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刘三可不是赶猪的。他和其他普通群众一样,听从队长的安排,出工,收工,出工……如此反复,挣点工分过日子。专事赶猪,出于一次偶然的事件。
那天,生猪收购点收购了二十多头猪,三个人分别拿一根竹鞭,吆喝着,把猪赶得团团转。当时,没有公路,没有汽车,收购点的猪要弄到公社去,全靠人工赶。三个赶猪人,长得很精壮,有一大把力气,但就是把猪赶不上路。好不容易赶上路了,猪又不听话,有的走得太快,有的走得太慢,还有的看到路边的青草、庄稼之类的又打野食,三个人这儿一鞭子,那儿一鞭子,穿梭在猪群之中,忙得满头大汗。其中一个中年男人,为了拦住一头猪,竟然双腿叉开,结果让那头猪拱飞在地,脑袋磕在一块石头上,鲜血直流。
刘三看得哈哈大笑。
这是个中午,刘三扛着锄头,收工回家,路过。刘三的笑声很刺耳,对那三个人来说,还有一种嘲笑的味道。刚好,中午的太阳又很烈,所以,那些笑声还带着一股子热浪。三个人一听,火气就上来了。他们一齐看着刘三,恨不得把刘三也当成一头猪,抽他几鞭子。
中年男人捂着头,坐在地上,恶声恶气地说,你娃是不是想讨打?
以一敌三,刘三不敢再笑了。刘三想一走了之,他刚转过身,背后就传来了中年男人的吼声,回来!
不由自主地,刘三走到了中年男人面前。
你的笑声,惊散了我的猪,马上给我赶回来,不然,休想走。中年男人说。
刘三又笑了,不同的是,声音没有先前的响亮。中年男人更气了,他站起来,招招手,就把另外两人招到了面前。三个人,把刘三围在了中间。
我以为啥事呢,赶猪嘛,小菜一碟。刘三说得轻描淡写。
说完,刘三用一根手指撮了嘴,然后弯下腰,一吸气,嘴里就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声音。说来也怪,那些四下跑散的猪,一听到这种声音,就抬头,然后慢慢走到了刘三的身边。这一幕,直把三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一下,刘三想走也走不掉了。
无奈之下,刘三说,帮你们可以,但你们得听我的指挥。
三个人的头,点得像鸡啄米。
刘三说,你,赶一头猪走前面;你们两个,走侧边;我,走最后。刘三指指点点分配完任务,又说,等我一下。然后,刘三撒开两腿,跑向了不远处的一户人家,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个水瓢。
一行四人,上路了。
到公社,还有十多里,因为天太热,没走多远,有的猪就掉队了。对那些掉队的猪,刘三就从路边沟里舀一瓢水,劈头泼向一头猪,再舀一瓢,泼向另一头猪……猪一受惊,就往前一蹿,如此几次,就赶上前面的猪了。还有的猪走着走着就开始野了,就出队列了,刘三呢,就用那种奇怪的声音,把猪唤回来,不费吹灰之力。
傍晚的时候,刘三从公社回来了,他提着一小砣肉,一瓶酒,哼着小曲。
后来,公社的收购点只要一赶猪,就叫刘三去。刘三也乐意去。完成任务了,有酒有肉,比挣工分强多了。再后来,他赶猪的传奇故事,就在整个公社传开了。从这时候起,他的名号——猪头也随之叫响了。
突然有一天,也正是刘三的赶猪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别人来叫他去赶猪,他却一口回绝,不再去了。
去吧,你这特长不用,太可惜了。来人说。
不去。刘三说得很坚决。
来人继续劝,咋不去呢?有肉吃有酒喝,亏不了你的。
刘三不说话,直翻白眼。
你要咋个才去嘛。来人没辙了。
刘三半天不说话,酸够了,才慢吞吞地说,真要我说?
说噻。来人听出了希望。
给我工资,像你们一样。刘三开出了条件。
这个,我作不了主。不过,我可以反映。来人说完,就回公社去了。
没过多久,刘三就成了食品站的临时工,他的工作,就是赶猪。
刘三赶猪,一赶就是十多年。每一年,甚至每一天,他都是有酒有肉,日子过得很滋润。可是,每一年,他为了赶猪,没挣到工分,都欠着生产队一笔不小的口粮款。
十多年后,从公社到大队,修了一条机耕道,刘三就失业了。
刘三回到了生产队,队里的人好像忘了他的大名,把刘三不叫刘三了,叫猪头。
刘三听了,有些不舒服,后来才明白别人是骂他,但刘三不恼,照样答应。
刘三的理解是,你们赶猪都不会,比我猪头还不如。猪头就猪头,总比你们肩膀上的人头好。这样一来,刘三每答应一次,都是高昂着头,声音亮亮的。
于是,叫他的人更来劲了,不停地叫——猪头、猪头、猪头……
刘三呢,就不停地答应——哎哎哎……
叫他猪头的人,累了,不叫了。
刘三不累,刘三得意扬扬地说,叫啊,咋个不叫呢?说完,刘三就对着身边的人,用一根手指撮了嘴,然后弯下腰,一吸气,嘴里就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像他赶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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