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精卫第1卷:公开投敌-秘密赴日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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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的太阳,用玫瑰色的光线,照射在四合院里两棵丈多高的槐树尖上,着光的部分显得新黄而鲜亮,背光的枝叶显得深绿而阴暗。院外,大城市的各种声响,上海市区应有尽有,到处可以听到喧嚣的声音。院内,却平静得像一池没有涟漪的止水。在这舒适宁静的时刻,经过一场惊涛骇浪,通宵未眠的汪精卫一伙,把一切烦恼置之脑外,都呼呼睡觉了。天空的小鸟,仿佛也同情这一批可怜虫,它们不啁啾,只是悄悄地飞过去。

    在汪精卫夫妇的卧室里。忽然,摆在床头旁边的电话机铃声,一阵又一阵响着,把主人从睡梦中惊醒。汪精卫睡眼矇眬,看了看手表,时间是上午十点过五分,睡眠不足四个钟头。他烦躁地抓起话筒,一听是土肥原的声音,睡魔和烦躁立刻被驱走,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聚精会神地听着说着:

    “噢,啊,是的,我的办公室没有人守电话。唉,原因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正有事找你,等会我到你那里去。啊,你到我这里来?好,欢迎,欢迎。什么?什么?请再说一遍。啊,什么时候动身?本月三十一日。真是喜讯,真是喜讯!”汪精卫眉飞色舞,越听越有精神,“嗯,嗯,都听清楚了。好,我和我的同事们恭候阁下和及川将军驾临。”

    “什么喜讯?四哥!”陈璧君揉着惺忪的睡眼,惊喜地问。

    “平沼骐一郎首相正式邀请我访问日本。”汪精卫脸上浮现出欢乐而自豪的笑意。

    “我们终于盼到了这一天,阿弥陀佛!”陈璧君因过于兴奋而泛起潮红的面容,像个春天的梦。

    “你快起床,把佛海、思平、春圃、隆庠喊醒起来。”汪精卫吩咐妻子说,“还有,让默邨、士群、曼云也参加接见。”

    “姐夫呢?”陈璧君起身下床,用乳罩把失去坚挺力的乳房扶起来。

    “我马上打电话通知他过来。”汪精卫一阵风似的走向电话机,给褚民谊打电话。

    上午十点五十分左右,汪精卫一伙兴高采烈地迎来了土肥原和他的助手晴气、日本海军驻沪第三舰队司令及川估次郎和他的助手山本岸木。

    宾主进入会客室落座,寒暄几句,土肥原就把话引入正题,他满脸堆着笑说:“平沼首相邀请汪先生访日,日华和平运动将进入一个新阶段,真令人兴奋。好!现在请及川将军介绍有关情况。”及川年过半百,体型横向发展,又矮又胖,军装裹在身上像个棉花包。脂肪过多的圆脸一个劲地冒汗,油汪汪的,仿佛用女人的油裙洗过脸。他脸上的肌肉颤动了两下,似笑非笑地说:“帝国政府邀请汪先生访日的绝密特急电报,是九点三十分由米内光政海相直接拍发给我的。因为平沼首相嘱咐米内海相,要我们在沪海军第三舰队和土肥原将军的特务机关,共同负责安排汪先生赴日的有关事宜,诸如飞机呀,护航呀,保密呀,安全呀,等等,所以由鄙人与土肥原阁下负责通知汪先生。”他掏出手帕擦擦汗水,下边的话从厚得出奇的两片嘴唇间倒出来:“据米内阁下的电报说,邀请汪先生访日的目的,是会谈在中国建立以汪先生为首的新政权问题。出访人员连同汪先生在内,限定在八至十二人之间。另外,平沼阁下嘱咐在沪的影佐祯昭、矢野征记、清水董三和犬养健四位陪同汪先生一行前往东京,参与建立新政权的会谈。”

    汪精卫一伙的心中泛起一股按捺不住的喜悦,一个个嘴巴微微张开,眼睛一动不动,听得入神。他们的理想、追求、憧憬、希望,似乎都与平沼的邀请一脉相通;往日的痛苦、烦恼、屈辱、自卑、胆怯,都不翼而飞。

    汪精卫的两撇眉毛欢快地抖动了一下,用阿谀的笑容和甜蜜的语气说道:“十分感谢贵国政府对我们友好而真挚的邀请,也十分感谢二位将军为我们的出访而操心费力。我和我的同事们,可以披肝沥胆地向在座的四位日本朋友表示,一定为中日和平运动而奋斗终身。”

    “日华和平运动是日华两国的共同事业,不用感谢。”土肥原还是由于那两箱无价之宝的中国古文物在他思想感情里起作用,说得情真意切,“汪先生为日华和平运动,曾冒过很大的风险,付出过很大的代价,经历过许许多多的挫折,应该由我们向阁下表示衷心的感谢!”

