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沉沉的，天上浮游着灰蒙蒙的云。开头还有月亮的，现在月亮不见了，星星也隐匿了。他低下头，啪地按燃打火机，点燃了支劣质香烟，蹲在樟树下抽着。一刻钟前，他瞧着三个人影从大毛的别墅里走了出来。他想再等半小时，如果三伢子还不来开门，他就走人，让三伢子一个人干。他想要是他万一被抓住了，母亲谁来照顾？那不就只能在床上等死？但这种念头仅仅一闪而过，更大的诱惑在等着他，那就是钱。二牛已在这里站了两个小时，他十一点半就来了。这栋房子的灯全黑了，他的眼腈紧盯着那扇铁门。他既希望它快点打开又希望它永远不要开。正在他内心塞满了矛盾的时候，门开了。他听见咔嚓一声，就见一人探出头来张望。他迅速走了上去，是三伢子。
三伢子对他嘘了声，递给他一只袜子，小声交代说：“戴上。”
二牛将长丝袜套到头上，三伢子再一次交代说：“你这鳖不能说话，因为……”
二牛打断他说：“我我晓晓得。”
两人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刚刚走进客厅，灯亮了，因为穿条三角裤衩的赤着上身的大毛先一步走进了客厅里。大毛没有睡着，这是他打牌打得大脑皮层兴奋了，他的睡意正上头时，忽然听见了铁门的响动声。他的神经一紧，继续听着，结果又听见铁门发出了轻微的响声。他弄不太明白，他想到了贼，开亮灯，索性起床下楼来了，他是轻手轻脚下楼的。他自己也无法判断家里是不是进了贼。他刚刚下到客厅里揿亮灯，就瞧见了两个怪模怪样的人站在他面前，相距不到一米远。他们相互吓了一跳，都分别往后退了一步。
“你们是什么人？”他率先镇静下来，厉声问。
三伢子也镇定了，这个时候他也只能镇定。他装出粗声说：“你敢喊一声就捅死你。”他慌忙拔出匕首，由于有些紧张，匕首掉到了地上。但他飞快地捡起匕首，走前一步指着大毛。
“钱，把钱拿出来，不然就一刀捅死你。”
大毛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但一时没想起是哪一位。他说：“钱在楼上包里。”
二牛手中的菜刀一晃。自然忘记了三伢子的嘱托，忙说：“那你快快快点拿拿钱。”
三伢子见二牛说话便立即制止道：“你不要说话。”他又把匕首指着大毛，尽力憋尖喉咙说：“你不想死就上楼去拿钱。走。”
大毛已经晓得这个入室抢劫的人是谁了，这身衣服和他憋尖了喉咙说话的声音，都证明他是三伢子。他想：好啊，你打劫打到我家来了。他不动声色地领着三伢子和二牛上了楼，走进他的卧室，矮柜上丢着他的一只黑皮包，里面有四千元。他把包里的钱拿出来，扔给三伢子，说：“钱都给你，你们可以让我睡觉了吧？”
“你还有保险柜，”三伢子又憋着喉咙说，“带我们去开你的保险柜。”
大毛瞧了眼三伢子，没动。三伢子举起匕首凶道：“快点，你想活就快点。”
大毛没说话，拿起钥匙就领着两个强盗走出卧室。他带着两人下到二楼，走进了他的书房。他揿亮书房四壁的灯，书房里书架上满是书，但大多他都没看。这个书房等于是他在家里的办公室兼财会室。保险柜就摆在办公桌的一旁，这是只绿色保险柜，与他书架和办公桌的颜色并不谐调。他买回来时就有点后悔，后悔没有买白色的。他一点也不在乎地走到保险柜前，打开保险柜，让三伢子和二牛去保险柜里掏钱。保险柜里有七万多元，还有一大叠发票、借款条和银行存折。三伢子把钱都拿了出来，分别往口袋里塞。塞不进了的就递给二牛。二牛一生里第一次看见这么多钱，自然就兴奋。忙把钱往这只口袋那只口袋里塞。三伢子扭过头来，见大毛冷冷一笑，觉得这笑容可疑，就问：“你笑么子？”
大毛更加认定他是三伢子了，就又一笑说：“没笑什么。”
三伢子变得警惕了，因为他不想他费尽心机而突然前功尽弃。他机警地瞪着大毛，深感大毛的笑容是一种胸有成竹的笑容。“你没笑什么那你笑？”
