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这天，他带着工资卡去取款，发现自己户头上一下冒出好多钱，细一看，原来卡里竟是双份工资，一份退休的，一份在职的，加起来差不多是原来的两倍呀！老马先是一阵惊喜，接着眉头就拧成了大疙瘩：肯定是财务弄错了。这钱怎么敢拿？不行，得马上去给他们讲清楚。这么一想，他扭头就直奔单位，找到会计姜小莉，把事情说了一遍。
姜小莉干了好几年会计，还从没见过这样嫌钱扎手的人，当即笑弯了腰，眨巴着眼睛说：“马老师，你的退休手续是我亲手办的，样样符合规定，他们工作失职，你猴急个啥呀？”
老马皱着眉头，认真地说：“小莉，话不能这么说，我老马一辈子没贪过外财，这不明不白的钱更要讲清楚。麻烦你到上头跑一趟，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可得赶快弄清楚。”
姜小莉办事麻利，第二天就回过话来，说是因为财务科任科长年内工作太忙，一时疏忽出的错，马上纠正，让他安心。
可奇怪的是，打这以后，一连好几个月，老马退休工资卡上的双份工资依然照发不误。老马急得又要去找姜小莉，恰在这时候，姜小莉打来了电话，说任科长和她明天来老马家拿退款，让老马把钱准备好。老马这才放下心来。
果然第二天，任科长和姜小莉拎着水果和补品，按响了老马家的门铃。一进门，任科长就拉着老马的手说：“老马，真是不好意思啊！今天，我们是特地来谢谢您的，顺便把您卡上多余的钱拿回去。”
老马让座、泡茶、递烟，像迎接贵宾似的。
任科长拉着老马的手感慨万千：“老马啊，还是您这样的老同志品德高尚啊！像您这样在金钱面前不动心的人，如今真是越来越少啦，值得我们后辈好好学习啊！”
老马被任科长夸得脸都红了，他激动地跑进内室，把准备好的钱取出来，如数交给了任科长。
任科长收下钱，笑呵呵地说：“咱们还是按规矩办事，我给您写张收条。”
旁边姜小莉早把一本便笺和一支圆珠笔摆在了任科长面前。只见任科长大笔一挥，“刷刷”几笔就写好了。他放下笔，点起一支烟，自己仔细看了一阵，又让老马看了看，随后就把这页笺纸撕了下来。
不料就在这时，一团烟灰落在了笺纸上，任科长顿时慌了神，连说“失礼”，对着笺纸又吹又拍，还掏出手绢小心翼翼地将它擦干净了，这才折叠得方方正正地交给老马，随后和姜小莉告辞而去。
老马欢欢喜喜地送走客人后，将任科长给他的那张收条收藏好，这才松了口气。
原以为这事应该到此为止了，可谁知安稳日子过了没多久，两位纪检人员找上他家门来。老马心里一“咯噔”：咱没做错什么事啊？
原来，县里开展财务大检查，发觉任科长财政收支中存在疑点，并从退休干部老马的名下找到了涂改的隐痕。为搞清问题，他们便上门来调查。他们客气地问：“老马同志，我们是来了解您退休后多次领取在职工资的问题，有这回事吗？”
老马一听是调查这事儿，就不慌不忙地回答说：“不错，确有此事。不过，款子已经退了。”
“退了？有收据吗？”
老马笑道：“这么一大笔款子，怎么能没有收据呢？”他说着打开橱柜，拿出那张收条，交给纪检人员。
纪检人员打开一看，顿时皱起了眉头：“老马同志，是不是弄错了啊？”
“没错！就是这张！”老马一边说着，一边戴上老花镜，对着收条细瞧。
这一瞧，竟瞧得老马傻眼了：怎么收条竟变成了一张白纸？老马顿时愣住了。当初任科长写收条的时候，他明明就在旁边看着，白纸蓝字，清清楚楚地写着退款的时间、数额和收款人的名字，现在怎么会只字不存？
纪检人员说：“老同志，您是不是记错了？要不，您再仔细找找？”
“没错啊！任科长亲笔写的条，姜小莉也在场啊！”老马嘴里说着，脑子里却昏昏沉沉的，“就是这张纸，鬼晓得它怎么会变成白纸了？这不是要我的命么？”
老马好不气恼：我清白一世，主动退款，却反背上贪财的黑锅，以后还怎么做人？老马不甘心，对纪检人员说：“我不做亏心事，不怕夜叫门，我现在就找他们当面对质去！”说着，他拉起纪检人员就朝单位赶去。
找到任科长和姜小莉，任科长早已拉下了脸，对老马说：“老马同志，这事儿你可得想清楚啊，你领取双份工资已经违反了纪律，再信口开河嫁祸于人，可就是错上加错了呀！你说款已经退了，退给谁了？我可从来没听说过，也没看到过啊！你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可不兴干亏心事啊！”
老马没想到任科长竟然会这么说他，气得脸色铁青，恨不得扑上去撕了他。但他生来就是个没嘴的葫芦，舌头在嘴巴里搅了半天，才勉强憋出一句话：“你不承认，就……就让姜小莉说说，她、她当时一直在场看着的。小莉，你说！”
哪知平时聪明机敏、伶牙俐齿的姜小莉，此时竟成了木偶，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对质没有结果，老马回家后越想越气，气得心脏病都发了，经过医生们全力抢救，才保住了一条老命。但从此他脸上没了笑容，一天到晚长吁短叹。
就在老马一肚子冤屈没处诉的时候，姜小莉突然上他家来了。老马讨厌这种趋炎附势的年轻人，把身子一扭，留给她一个脊背。可姜小莉却不生气，说：“老马，那天任科长在场，我能说什么？他好歹是我的顶头上司，我得罪得起吗？”
“我不想听！”老马犟着脖子回敬她说，“你想维护领导，却不顾我的感受，天地良心呢？”
姜小莉眼里溢出了泪水：“老马，您不谅解我，我也不勉强。但我现在可以告诉您，正是凭着天地良心，才让我提前为您想了一条退路！”
原来，姜小莉早就知道任科长是个贪捞一把的主儿。当时她看到任科长在给老马写完收条撕下笺纸后，她发觉下面的笺纸页上还留着圆珠笔的印痕，她多了个心眼，便把这第二页笺纸保存了下来。
姜小莉把印着笔痕的笺纸交给老马，让他斜对着灯光仔细瞧。老马按她指点的一瞧，果然看出了门道。
姜小莉说：“我特别咨询过公安，如在纸面上涂上一层铅粉，那些字就会显示得清清楚楚，一撇不少……”
老马激动啊，拍着姜小莉的肩膀说：“小莉呀，好闺女，我老马错怪你啦！我得好好感谢你啊，现在我不怕啦！”
说着，他又若有所思地问：“那……那原来收条上的字哪里去了？怎么会变成一张白纸了呢？”
姜小莉“噗嗤”笑出了声，说：“老马，您可能当时没注意，任科长给您写收条的时候，动作特别多，落烟灰，用手绢擦了又擦。我当时就有点奇怪，烟灰落在纸上，吹吹不就行了，干吗那么道地，要用手绢来擦呀？”
老马拧着眉头想了半天，一拍脑门说：“我明白了，他抽烟是故意的，那手绢肯定也是他事先就准备好的，上面有能消字的化学药水……这家伙真够损的！”
老马收起留有任科长笔迹印痕的笺纸，拉起姜小莉一起上公安局去了！
（张果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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