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在夏天-搞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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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搞路”是镇上的土话,“路”字摆在“搞”字后面含“事”的意思。

    现在三伢子想搞路了。三伢子走进了光裕里二牛家里。二牛还在睡觉,床前一把小电风扇在疯狂地旋转。三伢子进门时,二牛的母亲坐在堂屋里洗脸,这是个中了风因而动作迟缓的老女人,她已七十岁了,脸和手因长期处于一种麻木状态而有些浮肿。三伢子自然认识二牛母亲,很多年前他是二牛家的常客。他吃惊的是二牛母亲好像变得很老了,像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老妖怪:一头稀稀拉拉的白发,一张苍白的脸,只有一边身体可以动,因为她是用一只手拿毛巾洗脸,水滴落在她裤腿上,以致裤腿湿了一大片。他皱了皱眉头,叫了声伯妈。二牛母亲认不出他了,只是傻傻的模样瞧着他。三伢子说:“二牛呢伯妈?”

    二牛母亲指了指一问门敞开着的房间。三伢子走进去,见二牛像一只猪样酣睡着,就伸手捏二牛的鼻子,不让二牛出气。二牛于梦中忽然感到鼻子堵塞不堪,就难受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见是三伢子,便懒懒地说:“是是是你。”

    三伢子打量了眼二牛的破房间,比他的房间还要破旧,三伢子就不屑地一笑说:“二牛鳖你妈显得好老了啊。”他不等二牛说话又回忆过去说:“我记得那时候你妈对我们真好,我们一来就留我们吃饭,还特意煎鸡蛋给我们吃。”

    二牛咧嘴笑笑,坐了起来,“我我妈妈妈妈中中风,有有一边身身身体瘫瘫痪了。”

    三伢子摇摇头,“难怪,”他望一眼二牛,“今天晚上我们搞路去。”他从裤口袋里掏出了于“文革”中用扁铁制造的匕首,匕首插在一个脏兮兮的猪皮套里,猪皮套上已长了霉。三伢子拿着匕首在二牛面前一晃,一道不太明晰的寒光一闪,这是匕首上沾着从猪皮套里带出来的机油。他一笑:“幸亏以前收藏它时我打了机油。不然肯定锈得同鬼样的了。”

    二牛伸了个舒服的懒腰,“我只只有菜菜刀。”说着,他起身走进堂屋,母亲仍在堂屋里枯坐着。他把病歪歪的母亲扶进母亲的房间。步人厨房,拎了把锈迹斑斑的菜刀出来。

    三伢子感到这把菜刀没什么用,就指出道:“这连白菜都砍不了,这能威胁大毛?”

    二牛的眼珠转了转,想起橱柜上还有一把凿子,就走过去拿了那把很多年都没用过了的凿子。这把凿子很短,而且口子也钝了。三伢子看了眼,更加失望道:“它还不如这把菜刀抵用,你还有什么别的铁器吗?”

    二牛晃晃脑袋说:“还还有卵,什什么都都没了!!”

    三伢子就建议他磨刀说:“你把菜刀磨一磨,至少拿出来要吓得住人,”

    二牛步人厨房,水缸旁搁着块砂石,那是二牛用来磨刀的。二牛往砂石上淋了瓢水,就蹲F来磨菜刀,嚓嚓嚓嚓地磨刀声便在二牛家里飘荡起来。三伢子蹲在一旁,看着二牛磨刀,因怕二牛母亲听见就小声交代说:“你凌晨一点钟前到大毛家门外等我,如果大毛屋里还亮着灯,那是他们还在打牌,要等打牌的人走了一小时后,我会来开门,你要有耐心等。”

    二牛脸色庄严地答道:“好好好的。”

    三伢子满脸坚决道:“只许成功,不然我们两个鳖就完了。”

    二牛把刀磨得嚯曜嚯响,他看了看刀锋,这才回答三伢子:“我我晓得。”

