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江是一条大江，流经之地都很富庶，商家客船来往不绝。沿江人家于是就动了心思，买上一条大船，船板绘上彩色的图，配上明亮的窗户，一家人男人划桨、女人做饭，女孩子成年后就开始接客。那些有钱而又好色的商人，在这一带被骗的还真不少。
有个姓孙的徽州老头，一直在广东做生意，几十年下来也积攒了好几千两银子。这年冬天，他告老还乡，知道东江是必经之地，一颗心就提了起来。为啥？孙老头平时惜财如命，一直没有娶亲，也从不寻花问柳，防的就是别人骗他的钱。现在东江上花船这么多，他怎么不提心吊胆？为了保险起见，他三番五次地挑选，直到看准了船上没有女人，船家看上去也是那种老实巴交的人家，才肯上去。
可是开船那天，走了十多里地，孙老头忽然发现船上有个姑娘，看年龄十七八了。孙老头心里一紧，急忙唤船家：“这女人哪里来的？”船家吓得面无人色，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那姑娘走近前来，给孙老头行了一个大礼，说：“老先生，你别生气，听我慢慢讲来由，如果近情理你就把我留下，否则再赶我走也不迟。”
姑娘声泪俱下地对孙老头说：“不瞒老先生，其实我也是徽州人，姓王，小名叫小玉。我从小跟爹到广东做生意，长大后不幸错嫁了一个赌徒，男人输光钱财后被人砍死了。不久父母因为生意惨败，赔光了家产后也相继郁郁而终，只剩下我孤苦伶仃一个小女子，实在是无依无靠。我怕遇坏人欺负，想回乡投靠叔叔，可没钱雇船，听同乡说你老先生是当今奇男子，加上我以前的邻居又同船家相熟，所以便悄悄搭上了这条船。如蒙你帮助，我不仅每天要在菩萨面前念经保你长寿，而且死后也要做牛做马报答你。如果你不答应，就让我从这里跳下去，了结此生罢了，省得活着遭罪。”说罢，哭得更厉害了。
孙老头愕然了许久，才说：“你搭船走有什么不可以的，只是……请你别到中舱来。”姑娘见孙老头首肯，喜得连声应道：“是，是，是，小玉谨遵吩咐。”船家也行礼道谢，孙老头这才作罢。
从这以后，孙老头仍然正襟危坐，足不出中舱。而小玉也果然听话，每天都勤快地帮着船家料理杂事，从不踏进中舱半步。只有船家，每每逢上孙老头夸奖饭菜做得好、衣服洗得干净时，就会忍不住说：“这是小玉干的呀！”
这天清晨，孙老头刚起床，忽然听到“扑通”一声响，好像是有人落水的声音，只听船家大声喊：“救命呀，小玉落水啦！”孙老头伸头一看，果然见小玉在水里挣扎，一旁水面上还漂浮着几个麦饼。原来小玉一大早上岸去帮孙老头买早点，回来上船时不小心从跳板上滑了下去。
大家把小玉拖上船，她的衣服都湿透了，缩成一团直打冷战。众人把她扶进后舱，船工叹了一声：“后舱那么冷，小玉就这一件衣服，还不冻坏了哇？”孙老头一听，顿生怜悯之心，立即叫人把小玉扶进中舱来。小玉死活不肯，船家也疑惑地问孙老头：“你不是不许她进中舱的吗？”孙老头猛一跺脚：“那也得看什么时候，从今天起没这个规矩还不行吗？”小玉这才敢挪步。
这天夜里，孙老头迷迷糊糊起来解手，不小心滑了一跤，仆人们睡得死，都不知道动静，不知怎么被小玉听见了，立刻从床上跳起来，只一件薄薄的单衣就奔了过来，把孙老头扶到床上。没成想孙老头这一滑，不知是受了寒气还是受了惊吓，第二天竟倒在床上起不来了，于是小玉就天天给他煎药，端茶送水，伺候得十分周到，孙老头心里很过意不去。
这天晚上，孙老头看看天色实在太晚，小玉仍然坐在床边陪他，便拉着她的胳臂说：“你也不要每晚都这么陪着了，论年纪你可以做我闺女了，就在我脚后躺一会儿吧。”小玉起初有点害羞，经不住孙老头再三催促，这才上床在孙老头脚边躺了下来。
孙老头一个人孤独惯了，现在床上多了个人，这种滋味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所以觉得特别暖和，特别舒服，渐渐的甚至还闻到一股诱人的香味。终于，他忍不住了，磕磕巴巴地要和小玉行事。小玉惊恐万分地说：“不……不成，我是个寡妇，又把你当成老爹，若干这种事，叫我以后怎么做人呀？”孙老头越来越把持不了自己了，哀求道：“宝贝儿，若能答应了我，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忘了你的。再说，我这些银两还不够你花的吗？”边说边就压了上去。
从此，两个人相处如同夫妻，孙老头把钱箱也交给小玉打理。
算算时间就要到老家了，孙老头开始收拾行装，打开钱箱，这才发现银两少了许多。他惊慌失措地问小玉，小玉说：“你忘了怎的，你每天的油盐柴米，加上你生病吃药，哪样不用花钱呀！”孙老头贪恋小玉美貌，竟糊里糊涂地也不追问下去。
第二天，船家来报，到老家了。孙老头准备上岸，小玉出主意说：“我们现在银两已经所剩无几，可乡亲们一定以为你带了很多钱回来，说不定都会上门来向你借贷，你说你的钱不多，谁会相信呢？我叔叔也住在这一带，不如先到我叔叔家去养养身子。我蒙你错爱，虽不能立贞节牌坊，可也不愿再嫁他人，我叔叔家虽不富裕，但食宿还算方便，况且我们还有钱箱里的这点银两垫底，我还会做做针线活，咱们过日子谅也不会揭不开锅。”孙老头此刻兜里空空如也，只有听她的了。
到了小玉的叔叔家，生活上果然如小玉所说，只是小玉不时地出去，有时晚上也不回来。孙老头心里犯疑，又不敢问，更怕出门遇见熟人，只好自个儿终日窝在屋子里。
一日，忽然有几个老头路过小玉叔叔家门口，瞥见孙老头惊讶万分：“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原来，他们都曾经是孙老头在广东做生意的朋友。孙老头听他们问话口气不对，一打听，才明白自己竟在船上住了半年，小玉和船家是一伙的，他们早就精心算计好了的，每天扬帆数十里，绕个弯又退了回去，不用说到徽州，就连广东的地界都没有出呀！孙老头现在住的地方就是小玉的家，而那个船家就是小玉的亲哥哥，小玉是当地有名的妓女。他们所以还不放过孙老头，是小玉从孙老头口中知道，还有几家客户欠着孙老头的钱，说好明年开春还的，他们想把这笔钱吞了后就送孙老头上西天。
孙老头真好比哑巴吃黄连，又气又害怕，急忙跟随几个老朋友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后来，他靠着几个老朋友的资助，才得以安度余生。
（李修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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