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的震撼:揭秘中国地震预报-12大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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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泪水和怒火洗浇地震局

    没有人会想到,这一天会发生一场大灾难。2008年5月11日是“母亲节”,从北半球的香港到南半球的悉尼,都有隆重的庆祝活动,每个做母亲的女性心里和每个做儿女的孩子脸上,正被温馨、幸福的感受包围着,渲染着,激动洋溢着……然而,5月12日却是国难日:一场比32年前的唐山和松潘平武更惨烈的大地震再次降临天府之国!

    顷刻之间,突如其来的灾难把人们正常的生活搅乱了,把许多美好的憧憬、梦想和欲望打碎了,在央视和各大媒体播放的画面上,人们目睹着大地的震撼,山体的崩塌,漫天的尘埃,天空的哭泣,一场大难才刚刚开始……

    此时此刻,人们心中翻滚着“十万个为什么”在向天发问,向地发问,向人类自己发问:

    这么大的地震为何事先没有预警?

    这么大的地震难道没有前兆异常反应吗?

    这么大的地震难道地震部门没有一点儿察觉吗?

    ……

    地震发生后,一些媒体和网络上出现了众多质疑、指责、嘲笑、唾骂地震局的声音,甚至怀疑地震局为了确保奥运会安全和社会稳定有意不发出预报。有消息称,地震之前已有征兆,但未引起相关部门的重视。也有人把《华西都市报》2008年5月10日一则“绵竹西南镇檀木村出现大规模蟾蜍(俗称癞蛤蟆)迁徙”的报道翻了出来,并有目击者说:当日上午,绵竹城区上万只蟾蜍集体大“搬家”,成群结队,浩浩荡荡,引起很多人跑来观看,这是不是动物异常,或者说是地震发生的前兆?

    在5月13日国务院新闻办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新加坡《联合早报》记者向与会者披露了日前在《联合早报》上登出的“×××专家是汶川大地震预报第一人”,并提出这样的问题:“我们接到七位四川地震局职工的投诉,他们说在几天前就察觉到地震的迹象,但局里为了保证奥运前的安定局面,禁止透露这个信息。请问,这么大级别的地震,是否事先可以得到预警?您对此投诉有什么反应?”

    如此尖锐的质问话音未落,会场的气氛霎时变得凝重而寂静。

    中国地震局台网中心副主任张晓东指出,迄今为止,中国地震局没有见到这位专家的有关预报意见,也未收到七位职工的投诉。随后张晓东向记者们详细解释地震预报作为世界难题的三大因素:第一是地球内部的不可见性,第二是地震孕育过程的复杂性,第三是地震发生的小概率性,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一种方法能灵验地“从地质结构上判断地震,从统计概率中推算地震,从异常现象中得出地震前兆”。

    张晓东坦陈:中国地震预报四十多年探索实践,我们也在二十几次强震之前有所察觉,对一些不同类型的地震有过预报,取得了减灾实效,但这个比例很低。因为每次地震,现象都非常复杂,我们会商确定的目标,有可能在一个地方、一时间段里,但地震的发生可能就变了,不在那个地方、那个时间段里。难就难在这儿。

    与此同时,中国地震局、四川省地震局及灾区周边省市地震局的通讯网络已进入超负荷运载,除了大部分是关注和咨询震情外,有的只是发泄胸中的悲愤和怒火,抓起电话吼一嗓子或发帖子骂一通……最受煎熬的是四川省地震局和它所属的地震台站,纷纷躲震的民众把院子包围起来,他们手里拎着棍棒、拿着砖头,就连维持治安的民警也将一双双逼视的冷峻的目光投向地震局办公楼里那些忙碌的地震工作人员。

    当下,政府信息公开了,透明了,人们有权利,也有理由向维系他们人身安全的地震部门发出一声悲怆的质问,倾泻他们的愤怒。他们要对这么大的地震讨个说法,对眼下和往后还有没有地震讨个知情权。

    然而,此时的地震局办公楼里,已被苦涩的、委屈无告的泪水浇透。面对突然袭来的一场大灾难,他们没能预报出来,他们能说什么?是他们失职?是他们渎职?是他们犯罪?……他们缄默无语的脸上流淌着泪水,个个都紧张地忙碌着,奔走着,即便开口,声音也是低沉的、颤抖的,对于毁灭和死亡的信息反应,他们似乎要比一般人更敏感。

    2007年1月8日至11日,笔者旁听了中国地震局在北京召开的全国地震会商会,来自各省市自治区地震局的领导和专家代表参加。在这个会商会上作出了《关于2007-2009年中国大陆地震形势及重点地震危险区预测研究报告》,呈报国务院。

    这个报告在前言摘要中指出:2001年昆仑山口西8.1级大地震之后,我国大陆已连续五年未发生7级以上地震,5、6级地震活动频度也明显偏低。中国大陆地震活动处于明显的低潮阶段。但进入21世纪以来全球大震呈现高活动状态,地震活动强度显著突破了全球四十多年来的水平。中国西部及其周边大三角强震区的地震活动也明显高于1958年至20世纪末的水平。中国大陆内部地震活动弱而周边强,形成显著反差。

    这个长达140页(文图并茂)的报告,在最后的“主要结论”中对2007-2009年中国大陆地震活动总体趋势的估计是:“2007-2009年中国大陆地震活动水平与2004-2006年相比将明显升高,发生个别7级以上地震可能性很大,但发生7.5级以上巨大地震的可能性较小。7级以上地震危险区域为青藏块体东部及其边缘和天山地震带。”对中国西部地震趋势与主要危险区的判定是:“(1)西南地区未来3年进入新的6、7级以上地震活跃期的可能性较大;未来3年发生7级以上地震可能较大,其中川滇菱形块体东边界地震活动水平是7级。(2)甘青地区自2000年青海6.6级地震后处于6级以上地震活跃期,2001年发生昆仑山口西8.1级地震后目前仍处于活跃阶段;未来3年存在发生7级左右地震的可能,其中甘青川交界至青川藏交界存在7级地震的可能。(3)新疆地区处于1996年阿图什6.9级地震开始的6、7级以上地震活跃期的末期,近几年周边连续发生3次7.8级以上大震,目前正处于调整阶段;未来3年新疆存在发生7级左右地震的可能,其中塔什库尔至乌恰—喀什地区存在发生7级左右地震的可能。”

    按地震预报的时间尺度通常分为长期(10年内)、中期(一、二年内)、短期(3个月内)、临震(10日内)四种类型来看,对龙门山断裂带在十几年间的强震危险有一定程度的长期预测。而年度会商对中国大陆地震活动总体趋势的估计和对中国西部地震危险区的判定,当属中期预测预报。它的准确率是多少,也就不言而喻。

    “发生7.5级以上巨大地震的可能性较小”,显然这种总体趋势的估计就错了。而对西南地区未来三年发生7级以上地震可能较大的“川滇菱形块体东边界”、“甘青川交界至青川藏交界”的大震判定虽然范围之大,但也未把龙门山断裂带划入危险区内。汶川特大地震的发生,无情地把专家云集、精英荟萃、倾尽心血和智慧形成的这份预测预报意见颠覆了,让这些吃“地震饭”的人们一时间处于内外交困的两难窘境。

    有网民说:这么大的地震不可能没有前兆!“地震预报是世界性难题,仍在探索阶段”这一事实国人能理解,但不能因此搪塞、回避甚至否定大地震没有任何征兆!如果我们也跟在别人后面说“地震预报是世界性难题”,那么我们可能在骗傻子,否则就是在骗我们自己,甚至在害我们自己!

    汶川地震发生后,国务院和各部委领导问陈建民,震前真的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吗?陈建民说,如果发现有大地震异常,我们还不马上派人去落实吗?即使不能作出较准确的短临预报意见,最起码也能判定出一些大致的方位和时间段,做好防御大震的准备。当然并不否认大震前也许确有一些前兆异常未被我们认识或发现。

    也就在这个年度会商会上,一些专家分析,进入新世纪以来,全球呈现大震活跃态势:2000年以来全球发生7.8级以上地震18次,8级以上地震8次。特别是2004年12月印尼苏门答腊9.0级巨震,突破了全球四十多年来的地震活动强度水平。而中国大陆所在的东亚及其边缘,是全球大震最集中的地区:2000年以来东亚及其边缘地区发生7.8级以上地震12次,占全球2/3;8级以上地震6次,占全球3/4。大震活动的频度、强度明显高于20世纪后四十年。

    有专家特别指出,由于印尼特大地震造成印度板块东边界带沿线的特大破裂,很可能使印度洋板块向青藏块体的北东向推挤运动增强,这会对我国大陆内部南北地震带产生显著影响,其大震趋势很可能向我国西南部发展。需要特别关注这种趋势的影响。

    汶川特大地震的发生,印证了这种“战略”上的判断是对的。但震前,各种判断各执一词,依据和理由都非常充分,你如何裁定谁对谁错?即使是对的判断,也只是指出一个大概的范围和方向,却不能确定具体的时间和地点。恰恰正因为如此,这就更加让许多专家和地震工作人员痛惜、自责、懊悔,不堪回首:整体上的战略判断失误,必将导致战术和战役上的陷落与溃败!

    中国地质调查局对汶川地震及其诱发的次生地质灾害情况的考察分析:汶川8级大地震的发生,一是印度板块向亚洲板块俯冲,造成青藏高原快速隆升,在高原东缘边沿龙门山构造带向东挤压,遇到四川盆地之下刚性地块的顽强阻挡,造成构造应力能量的长期积累,最终在龙门山映秀—北川一线突然释放。二是大逆冲、右旋挤压型断层地震,又叫单向破裂地震,应力能量以每秒近4公里的速度由南西向北东大逆冲运动时,致使一个个强震向北东方向扩张,因此持续的时间长,导致余震强度大,十分罕见。三是浅源地震。发生在地壳脆薄、韧性转换带,震源深度为10-20公里内,因此破坏性巨大。

    一切都无法挽回!所有的努力、挥洒的汗水都功亏一篑!

