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县长办公室里,章飞腾同小日山直登密谈,面前放着那枚方形古铜钱,谈话内容围绕着它。
“刘大愣亲眼见黄杆子戴过它。”小日山直登说。
“你怀疑……”
“太君,黄杆子是个瘫子,他怎么能爬上监狱的高墙?”章飞腾本身做过警察,侦破刑案有一定的经验,救胡子大柜的人,一般身手都不成,武艺需高强,花子房掌柜哪儿像?根本就不像。
“可是,他什么时候瘫的呀?”小日山直登道。
黄杆子瘫的时间至关重要,劫人事件发生前瘫和劫人事件发生后瘫是两种结果。
“我建议你弄清黄杆子瘫的时间。”小日山直登的话表明不再过问此事,劫走胡子大柜南来好发生在伪满洲国成立之前,宪兵不管那么遥远的事情,你章县长愿意管,有闲心管你就管好了。
“太君,”章飞腾希望宪兵插手,要不然他找谁去?冯八矬子指上指不上难说,自己跟陶奎元的关系不睦,他得背着警察局长调查此事,有一打无一撞(有一搭,无一搭〕,他相信宪兵能破此案,说,“我找了十几年没结果,您看您一查就查出来护身符是谁的,没您帮助,真相永远难大白。”
“有警察局嘛,破案他们有经验。”
“他们有经验,肯不肯竭尽全力呢?”身份决定说话分寸有度,章飞腾将对陶奎元的不满隐藏起来,宪兵和警察关系密切,那句话传到警察局长耳朵去,对自己不利,他说,“太君……”
小日山直登摆手拒绝。
章飞腾也知趣,日本人不肯,请求不动干脆不求,别扯二皮脸(没皮没脸小日山直登不肯帮县长,是角山荣的意思。当年北沟镇警察署胡子大柜给不明身份的人劫走,事件角山荣大致了解,涉及陶奎元和章飞腾,两条地头蛇明争暗斗,他不想掺乎,叫部下也别掺乎。
“让他们掐吧。”角山荣幸灾乐祸两败俱伤,他说,“今后不要再管这件事了,彻底不管。”
“是!”
章飞腾无从知道角山荣如此态度,猜测只限于小日山直登对陈年烂谷子不感兴趣。他要自己干,找冯八矬子密谋。
“方形古铜钱是他的?”冯八挫子说,黄杆子在警务科长眼里达不到眼中钉,但也咯楞(别扭〕,整个花子房像只绿豆蝇(苍蝇)乱飞,招人烦。他说,“查实是他,借机取缔花子房。”
“宪兵队可不是这态度,即使黄杆子真是那个救走胡子大柜南来好的人,花子房也取消不了。”章飞腾觉得花子房同宪兵队的关系难解之谜,“小日山直登警告的口吻对我说,对富贵堂不可轻举妄动。”
“警告?”冯八挫子琢磨这个词,要么章飞腾夸张,要么宪兵狂言,怎么说章飞腾是县长,宪兵队的科长用词不当,他说,“狗扯羊皮的事咱不管,乐咋地咋地,县长,你一句话,追査吗?”
