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坟-“坟”(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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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她伤心欲绝的脸,静默了一会儿,他开口:“我曾经真的很爱你,那段爱,因为求之而不得,始终刻在我心头,所以,这么多年来,让我忽略了身边的那个人,忽略了我和她七年一同走来,同甘苦共患难而累积的感情,其实已经很深、很牢。它不刻骨铭心,所以我曾经轻易就糊涂了,忽略了!”

    “你问我,现在一点都不爱你了?老实说,你还在我心里,不可能一下子就弃得干干净净,但是,我会慢慢把你忘记,直到把整颗心都完整的交给予问,那是我欠她的,也是我甘愿的。因为,在海啸的那一刻,在死亡的面前,我已经深深醒悟,也许我还爱着你,但是,我对你的爱,在岁月的沉淀里,早就已经太虚无飘渺。而予问不同,她真实存在我的生活里,我们拌嘴、我们吵架、我恼她,她怒我,生活的点滴建立的感情,即使再不愿意承认,也早已经在生命中盘根错节。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我,我变了,想生死与共的人,是——”

    “宋、予、问。”他坚定地说出这三个字。

    杜晓雯的脸色更苍白了。

    她听不懂,不懂什么叫也许他还爱着她,但是,他对她的爱,早就已经虚无飘渺?她不懂啊!爱为什么会变,他为什么会不想与她生死与共,而她为什么要成为被遗忘的那一个?

    “我知道,瑞瑞的死让你对予问很愧疚,是我们对不起她,你可以扛起你要扛的责任,我们只要在一起就好!我发誓,我不会再闹了,我保证,我和我的孩子不会再向你讨要名分!”拉着他的手,她已经痛哭失涕,“不要抛下我,不要叫我打掉孩子,求求你,不要——”

    贺毅也觉得不好受,但是,还是将手,一点一点抽离她的掌,“对不起,请把孩子打掉吧,我们完整结束。”以后,他会专心做个好丈夫。

    晓雯瞬间就崩溃,“他11周了,他是你的骨肉啊,他很快就成形,你怎么能如此残忍?”

    面对她的指控,他能回答的,只有涩涩的一句,“对不起,我不想要他。”生下孩子就会牵扯不清,瑞瑞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他知道,他对不起晓雯,但是,这是他该做的抉择。

    他已经错了一次,不能再错。

    晓雯难以置信地望着如此心硬似铁的他,“贺毅,我恨你!”

    他咬咬牙,“你恨吧。”他的答案,不会变。

    和她结束,他不要这个孩子。

    但是。

    “我不会妥协的,这是我的孩子,我和你的孩子!我一定要保护他,我一定要生下他!”一边说,她一边后退。

    他起身,伸手,却已经抓不住转身就逃的她。

    ……

    下午,贺毅去宋家。

    岳父一打开门,怒道:“又是你?”

    贺毅直挺挺地跪下:“爸,请你把予问交给我!”这辈子,他只跪过两次,他不跪天,不跪地,第一次,他是跪在女儿的遗体旁,这一次,他跪在她的父母面前。

    “我知道,我错的厉害,但是,请你们再给我一次机会!”

    岳父没有一丝感动,反而冷笑,“你知道错了?姓贺的,我告诉你,人生不是知错能改就善莫大焉!错就是错,你说一声错,就能把瑞瑞的命还回来?你说一声错,就能把予问的健康要回来?如果任何错误都有修正的余地,那么这世界上,又拿公道来做什么?”

    他被训的无话可说。

    “请再给我一个机会照顾予问,我求求你!”这几天,他想了很多很多,是他太对不起她,看着她因为瑞瑞的死被打击成这样,他也很痛苦。

    “机会?”岳父没有被感动,反而怒到笑了,仿佛听了多可笑的字眼。

    “我问你,昨天,是你寄了一封信给予问吗?”岳父质问。

    瑞瑞的信,到她手里了?

    “是我。”他干脆承认,“一家团圆,是瑞瑞的遗愿!”

    “瑞瑞的遗愿?”岳父冷笑,“我看是你的私心吧!”

    他说不出话来。

    对!是他的私心!他希望和贺太太继续在一起,他希望照顾贺太太,他希望他们二老不要再阻止了,不行吗?

    “姓贺的,你真自私,永远只知道自己要什么,不知道予问受不受得住,她要的又是什么!”岳父的眼神,极其痛恨。

    他愣住。

    “你和我去一趟医院,我让你见见现在的予问!”

    ……

    妈妈,我选你!