    泪水浇不透的阴霾笼罩在人们心灵创痛的白天和黑夜……

    不少人在问:汶川特大地震究竟有没有前兆?汶川地震前震源附近及大范围的观测台站有无前兆异常变化?大规模蟾蜍“搬家”,还有井水变味变色是不是宏观异常?有位硕士先前发表论文称“川滇地区有可能发生≥6.7级强烈地震”算不算汶川大地震的准确预报?还有四川地震局职工的投诉,他们是不是发现了地震的异常反应不被专家权威重视甚至禁止而投诉?

    笔者带着这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和悬念,再次奔赴天府之国,对有关当事人和事发地进行探访……

    2.把真相摊晒阳光下

    访谈笔录一:

    汶川特大地震发生时,四川省地震局监测预报所所长程万正研究员正在北京中国地震台网中心开会。是他爱人李淑文(成都中医药大学教师)在温江新校区给他打电话说:“不好啦,不好啦!发生大地震了,房摇屋塌……”突然电话断了。

    会场一阵愕然。程万正立即向台网中心副主任张晓东通告,并和预报部刘杰部长、蒋海昆研究员一起去看值班室大屏幕。很快,地震台网从最初的7.6级修订显示为8.0级。会议即刻中止。程万正给局领导打手机,一个也打不通,他就马上给他们发短信:汶川地震8级,我速回!

    “会开不成了,我得赶快回四川。”程万正跟张晓东说。此刻,国家地震局已被紧张运转的气氛包围。程万正乘车去机场,半路上得知,北京至成都航线已封闭。中国地震局监测预报司刘桂萍处长电话通知他快掉头去南苑机场,随专家组和救援队一起赴川。当他赶到南苑机场,两架飞机已经升空。他只好又回到中国地震局,第二天再去首都机场搭乘民航回到成都。

    年近六旬的程万正,从上个世纪80年代初就从事地震监测预报(任分析预报中心副主任、主任,预报研究所所长),对天府之国及周边的震情和发展趋势是了然于胸的,但是,他说:“这一次罕见的汶川特大地震,不论是从关注的地区、强度和时间上都远远超出想象!”

    程万正自2007年以来在成都、昆明、北京召开的地震趋势研讨会或会商会上发言,曾多次提出首发大震的概念,以及首发大震的前兆异常特征,首发大震的危险性及预报问题。其主要依据是,南北地震带7级大震时间轮回,7级以上地震自南而北成组推进的空间格局变化。他在研究报告中提出“2007-2009年在南北地震带中北段发生一组7级地震的可能性较大”的预测意见。汶川8.0级地震的发生再次说明这种时间轮回特征是存在的,空间迁移特点也是存在的。但是这属于中期而不是短临预测问题。程万正也曾指出首发大震前地震活动平静,异常少,往往可能在短临阶段漏报的问题。如1988年云南澜沧7.6级地震,之前区域中强地震往往持续平静,首发大震往往漏报。而活跃期中发生部分强震反而有时报对。但是,这只是中期对南北地震带地震大形势的预测,更不是对龙门山断裂带的短临地震预测。

    从四川省地震局2008年度地震趋势研究报告以及地震危险区预测图上可以看出,其关注的三个主要危险区:一是西昌、宜宾,可能发生5-6级地震;二是黔滇川交界,可能发生6.5(+-)级地震;三是川甘交界,可能发生5(+-)级地震。

    显然,发生8级大震的龙门山断裂带没有被圈定在危险区内。然而,千年不遇的巨震就偏偏发生在龙门山。

    对此,周荣军研究员说:2006-2007年,中国、欧洲和美国科学家分别在国外刊物上发表文章,称龙门山断裂带存在发生大地震的可能性,有认为在7级左右,有认为存在发生足以产生强地面震动的地震,而且在10年尺度的地震危险性预测图上,龙门山断裂带中南段也划为6-7级地震危险区。也就是说已经认识到龙门山断裂带存在发生7级左右地震的可能性,但没有作出短期和临震预报。

    现在的问题是,汶川地震前有没有前兆反应?下边各台站及群众有没有上报来的宏观、微观异常?

    笔者在与程万正、杜方(副所长)、漆德方(震防处长)等人座谈时了解到,大震前报上来得不多,只有德阳市地震局潘正权反映的有井水变色变味的情况和蟾蜍“搬家”现象。关于宏观异常的收集和落实,一般由异常所在地的地方地震局、办负责。省局收到上报的突出宏观异常,将派专家组协助地方一起落实。经落实属实的宏观异常,将作为日常震情判定的重要参考,与地震活动性和微观前兆观测异常一起,用作日常周、月会商和加密会商震情判定的依据。

    至于大量蟾蜍“搬家”现象,2006年、2007年就在大邑、绵竹等地出现过,是否是地震发生的前兆,他们认为不可掉以轻心,应严密监视。另外就是成都(郫县)基准台地电异常,这个异常出现好几年了,并且都在非突变的比值内,除了这些现象外,大震前他们没有收到地方台、企业台报来的前兆异常反应,也没有收集到更多的群众反映宏观异常。5月14日后报宏观异常的就很多了,好像这个时候才引起人们的注意。为此,北京有位老专家独自跑来找到程万正追询:8级大震前真的没有前兆异常?这位老专家还专程去了德阳找潘正权了解。

    陕西师范大学旅游学院有位硕士生发表文章称:在2008年左右,川滇地区有可能发生≥6.7级强烈地震,被一些人认为是准确预测了汶川地震的证据,应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程万正说,这篇文章的方法或算法很简单,并没有什么新意。所用资料就是历史上记载不多的强震目录,若仅用此方法就能解决地震预报问题,这就不叫世界性难题了。再说“川滇地区”这个范围实在太大了,而这个区域发生强烈地震的频率又太高了,平均两年就发生一次6级以上地震。按这样推算,预言任何一年川滇地区将发生地震,就有一半的概率被蒙对。如果这也叫做准确预报的话,岂不是对地震预报的一种嘲笑吗?地震预报的突破依赖于观测技术的突破。如果需要预测一个大地震,就要求精确地知道地球内部(而不仅仅是断层附近)的物理状态和它包含的所有细节,显然这是不可能的。短临地震预报的基础要靠观测资料,而不是仅用几次强震目录简单算算就能解决问题。从我国确立的“监测预报、震灾预防、应急救援”三大体系来看,监测预报是放在首位的。所以,有专家说,预报不过关,更应该加强;又说,预报比救援更迫切,更人道,预报再难也必须坚持。

    新加坡《联合早报》记者称,有位退休的中国地震专家是汶川大地震预测预报第一人,此信息已被四川省委省政府看到,并反馈给四川省地震局。另外,记者在国务院新闻办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提出有本局的七位职工投诉,说他们在大震前几天就察觉到地震的迹象,这其间有怎样鲜为人知的“内情”?

    参加座谈的几位专家说,中国地震局早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就制订出关于地震预报程序的管理规定,凡有预报意见者可填写预报卡上报省地震局或中国地震局。汶川大地震前后,四川省地震局和中国地震局没有收到这位被称为“汶川大地震预测预报第一人”的任何信息。至于几位职工投诉之事,据了解只是一种笑谈或者说是一种怨气。情况是这样的:本局台管中心强震组的黎大虎等技术人员于地震发生前,正在紫坪铺大坝附近检测收集数据,司机张兴翔感到天气闷热,就催他们快干完活上来,说不定马上来个大地震挖都挖不出来!谁知,十多分钟后大地震真的来了,胥伟光当场被埋遇难,黎大虎被乱石砸断了肋骨,张兴翔等人拼命把他挖了出来,几天后送到河北省某医院救治,现在还在家里躺着呢。事后,局里人就戏称张兴翔为“张天师”,是汶川大地震最准确预报的第一人。同样是当天,测震组在卧龙区野外勘查,往常他们都是干完活就地吃午饭。而在这一天,司机万仲良说,别在这吃午饭了,出去吃吧。他拉着几个人就跑出了卧龙,刚驶进一个隧道,大地震引发的山体大滑坡轰轰隆隆地砸下来了,他们躲过了一劫。事后,万仲良被戏称为汶川大地震最准确预报的第二人。还是当天,测绘工程院的胥伟光和司机邱常红,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地震发生时,他们连人带车一起在彭州银场沟被山崩滚落的飞石掩埋。当时银场沟成了一座坟墓,路上的车辆、行人和当地的村寨都在瞬间不见了……震后,四川省地震局反思反省,有的职工就哭诉这一桩桩生死离别的惨景和悲痛。就此事,笔者也走访了几位干部和职工,他们大多是复转军人,有的在地震局干了几十年十几年,对自己所处的生活环境、条件和待遇堪忧,对局里某些领导的淡漠和举措颇有微词,有的只是私下议论,有的则在网上开博客发帖子诉说一番……

    “巨震惨绝人寰,内心永世的伤痛是注定的。”程万正悲切地说。“国家投入上亿元在四川地区建起的数字化前兆(地下水、地电阻、地倾斜等)观测在汶川特大地震中遭受重创,极震区的台站被破坏得一塌糊涂,其中汶川县地办的楼顶被地震掀掉,一块数万吨的巨石从楼顶穿透楼底;北川县地办连同县委六层楼一起陷入地下,只露出半截楼顶,地办主任刘太平和年轻工程师杨敏连尸首都无法找到;汉旺镇东风汽轮机厂武装部部长兼地办主任陈宝友在垮塌的废墟中遇难,仅露出两只脚,挖出来时他两手紧抱的是一台仪器……我们失败了,失败得比唐山更惨!”他把头垂下来,像在默哀。

    笔者在该局采访时,也了解到一些有关大震前的“情况反映”——

    2008年春节团拜会上,退休的老局长刘兴怀忠告省地震局主要领导:“我们四川地震形势是很严峻的,恐有大震,希望地震局同志们以科学发展观,作出地震预报,减轻自然灾害。这个地震不来便罢,来了就不得了!”此后三四月间,刘兴怀又曾两次向局主要领导说过同样的话。三番五次的忠告,依据的是对龙门山地震活动性以及地震空区研究的关注,绝非“空穴来风”。

    该局已退休的高级工程师李有才,自2002年得知在都江堰上游9公里处将建紫坪铺大型水库后,多次向上级呼吁强调:此处为强震易发区,有7.5级大地震背景,不适合建大水库;若建库决定无法改变,地震烈度必须由原来设计的7度提高到9度以上。几年来李有才不断呼吁,终使水利部门在汶川地震发生前降低了水位,使得成都平原千百万人头上这一大盆水(水位高于成都市区约300米,正常蓄水10亿立方米)未溃坝倾泻。大震后有位副省长值守破损的大坝上处理险情,才侥幸没有酿成灭顶之灾。

    2008年2月14日至15日,都江堰附近先后发生了3.0-3.9级地震群200多次。2月15日上午,在都江堰市从事地震观测的中国地球物理学会天灾预测专业委员会委员沈明军,向都江堰有关部门作震情汇报:“很可能有大地震发生。”但未被省市地震局给予重视。汶川地震发生后,有专家痛惜地认为,都江堰小震群发和德阳市地震局反映的宏观、微观异常,可以说正是我们要捕捉的“5.12”大地震前兆异常信号,可是为什么没有引起重视呢?!