“追,一査到底。”章飞腾说。
从调查黄杆子什么时候瘫的入手,说到调查方法,冯八矬子说富贵堂外人不好接近,想弄明白花子房的内幕,尤其是调査黄杆子,明目张胆不行,悄悄的调查,他说:
“派人到花子房去卧底。”
“扮花子,这样人可不好找。”章飞腾说难度大,“在富贵堂物色个内线更捷径,也稳妥。”
“宪兵队在花子房肯定有内线,小日山直登多次提到帮落子刘大愣,日本人的瞩托肯定是他。”冯八挫子说,“我们也找刘大愣,利用他。”
警务科长想到的章飞腾早巳想到,问过小日山直登,他承认刘大愣是他们发展的瞩托,但是强调别人不准用,宪兵说不准用,谁敢问原因,县长可不想找麻烦。
“我们自己派人进富贵堂。”冯八矬子说。
“合适的人好找吗?”章飞腾问。
“县长,我来安排。”冯八烟子答应道。
角山荣倒像有特异功能,推断章飞腾要找冯八矬子,有了方形古铜钱护身符的线索,章飞腾不能放过,查十几年前旧事,得用警察,陶奎元不会帮他,只有找冯八挫子,宪兵队长对人际关系了如指掌。
“章飞腾请我们调查此事,遵照你的命令我拒绝了,他又提出用我们的瞩托,我也没同意。”小日山直登说,“他指使冯八矬子密侦此事,我担心警方搅局。”
宪兵把富贵堂当成一条河养护,目的是等他们需要的鱼,有水就有鱼,发展刘大愣做瞩托,河里多只鱼鹰,他随时发现鱼,宪兵队第一时间知道。这次捕获天狗绺子的二柜草头子,鱼鹰发挥了作用。警察派人进花子房,可能打乱特高科的部署。
“你没提出警告?”角山荣问。
小日山直登很直白地对章飞腾讲了,刘大愣不但不能用,碰都别碰。宪兵队的警告章县长定然重视。
“富贵堂那边别撒手,时常盯着。”角山荣说。
俗语道:正月的瞎子,腊月的花子。
亮子里出现一个男乞丐,面孔很生从前没人见到过他,年纪在四十岁左右,外表看属不缺胳膊不缺腿的健康人,衣着也不十分破烂,背在身上花子司空见惯,许多莲花落人们都能说上几句,例如:叫掌柜,你别恼,听咱傻子数来宝。又如:打竹板,迈大步,眼前来到XX铺。但是,不是所有花子都唱数来宝,花子之间有区别,吹拉说唱乞讨,一般称为跑海的花子,使用的家什哈拉巴、呱嗒板、沙拉鸡、渔鼓、板胡、京胡,他们有些技艺;苦口哀求又是一种花子,使用的是打狗棍、饭罐子,人称要冷饭蛇的。他们是花子中的穷花子,讨残羹剩饭……还有毒瘾造成的赖皮花子,跟旋花子等。
吹唢呐花子属于有技艺的花子,他选择一个地方做场子,吹报门曲,保不准他是喷字行@的人,练过“套子”@,悠扬悦耳唢呐声招来许多围观者,路过这里的落子头龙虱子停下脚,他跟黄杆子兴趣差不多,掌柜戏篓子(看过许多戏目的人)他不是,跟掌柜搭界的他兴趣戏弦子(乐器听多了,分出曲牌子,此人正吹《游山》。
一曲终了,人群爆出喝彩声。
龙虱子见他不是本地花子,按照乞丐规矩,上前打招呼一一打一通沙拉鸡,唱道:
打竹板,响吓’当,我问相府奔哪方?
吹唢呐的花子立马搭腔回唱道:
来的急,走的慌,一到柜上去拜望。
报门曲:即开场曲,多是《尺工上》。
②喷字行:即鼓乐班子。东北民间称唢呐为喷子,所以叫喷字(子)行。
③套子:徒弟跟师傅学练的吹奏全部套路。
“跟我走吧!”龙虱子说。
吹唢呐的花子跟着龙虱子,来到富贵堂,一进门献上褡裢“相府请坐。”黄杆子说,眼睛没离开唢呐。
吹唢呐的花子落座后,黄杆子仍然用套话问:
“相府从哪里来?”
“称不起相府,经师早,离师晚……从奉天来。”
“家艺外来艺?”
“外来艺。”
一问一答,较典型的套话意为:花子房掌柜问:吃谁家的饭?来人要说自己是某某家,跑某某人的腿,抱某某人的瓢把子。
唢呐让黄杆子兴奋,他没盘问来人的师爷、师傅,认定该人是门里人。
“好。”龙虱子说,“高手,高手。”
“兄弟靠这么点薄技混口饭吃,经常是被挂住〈要不来),”来人说想到花子房来,“不知老二哥……”
“唔,怎么也有你一口饭吃。”黄杆子随即命人将褡裢原封不动退给来人说,“钱你留着用吧。”
“渣子(铜钱)不多,请大伙吃杯茶。”来人说。
“大伙都有吃有喝,你拿回去吧。”黄杆子执意不收他的东西,同意他留在花子房。
“谢老二哥!”来人道。
“你是富贵堂的人啦,大伙咋称呼你?”龙虱子问。
来人举了举手中的唢呐,说:“我姓谭,叫我唢呐谭吧!”