    “正因为如此,我们一定保证汪先生一行平安地、顺利地、愉快地飞往东京。”及川也为土肥原的话所感动,“为了实现这一目的,请汪先生指派一位中国朋友与我们一道共商有关事宜。”

    汪精卫与坐在他左边的周佛海低声商量了几句,微笑着说道:“那就由周隆庠先生配合着工作吧!”他把周隆庠介绍给土肥原和及川。

    土肥原想起汪精卫在电话里说有事正要找他,见汪精卫赴日的问题说得差不多了,说道:“汪先生不是有事要找我吗?请你说说。”

    “我找土肥原将军,是商量我们在上海的安全问题。”汪精卫把昨夜里发生的、关于军统妄图利用地道放置炸药和从四面发射迫击炮,摧毁“居之安”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凄苦地说:“弄得我们通夜没有上床睡觉,所以土肥原将军打电话给我时,我们都还睡在床上。”

    “军统绝不会因此罢休,肯定还会采取更凶残的手段对付我们。”周佛海向土肥原投去乞求的目光,“因此,我们希望土肥原将军帮助我们早点转移。”

    “好!我们双方都物色一个安全的地方。物色好了马上转移。”土肥原沉思一会,“最好从日军占用的房屋打主意,因为都是自己人,好商量。物色好了,双方可以互换。”

    汪精卫送走土肥原和及川他们之后,想到今天已是二十七日,距离启程的时间不足四天,心中涌起一股紧迫感。他微皱着眉头,对同伙们说:“出访日本,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现在,急于要办的有三件事。第一件,请春圃马上给在香港的陶希圣先生拍电报,由他负责通知在港的公博、圣五、宗武、道宁、叶蓬、揆一、治安、君强诸位,要他们今天下午乘飞机来上海,进一步讨论与日本会谈的具体方案。”他想了想,接着说:“啊,还要通知耀祖和昌祖来上海。耀祖是璧君的哥哥,我兼任外交部长时,他在亚洲司任日语翻译官,后改行在中山大学教日语。”

    陈璧君想到陈昌祖被周至柔逮捕和陈国琦在河内受伤,曾经受到母亲的责备,犹疑了一会,说道:“不要通知我哥哥和昌祖了,免得母亲又埋三怨四的,责备我们拉他搞和平运动。”

    “谁拉他呢?人各有志嘛!”汪精卫想起那天挨岳母的一顿训斥,心里就窝火,“耀祖、昌祖兄弟俩立志要从事和平运动,我们怎么好拒绝呢?”

    因为涉及汪精卫的妻兄妻弟,而提出异议的又是他的妻子,别人不便进言,一阵沉默之后,可以立言的褚民谊开了口:“对陈家老母的话,不可不听,也不可全听;有些话可以全听,有些话可以不听。我看,还是通知他们兄弟俩来上海吧,一切由我负责。”

    “好!就按重行兄的意见办。”汪精卫见妻子脸上没有反对的表情,接着说:“如果柏生和连轩两位出院了,也通知他们一道来上海!”

    林柏生是一月十七日,在香港被军统特务用铁锤击伤住医院的,桂连轩是三月初从河内送信赴香港,途中阑尾炎发作,在香港住院动手术治疗。

    “都已经出院了。”褚民谊马上接腔,“据朱始说,她在香港见到他们,都已经基本上恢复了健康。”

    汪精卫面向陈春圃,问道:“他们的代号你都记得吗?”

