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要说话,沈澈裤袋一阵震动,他眉眼一动,掏出手机,看了一下,面色有些古怪,没立即接通。
廖顶顶知道他可能要忙,她并非喜欢过问太多他关于公司的事情,于是立刻示意他先接电话,自己先回去,叫他忙完赶紧过去,沈澈点点头,看着她提着裙子无声地走出去,这才接起电话。
重新沿原路返回包房,廖顶顶一手要去推门,另一手习惯性地抚上右耳,没摸到那小巧的耳钉,她一愣。
耳钉和婚戒是一起定制的,同样的金镶玉质地,若非重要场合廖顶顶很少佩戴,她一急,想着应该是刚才在哪里掉落了,于是转身沿着走廊一路弯腰找寻。
最大的可能就是在洗手间了,廖顶顶猫着腰往回走,走廊里空无一人,她也下意识地放轻脚步,走过莲花形状的洗手台就来到了女洗手间门口,目光还来不及扫视一圈,里面的说话声就传入耳。
“我改变主意了,我暂时不想离婚……那又如何,结婚离婚都是我说的算……就算我是为了得到遗产才娶她,可毕竟也是合法的……”
声音那么熟悉,但却又那么陌生,沈澈就站在距离她几米的地方,背对着她,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握着手机,低垂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
廖顶顶以为自己会尖叫,或者冲上去大声质问他,但是很意外的,她在这种时刻居然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她如同来时那样极其安静地一步步倒退了出去。
拜质地柔软的地毯所赐,她安静得犹如一只猫,还是一只失聪的猫。沈澈还在讲话,但她好像已经什么也听不到,大脑成了一台老旧的播放器,只一遍遍重复着他机械刻板的声音——
就算我是为了得到遗产才娶她……为了得到遗产才娶她……遗产……才娶她……
二八章(中)
再次推开包房的门,里面热闹依旧,只是那些声音灌在耳朵里很有几分不真实,墙壁上金色的大片琉璃装饰刚好能够当做一面镜子,廖顶顶轻轻将左耳上的那枚耳钉也摘了下来,捏在手心里。
有些东西,少了一半,另一半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补不回来。
“你这老板娘可倒好,神出鬼没的,刚一回头明明看你在的!”
简白珂见她只站在一边,端着酒杯就过来,笑着递给她,廖顶顶接过来,歪了下嘴角,仰头一口气全喝掉。
“你脸色不太好,要是累就先回去,我叫大伙先散了也行。”
廖顶顶摆摆手,俯身捞起酒瓶又给自己满上,她喝酒的姿态很优雅,即使她此刻的内心已然溃烂不堪。
“白珂,”她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冰凉凉的,在这个有些燥热的初夏季节,连呼出去的气都是寒冷的,“你知道人在最最难受时是什么感觉吗?”
果然,女人的第六感精准得可怕,之前简白珂隐隐的担忧终于在她听到这句问话后得到了证实。只见简白珂神色微变,立即伸手夺去廖顶顶手里的酒,将她拉到一边的吧台旁坐下。
好在包房里人多,众人玩得又正高兴,谁都没注意到她们的异样。
“我只难受过一次,是为一个男人,如果你也是为一个男人,那么我想我能够感同身受。”
她直视着面前这个刚结婚不久的年轻女人,可是此时此刻在她脸上,简白珂找不到一丝新婚不久的快乐,只有死灰般的绝望。
“简家……简家很有钱吗?”
迟疑了片刻,廖顶顶还是问了出来,只是刚出声她就自嘲地笑了笑,牵动嘴角自问自答道:“当然是很有钱,当地最有声望的华人家族,我还真是蠢,鱼儿咬住了饵罢了,还是自动凑过去的。算了,豁了嘴也好过没了命吧。”
简白珂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提起了简家,但她清楚沈澈的真实身份,自然也就很快反应过来,这件事一定和沈澈脱不了关系,否则这世上还有谁能让廖顶顶如此这般!
“顶顶,是不是沈澈欺负你了,还是你误会什么了?”