    访谈笔录二:

    德阳市防震减灾局设在市政府办公楼的最高层14层,真可谓“高高在上”。

    局长黄声德在“5.12”大地震发生时才来局一年零十五天。副局长李刚是元月2日来局报到,“5.12”时还没领到地方的工资,身份证还没来得及换,使用的仍是军官证(上校军衔,德阳市军分区××县武装部部长)。地震发生时,他带领一个五人小组直奔汉旺,山垮了,把河道堵塞,交通中断,通讯中断。资格最老的监测预报科主任科员潘正权,从上世纪70年就在什邡红星煤矿搞监测点,1984年调来一直搞监测预报工作。当谈到“5.12”之前有无地震前兆异常的话题时,他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这是一份《德阳市2008年度地震趋势研究报告》。该报告以红头文件形式报送中共德阳市委、市人大、市政府、市政协等30个单位,并抄送四川省地震局。

    该报告中关于“重大宏微观异常落实”的统计表明:“全年(指2007年)处理重大宏微观异常6次(宏观异常3次,微观异常3次)。”

    第一次宏观异常是:德阳市罗江县白马乡广济村6组村民刘中琼家水井中冒气。此报告中写道:

    2006年12月7日晚防震科潘正权同志从德阳市电视台晚间新闻报道中获悉:“德阳市罗江县白马乡广济村6组村民刘中琼家水井中冒气”,当晚将此事向主持工作的邹文发副局长作了汇报。12月8日上午由邹文发副局长带领防震科刘万全、潘正权到现场考察。

    现场考察情况:广济村6组村民刘中琼家水井位于东经104°28′,北纬31°17′,井为2005年10月红层找水时打成的,井口直径为220㎜,井深22米。到现场后我们一行人都闻到了天然气的气味。据该井主人讲,他们是2006年12月5日发现异常的,当天就给德阳市电视台《晚间新闻》打电话了,记者也来摄了像。据川西采气处的同志讲“该地区天然气埋深仅200米左右”。从该地环境分析,我们认为是该地区埋深仅200米左右的天然气沿水道上蹿所致。与该井主人联系好,如有其他情况请及时告知。

    第二次宏观异常是:绵竹孝德镇万民村2007年1月25日前出现大量蟾蜍。此报告中写道:

    2007年1月25日前绵竹孝德镇马民村人民渠堤坝一带出现约千余只蟾蜍,呈零星分布,范围很广,大部分或爬行或呆滞,少部分呈交配状。据当地村民讲,该现象已有好几天了。

    我们落实分析认为:该现象可能与当时气温已上升到12度左右有关。

    第三次宏观异常是:2007年5月24日绵竹汉旺镇东林村6组地陷。此报告中写道:

    2007年5月24日中午,德阳市地震局潘正权从德阳市电视台5月23日晚间新闻报道重播中获悉“德阳市绵竹市汉旺镇东林村6组村民罗中富家承包的水田中,出现地陷”的报道,当即将此事向局长黄声德、副局长邹文发作了汇报。经局领导研究决定,马上通知绵竹市地震办,市局立即到现场考察。5月24日中午1时40分由黄声德局长亲自带领防震科、减灾科两名同志到现场考察。

    现场考察情况:汉旺镇东林村6组位于东经104°12′,北纬31°24′,村民罗中富家承包的水田中地陷位于一六分田的西南角水田中,现场测得地陷坑直径为1.7米,可见深度约1米。据该村李书记讲,该地为一古河道,水田是70年代农业学大寨时在河滩上造的田,地陷处在2005年11月前后石油勘探队在此曾打了一口15米以上的勘探井,并在井下放炮。去年本村也出现过地陷现象,但规模没这次大。据承包田的主人讲,这次地陷开始时曾用了7捆油菜桩去填。从该地环境分析,我们认为与地质构造活动无关,不属于地震异常。

    第一次微观异常是:2007年3月11日,川-08井(该井位于龙泉山断裂带北东端尾部,白马关背斜轴部,井深3072米,对应川西、滇西北和较远地震效果较好)测项出现上升异常。此报告称:“川-08井测项出现上升异常,其中日放水量由2月13日的0.61升/日至3月7日上升到1.72升/日,其变化是正常值的2.8倍。其后3月11日与龙门山断裂带相交的四川平武发生了4.2级地震。”

    第二次微观异常是:2007年4月19日,川绵-39井(该井位于绵竹土门镇,井深5240米,对应1996年丽江7.0级、1999年绵竹2次5级、2001年昆仑山口西8.1级地震效果较好)测项出现上升速率异常。此报告称:“4月2日至4月11日,川绵-39井测项出现打破上升速率,出现下降异常。对该异常分析认为,可能与3月11日平武4.2级地震,和邻区5月7日19时59分发生的西藏妥坎5.6级地震有关。”

    第三次微观异常是:2007年10月10日,东风汽轮机厂地震监测室合象水平仪东西向突变15%的异常。此报告称:“10月12日接绵竹市防震减灾局报告,东风汽轮机厂地震监测合象水平仪东西向10月10日14时读数突变15%的异常。经绵竹市防震减灾局技术人员现场落实,排除了人为因素,无外界干扰因素。结论:待观察。”

    这个年度报告“根据震兆和前兆异常资料综合分析”,作出的结论认为:“地处南北地震带中段的四川及邻区2008年年度或稍长时间,地震活动总体水平为6级左右”,“龙门山断裂带中南段(含德阳及邻区)2007年下半年度或稍长时间有4-5级地震发生的可能。”

    更值得关注的是,汶川大地震发生前的5月8日,德阳市防震减灾局又上报了一份标有“秘密一年”的《德阳市2008年年中地震趋势会商报告》,报告中除对“四川及邻区2008年下半年度或稍长时间,地震活动总体水平为6级左右”外,对龙门山断裂带中南段(含德阳及邻区)2008年下半年度或稍长时间可能发生的地震上升到“5-6级”。

    这个在大震前四天的会商报告还根据金河地震台测震频次、川-08井、什邡K2井、四平浅井、川绵-39井、东汽厂合象水平倾斜、绵竹伐木厂磁偏角、清平台断层气以及金河台数字电磁波、数字垂直倾斜等观测数据资料,得出前兆异常分析认为:

    ——金河台测震频次一直在均值线下振荡,2006年1月以后地震活动性有增加趋势,值得注意;

    ——川-08井2004年初至2007年底,其异常期达4年,应引起高度重视;

    ——什邡K2井2006年底以后水位明显下降,出现趋势异常;

    ——四平浅井目前水位较正常年偏高,出现超过警戒线异常;

    ——川绵-39井2007年11月后水位又出现持续下降,目前仍在低值,值得重视;

    ——绵竹伐木厂磁偏角极有可能是一个有两年多的高值波动;

    ——金河台数字垂直倾斜一连数月持续在高值波动,后又逐步下降……

    德阳市防震减灾局将此异常作为重大异常上报省地震局。此外,2008年3月18什邡市防震减灾局电话反映了该市马井镇万春社区、隐丰镇湔江村村民家中井水变味的宏观异常情况,德阳市防震减灾局立即派李刚副局长、潘正权同志前往调查,于3月23日形成书面考察报告,向省地震局监测预报处反映,此报告中写道:

    我局2008年3月18日接什邡市防震减灾局电话报告:什邡市马井镇万春社区部分村民家中井深5米左右的压水井自去年12月份后,井水味道出现有青霉素味,将水烧开后味更浓。

    2008年3月19日上午,德阳市防震减灾局领导高度重视,当天就决定由副局长李刚、监测科潘正权和司机小张立即会同什邡市防震减灾局考察组于3月19日11时40分到达现场。考察情况如下:

    异常水井出现在什邡市马井镇万春社区,考察组在该社区现场看了五口压水井,现场压出水后其水无色,水面上有较明显的漂浮物,其中四口井压出的水有不同程度的青霉素味。

    2008年3月21日上午又接到什邡市防震减灾局电话报告:什邡市隐丰镇湔江村2组、6组部分村民家中井水出现有青霉素味。

    考察组到什邡市隐丰镇湔江村2组后,分别到村民钟思民、张叶秀、肖义贵、雷国清、雷国华家察看,共看了三口井深5米左右的压水井,现场压出的井水无色,但稍等一会儿水色变得略带黑黄色,水面上有较明显的漂浮物,加入茶叶后变成深咖啡色。又到6组村民白家顺家(距2组约有100米),察看了1990年、2002年打的两口井,井深分别为5米和6米,两口井相距6.5米,现场压出的水无色,但稍等一会儿水色略带黑黄色,再加上茶叶后变成深咖啡色。