    “我的笔记本上有。”陈春圃温顺地点头起身,“我现在给陶希圣先生拍电报去。”

    陈春圃走后,汪精卫手指梅思平,笑吟吟地说:“第二件事,请祖芬先生将十天前我们初步拟定的《关于收拾时局的具体办法》整理成条文,以便在港的同志来上海后进行讨论。第三件事是物色转移的房子。默邨、士群、曼云三位先生对上海的情况很熟悉,此事就麻烦三位了。”

    没等丁默邨等人开口,褚民谊接过话头说:“说到房子,记得十天前傅式说先生向我介绍过一个好地方,好像是在愚园路。说好像,因为他说那里驻扎着日本的军需部队,我感到很难办,没有在意听,故记不清楚了。刚才,土肥原将军说最好在日军的占房中物色,还说可以对换,我就想到这件事上来了。”他面向汪精卫,“是不是请傅先生过来详细介绍一下?”

    傅式说,就是汪精卫的艳电出笼的第二天,动员三百青年组成突击队准备充当汪精卫来上海后的卫士,并以他为首的国际问题商榷会、上海复兴研究会等文化团体的名义,向汪精卫发致敬电的那个汉奸文人。

    “可以,请你打电话通知他过来。”汪精卫对褚民谊点点头,“那天傅先生见到你,说过他们组织突击队的事吗?”

    “说过。”褚民谊淡淡一笑,“他说那三百青年都有手枪,经过四个多月的秘密军事训练,完全可以肩负我们的保卫工作。我建议作为警卫大队的预备力量,把他们接收过来。”

    “请默邨、士群、曼云三位先生酌定。”汪精卫见丁默邨等人都频频点头,接着说:“傅式说先生是老教授,与我是老朋友,又忠于中日和平运动,是个难得的人才。”

    大约过了四十分钟,傅式说驱车来到“居之安”,与汪精卫等人见面。

    傅式说年近五十,中等身材、穿背带西装长裤,洁白的衬衫上结着领带,显得才气横溢,风度翩翩。他留学美国和日本,曾在厦门大学任教授。一九二四年,他在上海创办大夏大学,聘请汪精卫、孙科、王伯群等人为该校首届董事会成员。王伯群先为董事会主席,三年后改任校长。一九二八年,王伯群倒向蒋介石,加之他又是何应钦的妻弟,被任命为南京政府的交通部长,但他仍然兼任大夏大学校长,直到一九四四年十二月二十日病逝。王伯群当了交通部长之后,傅式说到交通部当了主任秘书。汪精卫任行政院长时,任命傅式说为高级文化顾问。从此,两人成为很要好的朋友。

    “我来上海这么久了,成天忙这忙那,直到今天才与式说兄见面,实属抱歉之至。”汪精卫久久地握着对方的手。

    “我早就知道汪主席来上海了,考虑您很忙,一直不敢来打扰您。”傅式说脸上流露出恳切的微笑,“于是,只好拜托民谊兄代我向您致意。”

    话题很快转入房子问题。褚民谊说:“那天傅先生说到愚园路一幢好房子,究竟房子的构造怎样,特地请你来介绍一下。”

    “我一听说汪主席来上海,就考虑到这幢房子。”傅式说眉毛一扬,“我说的这幢房子坐落在愚园路一一三六弄,是一座三幢一体的洋式花园楼房,拥有大小房子近百间,还有可容纳百余人的地下室。它不仅建筑华丽精美,而且十分坚固,四周的围墙又高又结实。紧挨着围墙的东南西北,建有四座一丈多高的炮台兼瞭望台,住在这里安全有保障。”他笑了一声,“这房子是王伯群先生建造的。诸位还记得《生活周刊》因报道这幢房子而引起的风波吗?”

    一九二九年,王伯群为了娶比他小二十五岁被誉为大夏大学校花的保志宁为妾,由何应钦与王文湘夫妇提供四百两黄金的支持,再花费了自己的全部积蓄,花巨款建造了这幢相当华丽而舒适的房子。当时,邹韬奋主编的《生活周刊》,用照片和文字披露了这一事实,曾经轰动一时。但是,邹韬奋也受到王家豢养的流氓打手的报复。不久的一天深夜,他们将两颗手榴弹掷到邹家的屋顶上,好在两颗手榴弹都滚落到地上才爆炸,只炸死邹家一只狗。几天以后,成舍我主编的《世界日报》,发表题为《一篇新闻与一条狗命》的短文,将此事公布于众,又轰动一时。