    医院,在努力睡午觉的予问,一闭上眼睛就惊醒过来。

    “还好吗?头还有痛吗?”宋妈妈急忙上前,把枕头塞在她的腰间,扶她起来。

    她一声不吭,慢慢地坐起来。

    正在宋妈妈想伸手怜抚她的头发时候,她却尴尬、冷疏地避开。

    宋妈妈的手,顿在空中,“问问,我是妈妈啊!”宋妈妈心痛的重复。

    “嗯,我记住了。”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她移了移目光,发现房间里还有另外两个人。

    两个男人,长相有点肖似,都属于长得相当端正,身材魁梧型,一个六十岁左右,一个……三十岁开外,只是——

    她凝着眼前这两个男人,他们都是穿着很简单的白衬衣,衣着品位很相似,都有点……差。

    只是,她不会礼貌地当场指出来,这和她从小受的教育相驳。

    但是,她到底受过什么教育?她揉了揉有点痛的额,脑袋混得根本想不起来。

    “知道我是谁吗?”年长一点的男人问她。

    “我知道,你是我的主治大夫赵雪明医生。”她面无表情地回答。

    “那他呢,他是谁?”赵雪明指指自己身边的人。

    赵士诚眼神复杂地凝着她。

    “他是赵士诚,是赵医生的儿子,也是我的朋友。”她象背书一样回答,冷泉般无波的明眸回视他,无一丝荡漾。

    “你那呢,你自己呢?”

    “我叫宋予问,宋朝的宋,给予的予,问鼎江湖的问。”她很缺乏情绪的回答。

    “她的记性很好,都有记住了。”赵雪明和蔼地笑了笑,称赞她。

    “宋予问,你刚才睡觉的时候,有听见谁在说话吗?”赵雪明按例问她。

    这个问题,让她的细眉,轻蹙起,“有,很多。”

    有人不停叫她妈妈。

    有人说很抱歉,我不能和你结婚了。

    有人说他爱我,他不爱你。

    有人笑道贺太守阵,万事不怕!

    各种声音从脑海深处浮出来的,让她很烦躁,没有办法入睡。

    贺毅赶过来的时候,刚好见到这一幕。

    “予问——”他怔怔地喊她的名字。

    听岳父说,她哭了,哭到晕倒,但是,她刚才告诉医生,她还有幻听?她没有康复?

    听到声音,她的目光,对上了他。

    困惑,浮上眼眸。

    贺毅一眨也不眨地望住她,她亦不闪不避。

    “你又是谁?”她终于失去耐心,率先开口问道。

    贺毅瞬间就石化了。

    16

    “姓贺的,明白你做的好事了吧?拜你所赐,你给的打击,已经超出她所能承载的极限,太痛苦太自责之下,为了活命,她只能自我逃避,选择封避记忆,遗忘一切——”

    岳父在身后,冷冷道,“你成功了,她现在谁也不记得了,包括瑞瑞。”一家团圆?瑞瑞的遗愿?真是好笑,予问现在连谁是瑞瑞都不记得了!

    “对不起,对不起,予问,对不起……”面对她完全看待陌生人般的眼神,他内心冲击得无法动弹,只能不断地喃喃说道。

    都是他的错,他以为,在瑞瑞“遗书”的刺激下让她健康,哪知道会有反效果——

    “我们不需要你说对不起,只要你滚出她的生活!”岳父一把把他推了出去,坚决不让他进病房。

    “你让我照顾她吧!”他心痛的执意要求。

    无论贺太太变成什么样子,他都要把贺太太带回家!

    “你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岳父中气十足地怒骂。

    他又想闯进来,于是,怒骂揍打开始上场。

    予问皱着眉头,困惑地看着病房门口如此喧哗的一幕。

    这个男人,又是谁?不管他是谁——

    “好吵!”她不耐地抱怨。

    她的脑袋里已经有好几种声音在打架,烦都烦死了,现在,他们又在干嘛?

    ……

    她需要走一走,理清混乱的思绪。

    正确的来说,她是被打发下楼,因为她每天都只喜欢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比较碍眼。

    她明白,那一群人有并不想被她听到的事情要商量,比如,她出院后归属的问题。

    之所以愿意下来走走,是因为她实在没有什么兴趣去听,因为他们对她来说,都是陌生人。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她不记得了,只知道一醒过来,她的脑乱、心乱,更乱的是,她的脑袋里太多声音,思维有时候清晰,有时候混乱,最重要的是,她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从主治医生赵雪明口里,她知道了,她的失忆和她的精神状态欠佳有太多的联系。

    所以,赵雪明医生建议她转入——

    精神治疗中心。

    当然,这只是其中的一个方案。

    那对自称她父母的夫妻,想把她带到上海照顾,但是,因为医生提到她今后可能会时常发作的病情而踌躇不前。

    听说,她的爸爸生意做的很大,每天很忙很忙,因为她的病,他已经在这里耽搁太多的时间,听说她的妈妈,其实并不太会照顾人,而她的病情特殊,康复期又根本是未知数,母亲没有信心在那种情况下,能给她专业的照顾,让她可以痊愈。

    所以,好烦。好象没人要她了一样。

    她承认,她的烦有一部分来自孤独。

    也许再孤独下去,她真的要回应脑袋里的另一个声音,和“她”说说话。

    那是一个……悲伤,老在找女儿的母亲……

    “咦,宋予问,你怎么在这?”电梯里,有个穿白袍的医生,惊讶的与她招呼。

    她面无表情的转身。

    又是一张陌生的脸,她痛恨这种感觉。

    “来复诊吗?你的贫血症得好好治理,你上次流产真的太伤身了,你挂个号我替你好好查一下!”好象习惯了她有点冷漠的性格,医生也没生气,最后走之前交代。”

    流产?

