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洗了澡，坐在床上看电视，看得津津有昧的样子。她没心思看电视。她有点莫名其妙地不安。十一点钟，她要求儿子不要看电视了，因为明天一早要去颐和园。她对儿子说：“快睡觉，明天要去颐和园玩。”儿子也确实玩累了，儿子的头一枕到枕头上，还没两分钟，鼾声就在房间里飘荡开了。她瞅着儿子的脸蛋，觉得儿子既像她又像老公，就意味深长地一笑。接下来，她又拿起电话，打家里的电话，电话没人接。又打老公的手机，手机一直是关机。她嘀咕了声：“这不对头呀。”她想老公不会趁她和儿子出去旅游的机会忙着搞别的女人吧？她想应该不可能，老公不是街上那种骚公鸡，不会转背就去找别的女人。就她对老公的了解，老公的性欲也不是特别旺盛。一个星期就过一次性生活，有时还因别的事免掉了。他毕竟是五十多的人了。这么想着，她又放心了点。她也很累，渐渐睡着了。次日一早。她醒了。第一件事就是跟家里打电话，电话仍没人接。她想大毛这东西一晚没回家，晓得他跑到哪里去玩了？整整一个白天她的手机都开着，而且隔一个小时她就打老公的手机。老公的手机始终关着，而家里的电话永远也没人接。那天的北京很热，一路上她因为烦躁，出了很多汗。回到宾馆，她洗了个澡，接下来她又打老公的手机和家里的电话，仍然是关机和无人接电话。两天了，两天里她与老公失去了联系。她索性打个电话给老公的妹夫，让他去她家看看。她对妹夫说：“大毛的手机老是关机，家里又没人接电话，你去我家看一下，我急死了。看是怎么回事。”一个多小时后电话来了，妹夫来的电话。妹夫在电话里说他也有两天没看见大毛了，他去了她家，家黑乎乎的，没人。她说：“大毛的汽车在不在？”
妹夫回答：“汽车倒是在。我按了好久的门铃，但屋里没人回应。”
她真希望妹夫破门而入，但这句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妹夫从小到大都有点手脚不干净。小时候他就跑到农民的菜地里偷黄瓜或西红柿吃，后来在学校里偷老师的钱被老师发现了。再后来在工厂里偷铜偷铁拿到废品店卖。他就是因为这些劣迹被工厂扫地出门的。他打了整整五年流，今天这里明天那里，当然离不了偷东摸西。大毛起用妹夫时，妹夫曾向大毛发誓说他一定重新做人，大毛替妹妹考虑就用了他。然而妹夫那小偷小摸的习性是很难根除的，至今仍有些小九九，比如他就有点自作聪明地截留部分营业额。大毛知道，但大毛装作不知道，这是妹夫落的钱不多，一天也就落个二三十元。大毛装不知道的原因是妹夫要喝酒抽烟，而大毛每月开给妹夫的一千元工资又被妹妹一分不剩地收走了。他不从营业额里落一点，烟钱和酒钱从哪里来？大毛对老婆说：“与其让别人搞我的钱，还不如妹夫在我身上揩点油水，毕竟他是我亲妹妹的丈夫。”她也没说过妹夫，大毛怕伤了和气，不让她说。她对妹夫说：“你十一点钟的时候再去我家，看大毛回来了没有。”
十一点钟时妹夫再次打来电话。向她报告说她家里没人。她问妹夫：“汽车呢？”
妹夫回答：“汽车在。”
她再也坐不住了，一个晚上她都没法睡觉。一些可怕的场景加上一些想像开始涌人她的脑海。早晨，儿子醒了，睁开眼睛望着她。母子俩昨天说好了，今天去人民大会堂参观，顺便还要在金水桥上照张相，因为上次游故宫时，母子俩忘了在金水桥上拍照了。母亲看着儿子说：“我们回去吧？”
儿子迷茫地问母亲：“怎么呢？”
母亲说：“我不放心，我觉得你爸爸可能出事了，真的。”
儿子也觉得有问题，因为按父亲那种好热闹和喜欢关心人的性格，父亲不会两天了丢下他们的音讯不闻不问。儿子说：“我随你，假如爸爸没事，我们再出来玩。”
母亲用一种批评的口气说：“你就晓得玩，不晓得要发奋学习。”
她下到一楼，在代售火车票和飞机票的服务台前买了两张明天回长沙的火车票，这是她的节约意识让她决定买火车票。她是个节约意识很强的女人。她完全可以享受生活，完全可以请保姆搞饭搞卫生，但她请了又退了。她心里有一笔账，再便宜的保姆也要三百元一月，就算保姆一个月只吃两百元的饭菜。加起来也要五百元一月，一年就是六千块钱。大毛说六千块钱不算什么，但她认为六千块钱并非一个小数目，于是她自己搞卫生自己搞饭吃自己把这六千元赚了。她每天吃过早饭，第一件事就是搞楼下的卫生，搞完一楼就搞二楼，留下三楼的卫生午睡起来后完成。她觉得搞卫生好，既体现了自己在这个家的主妇价值，同时也免除了发胖。因为每次搞卫生她都当是锻炼，都要求自己出一身汗。她终于感到轻松了，因为最迟后天下午她就可以到家了。她把火车票递给儿子看，她说：“没有今天的火车票，我们今天还是按计划行事，去人民大会堂和金水桥，明天就回去了。”
儿子一看是硬座，就很不情愿道：“你怎么买硬座？”
她告诫儿子：“你爸爸赚钱也不容易。他又没开银行，不要把他的钱不做钱花。”
母子俩走进家门时已是下午五点钟。那一天黄家镇特别热，已连续七天没下一滴雨了。街上尘土飞扬，气温已攀升到了摄氏四十度。那一天距大毛死去已是整整五天。
母子俩走到别墅前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臭气。也不知这臭气是从那边的垃圾堆里飘来的还是从阴沟里飘来的。母亲掏钥匙开门时，缩了下鼻子说：“嗯，好臭的。”
儿子有同感道：“是好臭的。”
母亲推开铁门时觉得这股淡淡的臭味又加深了点。母亲加重力气缩下鼻子，再次对儿子说好臭的，儿子也缩了下鼻子说真的好臭的。母亲有些不安了，因为她一闻到这股臭味就有预感。她加快步伐，冲过去开门，一开门，那股臭味就更浓烈了，让她直捂鼻子。这是非常难闻的尸臭味。她对走进门来的儿子说：“不好。”她紧张地奔向二楼，因为她感觉这股难闻的臭气是从楼梯口扑来的，仿佛是一股烟子从楼梯口冒出来一般。她上楼，见书房门敞开着，就快步走到书房前，于是她看见了非常可怕的一幕：尸体已绿了，生满了蛆。人已经没人形了，蛆虫在全身上下翻滚，从头部到脚趾上全是积极蠕动着的蛆虫。
她叫了声“啊呀”，就感到眼睛一黑，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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