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一清是整个仪典的总管,何来是协管。
先是向亲戚朋友“发丧”,接着是各处来致祭,挽幛、挽联挂满了灵堂。云龙寺得到消息,先派了一班和尚来念经。还举行了封棺、占主一系列隆重的仪式。
但封棺(当然是象征性的)时,吴戈注意到了何来的眼睛瞪得特别大。何来看着佣人往棺木里铺寿垫、寿被,放置崭新的寿衣,再在寿衣两侧放上一些金、银、玉器,以及几幅古字画。当棺盖合上时,何来的脸上充满了疑惑。
在所有仪式中,吴老太爷是不能出现的,他被安置在灵堂旁的一个房间里,“听”着这种种热闹。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出现在灵堂里,细细地观看那些挽幛、挽联,为对自己一生的褒奖而自矜。吴戈恭恭敬敬地跟在后面,还有汪一清。
吴老太爷问:“云龙寺的灵棚,不知是请的哪一家来搭?”
吴戈说:“汪总管已安排了,请的是棚头尚义风来主持。人我也见了,挺实在,挺有能耐,湘潭的大户人家要搭棚都是请他。”
“嗯。”
“爹,出殡和停灵云龙寺,您就别操心了,保证热闹得很,儿子办事,爹还不放心。何况这天热,爹的身体也受不了。”
“于倩去吗?”
“她当然要去。”
“好。我放心,我不去。”
吴戈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吴老太爷被人扶着回房去歇息。
吴戈问:“都放进棺木里了?”
汪一清说:“是的。今晚已派了几个人护在棺木周围,我也在,你放心。要小心何来。”
“嗯。龟山、左次郎没来灵堂,路上恐怕有事。”
“我都考虑到了。你要注意保护自己。”
吴戈望了望这特制的夹层棺木,心想:老汪真是个智多星啊。
地福堂的出殡是盛况空前的。
天刚刚亮,鞭炮声便惊天动地响了起来,满街弥漫着青烟,街道两边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威武的大汉,鸣锣开道,锣声沉洪而厚重。接下来是鼓乐队,锣,鼓钹、喇叭,捣腾出一派震耳欲聋的声响。鼓乐队后面是挑着雪柳、片幡、挽联、挽幛的队伍,以及金瓜、金斧、金拳等执事相随。接着是一些纸扎的和泥塑的金山、银山、聚宝盆、亭台楼阁,金童玉女手捧文房四宝、琴棋书画,扎塑得栩栩如生,脚下都安着轮子,由人推着向前走。再后面是绣花大伞,引出四个人抬的影亭,里面放着吴老太爷的像片;影亭后面是魂桥,魂桥里安放着灵牌,和尚诵经于其后。接下来是六十四人抬的灵柩,灵柩杠前是孝子孝媳吴戈、于倩和家族的人。
吴戈知道,在这支队伍里一定有自己的同志,可惜他不认识。他只听从汪一清的指示,他不和任何同志发生横向的联系。
浩浩荡荡的队伍走出古城城门时,两边的日本兵立正,然后举枪朝天,以枪声致祭。
正在这时,汪一清跑过来,对吴戈说:“左次郎、龟山在前面设桌路祭,你和夫人去答谢一下。”
吴戈心一沉:他们果然出面了。
他和于倩急忙走到前面去。果然,在路边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茶炉、烛台、酒杯、菜肴。左次郎和龟山肃立在桌子边。
待吴戈、于倩来到面前,左次郎说:“我们来路祭,略表心意;”
吴戈说:“谢谢。”
左次郎和龟山走到影亭前,对着吴老太爷的照片,各鞠三躬。
吴戈和于倩也回礼鞠躬。
龟山说:“为了表示对吴老太爷的敬意,以及保证路上的安全,我和几个同事代表司令官护送一段路程。”
吴戈说:“太麻烦了。吴某心中感铭不已。”
左次郎点点头,说:“恕军务在身,我就不远送了。”
吴戈说:“司令官请回!”
队伍便又缓缓前行。
龟山和几个彪形大汉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吴戈远远地和汪一清交换了一下眼色,汪一清脸色出奇地平静,似乎这一切全在意料之中。
三个小时后,队伍来到黑风口,这是一片丘岗区,两边尽是古松古柏,阴阴森森。按汪一清的安排,经过这片岗区后,再行进一段路,便有几家路边饭店,就在那里用餐,稍事歇息,再朝云龙寺进发。
太阳升得很高很高了。
队伍像流水猛被闸住,突然停了下来。
松柏林里响起哨哨的锣声,二十多个蒙着面,持着枪的汉子从林子里突然冲了出来,黑洞洞的枪口逼视着队伍。
何来跑过来,对吴戈说:“遇上劫道的了。”
吴戈一惊:这地方虽有土匪出没,但大白天来劫道还十分罕见,是日本人布置的?还是军统设的伏?
龟山从后面赶来,说:“吴先生,不要怕,我们也有枪。”
吴戈在刹那间镇定下来,说:“龟山君,因是老太爷的活殡,不想扫他老人家的兴。既是劫道的,无非是为了几个钱,我去看看。”
吴戈一直走到队伍前面,一拱手,高声喊道:“哪位是当家人,孝子吴戈有话要说。”
龟山、汪一清、何来都站在吴戈的身后。
一个蒙面汉子走上前,说:“我就是!”
“大当家的,请成全一个孝子的心意。你有什么要求,只管说。”
“痛快!弟兄们无非要找点儿糊口的粮,请你叫他们把棺木抬上来,因是活殡,不会惊了老太爷。我们要开棺捡点里面的钱财,决不难为你们。”
吴戈有些为难。
汪一清说:“让他们拿走那些东西吧。”
在这一刻,吴戈怀疑这些蒙面人是不是汪一清安排的?
吴戈让人把棺木抬到前面,杠夫们放下棺木后,一齐退了回来。
因是活殡,棺盖并没有钉死,只是用一张红纸条封住。
几个汉子抬开棺盖,把寿垫、寿被、寿衣小心地拿出来,放在旁边,再把里面的金、银、玉器及古字画拿出来。那个当家人朝吴戈拱拱手,说:“谢吴先生的馈赠,弟兄们就此告辞。”打一声口哨,所有的蒙面人退人松柏林中,顷刻便不见了。
吴戈、汪一清、何来、龟山走到棺木前,里面已空无一物。
汪一清叫来和尚,重新念经。
吴戈和于倩跪在棺木前。
在鞭炮声中,有人重新将寿垫、寿被、寿衣放入棺内,再合上棺盖。
在跪着的时候,吴戈想:刚才这拨人到底是谁呢?他发现龟山似乎松了口气,但何来的嘴角却叼着冷笑,而汪一清的脸上也分明带着疑惑。
在整顿好一切后,队伍准备行进了。
龟山和他的人悄声说了些什么,然后对吴戈说:“吴先生,我就送到此处了。我留下四个人陪护到底,请原谅。”
龟山说完,向各位点点头,领着几个人走了。
鞭炮又响了起来,买路钱纷纷飞扬,队伍继续向云龙寺进发。
于倩走在吴戈的身边,她的目光却四处扫视,刚才的一幕老在脑海里映现。
在通向云龙寺的路上,总会遇到一些行迹可疑的人。
是哪个方面的人,不知道。似乎都在暗中较着劲,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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