    该区域内无大型化工企业,无化学污染源存在。现场测试pH值在6-8之间。通过分析认为:是什邡——新场隐伏断裂带通过该区域,什邡——新场隐伏断裂带始于彭州罗万,经什邡隐丰、两路口、德阳新场,止于绵竹观鱼附近。断裂带走向北55°东,倾向北西,上盘向南东逆冲。该断裂带自2007年9月以来小震活动有所增加。2008年1月在该断裂带连续发生了1.5-2.0级小震5次。

    2008年3月22日什邡市防震减灾局又接到马井镇助理员报告,该场镇原老菜市居民家的压水井出现相同现象。

    结论:隐伏断裂活动引起地下物质上逸,致使井水变色变味。我们将继续跟踪监测。

    省地震局了解情况后,经会商后初步认为:什邡市马井镇万春社区的几口水井位于马井医院附近,医院旁有废弃鱼塘,是村民和医院堆放废弃物的地方,距离再现有青霉素味的异常井仅10-20米,可能对井水造成污染。后将该鱼塘掩埋,异常井水的青霉素味消失。对于井水加入茶叶后变色的现象,省局认为以前在不同地点、不同时段出现过多次,主要由于水中铁、锰离子增加,遇到茶水中的鞣酸发生化学反应所致。根据经验,铁、锰离子的增加与地表水及浅层地下水受到污染有关,而与地震无明显关系。由于我们考察报告中的异常现象是通过感官感受描述的,省局建议在异常井中撮水样交有关部门化验,以取得科学数据。

    什邡市防震减灾局采集水样,交什邡市环境监测站和什邡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化验,于4月7日得到检测报告书。环境监测站检测报告书显示,隐丰镇和马井镇的3份水样除CODcr(化学需氧量)严重超标外,其他指标均正常;化学需氧量越大,表明水体受有机物污染越严重。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检测报告书显示,隐丰镇盘龙村肖忠海家井水在29项检测项目中,臭和味、浑浊度、锰、肉眼可见物、色度不符合《生活饮用水卫生标准》之规定;马井镇万春1组邓远彬家井水,臭和味、浑浊度、肉眼可见物超标。省局在其后的会商中认为,这些异常井水明显受到污染,一些井水中加入茶叶后变色的现象可能是锰超标所致,因此不能确认是地震宏观异常。

    访谈笔录三:

    在与黄声德、李刚、潘正权等人座谈中,端见潘正权的脸庞是一种憋屈的神情,谈及有关细节,他的眼圈红了,马上把脸转向窗外,长叹一口气。

    潘正权说,2007年11月他带着德阳市年度会商报告参加省局年会商,会上他提出,龙门山确有异常,你们不把龙门山划进危险区,我们回去不好交代。主要依据是水井水位和地震活动性。大家是否还能记起,当年松潘、平武地震前也出现过井水变色变味、成千上万只蟾蜍“搬家”等现象,它在两次大震前都曾出现(尽管不是普遍现象),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黄声德说,对马井镇万春社区水井和隐丰镇五口水井再次考察后,确实有青霉素味道和咖啡色。接着又到绵竹宏观点考察,5月9日11点40分到川绵-39井,没有发现井水变色变味异常。接着又到柏林水库监测点和附近村的宏观点考察,也没有发现异常。这就奇了怪了,为什么绵竹没有异常?水库监测点和附近村也没有异常?……在这期间又出现了一个插曲:5月8日《华西都市报》和QQ网发文,说绵竹城区上万只蟾蜍集体大迁移,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当地就有人把这个奇观反映到绵竹市林业局,林业局的解释说,现在生态好了,人们的环保意识增强了,这就使得包括癞蛤蟆在内的野生动物和昆虫大量存活并繁殖。并又解释说,眼下正是癞蛤蟆的发情期,诱发公的母的癞蛤蟆相互追逐交配,也顾不上是在野外还是上街上路,近几年这个时候都是这样……这个事也反映到地震部门,说癞蛤蟆“搬家”是否是地震发生的前兆?回答只能是:有待观察。不能妄下结论。

    黄声德还特别讲到2007年10月下旬,在德阳旌湖宾馆召开年度会商,还邀请了5个邻区负责人参加。自1999年以来汉旺、清平已发生两次5级地震,会议对2008年度作出了龙门山断裂带有可能发生4-5级地震的判断,形成了年度会商的地震趋势报告,于2008年1月底通报给德阳市“四大班子”,并于2月23日在因特网上公布。同时还向所属各县(市、区)防震减灾局(办)、各地震监测台下发《关于上报地震观测数据及资料的通知》,要求“报数时间必须每两天上报。周会商材料每周三前报。月会商材料每月最后一个星期三前报。以上报送资料及时间列入年度目标考核”。

    黄声德说,2008年1月9日,经市委市政府批准,我们还下发了《2008年工作要点》,一是选东风汽轮机厂为示范点;二是在全市进行抗震救灾工程讲座;三是组织一次全市有关部门参加的应急演练和培训;四是建立避难场所;五是2月28日至3月1日在文庙广场举行《防震减灾法》实施10周年图片展览;六是纪念唐山大地震32周年举行“防震减灾,平安德阳”宣传活动月。春节过后,按工作要点的时间布置,一切都有条不紊地顺利进行。尤其是在文庙广场举行的《防震减灾法》图片展览,宣传效果很好。有与会者问,德阳是不是要发生大地震?我们回答:不管震不震,我们不能不防啊!也有人说,德阳不会发生大地震,要是德阳震了,整个四川就断了半只胳膊,那可是半壁江山!……结果20天后,震惊世界的汶川大地震就在我们脚下发生了!

    讲到此,黄声德的声音哽咽了,泪水滴洒在面前一堆文件资料上。沉默了好几秒钟后,他继续说道——

    就在5月12日上午,我们召开会议落实市政府有关避难场所建设的指示,准备派人到雅安学习考察。会后,派邹文发等三人到什邡金河台了解台网建设情况,我对他们说,太晚了,下午再去吧。邹文发说,好吧,下午一上班就出发。如果他们上午去了,很难说能否活着回来。

    下午1点50分,我来到办公室准备开党组会。2点20分我给市建设局副局长江俊打电话,说市政府已批准建四个避难场所,具体事项有我局李刚副局长去你局磋商。电话打到2点28分,脚站不稳,桌子上摆放的文件夹、笔筒、水杯哗哗啦啦甩到地上,我也被摔倒了,我在电话里喊,地震了!对方也在喊,在质问,你事先知道地震为啥子不通知一声!喊着喊着,电话断了,只见有办公楼左右摇摆四五十公分,周围的房子都在跳舞,呼——呼的声轰轰隆隆十分恐怖!当时,电也停了,手机也打不通,大伙儿都跑到潘正权那里查询震情。10分钟后,肖龙溪副市长从市政府办公楼广场直冲14层,他的秘书说,不要上去了,危险!他说,我们地震局的人还在14层!

    ……

    从这些情况不难看出,德阳市防震减灾局在大地震前所做的一切是非常出色的。他们从观测到的某些异常中似乎感觉到一场破坏性地震即将降临龙门山(先是判定为4-5级,后又判定为5-6级),并相应与政府部门沟通,采取了一系列积极防范措施,但最终还是没有抓住大震。

    说来,大震前的德阳颇有点儿像唐山地震前的情景。唐山地震前一个会接一个会在唐山召开,尤其是距唐山地震11天召开的全国“群测群防经验交流会”现场就选在唐山。在距汶川大地震还有20天,四川省地震局举办的“防震减灾科普示范社区现场会”在德阳召开。这似乎又是大自然“蓄谋”32年的戏弄!

    访谈笔录四:

    四川省地震局成都地震基准台,在郫县天生村走石山。这里离成都40公里。

    所谓基准台,也就是人们说的标准台、正规台,国家一类台。这里各种观测仪器设备大都是从国外引进的。

    “不是说在汶川大地震前,这里地电有异常吗?”笔者问。

    “是的,确实有异常,还蛮厉害。”台长赵建军说。

    笔者:这个异常属于前兆反应吗?

    赵建军:这个很难判定。这类仪器是不承担测震的,只有通过对它的长时间观测记录,汇总其他观测手段和资料,供专家分析会商,作出地震趋势判断。

    笔者:这里其他观测仪器出现过异常吗?

    赵建军:“5.12”之前,这些仪器记录数据都在正常范围内,没有出现异常变化。

    笔者:汶川地震时,这些仪器记录数据有什么变化吗?

    赵建军:哦,简直不叫变化,叫突变,有的仪器停测,有的被震毁,当时山摇地动,这里距都江堰只有20多公里。

    笔者:本台有强震仪吗?

    赵建军:有啊,是2007年夏天安装的,型号GDQ3-11,就安装在这二楼上,它的记载信息直接传输到省局和国家局监控中心,我们只承担监管机器的正常运转,出现故障了,直接由省局派人来修。

    笔者:汶川地震发生时,这台强震仪表现怎样?

    赵建军:测得还比较准,第一次测出的就是7.8级,后来几次强余震也测得不错。但它都是震前无反应,震时大响应。

    笔者:震前,你们是否得到有宏观异常反应?

    赵建军:震前没有,震后周边老百姓打来电话很多,说咱家的狗汪汪叫,是不是还有大震发生?说老水牛愣是牵不到田里去,一丢缰绳它就跑。说这两天鸭子不下蛋了,不知为啥子不下水塘,老往田里钻……

    笔者:是否可以这么说,大震前即便有宏观异常,而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也就没有得到这方面的反映?

    赵建军:这个很难说,如果有大规模的宏观异常出现,不光老百姓会反映,我们也会发现。

    笔者:大规模宏观异常怎么来界定,即便出现了,能判断是地震前兆吗?