她有些慌,因为此刻廖顶顶的神态语气不像是夫妻间的小打小闹,身为范墨存的妻子,简白珂多少比她更懂一些夫妻之道,她顿时陷入了莫大的恐慌,廖顶顶这是要和沈澈分开么。
“不是,我很好。”
廖顶顶握了握手,听见声响,扭过头去看向门口,是沈澈推门进来了,脸上是他一贯客气疏远的淡笑,他的眉他的眼却是如此的陌生,像个陌生人,不,比陌生人也许还要陌生,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自己仿佛从来没认识过他似的。
“冷气这么足,不冷才怪。”
沈澈走近,先脱下外套搭在廖顶顶肩头,这才和简白珂打了声招呼,语气熟稔亲切,他说话时一只手还搂着廖顶顶的肩头,奇怪她为何还在瑟瑟发抖,在自己臂弯里抖得像片秋天的枯叶。
“怎么冷成这样,发烧了?”
他低头,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她额头,而廖顶顶也同样下意识地避开他的手,扭过脸去,沈澈的手顿在空中,一时间他的表情有不解有尴尬。
“顶顶可能累了,你们先坐会儿,我去给她倒杯热水。”
简白珂站起身先离开,给他们说话的机会,见她走了,沈澈坐在她刚才的位置上,握紧廖顶顶冰凉的手指,不说话了。
“跟谁在赌气?”
他哑着嗓音开口,廖顶顶勉强挤了个笑容出来,拨了拨耳边的发丝,慢悠悠答道:“我没赌气,我只是在想,沈澈,我在你眼中是个怎么样的女人?”
他一愣,似乎没有料到她会这么问,等反应过来不禁苦笑,伸手摸摸她的头,语气温柔道:“什么怎么样,你是我沈澈的女人,还能是什么女人?”
廖顶顶轻笑一声,不着痕迹地拉下他的手,手腕一转覆住他的手心,轻柔摩挲。
“男人眼中的女人不就是四种,想操的,不想操的;能操的,不能操的。你说我是这四个里的哪一个?”
沈澈的眼神在灯光下似乎闪烁了一下,好像被她惊世骇俗的言论给吓了一跳,几秒钟后他才露出个古怪的笑容,有些不解道:“顶顶,你到底怎么了?”
她却只是摇头,摇摇晃晃站起来,刚走了一步吧台上手袋里的手机就大声响起来,她颇不耐烦地转身去接。
“哦,是顶好啊……”
听清对方的声音,廖顶顶立即媚眼如丝地笑起来,声音也添了几分娇嗔软糯,她见沈澈几不可见地一拧眉,立即背过身去,朝门口挪动脚步,离他远一些,却又能让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好,我这就过去,是啊,我要去看看能不能‘帮忙’呢。”
廖顶好带来的消息对于廖顶顶来说犹如一阵强心剂,今天看来还真的是大悲大喜的日子!
飞快地挂断电话,廖顶顶将肩膀上的外套一把扯下,搭在一边抬脚就要走,冷不防被沈澈一把抓住手臂,她急急回头,瞪眼看向他,声音里已然有了一丝不悦。
“干什么!”
沈澈终于抬了抬眉,原本平静无波的脸色裂开来,冷声道:“你又要干什么?还要去见你那个好弟弟去?”
廖顶顶对上他的眼,不说话,许久才咧了咧嘴,冷嘲热讽道:“怎么,你以为我**上瘾,连顶好也不放过了?”
他语塞,倒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只是他清楚,动了这个心思的绝对不是顶顶,而是那个看起来温良无害的少年。
“沈先生,别忘了今儿你是主角,好好留下来招待这些朋友吧,可都是我落下面子求来的,范总和周正都在,你若也离开,太说不过去了。放心,只要我还是沈太太一天,我就不会给你戴绿帽子。”
她以为他在担心自己再和廖顶好纠缠不清,干脆事先就说出来打消他的顾虑,果然,沈澈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松开手,她趁机退后一步,逃似的离开不夜。
因为着急,廖顶顶自己亲自开车前往廖家,廖顶好早就在楼下等她了,一听见声响立即迎过来,一声不吭地拉开车门上了车。
“我说过,我不想她死,就算你真的恨她,也多少留些后路不可以吗?”
廖顶好语气有些冲,他虽然恋慕廖顶顶,但毕竟血浓于水,如今吴敏柔已然是困兽之斗,他没法看着亲生母亲走投无路。
“现在是什么情况?”