    “傅先生介绍的这幢房子我去过。”陈璧君饶有兴趣地说,“伯群先生与保志宁女士结婚那天,我正在上海,应邀参加了他们的婚礼。婚礼结束,何夫人陪我参观了这幢房子,那真是伯群先生用以金屋藏娇,令人向往的理想住宅。”

    “那就请默邨、士群、曼云三兄负责与土肥原将军联系对换的事,争取早点搬过去。”汪精卫甜滋滋地说。

    丁默邨等三人走后,汪精卫对傅式说谈了突击队编入警卫大队的事,然后说:“从现在起,傅先生正式参与中日和平运动,与我们一道研究出访日本和建立新政权的事。”

    经过土肥原与驻扎在一三六弄的日军联系,他们见汪精卫即将访日,很快会成为中国新政府的首脑,满口答应对换。为了麻痹军统特务,汪精卫一伙,包括他们的警卫队员在内,一律换上日本军装,分别乘坐日本军用吉普和大卡车,每隔几十分钟或一个小时,从“居之安”开出一辆,然后又从不同方向开进一一三六弄。前后花了七个小时,到二十七日晚上十一点,才全部搬进新居。第二天,住在这里的军需部队也才陆续搬进“居之安”。从此,直到汪精卫一伙离开上海去南京的半年多时间,军统特务满以为这里仍然驻扎着日本军队。

    二十七日傍晚时,汪精卫电报通知从香港来上海的亲信和追随者,除陈公博以外,都来到了愚园路一一三六弄。

    “公博为什么没有来上海?汇曾兄!”汪精卫想到陈公博的才干,感到这次赴东京与日本政府会谈少不了他。“据陈夫人说,公博先生害病住医院了。”陶希圣笑着回答,“因为来上海的时间相当紧迫,我来不及去医院看望他。”其实,陈公博并没有害病住院。曾仲鸣被刺身亡之后,他感到当汉奸是提着脑袋冒险,从此一直装病,躲在香港九龙塘约道五号寓所,很少参与投降活动。四月二十五日和五月十日,他在宋子良的香港寓所,先后与蒋介石派来规劝他返回重庆的陈布雷、宋子文见面。

    他们向他传递了蒋介石的两次亲笔信,蒋介石在两次信中都表示让他当行政院副院长兼外交部长。陈公博虽然一再表示感谢蒋介石的关怀和栽培,说他身体健康正常以后一定返回重庆,但又感到与汪精卫的至交难于割断,更想到汪精卫政权一旦建立,获得的将是第二把交椅,岂能以行政院副院长相比!因此,近两个月来,他与蒋介石集团和汪精卫集团都保持联系。他仿佛一只蝙蝠,见到兽类说他有四只脚,见到禽类又说他有两只翅膀一样,两方面都是同类。今天中午,他的妻子李励庄接到陶希圣的电话,说汪精卫来电报,有紧急事情要她丈夫速赴上海,她根据丈夫以往的嘱咐,说他害病住医院而推辞了。后来,陈公博获悉汪精卫这次赴日是会谈关于建立新政权的事,他又为未能赴日而懊悔。

    汪精卫自然不知道陈公博两边倒的真面目,就对负责财经的周佛海说:“公博病了,一定经济上感到拮据,你设法汇四五千元钱给他。”

    “不用汇钱,我们在金城银行香港分行还有几万元的存款,等会我写信给陈先生,要他到我的妻室杨淑慧手上拿存折去取五千元用。”周佛海也满以为陈公博真的病了。

    汪精卫知道杨淑慧仍住在香港,说道:“好!这比从上海给他汇款更方便。”

    二十八日上午八点,汪精卫一伙二十余人聚集一起,讨论建立新政权的有关问题。此时此刻,不论是汪精卫原来的亲信,还是新投靠过来的人,见自己赖以扶摇直上的新政权已经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一个个喜形于色。

    “关于赴日会谈建立新政权的事,在我到达上海的第二天,就正式向日本政府提出来了。日本外务省表示同意,并说二十天之内有具体通知。因此,在沪的同志事先讨论了一个初步方案,题为《关于收拾时局的具体办法》,全文分为三章,近三十条细则。”汪精卫微微一笑,笑得十分自信,也十分自豪。他面向梅思平点点头,“下面,请祖芬先生念一章,诸位讨论、修改、补充一章。”