    十一点钟,三伢子走出二牛家,东看西看地步人镇百货商店买了双女人穿的黑长丝袜。回到家里,他第一件事就是将一只长丝袜套到头上。他往镜子前一站,自己都认不出这个头上戴着长丝袜的古怪的家伙是谁了。“你绝对不是兰伢子了,你是盗贼。”他看着镜子里这个戴着长丝袜的头说。中午,他炒了碗剩饭吃,接着瞌睡来了地躺到床上,但他没睡着,因为他得考虑周密。他想起不能让二牛开口说话,他是结巴,一开口就结结巴巴,这会留下破绽。街上结巴子并不多,公安局的会想到二牛,所以二牛无论如何也不能说话。他想到这里就觉得自己不能睡了,起床,走进了炎热的下午,再次向二牛家走去。二牛不在家,他走进二牛母亲的房间想问二牛母亲,二牛母亲正蹲在马桶上解溲,三伢子忙不好意思地退了出来。二牛的邻居说二牛在麻将馆里看人打牌。三伢子就走进麻将馆,将看牌的二牛拉了出来。他对二牛说:“我只跟你说一句话,在大毛屋里时,你千万不要开口说话。”

    二牛咧嘴说:“我我不不说话。”

    三伢子很凝重的样子盯着二牛,“你怕不怕?你怕就等于我什么都没说。”

    二牛一脸坚定地横一眼三伢子,“怕怕怕卵咧。”

    还只五点多钟,三伢子就到了大毛的别墅前。他按了好几下门铃,但里面没人开门。他估计大毛还没回来,就走到湘江边上的柳树林前看着平缓流淌的江水。河风轻拂着他的脸,鸟儿在柳枝上喳喳叫着。他对自己说:“大毛得罪了,我是没办法,我需要钱用。”六点多钟,他又走到了大毛家前。铁门开着,大毛正在洗他的帕萨特,手中握着根橡皮水管。他看见三伢子进来,说:“等下我再给你泡茶,今天去花木基地上看了看,结果搞了一车泥沙。”

    三伢子歪着脸说:“你一个这么大的老板还亲自洗车?”

    大毛没说话,三伢子又说:“你也应该把点钱给别人赚,不要一毛不拔么。”

    大毛望一眼天空,天上呈一片橘黄色。他掉头睨一眼三伢子,一点也不在乎三伢子的批评。

    “需要用钱的地方我一点也不会吝啬,不需要用钱的地方我不想乱用。”

    三伢子一脸坏笑地笑笑,“你说得也对。”

    洗完,大毛领着三伢子走进客厅,将空调打开。只是一会儿工夫,三伢子就觉得室内变得非常凉爽了。三伢子说:“这台空调效果几好的啊,它是什么牌子的大毛?” 大毛说:“格力。” “我也要去买一台。”三伢子说。大毛望他一眼,“我们煮面呷要不?镇上的饮食店都太不卫生了,苍蝇乱飞,碗筷也不消毒。”

    三伢子说:“随便,我是没事,上你家来玩。”

    大毛就去厨房煮面。茶几上有一包大毛刚扔给他抽的银白沙烟,三伢子拿起烟盒,抽了支出来,点上,贪婪地吸了口。他的心很乱,为了使自己镇静,他拿起遥控器,啪地按亮电视机。电视机上正在播放新闻。他根本就没心思看电视,他不晓得电视里在说些什么。他在想大毛今晚会不会打牌,不打牌的话,那他就只能改日干这事了。

    大毛端着一大碗面走出来,面上盖了两个煎得黄灿灿的鸡蛋。大毛坐到沙发上,架起了二郎腿。他对三伢子说:“呷面,你自己去端,在案板上。”

    三伢子走进厨房,发现厨房很大,玫瑰颜色的人造石案板很漂亮。冰箱也很大。四壁贴着白中有一抹红色的墙面瓷砖。这是有钱人家的厨房,他一间厨房花的钱也比我家里所有的东西加起来都贵。他妒忌地想。他端起那面碗,面上同样盖着两个黄灿灿的鸡蛋。他走出厨房,坐在沙发上吃着。这时大毛的手机响了,大毛接了,跟芋头开了几句玩笑,然后对三伢子说:“是芋头鳖打来的。晚上你打牌不?”

    三伢子摇摇头,“我不打,我看你们玩。”

    大毛就对手机那头的芋头说:“阿笋下午就手痒了,打我的手机问我在哪里,我说我在花木基地上办事,他说他晚上八点钟来。你再叫一个人。”

    芋头答应了。大毛放下手机,继续吃面。他把剩下的面吃完,扯一张餐巾纸揩了揩嘴,这才点燃一支芙蓉王烟抽着。三伢子想这杂种自己抽芙蓉王,给别人抽银白沙。他盯着大毛:“你一个月要抽好多钱烟?”

