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玉祥

    在戴家湾，秀娟的地瓜馍做得最地道。

    秀娟将洗净的地瓜放锅里煮熟了，捞起，撂竹筐里冷凉，去皮，搁陶盆里捣烂，兑面粉、桂花粉、姜葱蒜椒，加少许的盐，抟成椭圆形，放进锅里。一般情况下，一锅可放二十个。盖上锅盖，开始生火。这些，一般的人教上一遍，也就懂了。但机关不在这里，在生的火上。由文火到急火，再由急火到文火，直至停火起馍，这其中的火候，需要恰到好处。秀娟拿捏住了这个分寸，做出来的地瓜馍，香甜，脆嫩，非常好吃。

    戴家湾产地瓜，可能做顿地瓜馍吃的人家并不多。地瓜馍虽主料是地瓜，可毕竟还是需要面粉什么的。

    那些年少的孩子，哭着喊着要吃地瓜馍，被闹急了的大人，会揣上地瓜，来到秀娟家，换。每每这样的时候，秀娟就说，娃儿想吃，拿去吃就是了，还拿什么地瓜来呀。可来的人，走时还是留下了地瓜。秀娟清楚乡亲们的情况，一个地瓜，可能就是他们一家人一天的口粮。这样想时，再看见那些揣着地瓜过来的人，秀娟就拿了地瓜馍偷偷溜走了。等那人怏怏地回家，看见娃仔嘴里塞着的地瓜馍，眼泪珠子就出来了。

    这天晚上，秀娟男人踢着月光回来了。

    男人走进屋里，放下背上的地瓜，说，游击队有新任务，明天开拔。

    秀娟看着男人，泪珠子在眼里盈着。

    男人说，我走后，你还要坚持做地瓜馍。

    秀娟点点头。

    男人拿起一个地瓜馍，咬了口，说，不错。说过后，男人又拿起一个，转身出了门。

    看着男人在月光下的背影没有了，秀娟才回屋。

    后来，秀娟的地瓜馍传开了。

    湾里的刘财主听说了，打发人过来让秀娟去他家里做。秀娟回答说，做是可以做，但不去他家里。刘财主想了想，也就答应秀娟了。有了刘财主这样的有钱人提供原料，秀娟在地瓜馍的佐料上，又搞了些改进。一时间，秀娟做的地瓜馍，成了戴家湾人向往的东西。秀娟呢，也总是想着法，给湾里的老人孩子送去一些。

    一天，一队小鬼子开进戴家湾。

    湾里的人都躲到山里去了。

    秀娟没躲。

    鬼子的小队长踱到秀娟面前，咆哮：你的，死啦死啦的？

    秀娟装着没听懂。秀娟说，你的，吃吧吃吧。说后，秀娟掀开锅盖，拿出一个地瓜馍送到鬼子小队长手里。

    甜香扑鼻。

    鬼子小队长流出了口水。但他没吃。他把地瓜馍递给了身后的一个士兵。那士兵吃后，吧嗒着嘴，连声赞叹：大大的好，大大的好。说后，那士兵又拿起几个，狼吞虎咽起来。

    过了一段时间，见那个士兵没有异常，鬼子小队长也拿起一个，刚咬一口，便连声赞叹起来：大大的好，大大的好……

    之后，秀娟被带走了。去了鬼子的军营。在那里，秀娟给鬼子们做地瓜馍吃。

    躲出去的乡亲回来了。

    听说秀娟在给小鬼子做地瓜馍，不相信。后来确定是真的了，一个个恨得呀，牙根只痒痒。

    那些吃过秀娟地瓜馍的老人孩子，走过秀娟家那间茅草屋时，作呕吐状，还骂，这个坏女人……

    有人去找游击队，要告诉秀娟的男人。

    更多的人则发出狠话来，说，见了那个女人，扒了她皮！

    这些，秀娟都知道了。

    但秀娟依然给小鬼子做地瓜馍。闲些的时候，还会跟小鬼子们开开玩笑，逗得小鬼子们乐呵呵的。尤其鬼子那个小队长，让秀娟的地瓜馍喂的，白白胖胖的，心里很是高兴。

    这天，小鬼子得到消息，准备天黑后出发，消灭戴家湾游击队。

    秀娟把地瓜馍做好后，边咬着地瓜馍边学着小鬼子们的口气，说，大大的好，大大的好……

    小鬼子们哄笑着，吃着。

    后来在准备出发时，有人捂着肚子，叫起疼来。接着，更多的小鬼子滚到地上。鬼子小队长肚子也疼起来，他抽出军刀，向秀娟逼过来。

    秀娟咯咯笑起来，正想说些什么，肚子也疼了起来。虽疼着，秀娟还是冒出了几个字：

    姑奶奶搭上这条命，值！

    戴家湾游击队赶来了。秀娟男人搂起秀娟，哭喊：娟，你怎么恁傻啊，那鼠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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