的将两手叉在腰间,“我,我老实告诉你!这个这个,唵,逼我辞职,办不到!唵,一万个办不到!”

    汪精卫也愤慨地一跃而起,同样两手叉腰,严颜正色地高声说道:“你不辞职我辞职!从现在起,我拒绝参加你主持的一切会议,一切活动!”

    “听从尊便,唵,听从尊便!”蒋介石气得脸色铁青,在房间里急踱几步,回过头来问汪精卫:“还有什么话要说,唵?”

    “话不投机半句多!”汪精卫气冲冲地走了。

    当天晚上十点左右,两辆卡车装着汪精卫家的金银软细、日常生活用品、重要的书籍和公文,在陈国琦、汪孟晋和厨师潘陵、杂务工李阿六等人的护送下,离开重庆,沿公路经云南直奔河内。

    十七日上午,汪精卫分别给国民党中央和蒋介石写信,分析国际形势,指明和谈停战的前途,阐述他逃离重庆的理由,要求了解他的苦衷。在写给蒋介石的信中有这样一句话:“今后兄为其易,而弟为其难。”意思是说,他汪精卫为了中日和谈停战,将会面临种种艰难险阻。信封上写着“请陈布雷先生转交”等字样。信皮封上后,放在卧室的桌子上,等待日后由军统的特务们来索取。

    十八日凌晨五点三十分,汪精卫、陈璧君、曾仲鸣等七人躲在地下室里,对即将逃离重庆做最后一次研究。汪精卫说:“为了慎重,我们分作两批走。璧君、仲鸣和文杰、文焘乘仲鸣的吉普先走一步,我和连轩、庚余后一步来。你们到了机场看看动静,万一有变化,用暗语打电话给我,我们在金城银行重庆分行三楼三二五号房间会合,改从成都赴香港,再去河内。”

    “那我也在后一批走。”曾仲鸣诚挚地说。

    汪精卫很感激,说道:“不用了,有连轩在我身边,你们可以放心。论机智勇敢,连轩抵得几个人哩!”

    桂连轩受到主子的表扬,心里甜蜜蜜的,说道:“万一有危险,我将用生命保护汪主席脱险!”他想了想,接着说:“我们都走了,会不会引起其他卫士的怀疑?”

    “这个问题汪主席早就想到了。”曾仲鸣说,“你是卫队长,召集他们开个会,就说汪主席外出视察,家里的人都想跟着去外边玩玩。但是,这事必须绝对保守秘密。同时,嘱咐他们把官邸切实守卫好。还有,你当着卫士们宣布,你随汪主席外出后,卫队长职务由朱全满代理。”

    接着,汪精卫打开发报机,给周佛海拍电报。电报内容是:“兰姐如期到。”

    他把发报机装进一口小皮箱,交给何文杰提着,然后怀着留恋的心情,将地下室环视一周,和大家一道离开了这个神秘的地方。

    上午八点,陈璧君和曾仲鸣、何文杰、侄儿陈常焘,携带着那部发报机,乘吉普赴珊瑚坝机场。他们一到机场,就一个个东张西望地注视着各方面的动静。忽然,一辆吉普车在距离他们五十余步远的地方戛然停下。紧接着,一个中年高级军官走下车来。陈璧君心里一惊,忙问曾仲鸣说:“你看清楚了吗?来人是谁?”

