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浩宗

    月儿坐在偏房里，望着窗外如水的月光愁肠百结、心事重重。

    月儿知道，明天一大早又有人来提亲。月儿长成大姑娘了，来她家提亲的人络绎不绝，把门槛都要踢断了。

    月儿家境不好，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但月儿长得好看，十乡八村都是出了名的。媒人都是冲着她的一脸俊俏模样儿来提亲的，如亲事提成了，媒人就会从男方拿到一笔数额可观的红包。父母也巴不得月儿能嫁个好人家，既能给家里一些帮补，还有一个走动的地方，男方家境好，走着也风光。媒人每次来提亲，都将男方无来由地吹嘘一番，不光有房有钱，还有亲戚在县城里做官儿啥的。月儿心里烦，一个个都在她的坚持下被推掉了。

    家里穷，父母只能在几亩薄田里挖土刨食，月儿曾提出到外面去打工，父亲死活不同意。父亲说，月儿，你在屋里好好待着，今后找个好婆家，日子照样过。

    月儿就是再坚持，明天来说媒的那个人也是推不掉的。父母已收下对方三万元彩礼钱，还满口答应了媒人。对方是县城啥局的一个科长，近40岁了，老婆病故，还拖着个孩子。父亲说，月儿，这次你再犟，我就打断你的腿，从今往后莫进我的门！父亲说出这硬邦邦的话时，眼珠子都喷着火。过了会儿，父亲的语气又缓了些，说，月儿，好好考虑吧……

    月儿的心，乱麻一样。她千万次在心里说，不答应不答应，和他一点儿感情都没有，我要逃！

    月儿同初中的同学石头好，好了几年了。初中毕业后，他们还偷偷有过几回往来。山林里和小河边都留下过他们的足迹和笑声。月儿告诉过娘，可娘做不了主。

    两月前，月儿到镇上赶集，又遇到了石头。他们在街上吃过点心，转了几家商店，顺便买了些日常用品，就相约来到了一片松林里。石头说，月儿，我要出门打工了。月儿说，那我要等到啥时候？父母要我早些嫁人哩！石头说，还是看远些吧，别说你父母嫌我穷，我自己也嫌，我相信只要出去闯，不会穷一辈子的。石头信誓旦旦表示，只要月儿等他，一定混出个人样来才回家。

    他们说着话，不知不觉天就黑了。月亮爬过山崖，月光乳汁般从树林的枝叶间漏下来，落在月儿的眼里，便荡开了一湖秋水，要把石头淹了似的。他们不由自主搂在了一起。林中的鸟儿也停止了歌唱，生怕打扰了他们。月儿的整个身子都湿润起来，喃喃地说，石头，别骗我，我等你回来！

    月儿的耳畔还回响着石头的声音，不觉已是午夜了。月儿轻手轻脚抽开门栓，仄身挤出门，然后将门拉严，才将憋着的一口气徐徐吐出来。临出门时，月儿听见母亲翻了一下身，发出一声叹息，又熟睡了。

    月光照路，月儿踏着溶溶月色一溜小跑。

    前几天，月儿一直呕吐不止，她知道已怀上了石头的孩子。月儿收到石头寄来的一封信，还到镇上与石头通过几回电话。月儿知道石头所在的城市，她要去找他。路费肯定够了，是月儿平常卖菜和山草药积下的。

    月儿不敢想她走后父母会气成啥样子，此时她心里只想着要尽早与心爱的人儿在一起。到时，月儿会如数把父母收下的彩礼钱还给那个人，还要告诉他，让他断了那个念头。

    月儿加快了步伐。大山沉寂无言，月儿一点儿也不害怕。恍惚中，月儿看见石头正拉着一个女孩的手在不停奔跑，一会儿在都市的马路上，一会儿又在家乡的山林间。那个女孩很陌生，瞬间便消失了。月儿努力眨了眨眼，只听见了一串慌乱的心跳声，那个女孩是自己吗？

    月亮跑，月儿也跑。跑着跑着，月儿仿佛已和月亮融为一体，月儿已辨不清天上人间！

    月儿站在山垭口，呼吸和心跳都慢慢平缓下来。熹微初现，已隐约看得见镇子的轮廓了。月儿打算从镇上乘车到县城，然后再塔火车去往石头所在的城市。

    月亮褪尽了容颜，将羞涩和憧憬全部留在月儿美丽的脸庞上。月儿已依稀听到了石头跑过来迎接她的脚步声。

    月儿，咋跑恁快！你和石头好，你娘都给我说了。你娘察觉你要走，就大吵大闹，把我吵醒了，我怕你出意外，就跟了过来。唉，逼出人命的事爹见得多，你走吧，爹不拦你，爹给你送点儿路费……身后忽然响起爹的声音。

    爹一脸汗水。

    月儿愣了一下，慌忙喊了声爹，泪水竟不争气地涌满了眼眶。

    东方正一点一点露出鱼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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