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董,问毅是你的心血、你的子女呀!”助理道。
“我女儿死了。”她冷冷地陈述。
她女儿死了,她哪来子女?
听到免提里的回答,贺毅痛苦地闭了闭眼。
“宋董,你、不能老是这样……人死不能复生,生活还是要继续的,你要解哀,我们大家都等你振作起来……”这句话,是助理忍不住的心里话。
贺毅急忙阻止助理,怕刺激到她,惹她难过。
“我女儿死了!”她重复同样的话,语气加重。
她的瑞瑞又不见了。
贺毅接过电话,“予问,我们见个面谈谈好吗?”她的父母已经提供了一些关于他婚外情的调查材料,在法院申请和他离婚。他想和她谈谈,他想告诉她,他不离婚,他不可能离婚!
最重要的是,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怎样了,再见不到她,他快急疯了。
不等他再说什么,她挂断电话,每次一听见他的声音,她就觉得恶寒。
环顾了一下四周,她不知道,下一次瑞瑞是什么时间才会出现。
门外,有门铃声,宋母跳起来,急忙去开门。
她生怕又是贺毅那小子,毕竟,他想闯进门,已经不是第一次。
但是,一开门,宋妈妈带有残留怒意的脸,马上转成客气地笑容,“赵医生,是你呀,又麻烦你来给问问打针了!”
“不客气。”赵士诚进门,担忧地问,“她今天好点了吗?”
“还是时而清醒,时而……”宋妈妈看了一眼房间,确定女儿不会听见,“时而恍惚……”她有看手表,女儿陪“瑞瑞”看了两个小时的电视,今天恍惚的时间,好象更长了。
“她这样不行,短短一个月,她的抑郁症越来越严重了,我怕再发展下去,会——”精神失常,这几个字,赵士诚怎么也说不出口。
13
以前的她,出门必定先化个淡妆,因为,她觉得化妆也是礼节之一,但是现在的她脂粉未黛。
事实上,瑞瑞死后,她不仅没有继续工作的冲动,而且自身也很“邋遢”,对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现在晚上还是常常睡不着?”
“嗯,常常失眠。眼睛越是紧闭着,就越是睡不着。如果,眼睛半闭半开,脑子又觉得累,想东想西,又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很配合地回答。
还是这样?
“刚才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我遭受了太大的打击,已经超出了自身所能承载的极限,才会睡不着,导致出现幻觉。他让我转移注意力,丰富生活,幻觉才会慢慢消失。”她面无表情的阐述。
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更不觉得自己看到的是幻影,他们只是不相信而已。就好比现在,瑞瑞就坐在他们车后座,对她和他露出调皮的笑容。
那是瑞瑞的鬼魂吧,她知道妈妈离不开她,所以回来陪着妈妈,对吗?她坚信。
赵士诚注意到她的异样。
“予问,现在是下午!”他提醒她。
他不信鬼神,如果现在是晚上,他尚且可以骗骗自己,也许这世界上真的有不可思议的事情存在。
事实上,她这种状态,他查过爸爸书房内的很多书籍,证实是一种严重的抑郁症状态下,精神分裂的初期表现。
如果任其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新的医生好吗?”他出声询问。
闻言,她礼貌微笑:“谢谢你把你爸介绍给我。”
她的这句话,搞得他超不自在,“我不是在替我爸拉生意——”他只是希望她得到更好的治疗,所以在昨天又一次看了她的病历以后,决定带她去爸爸的治疗中心。
“我知道,赵雪明医生很出名,很难约到他的诊号。”她打断他的话,“你爸爸人挺好的,治疗后我觉得好多了。”
她也是今天才知道,他的爸爸和大哥在当地医学界都挺出名的,典型的医学家庭。
之前她看得那个医生名气也确实很大,但是因为病人太多,显得有点马虎,治疗的一个月间,她的病情不但没有好转,还一直在恶化。
但是,他的爸爸不同,刚才她在咨询室待的时间超过了一般病患的好几倍,后来询问护士才知道,他让他爸爸整个下午时间都挪空了给她。
这对医生造成多大的经济损失,她懂。即使她觉得实在没什么必要,她自己现在挺好挺正常的,但是,对于他的用心帮助,她还是很感激。
“我们下周还是这个时间。”听到她说治疗后觉得自己好多了,他松了一口气。
这段日子,他有空就会去父亲家,两父子一起多聊聊,可以让他恶补心理学。
想拒绝的,但是,她不知道该从何回绝,拒绝的话,不但会伤了他的用心,而且父母肯定不会答应。
瑞瑞出事以后,朋友们都打来很多电话,但是,她实在没有这样的情绪去应付,渐渐地,朋友们也不敢再“骚扰”太过伤心的她,所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好象她的身边只留下他这个普通朋友。
明明,其实他们交情很一般。
“我爸给你开的药,也是氯丙咪嗪吗?”