    曾仲鸣仔细辨认一会,说道:“看清楚了,是空军司令周至柔。”陈璧君心里又一惊,疑神疑鬼地说道:“是不是老蒋派他监视我们来了?”“我想不会。”曾仲鸣判断说,“老蒋要派人监视我们,会派军统的人,不会派周至柔。但也不能大意,让我去与姓周的周旋周旋。”曾仲鸣刚走出一步,周至柔已经发现了他们,口里亲热地喊着:“汪夫人,仲鸣兄,你们到哪里去?”他带着随身卫士快步走过来。

    陈璧君怀着紧张和忧虑的心情,强装着笑脸迎过去,说道:“我身体不太好,想去四季如春的昆明休养一个时期。文杰、文焘没有去过昆明,想去那里看看。”“我去昆明看望一个亲戚。”曾仲鸣应付着。“好,好!我们结伴同行。”周至柔满面笑容。

    “周司令去昆明有何贵干?”陈璧君试探着问。“去昆明航校看看。”周至柔说。

    陈璧君更加焦急不安了!昆明航空学校的校长,是她的胞弟陈昌祖。他原来计划亲自驾驶航校教学用的飞机送汪精卫一行去河内,如今周至柔说要去航校看看,是不是他已经发现了这一秘密?即使没有发现,周至柔到了航校,陈昌祖也不敢把飞机开走呀!

    这时,机场主任刘奉章走过来,客气地对大家说:“距离起飞时间还有十八分钟,外面冷,请诸位去机场办公室喝杯茶,休息一会。”

    陈璧君要等待她丈夫的到来,说道:“谢谢!我在机场走走。天气是冷,但我的衣服穿得多。周司令你去吧!曾先生有点感冒,你也去机场办公室休息一会。”曾仲鸣会意,与周至柔、刘奉章等人走了。

    距离飞机起飞前五分钟,汪精卫乘坐黑色小轿车来了。他把轿车停在机场的临时车库里,对前来谒见他的刘奉章说:“司机老王与我一道去昆明,三天以后才能回来,这辆轿车请你保管一下。”

    说罢,带着卫队长桂连轩、司机王庚余拾级而下,来到机场。

    周至柔赶忙前去谒见汪精卫。这时,陈璧君才告诉周至柔说:“汪先生应云南龙云主席的邀请,去昆明讲演。”

    曾仲鸣与汪精卫肩并肩地走近飞机,低声诉说对周至柔的怀疑。汪精卫说:“不要怕,我们有七个人,姓周的只有两个人,只要飞机上了天,他奈何不了我们!”飞机航行约十五分钟,周至柔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说道:“我向汪主席做汇报表演!”

    说罢,走进驾驶室,亲自驾驶飞机。顿时,汪精卫一伙吓得心惊肉跳,他们担心周至柔把飞机开回重庆。曾仲鸣掏出笔记本,轻轻地撕下一页纸,用水笔在上而写着:“密切注视,如转变航向,由连轩把周击毙,由曾对付周的卫士,文杰和文焘保卫主席夫妇。”

    然后在同伙中秘密传递。大约过了二十分钟,陈璧君透过舷窗往下一看,惊恐地叫道:“周司令!你为什么把我们送回重庆?”

    曾仲鸣和桂连轩等四人的手,同时插进自己的口袋,把手枪握得紧紧的。周至柔淡淡一笑,说道。“不是重庆是泸州,汪夫人!”

    曾仲鸣往下一看,惊疑地说:“下面明明是嘉陵江与长江的汇合处,怎么不是重庆?”飞机驾驶员哈哈大笑,说:“是沱江与长江的汇合处,是泸州,没有错!”汪精卫曾经多次从重庆乘飞机去昆明,他往下仔细一看,说道:“航向没有错,刚才经过的地方的确是泸州。”飞机到了云南上空,周至柔才离开驾驶室,笑着对汪精卫说:“报告汪主席!周至柔汇报表演完毕,您看我这个航空兵合格不合格?”周至柔的行动,使得汪精卫一场虚惊,他很不高兴,却强装笑脸说:“合格,合格,我给你打一百分。”

    飞机终于到了昆明上空,在机场上空盘旋一周,开始下降。这时,汪精卫往下一看,只见机场上人山人海,又吓了一大跳!龙云明明知道他是秘密出走,为什么又要兴师动众搞欢迎?这龙云玩的什么把戏?汪精卫一伙心慌意乱地走下飞机舷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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