唢呐谭和王警尉住一屋,南炕人巳住满,他的铺位在北炕,三个花子糗在炕上看马掌(纸牌)一分钱一和,算有彩头。
“摸几把?”花子问。
唢呐潭撂下布褡裢和唢呐,歇口气不想玩。
褡裢:装储钱物的布袋。平民出远门,装物搭在肩上,前后各一袋。至今农村仍在使用。
“我们三家拐(三个人打牌)缺人,你凑把手。”花子央求道。
新来乍到,同周围的人搞好关系很重要,不能得罪一个炕上睡觉的花子,朝见口晚见面,他说:
“玩几把。”
“回腿上里。”花子说。
东北的冬天,盘腿大坐在火炕上是超级享受,灶膛里火烘着,炕热乎乎,老话说炕热屋里暖,舒服往往跟温暖连体。
“一分钱一和,带撂大喜的,鱼钩千和王八喜打一摸二的……”花子讲看牌规则。
唢呐谭几岁起看家人玩牌,从小就会玩,牌看的不错。
“刚到亮子里吧?”玩牌中,有人问。
“头晌到的,”唢呐谭回答,尽快与他们打成一片很必要,他说,“早听说你们富贵堂,穷妈家奔来了。”
“扑奔对喽,掌柜喜欢看戏听曲儿,你尾后保准得烟抽。”花子说。
这时,王警尉端葫芦瓢进来,瓢里边向外冒热气,他朝炕上喊:“儿子,痛快起来吃鱼。”
“鱼,鱼!”一堆鸡毛中站起个孩子,身上沾满鸡毛,脏兮兮的小脸上也粘着鸡毛,从爹手中接过瓢,狼吞虎咽起来。
看牌的花子咽口唾沫,说:“孩子熬背(艰苦)坏啦。”
或许从饭馆拣回来的鱼吧,男孩子吃得那样香,当爹的一旁看着,直咽口水,懂事孝顺的孩子给爹留了一块鱼,说:
“爹,你吃。”
“你吃,爹不喜欢吃鱼。”王警尉理由说。
儿子了解爹,夹起鱼塞入爹的嘴里,王警尉急忙背过脸去,唢呐谭看见明亮的东西在他脸上一闪,也就在时,他看见王警尉奇怪的肩章,油溃麻花破坏的警服还能辨认出来。
配牌名称,即么鱼配老千、九条为鱼钩千;白花配八万、八条为王八喜等等。
②打一摸二,和牌术语。即别人打牌和一百,自摸和二百。
“他当过警尉。”花子说。
警察?唢呐谭心里相当复杂,如不掩饰住,可能暴露。
年味在空气中弥漫,蒸黄米面豆包、煮肉、炸果子的味道香出二里地,断续有猪嚎叫,歌谣云:小孩小孩你别哭,过了腊八就杀猪。谁家杀猪烩酸菜,香味多远都可闻到。
富贵堂最繁忙的时刻到了,黄杆子指挥全体乞丐,行动起来,除夕夜分成多路涌向城里讨要财物。
一年之中花子王很少出去,除夕夜他亲自上阵讨要,带一路花子,主要由聋、哑、瘸、傻、瞎残疾人组成;落子头带一路,由软杆组成;帮落子带一路,由小落子组成;破头带一路,由赖皮花子组成;扇子、舀子编入四路讨要队伍之中。
“掌柜,我呢?”王警尉见没安排自己,问。
“你的事更重要,张罗过年。”黄杆子说,常言说富也过年穷也过年,花子过年像模像样,贴对联放爆竹,也包饺子也请神,他把半面袋子钱撂在王警尉面前,“年的事儿,你一手操办吧,要办得响堂子”