    “第一章,召开国民党临时全国代表大会。”梅思平念了这一章的导语,说明当时的中国政治体制是以国民党治国,为了使汪精卫获得国民党领袖地位指导中国的一切,故应召开国民党临代会,推举汪精卫为国民党总裁,并商讨和制订中日和平运动的总方针,然后说:“召开临代会的具体方法初步考虑到六个方面。一、由汪先生指定同志组织临代会筹备委员会,负责大会的筹备工作。二、临代会做出两项决议:一是推举汪先生为党的总裁,二是授权汪先生从同志中指定中央委员。三、修改党的总章。四、重新制订中国政纲及政策。五、宣布重庆的党组织已为共产党所劫持,今后其一切措施和文告概属无效。六、宣布以下三项为党的最高指导方针:一是实行三民主义,复兴中华民国,为了使三民主义更好地适应时代的进步,必须重新加以解释;二是彻底肃清共产主义思想、行动及其一切宣传;三是调整国际关系,确立东亚和平。”他望了汪精卫一眼,“第一章念完了,汪主席!”

    “诸位对这一章有什么意见?”汪精卫微笑着问。

    “我觉得第六条说到实行三民主义,不能离开孙文先生。”林柏生皱着眉头想了想,“建议把这句话这么改动一下:为了使三民主义更好地适应时代的进步,必须遵照孙文先生的生前夙愿,重新加以解释。孙先生的什么夙愿呢?就是‘和平奋斗救中国’。我们可以在‘和平’二字上大做文章,为开展中日和平运动找到理论依据。”

    “改得好!”汪精卫大加赞赏,“实在改得好!”

    汪精卫等人这种任意曲解孙中山言论的行为并不奇怪。翻开人类历史,为了把自己的卖国勾当说成爱国行为,煞费苦心地从名人浩瀚的言论中,摘取片言只字而断章取义,而任意曲解,而牵强附会,为自己涂脂抹粉、乔装改扮者不乏其人。他们只不过是步其后尘而已。

    “我提点意见。”李圣五面向汪精卫欠了欠身子,“要建立新的中央政府,必须在临代会以后召开中央政治会议,新政府才能产生。因此,建议在第一章里加上一条:授权汪先生以党内同志及党外人士组织中央政治会议,以肩负此重任。”他敏捷地瞟了汪精卫一眼,从对方满意的笑容中获得了报偿,心里热呼呼的。

    “赞成,赞成!”“有理,有理!”大家见李圣五在竭力抬举汪精卫,也竞相拍起马屁来。

    “为了体现汪先生的民主作风,把更多的人笼络过来,我也建议加一条。”杨揆一说,“就是国民党以外的党派,只要拥护中日和平运动,一概予以承认,并与之合作。”

    “这一条加得好,我赞成!”傅式说向杨揆一笑笑,“我对第一章阐述的内容都拥护,只感到‘重新建立中央政府’的提法不够妥当。为了保持汪先生的法统和正统地位,宜用‘改组国民政府’的提法。”

    “妙,妙。”冯治安高兴得鼓起掌来。

    “傅先生的意见提得非常之好!”汪精卫心头的兴奋,使他脸上的线条变得十分柔和。

    傅式说心头一热,继续说:“建议再加一条,改组国民政府,排除一党专政,吸收各党派,在广泛的民主基础上组成国民政府。”

    “我也建议加一条:国民政府改组后,召开国民会议,共商和平建国大计。”陈耀祖获得他妹丈的首肯,又加上一句:“这也是发扬民主的重要一环。”“好家伙!一共十条,哈哈,十全十美了!”汪精卫纵声一笑。他见大家提不出新的意见,向梅思平点点头:“请念第二章。”

    “第二章,召开中央政治会议。”梅思平一字一板地念道:“中央政治会议一向以党中央委员组成,今后应吸收党外人士参加,共同精诚团结,谋求国是。”梅思平顿了一下,“这句很得人心的导语,是刚才汪主席临时加上去的。”

    “汪主席真是文思敏捷,不愧为当代才子!”叶蓬恭维说。

    “因为诸位的意见启发了我。”汪精卫显得很谦虚。“好!请祖芬先生继续念。”

    “第二章共有二条。”梅思平念道:“一、根据临代会的决议,由汪先生聘请党内同志与党外人士组成中央政治会议,并召开大会,肩负建立新的中央……啊,已经改了,肩负起改组国民政府的重任。”他放下手中的稿纸,扫了大家一眼,“这一条是我临时加上去的,是否与第一章有重复?”

