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子房-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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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财神来啦。”

    亮子里满街响起喊声,过年听到这样的喊声成为惯例,接财神是过年的一项内容。

    黄杆子这一路乞丐送财神,事先计划好的范围,挨门逐户地送,乞讨顺利,大过年的,打发花子乐呵走,惹恼他们,咒你几句多咯影(恶心)人啊!

    今夜富贵堂掌柜骑马三个花子驮着,颤巍巍地走在队伍前面,他的身后两个花子抬着一摞纸,数量有上千张,这可不是普通的纸,是财神码子一古人图像,看不出是财神爷,权当财神爷。

    财神到家,越过越发。

    财神到门,骡马成群。

    人们熟悉花子的喜歌,图个大吉大利,双手接过财神码子。因此说每张纸就是钱,送出多少张纸,就收回多少钱,可想而知这一路花子今晚的收获。

    分工落子头龙虱子带人到买卖店铺去讨要,并非直接到店铺去讨,而是静坐庙外,收钱的葫芦瓢、小笸箩之类摆在面前,等待收钱。平素逢庙会,花子向烧香还愿的人讨要,今晚主要向来庙请财神的买卖店铺掌柜、老板讨要。

    三江修座财神庙,每逢除夕买卖店铺掌柜们来烧香、叩拜,请财神回店铺,利市发财。

    “走,请财神去!”掌柜穿新衣戴新帽,叫上学徒。

    学徒执尽灯笼在前照道引路,掌柜跟其后,盏盏灯笼从店铺走出,奔财神庙涌来,谁都想烧头炷香,当然谁家财大气粗谁烧头炷,花子得到赏钱最多的是烧头炷香的掌柜。

    两尽仿宫灯走在最前面,眼看到庙门前,龙虱子站起来,带起一排花子,远远地喊唱:

    今年开市大吉,万事亨通,发福生财,元宝滚滚来,文请殷少师,武请赵玄坛@……“赏!”掌柜一听吉祥话高兴,学徒将事前准备好的钱给花子。

    店铺掌柜陆续到来,乞丐歌声此起彼伏:

    好心有好报,坏心鬼不饶,给我傻子钱,保你平平安。

    花子的喜歌词是固定的,年年说,赏钱照样给。龙虱子这一路是这样,帮落子刘大愣这队花子是另一番景象了,他们来到大户人家,很多街坊围来看热闹。

    文财神殷少师比干。

    “快走啊,看‘王八大算账,去。”

    人们奔走呼喊,朝金店涌来。

    花子固在人们印象中泼皮无赖,缺少幽默感。其实,花子的幽默奇特,你见了定捧腹笑破肚皮。

    如果在市场卖王八,不能喊卖王八,要喊卖我。丑化自己逗笑,讨钱容易得到,花子深谙此道,也扮起王八。

    刘大愣出尽风头,他用纸糊了巨大的王八盖子,龟形帽盔,弯腰行走,俨然是只大王八,表演更活灵活现。金店门前,他高声喊:

    “掌柜,我来算账啦!”

    金店老板憋不住笑,围观的人哄笑。当王八的丈夫跟你算什么账?媳妇跟你一年了,该给我王八一壶酒钱啦。

    “好,好,给钱!”金店老板说。

    “谢谢老板。”刘大愣接了酒钱,满意地带花子离开金店,往下一家走,看热闹的众人跟着花子走,王八要大算账继续表演下去,满载而归才能回花子房过年。

    接神时刻到来,黄杆子跪地,众花子随他跪地癒头,花子王道:

    一块接神呀,好保佑咱们顺顺当当的。

    东乾,东着,西乾,西着,出门捡着……丐帮风俗见:《中国东北行帮》(曹保明着)和《旧社会的小店、花子房、花子》〈关士杰着接完神,大伙进屋吃铰子。

    “兄弟,”黄杆子悄悄对龙虱子说,“盯住唢呐谭,别让他溜喽。”

    “啥时收拾他?”龙虱子问。

    “过了正月初五。”

    “今晚还让他吹不吹喇叭?”