花子王对王警尉信任,令他感动,说:“掌柜放心,一定让大伙过个好年。”
“蒸一锅象鼻馒头(供品〕。”黄杆子嘱咐道,“多准备谷糠、洋油(煤油氕”
“掌柜这是?”王警尉迷惑道。
“过年了,给死去的弟兄送个亮去。”黄杆子说,每到过年时,他差人给死去的花子送灯,上供。
昨夜黄杆子去了黄土坑南边,抬他的花子将他放在一座坟前。他叫上唢呐谭,说:“带上喷子(唢呐〕。”
唢呐谭没问干什么,随掌柜的去了。
响堂子:大有生气。例如胡子明火执仗抢夺称响堂子。
“打扫出一块空地。”黄杆子说。
花子打扫坟前的积雪,尽管风吹雨淋几个月,仍然看出土茬儿很新。他要给她唱手送灯,明天除夕,提前一夜送灯。灯是他亲手做的,用荞面做灯碗,放上布捻子,倒上柴油,燃一夜没问题。
“过年啦,我给你送灯来啦!”黄杆子坟前念叨道。
唱手活着时世界对她来说是黑暗的,死去仍是黑暗,她是瞎子。送灯送月亮送太阳都一样,给她带不来光明。
“今年你一个人过年,我不能陪你……”黄杆子坟前说,“你爱听喇叭,给你吹一段。”他转向唢呐谭,“吹一段吧。”
“爱听哪一段?”唢呐谭问。
唱手喜欢哪一段,黄杆子真不知道,没问过她,也没听她说过,她只说爱听。他说:
“随便来两段吧。”
“《过江》吧。”唢呐谭说。
唢呐悲咽中,黄杆子再次成为大炕故事的主角……她说:“将来咱儿子眼睛随你,腿脚随我。”
“尽说傻话,你的眼睛给人祸害瞎的,又不是天生的,我的腿……”黄杆子说,“怎么会留根儿(遗传)呢?”
唱手晓知这些,希望完美嘛!
儿子没如期而至,她失足落井淹死。
“来段《海青歌》,”唢呐谭道,“我卡……”
“卡吧!”黄杆子同意。
卡是鼓乐班子的绝活,也称小活。相当于交响乐演奏中的华彩曲,玩得来卡的人不多。卡的曲子多欢快,所以唢呐谭征求掌柜意见。如果在鼓乐班子,卡有套程序,先用小喇机碗子卡一遍,大喇叭碗子套在小喇叭碗子上再卡一遍,坟前他只带个大喇机碗子,条件不允许,他嘴含哨子用嘴卡。唢呐谭绝技还可用酒盅、葫芦瓢、饭碗……卡,只是现场没有这些东西,但丝毫没影响他才艺的发挥。
“好,卡的好!”黄杆子大加赞赏道。
回富贵堂的路上,坐在轿上的黄杆子对唢呐谭说:“明晚年三十,你给大伙好好卡一盘(回〕。”
“我好好准备准备。”唢呐谭说。
从坟地送灯回来,黄杆子的心情反倒好起来,也许他跟唱手一起听了乐曲,赶走了悲伤……王警尉走进花子王的房间,只黄杆子一个人,他说:“掌柜,有个事我得对你说。”
“说吧。”
“不对劲儿呀。”王警尉说,“唢呐谭的来路……”
这是第二个人提到唢呐谭的来路,龙虱子对他说唢呐谭可疑,发现他向花子打听掌柜情况。
“哨听(打听〕我?”黄杆子不大相信。
“问得很仔细,”龙虱子道出疑点,“不像罕不见地(有意无意)问。”
“问我什么?”
