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我外婆走了出来,我们就一起走了。圣卢的舅舅不但没有对我说一句话,而且没有看我一眼。他注视所有的陌生人(并在这次短暂的散步期间,两三次用他那可怕而又深邃的目光来试探一些出身贫寒而又微不足道的过路人),相反,根据我的观察,他在任何时候都不去观看他认识的人,这就像执行秘密任务的警察,总是把自己的朋友排除在监视的范围之外。我让我外婆、德·维尔帕里齐夫人和他一起谈话,而把圣卢拉到后面:【543】“您告诉我,我是否没听错?德·维尔帕里齐夫人对您舅舅说,他是盖尔芒特家族的一员。”【544】——“是的,当然啰,他是帕拉梅德·德·盖尔芒特。”【545】——“但是,有人在贡布雷附近有一座城堡,并自称是热纳维耶芙·德·布拉邦特的后裔,他们也是盖尔芒特家族的成员?”【546】——“一点没错:我舅舅对纹章学最为精通,他会对您回答说,我们的呐喊,即我们的战斗口号【547】,后来成了Passavant(前进),但最初是Combraysis(贡布雷)。”他笑着说道,以便使人感到他不是在炫耀这种呐喊的特权,这种特权,只有跟王室的地位相差无几的大家族才能拥有,只有帮派的最高首领才能拥有。“他是这座城堡当今主人的弟弟。”【548】这位德·维尔帕里齐夫人,就这样成了盖尔芒特家族的近亲,但对我来说,她长期以来一直是在我孩提之时把一只鸭子叼着的一盒巧克力送给我的那位夫人,当时她离盖尔芒特那边十分遥远,即比她住在梅塞格利兹这边更加遥远,在我看来还不如贡布雷的眼镜店老板显赫,地位也没有他高,而如今她地位突然有了异乎寻常的上升,与此对应的则是我们拥有的其他物品出人意料地贬值,但不管是地位上升还是贬值,都使我们的青少年时代以及仍带有青少年时代残余的我们人生的各个阶段发生变化,而且跟奥维德【549】叙述的变形同样众多。【550】“在这座城堡里,是否有盖尔芒特家族所有古代领主的胸像?”【551】——“是的,而且十分壮观。”圣卢讥讽地说道。“这话我们之间说说,我觉得这些东西都有点乏味。不过,在盖尔芒特,还是能看到有点意思的东西!有我舅妈【552】的一幅肖像画,非常动人,是卡里埃【553】的作品。画很美,如同惠斯勒或委拉斯开兹【554】的作品。”圣卢补充道。他有着新教徒的狂热,并非总是能把握伟大的尺度。“还有居斯塔夫·莫罗【555】令人感动的画作。我舅妈是您的朋友德·维尔帕里齐夫人的侄女,由夫人养大,并嫁给她表哥,也是夫人的侄子,那就是现在的盖尔芒特公爵。”【556】——“那您舅舅是什么人?”【557】——“他的爵位是夏吕斯男爵。按规定,我外叔公去世后,我舅舅帕拉梅德应该获得洛姆亲王的爵位,他哥哥以前就是这个爵位,后来才成为盖尔芒特公爵,因为在这个家族中,改姓如同更衣一般。但我舅舅对所有这些事有着独特的想法。他认为意大利的公爵、西班牙的最高贵族等爵位都用得有点过多,因此,他虽然可以在四五个亲王爵位中选择一个,却仍然保留了夏吕斯男爵这个爵位,这样做是为了抗议,表面上显得朴实无华,实际上却是傲气十足。他说:‘现在人人都是亲王,但你总得跟别人有所区别;我以后隐姓埋名出去旅行,就使用亲王的爵位。’在他看来,夏吕斯男爵的爵位最为古老;蒙莫朗西家族不顾事实,硬要说他们是法国最早的男爵,但当时他们只是法兰西岛【558】的男爵,他们的封地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我舅舅为证明夏吕斯男爵比蒙莫朗西男爵更为古老,会乐意花费几个小时的时间向你进行解释,他非常机灵又很有才华,却认为这是个充满活力的话题,”圣卢面带微笑地说道,“不过,我跟他不一样,您可别叫我谈论家谱,我知道这东西最令人厌烦,是老掉牙的过时货,而人生又实在过于短暂。”【559】这时,我觉得刚才在游乐场旁使我转过头去的冷酷目光,正是我以前在唐松维尔看到盯着我看的那个人的目光,当时斯万夫人正在叫唤吉尔贝特【560】。【561】“您对我说您舅舅德·夏吕斯先生以前有许多情妇,那其中是否有斯万夫人?”【562】——“哦!不可能!这就是说,他是斯万的好朋友,总是对斯万非常支持。从未有人说过他曾是斯万的妻子的情夫。您要是显出相信此事的样子,会使社交界人士感到十分惊讶。”【563】我不敢对他说,我要是显出不相信此事的样子,贡布雷的人会感到更加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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