    她有点讶然。

    妈妈,我不喜欢画画!

    有个稚气地童声,在她耳边抱怨。

    所以,她是因为流产,失去腹中的孩子,受不住打击才变成这样?耳边不断崩溃、撕心裂肺的哭声,让她的眸,浮起困惑。

    她甩甩头,拒绝安慰那个声音。

    赵雪明医生交代过,千万要控制住自己不要去搭理那些声音。

    她想去医院的后花园走走,但是,意外的,看见医院门口停着一辆悍马车,有个男人怔怔地坐在车里面,好象在犹豫着该不该下车。

    是昨天在病房里“大吵大闹”说要照顾她的那个男人。

    她忘记他是谁了,但是,莫名的一看见他,她的胸口就一紧,窒得非常不舒服。

    顿住脚步,她转身回电梯,决定回病房。

    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她一定要想法避开那个男人,所以,只要回病房就安全了!她相信,只要他敢再上来,那个自称是她父亲的男人,绝对会阻挠住他。

    “我照顾她吧。”病房内,传出一道沉稳的声音,令她的脚步停顿在门口。

    不仅是她,他这句话好象造成了震撼效果。

    一室的静默。

    “她的病其实不重,如果能得到妥善的照料,会慢慢好起来。”他坚信。

    她撇撇唇,谁不知道她的精神分裂只是初期状况,但是问题就在很重要的“妥善”两字。

    “我觉得把她送到治疗中心,面对医院里那些情况比较严重的病人,在孤独和害怕下,她的病情反而会恶化。”所以,他反对。

    她抿着唇,不语。

    因为,她虽然不说,但是真的会孤独和害怕,她孤独到很想找人说话,又很害怕耳边不断和她说话的那些声音。

    “我的时间比较自由,白天我看诊的时候,可以带着她,晚上下班了,我可以照顾她,止到她安康为止。”那名叫赵士诚的男人,淡淡开口。

    她眯着眼,从门缝里看着他。

    那死板到白晃晃,让她很看不顺眼的白衬衣,现在瞧着,好象也没这么扎眼了。

    虽然,她还是讨厌白色。

    莫名的讨厌。

    “你愿意照顾她?”她的父母因为意外,太激奋了。

    如果他愿意照顾予问,不是等于送了个医生时刻在她身边?这赃生意怎么看,都象是白捡的一样。

    17

    两个月以后。

    予问的头发,长了一点,以前利落的齐耳短发,现在长度已经快及脖根,变得了波波头,厚重的刘海,蓬松的头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觉得这样子超怪。

    但是,赵士诚觉得很美丽,所以,她忍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她实在懒得动脑筋打理自己,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近中午时分,她还懒洋洋地赖在沙发上,没动一下,一瘫死水般,精神萎靡不振。

    直到电话铃声吵到不能再吵,她才强撑着懒意,伸出手,接起电话:

    “予问,二哥让我问你,你中午几点过来?”

    这——

    她心虚地看了一眼,他的房子很新,好象是用来布置新婚房用的,但是,现在已经被她破坏到够彻底。

    她把这里弄到脏到不行,一对不知道谁买的温暖抱枕,某天因为她坐在沙发里吃东西,沾上污渍后,就再也清洗不掉,被她直接丢掉了。早上她吃过的碗筷还在餐桌上没有收拾,昨天晚上洗澡换下来的衣服,还丢在浴室里,她答应过今天要清洗的酒柜上面还蒙了一层灰。

    所以说,他为什么不请钟点工呀!或者,直接象她刚住进来时那样,事事自己亲力亲为就好。

    耳边有个声音在嘀咕,他又不是你的谁,干嘛要替你干活?

    闭嘴,你哭你的女儿就好,别来烦我!

    那个声音在她的凶悍下暂时消音。

    “告诉他,给我一个小时!”她虚弱地对着电话回答。

    可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

    “那好,二哥叫你过马路的时候小心点。”容华传达,并警告她,“你不许迟到哦,二哥说等你到了再开饭!”上周她也说一个小时,结果三个小时还等不到她的人,后来还是二哥亲自打电话威逼又利诱,她才慢吞吞出门!

    宋予问如果没有人管她,绝对能在家里发霉,臭死几天几夜都没人发现!

    这——

    她懒惰不要紧,但是不能拿诊所所有人的胃开玩笑!

    “一个小时。”这回,她回答的声音终于有点说服力了。

    她拖着疲乏无力的身体,用她能力范围最快的速度,开始把碗洗掉,衣服丢进洗衣机里,把洗浴室的地也拖了,这些活,正常人干起来最多只需十几二十分钟,但是,她却整整花了四十几分钟。

    慢吞吞换好衣服准备出门的时候,她累得走都走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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