“护身符。”
黄杆子下意识地摸下脖子,那里空荡荡,戴了多年的护身符是突然丢失的,因为那次丢失惴惴不安多年,以后没人提及它,连他自己都淡忘了。唢呐谭问护身符做甚?八成随便问问,与当年的事件无关。
“老二哥,唢呐谭的来路我们不清楚。”龙虱子说。
黄杆子没太往心里去,王警尉再次提起,他犯起寻思,龙虱子是落子头,王警尉可是警察,他怀疑的东西值得重视,他问:“你咋冷丁想起问这个呀?”
应该说王警尉是个有心人,唢呐谭一进花子房,他注意到他,感觉喇叭匠子没他这种眼神。
“坏人脸贴贴儿(标记””富贵堂掌柜问。
“眼神儿,唢呐谭眼神儿不对。”
“什么眼神儿?”
“踅(觅氕”王警尉说。
到此黄杆子不得不重视他们俩的话,虽说事情过去多年,随着章飞腾的到来,沿流水容易勾起老冰排。是得査査唢呐谭,秘密地查,他说:
“兄弟,你肯帮我吗?”
“掌柜指什么?”
“哦,査清唢呐谭的来路。”黄杆子说。
唢呐谭的确有来路,冯八挫子派他到富贵堂卧底,暗查黄杆子。唢呐谭并不是警察,他是警察的线人。
冯八挫子决定派个侦探到花子房,就想到了唢呐谭,他的真名也不叫唢呐谭,有个绰号温楦箩匠,一个制箩、制屉的工匠,咋和唢呐扯上边儿的呢?与一个笼屉铺的女老板有关,东北的肉包子、馒头小饭碗大,需要大号的笼屉来蒸,二人抬一个笼屉放到锅上蒸,常年蒸馒头,自己也馒头一样雪白起来,人送外号大馒头。
做笼屉的和用笼屉的男女,默契配合到炕上,叫女人馒头恰如其分,她很白,整个人像上锅蒸了似的暄白。
“俺咋样?”女人问。
“暄腾。”温楦箩匠整日摆弄竹片、铁丝类硬东西,很少碰到松软而弹性的东西。
“你得意(喜欢)吗?”
“得意,得意暄腾。”
笼屉铺的道扎儿里,馒头正和食客演绎一个男欢女爱的故事,你会问他们怎么不到正屋去,铺子里不是没有正屋,还是两间宽敞的正房,坑上堆着麻花被,一个只剩下上身半截树杈一样的男人。
“我吃不动馒头啦。”男人哀伤地说,世界万种悲哀事件中,莫过眼盯着女人做不了事。
“馒头总不能干巴扔了吧?得有人吃。”大馒头含蓄地说,“不想干巴这么早,我才二十三岁啊!”
“谁吃,你给谁吧。”
道扎儿:屋角处间壁出的小屋。
“哎,你都这样啦,我半截男人提出条件,谁吃馒头不能当着他的面,他受不了。女人说咱家有道扎儿。等待已久的温楦箩匠跟她走进小屋,吃馒头的过程中,忽然听到唢呐声。
“谁吹的?”
“他,我男人。”
“很好听,他会吹喇叭?”