    “吹,咋不吹,大伙过年乐呵乐呵。”黄杆子说。

    花子守岁,唢呐谭吹了一夜唢呐。

    风俗不出正月,就不算过完年,初五处在新正大月里,官府都不会在此时间处决犯人。啥时惩治唢呐谭,黄杆子犹豫不决,大伙忙活了一大年,高高兴兴过年,揽年搅节不大讲究啊!朝后拖一拖,唢呐谭人在富贵堂里,收拾他随时随地。

    王警尉蓦然想起一件事,促使花子王下定决心。很偶然的发现,负责办置年夜饭的王警尉,蒸馒头时发现笼屉坏了,动手修理起来,笨手笨脚结果可想而知。

    会什么手艺藏不住,唢呐谭见王警尉外行,哪里是修理,简直是在破坏。忍不住走上前,玩样(逗趣)道:

    “劈它烧火呀?”

    “烧火干吗?”王警尉因修理不成,急出来汗,说,“蒸馒头啊。”

    “唔,我以为你劈它烧火呢!”唢呐谭放下喇叭,挽起袖子,说,“我来试试。”

    “你会整笼屉?”

    “带干不干十几年喽,整它玩儿似的。”唢呐谭显摆技能,半袋烟工夫弄好笼屉。

    “手艺真行,你行。”王警尉夸赞道。

    唢呐谭夹起喇叭,到院子里去练曲,说彩排也成,年三十晚上演奏。修笼屉他技术娴熟,起码干过此活儿。在三江县这样的手艺人不多,出名年一一’十晚上,花子将自己化妆成王八形象,满身涂着绿颜色。东北民间,王八一词犯忌,王八多指自己女人给人睡了,称其男人为王八,如咒人最狠道:你当王八!与此有关的辱话:你个小王八头!

    的更没谁。去年,有个温楦箩匠牵扯一桩刑案,冯八矬子负责此案,后来社会传言很多,较为尖锐是警方袒护疑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警察局陶局长跟冯八挫子铁,铁哥们儿天大的事他都能给摆平。

    “这个人是不是温楦箩匠?”王警尉警察的思维,善于怀疑,他沿着此人就是温楦箩匠的推断想下去,一条线索明晰起来,温楦箩匠给警察做事,准确说为冯八矬子做事……他得出结论:来调査花子房掌柜。

    “调査我?”

    “我猜是,如果唢呐谭是温楦箩匠,他可能是警方的线人。”王警尉自揭警局大量使用线人的内幕,“据我的经验,警方盯上你。”

    警方盯上自己听来耸人听闻,黄杆子明白怎么回事,完全有这种可能。他心里埋着事儿,一个秘密。

    “掌柜,光加唢呐谭的小心不够啊!”王警尉思谋好了,才这样说,“给他点儿颜色瞧瞧。”

    黄杆子慎重对这件事,种种迹象表明,王警尉的怀疑有道理,唢呐谭可能是警察派来卧底的,只是一个植萝匠做暗探,警方不会吃错药吧?伪满洲国遍地是汉奸,铁杆儿的木杆儿的,甚至还有蜡杆儿的,唢呐谭杆连杆儿和小刷刷(跟班的)都称不上,充其量是个跟二的〔跟随者教训他总要有个名堂吧,换句话说,尚未确定唢呐谭是探子,就对他采取恐吓合适吗?

    “当然,没摸清唢呐谭的底数,轻举妄动不得。”王警尉的话听来前后矛盾,主张给颜色瞧瞧的是他,不可轻举妄动又是他。其实,他的意思是在没确定唢呐谭身份前,来个下马威,吓退唢呐谭,他说,“让他看到掌柜的威严,省得他不知好歹。”

    反复想黄杆子觉得王警尉的话有道理,不管唢呐谭啥来路啥身份,只要冲自己来的,叫他胆怯很必要,收敛减少危险。于是定下过初五教训唢呐谭之前,还是找龙虱子商量此事,看得出花子王审慎态度。

    “唢呐谭的身份的确值得怀疑,一时半会儿弄不清,为防不测,先磕打(敲打)他。”龙虱子说。

    唢呐谭是否心怀叵测说不定,对他警告起到水没来先叠坝,防患于未然。黄杆子表面不信,内心忧虑重重,一个穷困潦倒到花子房混日子的人,问掌柜的身世做什么?尤其问到那串至关重要的方形古铜钱护身符,事情复杂了,十几年前的旧事有人提起,谁与此事件有关,当然是章飞腾,他是最有理由重提的人,十几年安然无事,突然给提起,往章飞腾身上想不是无端……疑点是,他怎么想到自己身上?

