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客登泰山的时间较早,可惜没有留下日记,或者日记散失了。那时他风华正茂,可以想象他登泰山,面东海,迎红日,高声诵读杜甫的《望岳》诗:“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那种意气风发的情怀。
有的名山,霞客不止去过一次,而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拜访,如出游浙江,他曾三游天台山,三上雁荡山。
天台山简称台山,在浙江天台县北边,是浙东的名胜地。山中有很多寺院,其中,建于隋代的古刹国清寺中就有唐代高僧、著名天文学家僧一行的遗迹。这里还流传着东汉的两个人进山采药,迷路遇见仙女的传说。徐霞客曾三游天台山,第一次是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农历三月的最后一天出游,历时八天。《游天台山日记》不仅是这次览胜的记录,也是整部《徐霞客游记》的开篇之作。这次他和莲舟大和尚同行,经绍兴、宁波,渡海东游普陀洛迦山后,前往天台山。他落笔即写道:“自宁海出西门。云散日朗,人意山光,俱有喜态。”一种出游的欢喜之情,洋溢在他的脸上。在他的眼睛里,在他轻快的充满弹性的脚下也写满了喜悦!
可是走不多远,有采药人告诉他们:“此地於菟夹道,月伤数十人。”
再看上下高岭,深山荒寂。那是人们因惧怕老虎躲藏密林草丛中,而把草木烧光造成的。此时天色已晚,他们只好在采药人的指引下找人家住下来。
说到老虎,霞客在后来的日记中常有提及。当年冒雪上嵩山,游少林寺后下土山时,“忽见虎迹大如升”(升,旧时量粮食的器具)。在游武当山时,途中蹊径狭窄,“且闻虎暴”。在湖南旅行,见一荒庙圮刹,“两年前虎从寺侧攫一僧去,于是僧徒星散,豺虎昼行,山田尽芜”。在广西,他栖身真仙岩洞中,到深夜听到很吓人的吼声,早晨起来一问,才知“乃大虫(老虎)呜也”。至于云贵崇山茂林间,更是虎患多多,在高黎贡山腾冲一带,甚至夜里有虎咬死军营长官的马匹,因此军士都要搜山觅虎。哎哟,那时大老虎真多啊!
且说徐霞客一行在天台山漫游数日,所见景色真是奇妙。那翠绿丛中绽放的杜鹃花,映红了山壁。而上到高高的华顶,则山高风冽,草上都结了一层白霜。岭角那盛开的山花,在这山顶上反而不吐露它们美丽的色彩。霞客说,这是因为太寒冷了的缘故。有一块巨石,居然倒斜在两山之间,被人们称为“石梁”(石桥)。石梁两边的山上,飞瀑直下,到了石梁又合流下坠,从下仰视,飞瀑仿佛来自天际。霞客壮着胆子从石梁上走过,往下看一眼,不禁感到毛骨,涞然。
一路走来,峭壁嶙峋,草木佳卉,最多的是海棠紫荆,微风送来玉兰芳草的清香……真让人陶醉啊!因为要定期而归,霞客心想,许多妙境,只好留待下次再未了。
这个“下次”,一等就是好些年,一直到崇祯五年(1632年)三四月间,霞客又分两次畅游天台山。特别是第三次重游,他深入到赤城山中的许多岩洞仔细观察,同时探明了山间溪流、瀑布的源头、流向和分合地点。这不仅使他的出游经历更加充实,也赋予了“游记”特殊的科学价值。
而三上雁荡山使他以自己的亲身亲历,纠正了《大明一统志》关于大龙湫水发源地的错误记录。
雁荡山位于浙江温州地区,以乐清东北的“北雁荡山”最富胜景。“荡”意为有水有草的洼塘,雁荡山顶的湖,秋雁南归多栖于湖中,故而得名。
徐霞客第一次游雁荡山,是在游了天台山之后借道黄岩,直赴雁荡山。登上盘山岭,只见雁荡群山,好像一朵朵盛开的荷花,那花瓣儿,一片片扑入眼帘。在灵峰道上,转过一个山湾,满眼危峰乱叠,有的像并肩而生的竹笋,有的像秀拔挺立的灵芝,有的像直插云天的巨笔……
几天来,霞客细观龙鼻水,轻抚僧拜石。在云静庵,一位卧床数十年的道人,居然还能和他谈笑。他神飞雁湖山顶,想尽快登上峰巅,便请道人的徒弟当向导。每人各拄着一根竹杖,一步一喘向高巅走去。虽然他觉得东边一峰“昂然独上”,应是最高峰。但向导在告别时却说,湖荡在西边一座山峰上,还要再翻三座山峰。
于是,霞客和仆人按向导所指走去,发现不对头,又折转回来,向东边那座高峰攀登。同行的莲舟大和尚已疲惫不堪,不能再走,他就带着两个仆人前行。山愈高,山脊愈陡峭,他们如行刀背,而石片又棱棱怒起,有如从刀剑隙中攀援而上。霞客很是怀疑,这里无容足之地,怎么能容得下一个大湖呢?
那高峰尽处,一堵巨石横挡,没有落脚的地方。探身向下看去,见石壁下似乎可以通行。于是用仆人的绑腿布扭结成绳,人从悬崖垂空而下,想找一条可以攀援的路。谁知仅可落脚,别无余地。而悬崖下面,是百丈深渊。拉住布绳正想回到原处,布绳忽然被岩石磨断了。他重新把布绳结好悬在空中,一个腾跳,抓住悬空的布绳,总算脱离了险境。这次没能找到雁湖,霞客颇感遗憾,在能仁寺住了一宿,次日便返回乐清。
其后,过了将近20年,也是在崇祯五年(1632年)三四月间,徐霞客分两次再上雁荡山,在山顶雁湖边,他得出了雁湖流出的那些溪水,皆与大龙湫风马牛不相及的结论。在东峰峰顶,他还看到数十头奔跑的鹿,因被人惊吓,有的竟奔坠悬崖。来到20年前结布绳而下处,他不禁感叹道:20年前游历了雁湖之西,如今从东边登上它的最高处,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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