“他是喇叭匠子。”女人说,“他给我们俩吹的。”
“给我们?”男人迷惑道。
女人说喇叭匠子耳朵不背,听得见咱俩在道扎儿里干什么,何况你的动静太大。
温楦箩匠抑制不住,声音穿过间壁墙,喇叭匠子肯定听到外人吃馒头的声音,他受到空前的折磨,更恨自己,拿起身边的烟袋锅卡起来。
“这么好听啊。”温楦箩匠说。
“卡!他卡呢!”她说。
鬼使神差,温楦箩匠学起唢呐,学得很快,乡间的红白事请他到场吹奏,人们仍旧称他温楦箩匠,他也继续耍自己的手艺制箩制笼屉。不久大馒头的男人死啦,喇叭匠子的亲人状告大馒头勾结奸夫,害死了亲夫。冯八矬子负责这个案子,给温楦箩匠带来命运的转机,见到大馒头,警务科长便把案子定了性,宣布男人自然死亡,非他人害死。
“这个淫妇……”死者家人说大馒头是潘金莲,说温楦箩匠是西门庆,“他俩合谋害死人。”
“证据呢?”冯八挫子昧心问。
死者家人说喇叭匠子七窍流血,面部紫黑,给他吃了础霜。冯八矬子并不否认喇叭匠子被砒霜毒死,他说:
“砒霜,自己也能吃。”
“这……”死者家人拿不出证据。
喇叭匠子服毒自杀,冯八矬子给出的结论近乎滑稽可笑,说喇叭匠子干不了那种事,悲观绝望,后服砒霜自杀。
导终允方形占铜钱的主人是富贵堂的掌柜,章飞腾绝没想到,特高课长说了,他仍半信半疑,允许他半信半疑,十几年前北沟镇警察署发生的事蹊跷,救出胡子大柜南来好的是什么人始是个谜监狱那么高的大墙荷枪实弹的警察看守竟然救走人现场只落下这唯一的物“可笑,干不了那种事就寻死?”死者家人疑议。
“你憋一辈子试试,不急死才怪。”冯八矬子说,不像警官说的话,从警察口里说出来,你定不了对错。
“今晚……”温楦箩匠叫女人干一件事,“冯科长饿啦。”
大馒头理解情夫的话到骨髓,照他的话去做,尽情了花样。一桩罪恶就这样轻而易举给掩盖了,温楦箩匠说自己的命属于救命恩人的。冯八矬子为他找个事儿做,当警察的小线儿(线人“你去富贵堂。”冯八挫子说。
即使派温楦箩匠去阴曹地府,他也不会说个不字。
“你扮花子行吗?”冯八矬子问。
“没问题。”温楦箩匠做箩做笼屉,见过世面,自然见过花子,“他们有吹喇叭乞讨的。”
“混进花子房……”冯八矬子做番交代,卧底当密探可不是制萝、笼屉那样简单,他做了细致安排。
或许,精明的匠人几年做警方的线人,积累了一定的经验,成功地进人富贵堂,巧的是掌柜黄杆子喜欢戏曲,他给他吹奏,赢得他欢心。
今天到坟地送灯,他表现更突出,事先了解到坟里埋的是什么人,吹哪个曲子精心选择,果真令黄杆子满意。
明天过年啦,温楦箩匠想家了一三江县最偏远的小镇,大馒头一定眼盯着铺子前的街道,盼着自己身影出现。一时半会儿离不开亮子里,对黄杆子还没了解清楚,挨自己睡的硬杆儿(一只眼睛人给他两块大洋看牌,笼络很有效,确定对自己好感,才转弯抹角问:
“你来富贵堂多长时间?”
“那可有年涎子(年头儿)了。”硬杆儿一只眼睛转动,另只眼睛是个黑窟窿,“老掌柜老膙子活着时,我就在。”
“比黄掌柜早?”
“当然,我当落子头时,他还是个小人芽儿(孩子)呢。”硬杆儿资格很老,在花子中做硬杆儿需要能吃苦,他有一只眼睛,带双眼瞎的吃米的出去讨要饭,在前引路,遇到坑坑洼洼他提醒。吃米的得到坑洼的信息,小心迈过去。硬杆儿有他的辉煌历史值得回忆,倾听人家说当年勇,会获得喜欢。等他说完,问:
“黄掌柜是本地人?”
硬杆儿眨了下独眼,说:“他从北沟来……”
温楦箩匠巧妙问到护身符,硬杆儿说他没印象。老花子被密探低估了,问及掌柜的身世令他起疑心,黄杆子的护身符他见过,以后不见了。硬杆儿没跟温楦箩匠说真话。
暴露意图往往在不经意间,硬杆儿要维护集体安全,偷偷告诉了落子头,温楦箩匠尚不知自己身处危险之中,王警尉从他的眼神看出破绽,危险又增加几分。
不知道危险的温楦萝匠在院子里练唢呐,是掌柜安排他练的,年夜他给大伙吹奏。
花子房大部分人歇着,攒足精神晚上出去,几十名花子是一把篦子,挨门逐户将亮子里富人、大户梳僮一遍,然后回来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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