廖顶顶皱眉,对他的态度显然有几分不满,强压着怒气问道。廖顶好脸上微微一赧,也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了,只得讷讷道:“爸爸知道了她做黑市交易的事情,今晚发了好大的火,两个人在书房里,不许人进去,我只听见乒乒乓乓的声音,像是砸东西。”
廖顶顶抬起手,调整了一下后视镜,掏出口红补妆,一边徐徐涂抹一边咧嘴道:“唔,我得把自己弄得好一些,毕竟,我可是难得拜访一下即将声名狼藉的廖家呢。”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相比之下,唇上的那抹红就格外明显,看得廖顶好一阵心惊,眼前的姐姐他快要认不出来了。
锁好车,廖顶顶优哉游哉地走到门口,廖顶好开了家门,两个人一起进屋,果然,从二楼书房传来隐约的咒骂以及重物碎裂的声音,想来应该是暴怒中的廖鹏在发火。
微微一笑,廖顶顶熟门熟路地上楼,径直走到书房门口,敲了几下门。
“我要推门进去了,小心不要砸过来东西。”
清清嗓子,她大声说道,果然,里面骤然安静下来,不多时,有人拉开门,气喘吁吁地看向门口的廖顶顶。
“顶顶,你怎么来了?”
廖鹏眼里有意外也有惊喜,他没想到这个“女儿”还愿意回来看看。
廖顶顶轻轻颔首,信步踱进书房,就看吴敏柔蜷缩在书房的沙发里,一贯干净利落的盘发早已散落,泪水还是鼻涕糊在脸上,两侧脸颊红肿胀起,大概是廖鹏打的。
“廖太太,好久不见。有人跟我说你最近好像不是很顺心,似乎很缺钱用,之前我还不信,现在却是有几分信了。”
廖顶顶的高跟鞋敲打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她走近吴敏柔,口中啧啧,不等她回答,回头看向廖鹏,眼中似有不悦,轻声道:“您怎么能这么对待她呢,毕竟二十年夫妻,怎么能逼得她变卖首饰?再说了,传出去太丢人,您不会不知道吧,那些女人的厉害,如今怕是全北京城都在传廖家要破落了,太太居然买东西补贴家用了!”
一席话听起来像是在指责廖鹏,但却字字都戳着吴敏柔,廖顶顶惋惜似的摇了摇头。
廖鹏原本松开的拳头立即又再次握紧了,他红着眼看向吴敏柔,低吼着怒道:“你看看你做的好事!最近因为纪委的事情我已经寝食难安了,你还来给我添乱!你叫我的脸往哪里搁!吴敏柔,你、你真是给脸不要脸!你和那个小白脸的事情,我都已经不过问了,头顶上绿油油,你还想着倒贴!你说,你要钱干什么,是不是要给外面的野男人花!”
若不是顶顶和顶好在场,廖鹏的拳头忍不住都要再次挥向吴敏柔了,他越说越气,无法平息,书架上最后一支瓷瓶终于被他一掌挥落,碎在地上,迸裂起无数碎渣儿。见他如此,廖顶顶不露痕迹地挑了下眉,急什么,她还有其余的猛料呢,就怕廖鹏受不住。
吴敏柔不禁尖叫起来,整个人几乎从沙发上弹起来,她忍够了,再也不想忍了,她要说出来,对,全都说出来!她已经忍了十八年,她再也忍不住了!
二八章(下)
盯着盛怒中的廖鹏,二十年夫妻情分骤然撕裂,吴敏柔忽然冷哼一声,蜷缩在沙发上咯咯地笑了起来,抬起一只手来拨弄了几下头发,原本惨白的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那种骄傲神色。她扶着扶手慢慢站起来,因为坐得久了两条腿似乎有些发麻,踉跄了几下才站稳,赤着脚走到廖鹏眼前。
地上的碎片划伤了她的脚,但吴敏柔丝毫不在乎,一步步走近,她扬起下巴,什么都没说,猛地出手,“啪”地用力甩过去!
这一下实在太突然了,在场的人全都没反应过来,甚至是挨打的廖鹏自己都震惊不已!
“你、你这个疯婆子!”
廖鹏咬牙,狠狠抓住吴敏柔的手臂,双眼血红,顺势按住她的头就要往旁边的墙上撞。廖顶好一个箭步冲上去,赶紧拦下狂怒中的父亲,声音哽咽道:“爸!你要弄死她吗?她是你妻子,我妈!”
