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我习惯于站立,同时杰里又怕急性子伤风感冒,因此夜间的活大都由我来干。圣诞节那个礼拜里我们拉了很多夜活儿,杰里咳嗽得十分厉害。但是,无论我们回来多晚,波莉总是熬夜等着,并且打着灯笼来接他,脸色显得焦虑不安。
新年晚上,我们拉了两位先生到西区广场的一幢房子里。我们九点钟把他们拉到,下车时他们要我们十一点再来接他们。“但是,”其中一人说道,“我们是玩纸牌,你们可能得等几分钟,不过别来得太晚。”时钟刚打过十一点,我们就到了大门口,因为杰里是一个很守时的人。时钟报了刻,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敲过了,然后敲了十二点,但是大门还没有开。
这时的风向变化不定,白天刮着雨中夹雪的大风,风势凶猛,雨中夹着的冰雹似乎从四面八方打了过来。天气很冷,又没有避风躲雨的地方。杰里从车座上下来,走到我身边,把我身上的一块披布拉到我的脖子上。然后来回转了一两个圈圈,跺跺脚。接着开始拍打胳膊,这么一来他咳嗽了。于是,他打开了车厢的门,在踏板上坐着,两只脚放在人行道上,这样多少可以挡点儿风雨。时钟仍在报刻,屋里却不见有人出来。十二点半时,他拉了门铃,问仆人晚上还要不要他的车。
“啊!要,一定要的,”那人答道,“你不能走,他们一会儿就散。”杰里于是又坐下来,声音已经沙哑,他说话我都听不清楚。
一点一刻时,大门开了,那两位先生走了出来,一声不吭地走进了车厢,然后吩咐杰里上哪儿去。要去的地方大约有两英里路。我的腿冻得麻木了,我担心我会绊倒。他们下车时,不但对于让我们久等没有说一句抱歉的话,而且对车价大发脾气。但是,杰里从不会多要他应得的价钱,但也从不少收。因此,他们不得不付给两个钟头又一刻钟的等车费。对杰里来说,这可是辛苦钱啊。
最后,我们到家了。杰里咳得十分厉害,几乎说不出话来。波莉什么也没问,只是为他打开门,手里拿着灯笼。
“我能做点儿什么吗?”她问道。
“好的,给杰克吃些热的东西,给我熬点儿粥。”
杰里说话的嗓门沙哑,声音很小。他喘气都很困难,但仍跟往常一样替我洗刷了一遍,并爬到厩楼上取来一捆干草替我铺垫。波莉给我拿来了热乎乎的饲料,我吃完舒服多了,后来他们便把门关上了。
第二天上午很晚都没有人来,后来哈里来了。他给我们洗刷,喂饲料,打扫马厩,然后又把干草放回原处,好像是过礼拜天似的。他很安静,没吹口哨也没唱歌。中午,他又来给我们喂饲料,让我们喝水。这次是多莉同他来的。她在哭,从他们的话里,我琢磨出杰里的病很危险,医生也说他的病情严重。这样,两天过去了,家里充满了忧郁的气氛。我只能见到哈里,有时也见到多莉。我想,她是来和他做伴的。因为杰里需要绝对安静,波莉一刻也不能离开他。
第三天,哈里在马厩里时,门外有人敲门,接着是总督格兰特走了进来。
“我不想进屋里去,孩子,”格兰特说道,“我只想了解一下你的爸爸现在怎么样了。”
“他的病情很不好,”哈里说道,“坏得不能再坏了。他们说他得了支气管炎。医生说,今晚病情可能好转也可能变坏。”
“那糟了,真糟了,”格兰特摇摇头说道,“我知道两个人上个礼拜得这个病死了。这个病很快就要了他们的命。但是,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所以你们要振作才是。”
“是的,”哈里说道,“医生说我爸爸病好的机会比很多人要大,因为他不喝酒。他说,昨天我爸爸发高热,如果他是个酒徒的话,就会像一张纸似的给烧掉。我相信医生认为我爸的病会好。你看呢,格兰特先生?”