“对。”她点头。
“好,那我每天晚上还是一样的时间,上门替你打针。”他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替她换医生,他也很担心,自己没有每天能见到她的理由。
幸好,也是针剂,需要静脉滴注。
她家到了,他停下车。
“瑞瑞,下车了。”她用唇形告诉女儿。
她不敢太明显,怕吓到赵士诚,她可以接受鬼魂的存在,但是,不代表别人可以。
瑞瑞蹦蹦跳跳得下了车,她伸手,牵住女儿的手。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她,并不知道,她稍异样的举动,早已经落入了赵士诚的眼里,窒在他的心里。
但是,他知道,没有办法。
心病还须心药医。
治疗、药物其实都是其次,她能战胜自己走出来,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显然,她并没有这样的意识。
才走了几步路,家门前杆着一尊雕像,让他和她都愣住了。
“予问。”贺毅强忍住内心的翻腾,迈步走向他们。
“爸爸,一起来,和我玩,和我玩!”瑞瑞朝着后方,发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她走得很急,差点摔倒。
贺毅急忙追上,“予问,你回家好吗?我会照顾你,我发誓、我保证,这次我一定做个好丈夫!”
“赵医生,快带我走!”予问恐惧到双唇不断发颤,她的脚好象有点扭到了。
赵士诚已经意识到她的状况有点不对劲,没想太多,他蹲下,把她打横抱起。
很怕摔下去,予问急忙环住他的脖子。
明明没有什么暧昧,但是,这一幕,让贺毅心房太不是滋味了。
“贺太太,下来!”他快步挡在车前,挡住他们的去路。
“爸爸、爸爸、我要回家!”瑞瑞撒娇着扑向他的脚。
“啊、啊、啊!”予问突然捂住自己的耳朵,尖叫。
别走,瑞瑞,别走,不许跟你爸爸走,他会害死你!
两个男人都吓了一大跳,特别是贺毅被震得呆若木鸡。
贺太太总是冷静的、理智的、矜持的,他从来没见到贺太太这么克制不住的尖叫,那么出人意表。
房门被速速打开,宋妈妈和宋爸爸也都听到女儿的尖叫声。
“宋予问!”赵士诚也被吓坏了。
“贺太太!”贺毅是被吓得无法动弹了。
“畜生,你又过来骚扰她!”忍无可忍,宋爸爸一拳揍了过去。
贺毅怔怔得站在原地,下巴被揍得生疼,但是他丝毫不避,承受着岳父的怒气。
这不是岳父第一次打他,瑞瑞的丧礼上,他一次又一次地去找贺太太,每次碰见岳父,总是不免得会被揍几拳。
这是他该受的。
但是。
“爸,妈,予问怎么了?”他捂着下巴,焦急万分地问。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她疯了,你满意了吗?”所有人来不及制止,岳母已经怒气冲冲地脱口而出。
予问僵在赵士诚的怀里。
她疯了?是吗?原来妈妈只是不说而已,其实是认为她疯了。
予问不再尖叫了,她面无表情地盯着没有焦距的前方。
“我带你先回家!”避免家人的冲动给她的心理双重伤害,赵士诚匆匆抱着她就回屋。
他的力气太大,予问被动的只能跟着他。
她左顾右盼,幸好见到瑞瑞也笑嘻嘻地继续跟在她的身后,她松了一口气。
她什么都不在乎,只要瑞瑞还在。
以后,她再也不敢告诉妈妈,她有见到瑞瑞,瑞瑞一直没有离开她。
“疯、疯了——”贺毅僵成了化石,冲击太大太大。
贺太太很坚强,她是无敌的,她是女王,不会的、不会的!
但是。
妈,我回房了,瑞瑞该午睡了。
中午的时候,他在电话里,明明听到她这样说。
14
他从衣柜里拖出一个大纸箱,里头有瑞瑞穿过的衣服,玩过的玩具,都被他一一收拾整齐,如珍宝般收藏。
书桌最下层的抽屉,有几本图画书、还有生字练习本,瑞瑞还不太会写字,她不会写爸爸,因为她嫌弃笔画太多,她也不会写自己的名字,理由是同样,但是,她却偏心眼到早就学会了写“妈妈”两个字。
还有,他的瑞瑞很会拼音,棒到能完整的将一个小故事用拼音写下来,他的瑞瑞真的好可爱好聪明。
耗了一些时间和精力,他终于从邮局找到了瑞瑞最后的“遗书”,那封没有地址写给妈妈的信。
那封信,全部都是简单的拼音,信里有瑞瑞哄妈妈的话,画里有瑞瑞的遗愿——
她希望爸爸和妈妈在一起,生个小弟弟,一家四口一定要幸福!……
把信装入快件纸袋中,工工整整的填写贺太太现在住的地址,封上封口,他已经红了眼眶。
别说贺太太了,他至今也无法从失去瑞瑞的悲伤里自拔。
他会把瑞瑞的遗愿寄给贺太太,看到瑞瑞的遗物,希望贺太太的情绪能有个宣泄的窗口,希望贺太太能大声的哭出来。
……
予问收到一封快件。
寄件人的名字,居然是瑞瑞。
她的心跳加速到快跃出心房,瑞瑞给她写信?可是,瑞瑞明明在她身边呀。
她身边的那个瑞瑞,对她露出可爱的笑容,仿佛在鼓励她。
她撕开信,除了妈妈两字,其他全都是拼音:
妈妈,对不起,瑞瑞又惹你生气了!妈妈会不会被瑞瑞气哭了?别哭别哭,瑞瑞画画给妈妈看,有了这幅画,妈妈就不哭了,原谅瑞瑞的不乖,好不好?