    赵建军:这恐怕一时半时说不清。现在的情景不像过去有那么多的群测群防点,一有点儿动静马上就报上来了,现在人们都忙着发家致富奔小康呢,顾不上那么多了。就是路上突然落下一块大石头,他恐怕也不会问,怎么会落石头呢?他只管想法绕开石头急忙赶路。

    笔者:那么,也就只有一个地电异常。它跟汶川地震有没有关系?你们和省局是怎样看待这个异常?

    赵建军:现在看,地电异常与汶川地震有一定的关系。但是当时看不出来呀!震前,省局王力副局长、程万正所长等人也都来过,并且在局里会商也都分析过,讨论过,向国家局汇报过。我们只有严密观测,丝毫不敢懈怠。

    由此看来,成都基准台仪器运转情况与当年河北局唐山中心台有些相似,这里的地电异常又有点儿类似于唐山大地震前的宝坻地电。这些看来相似或类似的偶然现象,有没有必然的联系在里面呢?

    访谈笔录五:

    绵阳市防震减灾局的办公地点是在一幢破旧的居民楼里,半截子胡同小鼻子小脸的。

    该局党组成员贾亮山,监测预报科调研员刘绪林,震防科科长刘金华和刚聘用不久的刘学明一一落座。

    刘绪林说道:大震过后,接连不断有专家、学者、记者和热衷于地震“看点”的有关人士前来探访追问。我总是坦率地告诉大家,震前确有异常,比如北川县的水位、水氡持续数日超出正常值,还有平武的几项观测仪器两年来都有小振幅变异记录,而这期间北川、平武曾有1.5-2.0级小震发生,也有新疆、云南5-6级中强地震发生,你能判定这些微观异常是外埠地震引起的,还是当地小震引发的后效反应?或是它就预示着一个千年不遇的特大地震将要发生?再说这些微观现象还不能排除人为干扰,北川至茂县至平武的国道、省国道上随时都有滚石坠落和塌方,因为天天都有人开山放炮,筑坝、采矿、劈沟、挖窑。

    刘金华插话道:你看从岷江上游至下游建了大大小小多少电站?把一条古老的江流截得一骨节一骨节,完全给肢解了!疯狂地采挖、分割和掠夺,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使得一方壮美的山水破了血脉,伤了元气,而且是遍体鳞伤啊!谁能听得出大自然的呻吟和悲啼?……地球已向人类亮出了黄牌,大自然要报复了,大自然以十倍、百倍、千倍、万倍的疯狂报复人类!如此残酷的事实不正是这样吗?

    由此,笔者不禁想起被马克思称为“尊敬的导师”黑格尔曾向人类发出过这样的忠告:当人类欢呼对大自然的胜利时,也正是大自然对人类惩罚的开始。

    刘绪林接着说:至于宏观异常,江油、安县、北江等市县,包括绵阳市区和郊区镇,似乎可以说是,一派繁忙,机器轰鸣,人欢马叫。后来得知北川县城有一居民家的狗在地震前一天把人咬了,围了好多人看,主人气极,用钢丝把狗勒死吃肉了。这是震后才了解到的,就是当天知道,你能判断狗咬人就是宏观异常吗?北川县地办工程师杨敏和主任刘太平就是在大地震发生的一瞬间为抢数据被埋进废墟最深层,到现在没有挖出来……德阳局2008年度会商,我们也参加了,那里出现的异常也引起我们的高度重视,加紧观测和收集。用夏建国局长的话说,我们不晓得大地震哪一天爆发,我们只知道有个龙门山断裂带像一把剑高悬在我们头上!

    ——说曹操,曹操到。夏建国局长气喘吁吁地赶回来了。

    夏建国,2001年调任绵阳市防震减灾局局长。他是川大物理系毕业,在部队从事测控、遥感及光学研究,帕米尔高原、罗布泊、西昌卫星发射基地等都留下了他和战友们的足迹。

    夏建国说:大震前的5月9日,我们把2004年就组建起来的由武警消防支队、公安特警、军分区武装部、城建水电等部门参加的200多人紧急救援队(被媒体誉为大西南第一支紧急救援队)拉出来,进行了一次紧急抢险演练,一位常务副市长亲自指挥。摆在大家面前的首要任务就是:大地震来了,我们在第一时间要做的是什么?答案很明确:救人!没想到三天之后,“5.12”大地震就发生了。人们和这个繁闹的世界被这个大灾难惊呆了。往往一些大灾害,大都是在人们不以为然的时候发生。比如“非典”大流行,比如“冰雪”大猖獗,比如“5.12”大劫难。

    地震发生时,夏建国正在二楼办公室上电脑查看各市县报上来的有关数据信息。开始感到地晃动了一下,接着越晃越剧烈,简直是发疯了,伴随着令人可怖的呼啸声。他想,这个地震可就大了。他这样想的时候,人已经被一股无形的冲击掀倒在地!他打手机,手机不通;挣扎着爬起来打座机,座机也不通。电也停了。他急了,在楼房不停的摇晃中他冲了出去……

    3.都江堰在哭泣

    再回到成都。再回到惊天动地的那一时刻。

    5月12日14时30分(地震发生两分钟后),四川地震台网中心通过电话向中国台网中心报告四川发生大地震震情。14时32分,四川地震台网中心处理完成震源参数。14时33分,四川地震台网中心通过EQIM速报平台向中国地震台网中心上报初步结果,北纬31度,东经103.4度,震级限幅……

    当天上午10时许,四川省地震局的几位局领导一起到成都南二环路某会所参加一个似乎与科技开发有关的会,午餐后稍作休息时,大地震骤然而至,副局长李广俊奋力从三楼冲到一楼,跑到马路旁,此时大地仍在颤抖。他头脑里闪出一个惊惧的念头:震级绝对不会小!但他不敢多想,与其他四人挤上一辆轿车直奔地震局。

    情势严峻。几位局领导紧急分工:局长吴耀强、副局长王力分别前往省政府和省委报告震情;副局长李广俊率第一支现场工作队直奔震中;副局长邓昌文和吕弋培守大本营,组织指挥应急和汇集处理震情动态。

    刚上任副局长岗位半年多的李广俊分管应急救援。他奔上五楼办公室,抓起平时预备好的应急包扭头冲到楼下,与调研员何茂富一起跳上整装待发的越野车出发了。此时成都市区的交通一片混乱,各种车辆鸣叫乱窜,拥挤的人群更是惊恐万状。越野车司机对李广俊说:前面有辆“110”,快去向警察说一下,给我们带路。李广俊出发时已经穿上印有“中国·应急救援”标志的红马夹,跑去向警察说明情况(他没说是地震局的)。于是由110警车疏导开道,闯过一个又一个红绿灯,急速奔向成灌高速路。

    此刻,李广俊在想,脚下这条路通往汶川,必经过都江堰和紫坪铺水库,发生这么大的地震,都江堰撑得住吗?紫坪铺水库的高架路桥撑得住吗?都江堰是闻名世界的水利工程,更要紧的是它上游的紫坪铺水库,震前蓄水约10亿立方米,哪怕堤坝被震裂一丝小缝,水库都会发生溃坝的危险,都江堰和整个成都市都将遭受灭顶之灾,啊!他不敢往下想了……

    一年前笔者考察松潘、平武地震时曾拜访过都江堰,它是战国时李冰父子设计创建的伟大水利工程,它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乘水势涨落而自然调节流泻”,也就是今人所说的“因势而利导”。至今它依然运行良好,为成都市提供不可或缺的水源。当年侵华日军空袭成都,想趁机将都江堰一起炸毁,但飞机在都江堰上空盘旋侦察却找不到水利坝址。日本人很纳闷:难道闻名于世的都江堰,就是机翼下面看到的几条弯弯曲曲的水流吗?

    聪明绝顶的日本人搞不明白。今天我们中国人搞明白了吗?

    举世无双的都江堰是我们的奇迹和骄傲。但是,当我们面对它的时候,是否认真地想过: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和精神造就了它的魅力和伟大?我们还能造出来第二个吗?

    经受着大地震摧残和折磨的都江堰在呜咽,在哭泣。

    还有一个人当听到新华社的一条消息后,身子触电般地颤抖一下,便瘫软地倒在沙发上。他就是李有才。十年前他从四川省地震局高级工程师岗位上退下来(退休前曾担任省地震局分析预报研究所综合预报组组长),但他没在家赋闲,又拾起了地震预报的老本行。他的主要关注点之一,就是对上马兴建的紫坪铺水库枢纽工程基本烈度的参数提出质疑。他通过多方查证和研究得出结论:紫坪铺水库是一个潜在的危险工程。坝区附近地带形成了一个地震活动断裂的闭锁段,即“地震空区”。他与同事曹树恒撰写的相关论文认为:紫坪铺水库2005年下半年建成并开始蓄水后,坝区及附近地区近期就有发生7.5级左右大地震的危险,而不是原工程设计烈度报告中所说的50年和100年;其烈度应为9度或9度以上,而不是原工程设计的7度。

    按照国家《防震减灾法》规定,个人对地震的短期、临震预报意见不得向社会发布,年近七旬的李有才多次向当地政府、国家与省市地震部门反映情况。

    2008年2月中下旬,都江堰紫坪铺水库大坝东侧2至4公里间,发生200多次中小地震,其最大震级为3.9级,这一地震群是都江堰地区自有地震观测以来从未出现过的现象。

    这让李有才感到格外震惊!他骑着自行车带上材料再次向政府有关部门发出了“预警”——这是2008年3月底至4月初的事,离汶川大地震爆发仅有一个多月。

    奔走、呼号、无助而无奈。得到的回应是冷漠、驳斥,不予理睬,有人还讥讽他是“鬼才”、“怪才”。

    新华社消息称:紫坪铺水利枢纽工程大坝在“5.12”大地震中受损严重,六日后险情基本排除。大坝于2001年开始建设,批准的抗震烈度是7度,后来实际建设中抗震烈度提高到8度,而汶川大地震震中烈度为11度。大坝抗震的风险依然存在。

    李有才在写给国务院有关部门的信中呼吁:“5.12”大地震的惨痛教训和深层原因,需要认真反思和厘清。紫坪铺水库大坝的风险,直接威胁着都江堰和成都平原,这个风险不排除,这种威胁就日趋加剧,造成的后果就更加惨痛!