    大毛打了个饱嗝,说:“我一个月要买十条芙蓉王,自己抽六条,有四条是在外面应酬时待客抽了。有时候还要买几条银白沙放在家里招待你们这些来打麻将的朋友。”

    大毛解释他为什么买银白沙说:“你们这些人抽起烟来不做烟抽,一根接一根,不熄火的。昨天晚上一条银白沙抽得就剩了茶几上这大半包烟。”

    在街上,芙蓉王烟零卖要卖二十三元一包,一条要卖二百一十五元,十条就是二千一百五十元;银白沙零售十一元一包,一条要卖九十五元。三伢子随便盘算了下大毛抽烟的费用,一个月少说也要二千五六。他表示羡慕道:“那你一个月抽烟的开支都不秀气呀。”

    大毛说:“就是,我用来抽烟、吃饭和请人洗脚按摩的钱,平均一个月要一万。因为县里那些工商税务干部不来则已,一来你就得好生招呼,他们不来揩点油是不走的,除了吃饭和洗脚按摩,每人总要带几包芙蓉王烟走,总不能让那些老爷空着手走。”

    阿笋来了。跟着芋头也来了,芋头带了个人来,这个人姓李,他们都认识,叫他李宝。李宝在家电城旁开了家超市,生意还过得去。李宝一走进来就宣布说:“你们都是大老板,我只打十块的,再大就打不起了。”

    大毛喜欢玩大麻将,便说:“那有卵味打十块的!”

    李宝说:“我口袋里只有八百块钱,打不起二十三十的。”

    大毛对李宝说:“打二十的,我可以贷款。”

    他们上了桌,摸了位子,相继坐下了。三伢子在一旁看着,看他们打牌。看了几个小时后,他发现李宝的手气很好,什么牌都可以自摸。大毛的手气很痞,从八点钟打到十二点钟只和了五盘小牌,已输了一千多元。阿笋的手气还过得去。芋头也输了几百块钱,一边打牌一边叫叫嚷嚷的。三伢子觉得自己该撤退了,按大毛打牌只打到凌晨一点的习惯,这个时候他该走了。他站起来,拍拍芋头和大毛的肩膀说:“我回去了,你们玩。”

    李宝想走,忙说:“要走一路走,你走我也走。”

    三伢子望李宝一眼,粗声指出说:“你玩,你赢了钱就想跑?”

    大毛不喜欢三伢子坐在他一旁,他暗暗觉得他不和牌就是他一旁坐着三伢子这个扫把,他不耐烦道:“让三伢子走。我们打到一点钟准时散场,还有四十五分钟。”

    三伢子故意打了两个哈欠。还伸了个懒腰说他真的想睡了,就走了出来。大毛为人很傲气,没有送客的习惯,何况是三伢子这等食客,更何况是在牌桌上。三伢子拉开客厅的门,顺手把门一关,门碰出一声响。他大步走了出去,他的破皮鞋在卵石地上踏出一串脚步声地走到院子里,拉开铁门,隔了两秒钟又把铁门一关,铁门发出一声巨响,那声巨响冲破夜空,传人了麻将室。他迅速脱下破皮鞋拎着,轻手轻脚地绕着别墅走到了后面。还在十点多钟他假装解手时就偷偷将厨房门的碰锁拉开,再将门虚掩上了。这会儿,他轻轻推开厨房门,侧着身体走了进来。他等了会儿。在他们洗牌时忙将厨房门轻轻关上。他摸着黑步人那问门敞开着的客房。客房里有两张床。床上铺着席子。有时大毛的妹妹妹夫来了就睡在这间房里。三伢子钻到了床下,地上贴着绿色防滑地板砖,七月的夜晚里,他躺在地板砖上感觉很凉爽。三伢子想:我别睡着了。客房挨着麻将房,洗牌的声音隔着墙非常清晰地传来,还有芋头用脏话骂人的声音和阿笋懊悔的声音及大毛和李宝分别发出的一连串很不含糊的笑声均相继传人他的耳孔。三伢子有些寒心地想,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他们都赚了钱,而他这些年混来混去始终在原地踏步,归根结底一句话:老天爷厚此薄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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