    “老二哥,别二意思思的,咱养条狼在身边不成。”龙虱子就人就事,别说谁谁身上有疑,心一乐拿个花子出出气,用不上什么理由,顾虑什么呀?“轰走他,还不是赶走只苍姆那样简单。”

    “兄弟啊,总得有点儿理由。”黄杆子说。

    花子房掌柜说的理由,落子头只能部分理解,十几年前发生在北沟镇警察署监房的事件内幕,富贵堂只两个人知道,老花子王老膙子和黄杆子,两人中老膙子已经死去,只剩下黄杆子,龙虱子不知道,护身符什么情形下丢的他丝毫不知。

    “你是掌柜,窑鞭子在你手里……”龙虱子说。

    花子房掌柜权力有多大?丐帮歌谣云:鞭杆长,鞭皮硬,打死花子不偿命!众花子怕掌柜手里这杆窑鞭。

    黄杆子管理三江一方一土的乞丐,富贵堂他是掌柜,对花子握有生杀予夺的权力,赶走像唢呐谭这样外来的花子,抓起把土随便扬掉一样。教训一顿唢呐谭,小菜一碟。问题是唢呐谭身后的人忽略不得,他们会什么人?警察?还是章飞腾?他问:

    “你说唢呐谭单挑(独做)?”

    “不,背后有人。”龙虱子隐约感到唢呐谭受某人指使,谁指使他想不出来。

    “什么人呢?”

    龙虱子摇摇头。

    黄杆子同样想不出一个楦箩匠咋会管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落子头分析的对,受人指使,说:

    “他给谁干呢?”

    “警察,给警察当小线儿。”龙虱子说,“老二哥,别心慈面软,管他导侮讳年一十晚上,花子将自己化妆成王八形象,满身涂着绿颜色。东北民间王八一词犯忌王八多指自己女人给人睡了称其男人为王八如咒人最狠道:你当王八!与此有关的辱话:你个小王八头!

    真老包假老包,揍他一顿再说。”落子头的邪曲子(歪理)是宁冤打也不放过可疑人。

    “大眼小眼看着,没个因由揍他?”黄杆子考虑众望,略有顾虑,身为掌柜,处事要有理有据,随意怎么行。

    “照规矩办,让他有屁放不出来。”龙虱子说。以前为了整治谁,他做过豆腐〔施计谋“你做吧,初步定在初五后。”黄杆子说。

    花子房里的年也像年,有肉有酒,自娱自乐的项目多多,看马掌、下象棋、走五道……上街闲逛也可以。

    帮落子刘大愣决定初二上街,游逛只是个借口,他想去见宪兵特高课长,既是规定“动作”,又有大洋赏钱。

    年正在进行时,红红绿绿的对联、挂旗喜庆了冰雪小城,零星的鞭炮声不时从某户院里传来,显然是孩子们玩耍。小孩子的行为最易感染大人们,刘大愣记忆中没有童年的记录,水溃一样的苦难,还能仔细辨认出,帮落子是丐帮的小头目,乞讨的营生竟然让人吃穿无忧,眼下兼给日本人做事,赚到了碗边子饭,吃不饱人,也有油腥味儿。

    “你想当掌柜吧?”小日山直登这句话最撩拨人,像夏天街上流行的女人大腿。哪个花子不想当花子房掌柜?连软杆和吃米的都想,何况他帮落子,越过落子头就是王位。

    刘大愣相信日本人,一个东北都拿下,小小的富贵堂算事吗?不算,刺刀比老牛锤硬,什么是规矩,硬气就是规矩,日本人叫你当掌柜,你就是掌柜,县长、省长甚至皇帝,他们都可以让你当。尽心尽力为宪兵队当瞩托,为自己踩道呢!