    4.子弟兵跳伞侦察灾情

    几乎在与李广俊乘越野车驶出省地震局大门的同时,副局长王力在大门口拦了一辆部队的面包车去省委汇报。刚到省委大门口,看到常委们都在院子里,表情十分凝重。

    王力跑过去报告:我是省地震局副局长,经地震台网中心初步处理出来的结果是汶川小金交界发生里氏7.6级地震。

    省委书记刘奇葆说:你们赶快起草一个公告,到电视台发布这个信息。

    王力乘坐省委的一辆小车赶回地震局。这时,省长蒋巨峰已经来到局里。蒋巨峰在台网中心听取震情报告,并批准省地震局提出的建议,立即派遣直升机前往震区调查了解震情。尤其是紫坪铺水库大坝,因为地震发生在汶川映秀,距离大坝很近,如果大坝出了问题,对成都的威胁极大。紧接着,召开震后第一次紧急会商。

    当日下午15时15分,省地震局召开新闻发布会,新闻发言人邓昌文副局长公布地震震情、初步灾情和应急工作情况。

    15时20分,副省长张作哈来到地震局,设立临时指挥部。稍后,紧急救援队出动,赶赴都江堰。

    16时28分,成都军区向震区派出直升机。此时,省委秘书长打来电话,传达省委书记刘奇葆的指示,要求省地震局对地震灾区及重灾区“规定出一个范围”速呈省委,供省委省政府和中央领导部署指挥应急救灾之用。

    省地震局副局长王力说,从震级和发震的波形及时间来看,是个极为罕见的“连珠炮”震例;从龙门山狭长的断裂带走势来看,地震波呈弧线形破裂伸延,它的破坏程度可想而知。汶川大地震一发生就先把震中两头的交通主干道摧毁:位于西南端的紫坪铺至映秀汶川的公路、桥梁垮塌;位于东北端的陕川交界铁路交通枢纽山体崩塌,使大通道堵塞瘫痪;北川更是被崩塌的两座山堵住,里面受难的人们出不来,外边救援队伍进不去;县城里面的大山深处山体滑坡堵塞河道,形成一个个堰塞湖。

    此时,因地震中断的成都、理塘、中江、宣汉、美姑等12个测震台的数据传输还未恢复,更得不到汶川、茂县、北川等极震区的任何信息。临时指挥部打来电话说,震区烟雾弥漫,直升机无法降落,成都军区首长命令伞兵跳伞侦察!

    一位省政府负责人在电话里直喊:“子弟兵玩命啦!他们急需一张重灾区范围图!你们也要玩命,以最快速度把图画出来!”

    当晚10点,杜方、黄圣睦等专家将《汶川地震初步估计灾区区域分布图》绘制出来。王力在图的右下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副书记欧泽高仔细审阅绘图:你们辛苦了,如果能绘制得更精确一些就更好了。

    杜方说:我们会根据随时了解到的情况绘制出新的图来。

    显然,如此巨大的地震造成的破坏程度和波及范围还无法真正了解,他们特意注明“初步估计”,一旦“估计”错误,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事后证明,这个第一时间“初步估计”的灾区区域分布图,和我们英雄的伞兵侦察到的灾情是一致的。当晚11点,温家宝总理在都江堰临时抗震救灾指挥部召开现场工作会,这张绘图已摆在大家面前。在震后的前几天应急指挥中,这张图发挥了极大作用。

    王力对笔者说,他是5月19日才突然看到美国人提供的卫星图像,内容是中国四川地震后的状况,包括城镇、乡村建筑物被损毁的范围,水库大坝等设施受损的程度,山体滑坡堵塞河流的情景,铁路、公路、桥梁和隧道塌陷的具体位置。图像上所标景物位置精准,画面清晰,专业的说法是影像分辨率达到0.1米,这组卫星图像源于美国国家地球空间情报局NGA。

    按照NGA的惯例,地球上任何地方发生重大自然灾害,NGA都要迅速做出反应,在第一时间收集并分析美国侦察卫星拍摄到的图像,将其作为战略情报提供给美国政府和军方。汶川地震后,日本、加拿大和意大利等国都表示愿意给中国提供受灾地区卫星图像。日本提供的卫星遥感图片,分辨率为100米;我国台湾提供的黑白卫星图片,分辨率为2米。在地震灾区交通、通信中断,救援工作十分艰难的情况下,卫星图像的分辨每精确1米,就意味着可救出更多的生命。

    美国在地球空间的侦察卫星数量最多、种类最齐全、技术最先进。在轨军用侦察卫星主要有“长曲棍球”、“锁眼”等。其中“锁眼-12”拍摄的影像分辨率达0.1米。由于这些卫星成像分辨率极高,且可以穿透云层“端详”目标,让美军具备了“鸟瞰”一切的能力。美国地球空间情报局可全天候对地球表面进行监视。印度洋海啸发生后,NGA向美国国际开发署及美军太平洋总部提供卫星图像,协助救灾行动。美国遭遇“卡特里娜”飓风,联邦救援人员得到了数百幅受灾图像,为救援和灾后重建提供了重要帮助。

    5.大震前夜,夫妻争吵为临报

    《中国科学》杂志2009年1月第一期刊登钱复业、赵璧如、赵玉林等专家的文章,其摘要中指出:“2004年初开始在川滇地区布设的4个地电台,使用所研制的抗干扰性能极强的PS-100地电测量系统和技术,捕捉地震短临前兆,至2008年汶川8.0级地震前,唯一仍在工作的红格台记录到了汶川地震的HRT波短临前兆,根据潮汐力谐振共振波(简称HRT波)短临地震预测模型,在汶川地震8.0级地震前5月11日夜至12日凌晨5时,分析得到了大震即将来临的结果……”

    钱复业、赵玉林在电话中对笔者说,安放于他们家中的电脑通过互联网传输数据,监控到千里之外的四川红格地震台HRT波仪出现了临震异常。如果以红格台为半径600-800公里,汶川离红格台大概400-500公里,北川是640多公里,也就是说,大地震即将在这个范围内发生。但这个半径再往南边划就出国境了,由此可以判定,即将发生的大地震就在北边划的半径内。那一夜他们夫妇没合眼,眼睁睁地看着记录到的断层滑动大破裂一步步逼近,但是所记录到的范围在600-800公里内,究竟大地震发生在哪里却不能判定。

    这一临震异常是向中国地震局报还是不报?

    钱复业要给中国地震局打电话,丈夫赵玉林不同意,深更半夜他们争吵起来。

    赵玉林说,大地震就要发生,但我们划不出明确的地点,没有地点的预报可能是虚报,打电话没有设防意义。再说预报地震要填写地震预报卡,要经过专家评审,要研究采取防范措施,这样一来时间来不及了……当得知汶川大地震的消息后,他们悲痛地流泪了。

    从HRT波捕捉到汶川8.0级地震短临前兆的全过程表明,地震是有前兆的,这是个科学探索的问题。

    钱复业说,HRT波的技术原理,就像老太太敲碗,敲一敲就知道碗有没有裂纹那样,给地壳一个力,回射过来就知道地层的状况。哪里有这么大的力呢?赵玉林想到了潮汐力——某些国家已利用潮汐力发电。用潮汐力“敲打”地壳,就像铁路工人敲打铁轨检测有无缝隙。

    2003年退休后的钱复业、赵玉林在儿子赵璧如的帮助下,研制出潮汐力谐振共振波短临地震预测仪。其后三年,安装在4个地震台站的HRT波预测仪,对印尼9.0级地震、巴基斯坦7.8级地震、班达海7.6级地震以及九江5.7级地震都有临震特征波形记录。

    唐山大地震前,身为国家地震局分析预报室京津组副组长的钱复业,在地震前半个月去唐山落实异常情况,也正因为这次行程中对马家沟煤矿地震监测台的走访,使她背负唐山地震“漏报”的罪名。退休后的赵玉林、钱复业夫妇仍投入地震预报事业。然而,年逾七旬的老人,再次与汶川大地震临震预报擦肩而过,这令他们痛惜不已。

    6.躁动中的残酷幽默

    四川人对这么大的地震没有预报很有意见。

    5月19日晚,广播电视等媒体以四川省地震局的名义发布关于“余震区两日内可能发生6-7级余震”的公告,一时间成都市再次陷入一片恐慌之中。当晚,成都市民疯狂出逃,刚刚复工开课的厂矿企业、中小学校等重又停产关门。外出避难的人流车流全部壅塞在各个路口和主干道上,艰难地向城外突围,直到翌日黎明前,人流车流在焦急、躁动了一夜之后慢慢疏散了,成都几乎成为空城。

    但是,权威部门发布的余震没震。天天跑余震,天天没事儿,跑疲了也跑油了,就有段子出来了:

    比地震可怕的是余震,

    比余震可怕的是预报余震,

    比预报余震更可怕的是——

    预报了余震却一直不震。

    还有副对子上联是:灾区人民无房可住在余震中等吃喝,下联是:成都人民有房不住在吃喝中等余震,横批是:都很恼火。

    发布的强余震没来,这让省地震局的专家们十分尴尬。国家地震局专家会商的“余震区两日内可能发生6-7级余震”公告后,引起的社会恐慌令各级政府感到十分头疼。成都市政府向省地震局紧急发出“关于请予确认汶川大地震近期余震对成都主城区影响的函”,敦请省地震局尽快答复。省地震局函复成都市政府:

    经我局组织专家慎重研究,判断意见如下:

    一、成都市主城区不是汶川大地震的余震区。

    二、余震区发生6-7级余震对成都市主城区不会造成破坏。

    三、成都市主城区不会发生破坏性地震。

    特此函告。

    二〇〇八年五月二十日

    与此同时,省地震局一面下发“强化监测预报工作的紧急通知”;一面采取应急处置措施,针对公告中没有界定清楚的“余震的概念,余震的区域、余震对成都市的影响”等,组织专家到电视台讲解说明。但不少市民仍心有余悸,他们对地震专家的信任感已经出现危机。

    百姓质疑,唐山大地震没有预报,汶川大地震又没有预报,难道经过三十多年的研究,地震预报就没有一点进展吗?