信下面,是一张画纸。
画上面,有个穿婚纱的女人,那是她,手里抱着一个刚出生的男娃娃,她的旁边站着一个穿西服的男人,从他乱得好看的发型可以看出是贺毅,他的手里牵着同样笑得很开心的瑞瑞。
下面加了一行字:瑞瑞保证,妈妈有小弟弟以后,瑞瑞不吃醋,不耍坏,瑞瑞会很疼小弟弟。
她捂住唇。
傻孩子,为什么总是接受不了,爸爸和妈妈不可能会再有小弟弟的事实?
“爷爷、爷爷、瑞瑞要有小弟弟了!”某日清晨,女儿扯着嗓子喊得声音,在她的脑海回放个不停。
她对不起女儿,总是无情的让她的希望落空。
心房好窒、好痛。
她细心发现,这张画纸异常的厚,她把画纸立起来一看,居然是两张用胶水粘在一起的画。
她小心翼翼挑开粘着的胶水。
下面那副画,是她独自牵着瑞瑞,而穿西服的爸爸被扔在最后面。
“妈妈,我选你!”这是瑞瑞留给她最后的一句话。
妈妈,我选你?瑞瑞、瑞瑞、瑞瑞!她的瑞瑞选她?选她!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领悟,劈入她的脑海。
她的瑞瑞从来没有不要她,她只是希望一家圆满,才会假装要选择爸爸!而她,她在做什么?因为伤心了,她就任着瑞瑞跟着爸爸,希望瑞瑞能死心。
是她害死了女儿,如果那天,她多停留一步,看见女儿的眼泪,如果那天她能拿出强悍,抢走瑞瑞,她的瑞瑞就不会死!
瑞瑞爱妈妈,瑞瑞明明爱妈妈!
痛、好痛、好痛。
无法喘息,心象被人活活在挖出来一般的痛,悔恨让脑袋象被针刺、被刀扎、被棍击一般。
泪水一滴一滴,掉在那张图画上,她痛得瘫在地上,泣不成声,抱住欲裂的脑袋,撕心裂肺地尖叫——
终至,承受不住疼痛与绝望,她晕了过去。
一直站在她身旁的瑞瑞,消失了。
15
中午,贺毅约了杜晓雯。
准时,杜晓雯在餐馆出现,她穿着平底鞋,素色的孕妇裙,整个人显得很清雅。
“你终于肯见我了。”晓雯松了一口气。
回国到现在,她打过好几个电话给他,但是,一直陷入失女悲恸中的他,总是不肯接她的电话。
他沉默片刻,还是开口:“晓雯,约你出来,是希望能和你说明白,我们的不正当关系结束,我希望你可以拿掉孩子。”
她惊慌失措,桌上的玻璃杯因拿不稳而倾倒。
杯内开水倾泄的湿潞延成一条水路,顺着桌沿滴在她的长裙上,滴在他的皮鞋上。
“对不起、对不起!”晓雯惊慌得蹲下,想帮他擦去皮鞋上的水珠,但是,一蹲下,已经失控到眼泪一滴又一滴地往下掉。
“不,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他把自己的鞋缩起,不让她碰到,把她扶起来,但是,才扶到椅上,已经马上松开。
他告诉过自己,从此以后,他和杜晓雯结束了。
“为什么?是因为瑞瑞,所以你恨我?”晓雯忍住鼻酸,难受追问。
是因为瑞瑞的死,他没办法原谅她?是吗?
他又是沉默片刻,“不是,我没恨你,瑞瑞的死是我一个人的错!和你结束,是因为我想和予问重新开始。”以后,除了贺太太,他不会再碰任何女人了。
他想和予问重新开始?晓雯面无血色,双唇颤个不停。
“你们重新开始?你不爱她,你要和她重新在一起,只会变成我们三个人的不幸!”
他静了几秒,然后,缓缓回答,“不,我爱她。”他爱贺太太,就算是将来的生活不可能再幸福,只会被折磨,他也会和贺太太一路走下去。
他爱她?晓雯受到了无以形容的冲击。
“你爱她?怎么可能,那我呢?我呢?你爱我,难道都是假的吗?难道你已经一点都不爱我了?”她不信,她不信他突然就不喜欢她了,她不可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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