    “你的大大的作为。”小日山直登表扬他,俗话说干事不由东,累死也无功,刘大愣聪明,摸准日本人的脉,富贵堂的情报是有生人来,提供装扮花子的草头子的情报,宪兵顺利捕获了天狗绺子,因此得到赞扬和大洋。转眼两个月过去,没有一个情报提供给日本人,他倒心急了,希望有个花子来富贵堂,瘸瞎鼻也凑合,向日本人汇报有说的就成。

    唢呐谭拎着喇叭进花子房,给自己带来机会,何时向宪兵报告,他觉得不够汇报,日本人要干玩意(情报〕,不是清泔水,只说有生人来价值不大,多掌握他的言行。

    一个月下来,唢呐谭的一举一动全在刘大愣的视线里,帮落子的身份接触目标容易,很难给对方察觉。

    “你去馇猪食!”帮落子指使唢呐谭道。

    养猪是花子房的生财之道,要来的剩菜剩饭吃不光,用来喂猪,有供不上喂的时候,要派花子上山弄苋菜、车轴辘菜、老场子等野菜,回来切碎煮烂,东北人称馇猪食。唢呐谭麻溜去做,日常的活计由帮落子分配。

    “去要柴禾。”帮落子指派道。

    唢呐潭拿起绳子上街。亮子里居民生火做饭、取暖烧柴禾,多由人从白狼山和西大荒弄来柴禾市场卖,花子去要,卖柴禾的就给他们几捆,花子房院外垛着髙高的草垛,烧不完就卖掉,一笔不菲的收入。

    “哥啊,我给你吹一段儿。”唢呐谭看明白要想少干螳螂子活儿,非溜须帮落子不可,他是掐脖儿二(关键人物夂咋作践你都背服(服帖)的。

    “你都会吹啥?”刘大愣脸色渐暖,问。

    “哥你听啥吧?”

    “鸡下蛋。”

    “行,不但下蛋,还要报蛋。”唢呐谭会生活卡。

    “老抱子(孵蛋母鸡)追小鸡也会?”

    “会。”

    “扎域呢?”刘大愣心花花(贪色),竟然提出这么个下流的问题,扎绒是鸭子鹅子交配,唢呐练此曲,纯粹褒渎喷字行。

    “对不住哥,扎绒没练过。”

    帮落子大笑道:“跟你闹着玩呢,吹鸡下蛋吧!”

    唢呐谭卡了鸡下蛋、报蛋,领小鸡出窝……谁听了都乐呵,刘大愣转变了态度,不再专心摸眼指使他。暗中观察没停止,唢呐谭上街,帮落子跟踪,有了发现,他跟三江警察局警务科长冯八矬子会面,两个人躲在墙年一十晚上,花子将自己化妆成王八形象,满身涂着绿颜色。东北民间,王八一词犯忌讳,王八多指自己女人给人睡了称其男人为王八如咒人最狠道:你当王八!与此有关的辱话:你个小王八头!

    奋旯说话,行为鬼祟……搜集够见日本人的材料,刘大愣寻机出富贵堂,向宪兵传递情报。

    曰本人怎样过年刘大愣不清楚,猜测他正月初二会在哪里,宪兵队,还是云水搂,没听说小日山直登有家。

    去宪兵队部?想想那地方打怵,一圈狼狗叫得脊背发凉。听说角山荣队长的爱犬最喜欢吃人手指,他揣度像人啃猪爪,筋头巴脑有嚼头,狗的口味高了,不喝酒吧?

    亮子里传说一个离奇的故事,一个猎人遇到只老狼,他们一起喝酒,狼竟然喝醉了。近乎童话的故事,始终一些人信,一些人不信。刘大愣信,猴子能模仿人喝酒,狼咋不能,都是灵性动物嘛!

    “狼狗定规(一定)不会喝酒。”刘大愣认为二合水(两种动物杂交)的动物难弹,譬如驴马怪胎~骡子,非马非驴,难调教,性格也咯楞子(特别广狼狗,是狼和狗的后代。

    路经云水楼一晃见小日山直登进去,他紧追几步,还是慢了,给人拦在门外。

    “我找小日山直登太君。”刘大愣说。

    看门人上下打量面前的这位中国人,他找小日山直登干什么?看面孔不太生,以前好像来过。

    “麻烦叫一下小日山直登太君。”刘大愣有黏糊本事,乞讨练就的,茶馆的门卫他不怕,毕竟不是日本宪兵。云水楼没有狼狗,他的嗓门很大道,“我找太君……”

    小日山直登在里边听见,差人出来带帮落子进去。

    他们没进包房,小日山直登今天有客人,听完帮落子讲完,就打发走他。客厅里比平日吵闹些,小日山直登叫他到墙角。

    “太君,有情况。”刘大愣说。

    “嗯?”