    成都离汶川震区那么近,是否有发生大震的危险?王力在讲到汶川地震对成都的破坏时说,成都其实很幸运,是地震史上的一个特例。

    王力说,这涉及到地壳构造带的“远”和“近”的问题。如果地表上所处的位置跟地壳构造带有一定的联系,再远也近;如果不在一个构造带上,再近也远。这在汶川地震中得到充分印证。汶川地震造成的地表严重破坏,主要集中在长达330公里的龙门山断裂上,其南端竟延伸到了汉源县和石棉县,而跳过雅安和宝兴,就是因为和地下构造有关。成都主城区离震中只有80公里,应该算是很近的了,震后当天由于通讯中断,外界很多人以为成都会“消失”了,至少会出大问题。庆幸的是,因为成都主城区和龙门山断裂带处于相互垂直的位置,没有直接的地质构造联系,它虽离震中很近,却没造成大的破坏,有惊无险了一把。

    这给惊魂未定的成都市民吃了一颗“定心丸”。

    专家们说,龙门山其实从未太平过,它有形成强烈地震的地质构造机制,也有强烈地震的历史。汶川地震的根本原因,依然是板块运动的结果。进入几千万年前的新生代以来,强大的印度板块一直向北方推移挤压,使原来的古地中海东延部逐渐消失。挤压后生成的喜马拉雅山脉以俯冲的形态楔入青藏高原板块下面,使其不断抬升,同时又使青藏高原板块向东挤压扬子陆块(二者都是欧亚大板块的一部分),扬子陆块大致相当于长江中下游地区,北与华北板块、南与华夏板块相连,四川盆地就处于扬子陆块的西部边缘,是一个已有30亿年历史的古老亚大陆。龙门山是青藏高原的前缘,当它用力挤压扬子板块最西缘也就是成都平原时,许多巨大的山头被推过来。彭州和什邡境内就有举世罕见的“飞来石”奇观。可以想象当时地震爆发的烈度不知比今天的汶川高多少,那时人类还没有出现,所以没有任何记载,只有古老的飞来石成为两个板块挤压的活证据。

    7.“妈妈,你以后要笑对人生”

    直到现在,董洪春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的,是5月12日吃过午饭女儿上学时对她说的那句话:“妈妈,你以后要笑对人生。”难道年仅10岁的孩子先知先觉、灵通天籁,是对大难来临前的一种超凡感应或心灵暗示?做妈妈的董洪春不理解,一直紧张地进行地震观测的爸爸杨敏也不理解,这竟成了一个花季少年告别爸爸妈妈告别这个世界的永诀!女儿上学时说的这句话和一个小时后猝然降临的大劫难,注定董洪春终生难忘!

    5月12日上午,董洪春从菜市场买菜回来,感到天气闷热,就把一身牛仔服脱下,换上一件白底印花半袖衬衫和一条白短裤,又把一双高跟凉鞋找出来穿上。杨敏对女儿说:“看你妈妈多时尚,把夏天的美丽都集合在身上了。”女儿说:“妈妈真漂亮哟,我们小朋友总是爱唱容祖儿唱的那支歌——生命已经打开,我要你总精彩。妈妈,你以后要笑对人生。”

    吃午饭的时候,女儿很高兴地对杨敏说:“爸爸,下午我们小学低年级舞蹈演唱班在礼堂演节目,你要是有时间应该去看看,演得挺不错的。”

    杨敏说:“爸爸没有那闲工夫,爸爸吃完饭还要赶快去接班呢,好换下你刘和平伯伯。”

    女儿就对董洪春说:“爸爸没时间,妈妈你去看演出嘛。”

    董洪春说:“好,我去看。”

    杨敏以最快的速度吃完饭,放下碗筷一抹嘴站起来就要去上班,临走时转回头来对女儿说:“等你们大班演出时,爸爸和你妈妈一定去看,看看我们的小东铭跳天鹅舞的风采。”

    女儿说:“我和李月都在加紧排练呢,老师说,在县里比赛夺了冠军,还要去绵阳参加会演呢。”

    爸爸转身走了,留下一个永恒的笑。

    女儿上学走了,也留下一个永恒的笑。

    一个家庭的生死离别就在大地震爆发前的这一时刻被定格。

    董洪春洗刷罢锅碗,楼下的几位姐妹就喊她赶快下来搓麻将。她走下四楼,来到一楼过道里,打算和姐妹们搓会儿麻将就去礼堂看小朋友们演出。

    时针悄悄逼近大难降临的时刻。就在听到脚下一阵轰轰隆隆沉闷的响声伴随着地面剧烈抖动的一瞬间,董洪春本能地意识到了什么,对姐妹们喊:“地震了,快跑!”

    她和几个姐妹向楼外大街上跑,边跑边对行人喊:“地震了,地震了,快跑到安全地方去!”大伙儿都跟着她跑,不远处最繁华的商业街也黑压压冲出来一群人。大地开始剧烈地摇晃,很多人都栽倒了,挤压在一堆。董洪春当年上中学曾是绵阳地区女子1000米长跑冠军,高中毕业时,要不是为了找工作,就被省体育队选拔走了。此时,等她和几个人刚刚跑过湔河桥,就听身后一声巨响,桥整个垮塌了,拥挤不堪的人群一拨一拨陷了下去;紧接着,只见县城出口的王家山两面山头崩裂,飞沙滚石倾泻下来,顷刻间覆盖了要道,覆盖了老城区;四周的山峦也像被一只只无形的大手撕裂抓破,山体大滑坡包围了县城,房倒屋塌,尘烟滚滚,死亡的阴霾笼罩了山谷……

    董洪春对地震知识是了解的,就在地震前半个月,她还帮县地办向县各单位和学校发放地震知识宣传材料,还专门给中小学生们讲地震来了怎么办。

    地震前没有什么异常反应吗?她从丈夫杨敏那儿没有听到任何信息,只是这些天杨敏一丢下饭碗就直奔办公室处理观测数据,她曾问杨敏:“看你忙的样子,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异常?”杨敏说:“大的异常倒没有,只是水氡和地下水有小幅变化,是不是跟这些天不下雨有关?还有待观测。”董洪春说:“往常这个时候一天两头总下雨,空气挺湿润的,今年不知为啥子,雨总下不下来,这算不算异常呢?听说有的地方癞蛤蟆成群结队‘搬家’,为啥北川没这种现象呢?”杨敏认真地看了看妻子说:“呵呵,我们的董洪春大小姐快要成为地震专家了。”董洪春说:“只可惜我没能去深造就做了你的老婆,要不然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地震专家,还是个羌族姑娘。”

    地震后,董洪春的第一反应是疯了似的跑来找女儿。跌跌撞撞跑的她惊呆了:曲山小学不见了!北川中学新校区也不见了!眼前是成堆成堆的大石头和泥土,只有一杆没有折断的旗杆,才证明这下面埋压的就是学校。

    “东铭,东铭,我的孩子!”她声嘶力竭地呼喊。一些家长也跑来了呼喊自己的孩子。可是,怎么也听不见孩子们的哭叫声。这时,县长一脸的血也顾不得擦一把,带着几名公安干警和武装部的人员向山坡上已是一片废墟的学校爬去。董洪春也跟了过去,却被两名干警拦住:太危险,你不能去!只要孩子还活着,我们一定会把他们救出来的!

    董洪春和一些家长就聚集在县政府楼前的一块平地上朝学校这边张望,余震不断,山体滑坡不断,人们站立不稳,都蹲或趴在地上。这时,有人传过来话说,县委完了,整个六层大楼陷进去了!董洪春一听,如雷轰顶,她爬起来向县委大院跑去。

    董洪春说,地震时她之所以向最远的曲山小学跑来找女儿,而不去最近的县委找丈夫,是考虑到县地办就在县委办公楼一层,地震发生时,杨敏和同事完全可以跑出来躲过一劫,而曲山小学是在半山坡上,孩子们又多,年龄又小,逃出来比较困难,所以她才先去了学校。等她闻讯跑到县委大楼前一看,一下子就瘫在了地上:整座县委大楼不见了!连楼前的那棵古柏树也不见了!只听从楼对面老干部活动室里跑出的人哭喊:惨哪!惨哪!惨哪!……她又返回到曲山小学废墟前,一具具孩子的尸体被挖了出来,有的能辨认,有的血肉模糊已无法辨认,只能从孩子们穿的衣裳或鞋帽来识别。她一个个地查找了一遍又一遍,没有发现女儿小东铭,这使她感到还有一线希望,同时又让她感到很恐惧,但她什么也不想了,认定女儿所在班级的教室位置,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在废墟里拼命地扒,拼命地喊:“小东铭,我的孩子,妈妈在这儿,妈妈来救你……”

    下雨了,漆黑的夜空被霹雷闪电撕开一道道惨白的口子,吞没了年轻母亲的哭喊……

    时间,无法阻止的时间在一秒一秒地流逝,救援大军冲破千难万险陆续赶到北川。

    当救援队把埋压在废墟里的小李月救出之后,这情景不禁让董洪春又燃起一烛希望之光。小李月是幸运的,尽管失去了一条腿。董洪春希望自己的女儿也会像小李月一样幸运,活着被救出来,她对救援人员说:“快救救我的女儿,我女儿杨东铭跟李月同班同学,都是学舞蹈的,她的座位和李月挨得不远,快救救我女儿吧……”