总督似乎有些为难。
“假如吉人自有天相的话,我相信他会好的,孩子。他是我认识的最好的人。明天一早我会顺便再来。”
第二天一早,总督果然来了。“怎样了?”他问道。
“我爸好些了,”哈里说道,“我妈盼望他病快些痊愈。”
“谢谢上帝!”总督说道,“你们现在得让他待暖和点儿,保持心情舒畅。这又使我想到你们的马。杰克在暖和的马厩里休息一两个礼拜那是再好不过了,你可以很方便地牵着他到街上转一圈遛遛腿。但是这匹年轻的马嘛,要是不让他干活儿,可以说,他的情绪就会很快没完没了地激动起来,那你是没法儿对付的。要是让他出车,又可能出事故。”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哈里说道,“我已经不让他吃谷物了,但是他的情绪还是十分高,我对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果真如此啊,”格兰特说道,“你听我说,你是不是对你妈说一声,如果她同意,我每天都会来把他牵走,做些安排,让他干一段时间的活儿。他挣的钱,我会拿一半给你妈,这样也可以贴补马的饲料。我知道你爸参加了一个很好的俱乐部,但是俱乐部不会给你们养马。因为在这一段时间里,养马的饲料费比马本身的价值都高啊。我中午来听听她怎么说。”说毕,没有等哈里道谢,他便走了。我想,中午时他去见了波莉,因为他同哈里一道来了马厩,给急性子上了挽具,然后把他带走了。
此后的一个多礼拜里,格兰特每天都来把急性子带走。哈里向他道谢或念叨他的好意时,他总是一笑了之,说这是他遇到了好运气,他的马正好需要休息一下,如果不是这样,他的马也休息不了。
杰里的病情日见好转,但是医生说,倘若他想活到老,就不能再去赶出租马车了。两个孩子议论着他们的爸爸和妈妈将来要干什么,以及他们怎样去挣钱贴补家用。
一天下午,急性子回来时身上又湿又脏。“街上全都是泥雪,”总督说道,“给他洗刷、擦干,孩子,这得让你受累了。”
“没事儿,总督,”哈里说,“我会把他洗净擦干才会离开他。你知道,我爸训练过我干这种活儿的。”
“要是孩子们都像你这样受过训练就好了。”总督说道。
哈里在给急性子身上腿上擦洗泥巴时,多莉进来了,满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谁住在费尔斯托,哈里?妈妈收到了一封来自费尔斯托的信。她看起来挺高兴,拿了信跑到楼上找爸爸去了。”
“你不知道吗?嗨,那是福勒太太那里的地名呀。你知道,她是妈妈的老女主人,去年夏天爸爸碰到过她,当时她还给了我们每个人五先令呢。”
“啊!是福勒太太。我当然知道她。不知道她有什么事给妈妈写信。”
“妈妈上个礼拜给她写了信,”哈里说道,“你知道,她对爸爸说过,倘若爸爸不愿干出租车的活儿时,就告诉她。不知道她信上写了什么,跑进去看看,多莉。”
哈里像一个看管马匹的老手似的唰唰地给急性子洗刷着。
一会儿,多莉又蹦又跳地来到了马厩。
“啊!哈里,从没有这么好的事儿。福勒太太说,我们全家都可以到她那儿去,住在她家附近。那儿有一间空着的小屋,我们去住正合适,那儿还有花园、鸡舍、苹果树,什么都有!她家的车夫春天要离开她家,她要爸爸去接替他的工作。附近都是好人家,你可以在花园或马厩里干活儿,也可以当个听差。那里还有一个好学校,我可以去上学。妈妈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爸爸看起来是那么高兴!”
“那真是太好了,”哈里说,“我应该说,那正是我们想要的。那对爸爸和妈妈都会很合适的。可我却不想当个听差的,穿上一排排纽扣的紧身制服。我要么去做马夫,要么去当园丁。”
事情很快就决定了。杰里的病好了后,他们马上就搬到乡下去,并尽快把出租车和马卖掉。
我听到这个消息就发愁了,因为我已不再年轻,也不能期待我的状况能得到改善。自从离开波特威克以后,我从没有像我同我亲爱的主人杰里生活在一起这样快活过。但是,拉了三年的出租车,即使条件很好,也会对体力产生不好的影响。我感到自己现在大不如以前了。
格兰特马上就说他要急性子,车站上有人想买我。但是杰里说,不应该把我卖给别人再去拉出租车,于是总督答应替我找一个地方,让我生活得舒服些。
离开的日子到了。杰里一直没有出屋,自新年之夜以后,我还没有见到过他。波莉和孩子们来向我告别。“可怜的老杰克!亲爱的老杰克!要是我们能带你走那该多好呀。”波莉说道,然后把手放在我的鬃毛上,脸贴着我的脖子亲我。多莉也哭着亲我。哈里抚摸我好一阵子,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显得很伤心。就这样,我被领走,去了一个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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