大毛说了一句他这一生里最不该说的话，这句话让他走向了死亡。他在三伢子的逼问下，忍不住又自作聪明地噗哧一笑，接着挑明道：“你是三伢子罢？”
三伢子愣住了。大毛看三伢子呆若木鸡了，就觉得自己掌握了主动权，马上将声音变得很硬：“三伢子，你如果不想让我报案，不想坐牢，就把钱留下走人。我就当没发生这事。”
三伢子望一眼二牛。二牛正感绝望地望着三伢子。
大毛又说：“其实我一开始就认出了你，我注意到了你衬衣上的这粒扣子。”
大毛说：“上次你找我借钱时，我就注意到你衬衣上的第二粒扣子与下面的扣子不同，它应该是你自己补上去的。不然，”大毛哼了声，“我也不会这么老实地把钱给你们。”
二牛急了，问三伢子：“现现现在他他认出你你了三三三伢子。”
三伢子非常恼怒，眼见到手的财又将成泡影，便疯狂地冲向前，一刀扎在大毛的左胸上，扎了进去。“大毛，是你这鳖自己想死！”他说，将刀拔出，又迅速扎进去，并在大毛那血如泉涌的胸脯上搅了下，拔出来。他转过头来对愣在后面的二牛说：“动手砍，要死一起死。”
二牛走上前，一菜刀砍在大毛的脖子上，砍进去足有半寸。大毛惨叫了声，倒在书柜边上。眼睛瞪得大大地望着这两名凶残的强盗，两只手分别捂着胸脯和脖子上的三处血流不止的窟窿。他满脸恐惧地大声说：“不要杀我，求你们不要杀我。”
二牛不想让他大声说话，弯下身，大毛的头歪在书柜上，大睁着眼睛望着他。二牛又猛一菜刀砍下去，将大毛的喉管砍断了。血又从大毛的喉管处往外涌……
大毛死在了两人的刀下。当大毛身上的血流干且身体渐渐变硬后，三伢子才取下套在他脸上的丝袜子。二牛也将丝袜子取下，望着三伢子。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毕竟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执刀杀人。他说：“三三三伢子，现现在我们怎怎怎么办？”
“怎么办？”三伢子说，“现在我们两人犯了死罪，惟一可以躲避法律制裁的就是不露声色。你不要慌乱，别人不会怀疑到你。你只要保持和过去的生活一样就行了，不要有了钱就大把大把地用，以免街上的人对你产生怀疑。因为别人会想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二牛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我我晓得。”
二牛望一眼血泊中的尸体，他觉得自己不该来的。他又结结巴巴说：“我我我害怕。”
三伢子横他一眼，“二牛鳖我并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他觑着尸体，他觉得人死了的样子极为丑陋。“但事情做都做了，害怕顶屁用。”
“都都是你，”二牛继续说，“我我们……”他的身体哆嗦着。
“你镇静点，”三伢子瞪着二牛，“我们出去后你还是要跟平时样生活，因为没有人会想到是你干的。现在我们得把我们留下的指纹和鞋印子抹掉。”
二牛心里仍很害怕，身体在不由自主地哆嗦着，这毕竟不是打架而是杀人。三伢子拿着那两只被他们的头胀烂了的丝袜子，抹着保险柜上他们摸过的地方。随后。两人退着走出来。三伢子把一只丝袜子递给二牛，要他也弓着腰，边走边抹着踩在地板砖上的脚印。“回去要把钱藏好，”他说，“不想死就不要显山露水。”
两人退着走出厨房，于肮脏的夜色下消灭着自己留下的罪恶的脚印。临了，两个大男人直起腰，松了口气。已是凌晨三点钟，除了他俩，街上静得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那些喜欢上镇文化电影院舞厅跳舞的人，那些喜欢上怡园酒店唱歌玩感情的男人和那些喜欢坐在牌桌上与人厮杀的男女，这会儿都跑到梦乡里去了。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