    “新来了一个人……”刘大愣汇报道。

    “带着唢呐?”

    “是,大喇叭,小喇叭……能吹会卡……”

    “卡?什么是卡?”小日山直登问。

    刘大愣解释一番。

    “他与谁接触?”

    “太君,他跟冯八矬子接触。”刘大愣说。

    跟冯八挫子接触?小日山直登思忖,警察局派了探子?他们到花子房去干什么?宪兵课长只能如此猜测。

    “除了见一次冯八矬子,唢呐谭再没跟别人接触。”瞩托刘大愣尽职尽责,不错眼珠盯着唢呐谭。

    “他在富贵堂里都干什么?”

    唢呐谭闲时练喇叭,有时看马掌。

    “好吧,你回去继续监视,他外出你悄悄跟着他,发现异常马上报告。”小日山直登掏给帮落子一叠纸币,两个月的酬金,叮嘱道,“你注意自己别暴露,近一时期,留心黄杆子,看他有没有什么反常。”

    “哎。”刘大愣答应道。

    街上背人处,刘大愣数了下钱,一百元,数目可以。怎么花?澡堂子初三后开,饭馆也多数关了门。钱在口袋中有时不安分,它想蹦出来。

    初三初四花子房掌柜没出门,一个人呆在卧室,炕很热乎,还有火盆,新打开的一捆关东红烟炕(利用炕热使物干燥)在炕上,日头爷(太阳)照射中,烟的筋脉血红。常言道:抽袋烟,解心宽。他抽了两天烟,满屋烟气缸缸(烟浓刺鼻〕,心给忧虑堵的没一点缝儿,护身符的事被提起,危险的气息渐浓起来。

    十几年前的往事在烟雾中行走,黄杆子闻之好友南来好给警察逮住,押在北沟镇警察分驻所监房中。

    “师傅,”黄杆子称花子王老膙子师傅,说明他们的关系更进一层,他说,“消息准了,南来好押在北沟镇警察分驻所,明天带回亮子里。”

    “回到这里,恐怕难逃一死啊。”老膙子说。

    亮子里警察署逮住威震白狼山的胡子大柜南来好,一定送到省里向督导侮讳年一二十晚上,花子将自己化妆成卫八形象,满身涂着绿颜色。东北民间王八一词犯忌讳,王八多指自己女人给人睡了,称其男人为王八,如咒人最狠道:你当王八—与此有关的辱话:你个小王八头!

    军邀功请赏,督军也肯定给,因为重金悬赏捕获匪枭的告示是督军府发布的。

    “不能让陶奎元带回来南来好……”

    “劫狱?”老膙子觉得办法不是很好,如此重犯警察定会加强看守,人又羁押在监房中,劫狱能成功吗?如果有警察配合,就大不同了,他问:“分驻所长是谁?”

    “章飞腾。”

    “是他,没戏。”老膙子说。

    他俩都死了贿赂警察里外配合救出南来好的心。章飞腾是黄杆子不共戴天的仇人。几年前他秘密去学武,一来为富贵堂看家护院,二来寻机杀掉章飞腾。

    “师傅,南来好救过我的命……”黄杆子冒死要去北沟镇救人,“我不能见死不救,即使性命搭上,救恩人,死而无憾啊!”

    花子王看重的正是他的侠肝义胆,才选定他接鞭当未来的富贵堂掌柜,大伙交给他自己放心。老膙子说:

    “你去吧,答应我,你活着回来。”

    “师傅,我一定回来。”

    黄杆子连夜去了北沟镇,遇到的比他想像的难几倍,警察署陶奎元署长在镇上,督査看守,章飞腾亲自带班看押。唯恐胡子来劫狱,羁押南来好的监房砖墙到顶,时值隆冬,泼了水立马成冰。说东北冷的笑话至今还流传着: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冬天外边小解,要带一根棍子,边尿尿边敲打,不然尿液冻成柱。