    可是,救援队挖了一天一夜,把搜救犬、生命探测仪都派上了,仍然没有发现任何生命的迹象。救援队只能把这位年轻的母亲安抚到一边,让她和许多家长一样,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董洪春在曲山小学的废墟前整整呆了两天两夜,连女儿的尸首都没有见到。不久,全城要清人戒严了,她又去县委大院打听丈夫的消息,同样一无所获,连丈夫的尸首也没有见到……后来她在绵阳九州体育馆见到几位从县委大院逃出来的老同志,听他们说,地震刚刚发生时他们正在老干部活动室搞活动,就听见对面县委办公楼一层地办门口有人喊:“地震了,地震了!快跑出来,快跑出来!”大伙儿慌慌张张地跑出活动室,才看到那是杨敏在喊。房子摇晃得很厉害,杨敏伸开双臂顶住门,他身边已经有几个人跑出来了,只是转眼间看他身影一闪就不见了。他并没有向外跑,而是跑回了办公室,就听噼噼啪啪,轰轰隆隆,眨眼间整座六层大楼陷入了地下,几乎没听到楼里有人喊一声……

    作为一个亲历大灾难的幸存者,一个逃出来的难民,董洪春在绵阳九州体育馆和难民们领救济。当登记情况时有人问她:你是哪个单位的?她说:我没有单位,我丈夫是北川县地震办公室的。那人连看她一眼都不看,说:你回你丈夫那个单位去领吧,这里没有你的。董洪春当时很后悔不该说出丈夫是县地震办的。她没有领到任何救济。她挤出了难民群。她走出了体育馆。她在体育馆外面的广场上风餐露宿,顶日灼晒了好几天,是北川那几位老同志和认识她的人看到她在捡别人吃剩下的食物充饥时,纷纷把自己分到的救济品分给她一些。

    全国哀悼日那一天,董洪春又回到了北川。她说,地震掐死北川的头七天,是她和所有幸存的北川人思维崩塌的七天,情感撕裂的七天,心情被水泥大梁死死压住的七天,灵魂被扭曲的钢筋牢牢困住的七天,情绪被堆积的瓦砾深深掩埋的七天,“短短的七天啊,我度过了今生今世最残酷的煎熬与黑暗……是啊,在这七天里,人们读到的所有新闻在震颤,看到的所有屏幕在震颤,接通的所有网讯在震颤,张开的所有嘴巴在震颤,倾听的所有耳朵在震颤,颤得人们的双眼关不住眼泪,颤得人们的喉咙忍不住哽咽……”

    失去了女儿,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大大小小老老少少九位亲人的董洪春,眼下孤单一人在安昌镇临时安置的县地办两间简陋的民房里,给丈夫未竟的事业打零工……

    8.面对大震巨灾的反思与警示

    2009年3月25日-27日,中国地震局在北京京丰宾馆召开“全国地震局长会暨党风廉政建设工作会议”。其中一个重要内容,就是关于对汶川大地震的总结与反思。

    局长陈建民向笔者坦言:2008年5月12日,对每一个中国人来说是一个黑色的日子,唐山大地震的悲剧又在天府之国重演,对地震工作者来说更是椎心刺骨的痛!

    中国地震局地震预测研究所研究员陈鑫连教授代表科学工作委员会主讲。这位年逾七旬的教授说,汶川大地震为什么没有预报?这么大的地震有没有前兆?反思得出的初步结论是:

    长期预报偏失

    中期预报偏差

    短临异常偏少

    2006年,中国地震局划定了2020年前全国24个地震重点监视防御区,其中之一,就是包括龙门山断裂在内的未来发生7级地震可能的长期预报的地区。自2001年昆仑山口西8.1级大地震发生后,中国大陆强震活动突然刹车,出现长达750多天没有6级地震的平静,突破了地震专家对“6级地震平静判据”上限的认识。从2002年至2006年连续五年全国年度会商来看:“我国大陆发生7级以上地震的可能性很大”,但这五年内并无7级地震发生。“2007年却又提出2007-2009年,中国大陆发生个别7级地震的可能性很大,但发生7.5级以上地震的可能性很小。”这说明什么呢?预报经验不连续,特大地震无经验。事实表明,这几年我们对地震大形势判断出现了偏差和失位,把地震活跃期误判为平静期。究其根源,是受地震活动期、幕分类和对“6级地震平静判据”认识的局限。为此我们付出了高昂的代价。一个地震活跃期何时开始,何时结束?在这个活跃期里最大地震将发生在何时何段、如何判定?这一切依然是科学难题。而对地震大趋势估计过高或过低,就可能出现虚报或漏报。

    至于“短临异常偏少”,似乎不可思议。一个8.0级特大地震没有观测到大范围突出的地震前兆异常,大地震前各级地震部门没有收到宏观异常的报告,群众也未能有效识别地震宏观前兆……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据经验,地壳运动的闭锁区一般就是应力集中部位(应变能积累区),即未来大地震的震源区。它们往往在中、长期地震活动的空区、地震条带交汇区或前兆性震群发生的区域附近。但汶川地震前的几个月时间内,震中及周围地区地震活动水平不高,南北地震带上只发生了2008年3月21日云南盈江和3月30日祁连山中部的5级地震。震源区附近比较明显的地震活动是2月16日和2月27日泸定先后发生的4.2、4.9级地震,没有出现如大范围地震活动水平增强、中强震形成条带、围空等图像,以及发生震群、信号地震和震源区显著前震等。

    经验认识也会随时间地点转移而变化,它还不能称其为是规律,更不能当规律用。如2001年昆仑山口西8.1级大震,人们总认为一百年以来中国西部及邻区15次8级特大地震形成大三角的分布格局,而昆仑山口西大震偏偏打破了这种分布规律,人们对后面的8级地震可能发生在何处就更不得而知了。

    从四川省地震局报的数据显示,龙门山地区地球物理仪器观测台项共24项,2007年10月至2008年5月11日,观测到变化幅度较大的短期趋势前兆异常平均每月不到1项。四川其他地区地球物理仪器观测台项共122项,在同样时间段里观测到的前兆异常平均每月2项。也就是说只有很少的仪器观测台项监测到前兆异常,也没有出现明显的、群体性的宏观地下水和动物异常上报的现象。因此,汶川地震前,即使仪器观测台项监测到前兆及宏观异常的发生状态,都不足以引起人们的警惕。

    陈鑫连讲到短临异常偏少的统计数据表明:从震源区800公里范围短临异常是17.5%,300公里范围短临异常只有7.5%;根据以往震例总结,这不足以支撑一个8级地震的指标,就连6级地震也撑不住;再有,2008年2月-2008年5月12日,没有收到对汶川8.0级大地震的短临预报卡。汶川大地震发生后,人们惊愕地发现:这次特大地震发生在近直立的逆冲型断裂上!世界上绝大多数8级以上逆冲型强震都发生在海洋里的低角度逆冲断裂上,而汶川地震是世界上首例发生在大陆的高角度逆冲断裂上的8级以上强震!

    汶川大地震震中区映秀和北川县城的地震烈度达11度,而在2001年版的《全国地震基本烈度区划图》上,汶川、北川仅为7度。这是我们在设防区划中的缺陷。从建设环境角度讲,汶川大地震的致命点还不仅仅是没预报的问题,而是防震减灾意识淡漠无知,震区农村建房90%不设防(全国农村又是多少呢),老百姓建房很少考虑能抗几级地震。这说明地震科普宣传、抗震设防监管和城镇环境评估缺失。在汶川残酷的现场人们看到,从映秀到北川,断层穿过城镇,村庄处于低谷河滩;北川县城王家岩滑坡,造成县委大院及附近居民2000多人瞬间被掩埋!

    老教授十分沉痛:“地震安全就是国家安全,我们不能老付学费啊!下次大地震何时发生?在何地发生?今后的路该怎么走?我们该怎么办?这都是需要总结和反思的!”

    历史不会重演,但会惊人地相似。汶川大地震后,中国地震局的反思总结归纳为“五个没有想到”——

    一是强度8级没有想到;二是发震地点龙门山断裂没有想到;三是发震时间在2008年没有想到;四是震中区附近前兆异常,特别是短临异常之少没有想到;五是余震活动的复杂性没有想到;同时,对龙门山地震烈度和危险性判定与汶川大地震的实际差距太大。

    “汶川地震前未做出年度预报和短临预报,汶川地震后的余震预报也难以令人满意。”四十多年的预报探索实践,有成功的经验,但更多的是失败的教训、失误的迷惘或错失良机而遗憾的回忆。尤其是汶川大地震前未做出预报,地震工作者受到的挫败是前所未有的。

    有专家说,汶川大地震是有前兆的,其基本特征与唐山大地震相比,大同小异。只是异常数量多少,异常的时间和空间表现形式有所不同。但是,为什么汶川大地震前的前兆监测预报却不如唐山大地震?是技术和理论水平不如以前,还是台站和分析预报人员责任心有问题?三十多年后地震检测水平和科技手段与唐山大地震那时相比,远不可同日而语!

    中国地震预报前景如何?路在何方?

    是击鼓,还是鸣金?

    作为中国地震局局长陈建民,在大震巨灾面前所承载的压力是不言而喻的。他说:这些年来不断思考、探索、实践,为的就是探讨怎样才能使类似唐山大地震的悲剧不再重演。中国地震局先后编制了三代中国地震基本烈度区划图,组织了六次全国地震预报攻关研究,改造和新建了各类地震观测台点几千个,使中国地震台网迈实现数字化、网络化,并建立了包括应急救援在内的三大工作体系。国家地震局充分发挥政府职能作用,提出走综合防御之路,历经数十次修改完善的《防震减灾法》,经全国人大常委会审议通过已正式施行,中国的防震减灾逐步纳入法制化轨道。

    陈建民说:地震预报问题的解决有待于对地震孕育、发生规律的科学揭示,需要长期不懈的探索和积累。目前我国还处于地震预报研究的初级阶段,在现有的科技条件下,在有足够的前兆台网监测能力地区,也只能对某种类型的地震(例如前兆多而明显,甚至有直接前震或震群型后续强震判断等)作出一定程度的概率预报,报准率非常低。我们践行科学发展观,脚踏实地忠实使命,地震预报探索的前景是有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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