    “不重复。”汪精卫赞许地一笑,“第一章只是纲领性的提一提,在这一章里应具体阐述。”

    梅思平继续念道:“二、中央政治会议做出如下四项决议:一是国民政府建都南京……”

    “什么什么?国民政府建都南京?”林柏生眼珠子一转,打断梅思平的话,“不妥,不妥!应该是还都南京。”

    “建都”与“还都”虽然只一字之差,但却能起到欺世盗名的政治效果。于是,大家七嘴八舌地乱嚷嚷:“好,好!”“高见,高见!”“还都南京,绝妙好词。”

    “柏生兄!你把‘还’字用在这里,真是价值千金!”汪精卫的嘴巴笑开了花。

    “经林先生这么一改,更加体现了我们的法统和正统地位。”陈璧君乐陶陶地引申一句。

    梅思平念道:“第二条的第二款是林森主席已为共产党所劫持,他所发表的意见一概无效,因此,暂由行政院长摄行国家主席职权。第三款是推选五院院长并任命行政院各部部长。此项做如下说明:孙科已被共产党赤化,为国父不肖之子,所任立法院院长职务予以罢免,另推举贤能继任之,司法、考试、监察三院,仍分别由居正、戴季陶、于右任担任,但必须在限期内返南京执行任务,否则以旷职予以罢免。第四款,改组军事委员会。”

    一阵沉默之后,汪精卫见大家提不出新的意见,就要梅思平念第三章。

    “第三章,国民政府还都南京。”梅思平往下念:“这一章共有八条:一、在政府还都南京的同时,北平的临时、南京的维新两政府宣告完成任务,自行取消其政府名义,重庆政府对内发布的法令规章和对外缔结的条约协定一律无效。二、政府以和平建设、睦邻反共为国策。三、在重庆的公务人员,凡在本件公布半年内返京者,保留原级原薪。四、政府命令前线各军停战,违者予以严惩。五、政府命令各地游击队原地等待检验收编,否则予以剿灭之。六、恢复中日邦交,互派大使,德、意、英、法、美等国驻重庆使馆,务期早日返驻南京。七、政府适时召开国民会议,实行宪政。八、不改国旗和国歌。”他念得口干舌燥,咕噜喝了几口茶,“全文念完了。”

    大家对上述内容一致表示同意,并一个个在上面签字。

    “请柏生兄在文字上作些修饰,然后请昌祖复写六份,先给影佐先生他们一份,让他们心中有数,会谈中好为我们说话。”汪精卫吩咐说。他面向周佛海:“周先生还有什么意见?”

    “希望诸位再分头考虑一下,这次赴日会谈,可能会遇到哪些阻力,日方可能提出些什么问题,不妨把困难想得多一点,把问题想得复杂一点。”周佛海提醒说。

    “周先生的意见很好。”汪精卫颔首微笑。他接着说:“今天在座的有二十多位同志,但出访日本只能去十二人,其中有大半数同志不能去。不过这次不能出访的切不要失望,我担保诸位今后都有出访机会。诸位看,哪十二位同志去好?”

    “请汪主席指定,请汪主席指定。”大家齐声叫道。

    汪精卫早已考虑好了,他说:“我的意见,由佛海、治安、祖芬、汇曾、柏生、式说、圣五、耀祖、宗武、道宁、隆庠等十一位先生赴日,加上我是十二人。”

    “建议把我换为桂连轩先生。”陶希圣说,“桂先生去,一是可以照顾好汪主席的生活,二是可以加强汪主席的安全保卫工作。”

    “陶先生还是去,要换,还是由我换。”冯治安说,“因为我对日本的情况不太了解,也不懂日语,我就留在上海干点别的事吧!”