    “浇水!”章飞腾指挥警察往大墙上泼水,监房的外墙成了冰墙,连壁虎也爬不上去。

    黄杆子观察冰墙,爬上去相当困难,进到持枪看守的院子里,唯有攀墙进去。要等时机,机会在天黑里。

    “别劝了兄弟,你我各有志。”南来好说。

    他俩学武归来,在白狼山口,分手之前,黄杆子劝南来好到富贵堂去,他不愿做花子,坚持回到深山老林去。

    “我喜欢枪马。”南来好说。

    兵荒马乱的年代,晡聚山林,落草为寇是极平常的事。南来好立志拉起一杆人马,驰骋三江地区。后来就有了杀杀砍砍的胡子大柜南来好,官府通缉逮他。

    到底落入官府之手,我要救他出来。黄杆子心已横。当年,黄杆子去学武的路上,遭恶人围殴,是南来好相救,为此他负了伤。

    警察瞪眼看了一夜,鬼眨眼儿冬天快亮的最冷的一段时间一一的时候,章飞腾去跟相好的女人幽会,几个警察见署长离开,也钻进有火炉的屋子烤脚,最佳的机会出现,黄杆子使用抓钩,爬冰墙,潜入监房去救南来好。

    值班的警察遭到突然袭击,尚未反应过来,脖子给有力的手拧断,像拧一只鸡。

    “啊,你是。”南来好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人来救自己,而且是黄杆子。“快走。”黄杆子解开捆绑他的绳索,将他弄出监房。

    北沟镇就在白狼山下,逃出镇子天还没大亮。

    “兄弟,我回山上。”南来好说。

    “你身体行吗?”黄杆子想到警察肯定打过他,饭也未见得给他吃,“不然先找个屯子躲一躲。”

    “越快离开越好……”南来好说感谢兄弟搭救,然后说,“我走了。”“走远点儿,官府不会放过你。”黄杆子说,劝他离开三江地区,远走高飞,到没人认识他的地方去。

    “兄弟,后会有期!”南来好道别。

    “等等。”黄杆子见他走路一瘸一拐地跳跶走,上前见他光着脚,问,“鞋呢?”

    “警察怕我逃跑,扒去鞋。”

    黄杆子脱下自己的鞋给他,说:“你快穿上,山里雪大。”

    “冰天雪地的,没鞋你咋整啊?”

    “别管我,你赶紧走!”黄杆子说。

    “兄弟……”南来好嗖咽了,抹把泪离开。

    年。十晚上花子将自己化妆成王八形象,满身涂着绿颜色。东北民间王八一词犯忌讳,王八多指自己女人给人睡了称其男人为王八如咒人最狠道:你当王八!与此有关的辱话:你个小王八头!

    黄杆子咔哧撕去半个大襟,缠裹在脚上,跑回亮子里。回到富贵堂,才发现自己的方形古铜钱护身符丢在监房里,好在这东西很普通,谁都可能有,警察不会找上来,十几年过去,没人怀疑到他。

    救走南来好,时任北沟镇警察分驻所长的章飞腾,因失职差点儿叫上司陶查元给枪崩了,多亏冯八矬子说情免于一死。人世沧桑,十几年后他升任三江县长,有可能旧事重究。

    唢呐谭是章飞腾派来的暗探吗?黄杆子被王警尉提醒往这上面想,不然,探子到花子房做什么?似乎目标很明确,直接奔自己来的,算来唢呐谭到富贵堂有一个多月,问护身符,难道说怀疑到我?他都哨听到了什么?从唢呐谭还没走,说明没哨听到什么,不然咋不走?或是一场虚惊,什么事都没有,唢呐谭凑巧说的护身符,与自己丢在北沟镇警察分驻所监房的护身符风马牛不相及。

    “老二哥,”龙虱子进来,让烟给呛咳嗽,他说,“我弄好了。”

    “舍?”

    “故事。”龙虱子得意的样子,说,“明个初五。”

    故事指什么是花子王和落子头之间的秘密,说阴谋更贴切。定在初五教训唢呐谭,因由龙虱子去找,之所以称故事,需要编造出本没有的故事,落子头鬼道十出,编出这样的故事轻而易举。

    “你说,有这必要?”黄杆子十分谨慎道。

    “千万别抹套子(悔约),万一他打咱什么鬼主意呢。”龙虱子说,他怕掌柜改变主意,故事不是白编了吗。

    怎样一个故事,明天你会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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