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手帕擦了擦谭玫脸上的泪痕，道：“好好的，哭什么呢？”
谭玫是真的被她吓到了，抱着她的大腿哭道：“祖母，你吓到我了。”
老夫人轻轻拍了拍她后背，勾了勾唇角，却又很快压了下去。
最近压抑的事情太多，她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她看着这个从小就依赖自己的小辈。亲眼看着她从一个小不点儿长到如今的亭亭玉立，她心里自是十分开心的。只是她大好的年华，却陷入了如今的困境。
她心里有些不忍。
“敏姐儿死的冤枉。”良久，老夫人才缓缓道了一声，这声音里有着一股死气，让人感觉分外不适。“她本不会死的。”
不过是路过前院一趟，如何便能被误认为是刺客呢？想来是苏二爷心狠手辣，才会那样粗暴的对待一个女子。
年少吐血，终不长命，更何况谭敏一个弱女子？被苏二爷那一脚踢中伤了肺腑日日咳血，又有几日好活？
苏家人，当真是一个比一个冷血无情。
偏偏外人还道是仁善之家，压根儿不知道内里什么情况。
听闻此言，谭玫睁大了眼睛，震惊的问道：“你说什么？”
老夫人冷冷一笑：“苏家人心狠手辣，连客居的表小姐都能下手毒害，却偏偏说是刺客。”
偏偏皇帝还信了，一点都没有要判他伤人之罪的迹象。
老夫人如何甘心？
她自然是不甘心的，可是不甘心又如何呢？她没权没势，空有着承恩公府老夫人的名头，却连为孙女张目的能力都没有。
谭玫有些心冷，他们厌恶谭玫，同样也厌恶着自己。他们能冷血无情的对谭敏下手，也未必不会对她下手。
老夫人想了想，脸上竟然升起一丝笑容。
苏家，她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谭玫咬了咬唇，道：“之前传出来的凤命之说，皇上好似并不相信。”或者，是信过头了？“他竟然让我常伴佛前，冷寂一生。”
老夫人不怎么出门，自是不知道还有这一出，所以听谭玫说起的时候分外惊讶。“你说什么？不，这不可能的！”
凤命之女，皇上不可能不接进宫的，他是不想要他的皇位了吗？
谭玫将皇上的话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又哭道：“我如今可要怎么办啊。”之前老夫人说找到机会要接她出庵堂，她信了，老夫人也确实做到了。
可如今，皇帝居然要她再回去？！
感受过佛堂的凄冷无依，再怎么清静呢，她也是不愿意的。她被人捧了这么多年，一夕沦落成地上的尘沙，也太卑微了些。
别看她在老夫人面前说的那般大义凛然，其实不过是为了让老夫人心疼她几分罢了。真要让她在庵堂久待，还不如直接要了她的命。
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谁愿意潦倒落魄一生？
老夫人心中受到的惊吓不比谭玫少，只是她到底要比谭玫更稳重些，略微一想便端正了神色。“如今看来，你是无论如何都进不了宫了。”
而被批出凤命的女子，又有谁人敢娶呢？谭玫的下场，不是去庵堂，就是孤寂一生。
其实两个下场都一样。
老夫人有些恍惚的想，明明都打算的好好的，为什么事情就发展到这一步了呢？
谭玫握住老夫人的手，哭诉道：“我知道我已经入不了宫，我位卑人微也不敢再想，可我不想在佛堂孤苦一生啊。祖母，你救救我，救救我好不好？”
老夫人叹了口气，她怎么不想救她，可如今，她也无能为力。
再多的算计，帝王不接受，又能怎么办？
看着老夫人的神色，谭玫有些心凉了，她却仍是不死心，握住老夫人的手道：“即便是只能在京郊的庄子住着呢，也好过在庵堂孤苦凄凉。你都不知道我在山上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伸出手给老夫人看，上面有着条条红痕，映在白皙的手上，看着十分可怜。“她们天天逼我干活，还抢我银子。稍有不顺心便非打即骂，连最下等的仆役也不如。”
——这话就说得亏心了，她一到庵堂便展现了自己的泼辣一面，师太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她颇为宽容，从不让她做重活的。手上的伤，不过是偷偷下山的时候被树枝绊倒摔了一跤，摩擦出来的痕迹。
可是老夫人心疼她，哪里在乎她是不是说谎呢？
“手上擦药了没有？她们怎么敢那么对待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看着老夫人脸上的怒容，谭玫心中得意，脸上的表情却是更加悲愁。“我这次偷偷下山，回去还不知道会面临怎样的责罚呢。”
老夫人拿手帕擦了擦她的掌心，缓缓道：“既然你救了郴哥儿，很该得些感激才是。”
本来这一个计划就是谭玫提出来的，老夫人想了想便也同意了。不过是将郴哥儿带出去几天，又不伤害他，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而谭玫救了郴哥儿，苏家上下应该将这份恩情记在心上，否则岂不是忘恩负义呢？
谭玫黯然道：“他们是不会答应送我入宫的。”
在苏家待了这么多年，她也知道些苏家人的秉性。就算她救了郴哥儿，那份恩情也不足以让他们冒险将她送入宫。
皇帝已经厌烦她了，他们还将皇上厌恶的人送入宫，这不是不识好歹是什么？
老夫人也跟着沉默。
当初承恩公因为她寻死妥协了一次，却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就算是拿着救命之恩相胁，他肯定也不会让步。
承恩公从来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谭玫忙道：“孙女儿也不想入宫了，经历了这么多，哪里还敢肖想那么多呢？”她看着她，泪光莹莹。“我只是想能离祖母近一些罢了，即便是不入宫，此生也尽够了。”
老夫人叹道：“可是你此生的前程就这样毁了……”
谭玫道：“只要能回京城，常来祖母身旁陪伴，孙女儿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老夫人迟疑了一下：“可是皇上当初说，令你此生再不准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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