    “说到不了解日本的情况和不懂日语,这没有什么,我们十二个成员,其中有半数具备这个条件就行了。但是,我同意治安兄留下来。”汪精卫说,“改组国民政府,还都南京,已不是虚无缥缈的事了。这一目的越接近实现,摆在我们面前的工作越是千头万绪。因此,治安兄留下来,请与孛孛(叶蓬)、默安(杨揆一)二兄一道,着手考虑军队的组编,比如计划设置哪些军种兵种,中下级军官怎么训练,等等。同时,继续从老蒋手下策动一批将军级人物过来。”

    接着,由周佛海对留在上海的同伙布置工作,除了冯治安等三人负责军事以外,以褚民谊为首负责筹措经费,以丁默邨为首负责在蒋介石手下的中级政府官员中开展策反工作。

    第二天上午,陪同汪精卫一行赴日本的影佐、矢野、犬养和清水来到一一三六弄,拜会汪精卫和周佛海。因清水是第一次与汪精卫等人见面,矢野介绍说:“清水蓝三先生与我的职务一样,也是敝国外务省书记官。”

    “我们与清水先生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阁下不遗余力地为中日和平奔波,以及对我们的事业的真诚支持,早已铭刻在心,我们衷心感谢你!”汪精卫说罢,将一份复写的《关于收拾时局的具体办法》递给影佐,“请四位日本朋友过目,并希望听到你们的宝贵意见。”

    影佐等人看后,只对不改变国民党和国民政府的名称提出异议。认为这样会与重庆发生混淆。

    “不会,不会。”汪精卫连连摇头,固执己见,“南北议和时代,北平和广州都同时称国民党和国民政府,宁汉分裂时,南京和武汉也同时称国民党和国民政府,并无发生混淆之虞。国际朋友在外交上对我们行文,冠上‘南京’二字,也不会混淆。”

    “中国人对孙文先生十分崇敬,我们都是三民主义的信徒,如果我们违背孙先生的意志,把党和政府的名称肆意改变,同胞们就会产生错觉,以为我们违背了孙先生的建党建政学说,甚至会骂我们是日本扶植的傀儡党和傀儡政府。”周佛海倒很坦白。

    影佐等人自然明白这是打着忠于孙中山、忠于三民主义的幌子掩饰卖国本质,感到这些傀儡很有政治头脑。

    “高明,高明!”影佐折服了。

    “杰出的政治见解!”矢野吹捧得更高。

    接着,影佐等人为了使汪精卫一伙访日达到预期效果,从“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观点出发,将日本以主战和主和为中心的政治形势,以及日本首相平沼骐一郎和几位可能参与会谈的大臣,如陆军相坂垣征四郎、海军相米内光政、大藏相石渡庄太郎、外务相有田八郎等人的学历、经历和性格介绍了一遍,直到下午五点才向汪精卫、周佛海告辞。

    三十一日上午八点三十分,汪精卫一行十二人都身穿土黄色日本军服,分别乘坐四辆军用吉普,由前后各四辆军用摩托车护送,准时到达上海东郊戒备森严的军用机场。

    汪精卫等人刚走下车,前来送行的土肥原、及川和陪同汪精卫赴日的影佐、矢野、清水和犬养一齐迎过来。

    汪精卫望望低沉郁闷的天空,用日语对在场的日本人说:“该不会下雨吧!”“据机场预测,今天上海地区阴天有小雨。飞机驾驶员是个经验丰富的高手,仅上海下点小雨无妨,可以准时起飞。”及川安慰着说。

    等到汪精卫等人在机场办公室稍事休息,脱下身上的“老虎皮”,分别换上崭新的中山服和西装走出门来,从远处传来了隐隐约约的雷声,阴沉的天空中,已洒落零乱的雨点。

    九点整,客机和护航的战斗机,像两只被猎手追击的大鹏,惊慌地冲天而起。当汪精卫等人在舷舱里被剧烈的震动,伴着失重之感带向高空时,一个个心头上产生一种由喜悦、豪迈、忧郁、畏忌组成的复杂而矛盾的感情。一路上,他们想得最多的是日本政府将以什么态度相待?是对朋友的真诚提携,还是对傀儡的随意摆布?今后的前途又将是怎样呢?

    路漫漫,风萧萧,雷阵阵,雨纷纷……

    (一九八六年中秋夜完稿于长沙望月村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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