说罢,他就用力从廖鹏手里拉开吴敏柔,却发现后者正一脸诡异地盯着自己,桀桀地笑着。
“对,我是你妈,但是他不是你爸,他不配做你爸!”
吴敏柔死死地按着廖顶好的手腕,勒出一道道红痕,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嘴边是嘲讽的笑。
“妈,你说什么糊涂话!我知道,你被人骗了,那个Andrew明明答应你给你走正规渠道,但你偏偏舍不得那些代理费,非要走黑市交易。妈,你这次确实欠考虑,跟爸道个歉就得了,一家人何必闹得这么不愉快……”
顶好年纪虽小,但却知道,自从廖顶顶婚礼上吴敏柔和Ken的丑事曝光之后,加上廖鹏又频频被人举报存在纪律问题,这个家就一天不如一天了。他此时此刻有些后悔,若不是他作为中间人介绍Andrew给母亲认识,说不定也不会出事,尽管他之前就隐约觉得廖顶顶引荐的这个人有问题,但他还是冲动了。
“一家人?”吴敏柔再次笑起来,哆嗦着的手猛然间指向廖鹏,恨声道:“顶好,你听好了,这个男人根本不是你爸爸!他年轻的时候在外面风流快活,惹了一身脏病,回来还传染给了我。我又吃药又打针好不容易治好了,他居然……他居然又不行了!这都是他惹来的报应,报应!我当时还不到三十岁呀,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吴敏柔大声咒骂着,用另一只手揩去眼角的泪水,这种夫妻之间的闺房事,本不应该拿出来和孩子们说,但是今天她是真的走投无路没得选择了!既然廖鹏不给她活路,她也不打算再帮着他维持着男人的尊严!
“我本以为,死了一个刘依依,死了一个吴静柔,我的好日子就来了,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嫁的男人反倒是不中用了!廖鹏,你这个伪君子,外人以为你有儿有女健健康康,你就叫我一个人吃尽苦头!我告诉你,顶好不是你儿子!就你那软不拉几的死样子,你还以为真的能生出来儿子?你做梦!”
吴敏柔狠狠拉扯了一下身边的廖顶好,将他推搡到廖鹏跟前,逼他们两人两两对视。听清她的话,父子俩都是浑身一颤,满眼的难以置信,特别是廖鹏,整个人站不住,甚至还摇晃了两下。
“你、你说什么?顶好,顶好他……”
廖鹏好不容易站稳身体,一把抓住廖顶好的肩头,看向吴敏柔,吴敏柔一脸得意,颇为自负道:“廖鹏你没想到吧,你不过是个靠着前妻娘家势力一路往上爬的小人!你以为朱立国凭什么那么好心眼儿帮着你遮掩,你当他就完全是因为你儿子廖城安的面子?他是怕廖家真的倒了,我和他的亲骨肉就再也过不上好日子!”
她洋洋自得,一扫之前的狼狈和胆怯,走上前用力甩开廖鹏的手,搂紧顶好,高声道:“对,你没听错,我就是这么想的,朱立国的女儿嫁给你的亲生儿子,怎么样,戴了绿帽子还要娶人家的女儿做儿媳妇这滋味儿,真好吧?!廖鹏,你这是全天底下最蠢的人,哈哈哈!”
吴敏柔摩挲着廖顶好的头,转头看向同样一脸惊诧的儿子,温柔抚慰道:“乖儿子,乖宝宝,妈妈一直瞒着你也是为了你好,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总来家里的朱伯伯?他就是你爸爸,他现在可好了,等妈妈有机会带你去见他,叫你们父子好好叙叙旧……”
想当年,朱俏的父亲朱立国还不如廖鹏在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但他为人谦和有礼,人又低调机警,吴敏柔看人倒是很准,觉得他一定会有一番前途。刚好廖鹏那阵子频频出差,朱立国曾是刘依依的大学同学,有几次顺路来给廖城安送一些外省带来的小玩意儿,一来二去两个人居然就在一起了。
和按摩男Ken的事情被廖鹏知道后,吴敏柔也曾想过干脆和他离婚,就算朱立国不能给她名分,可也好过这种名存实亡的婚姻关系。不过朱立国如今春风得意,虽说两人曾生了个儿子,但也不好就这样高调地和她在一起,最多念及旧情金屋藏娇。都说女人四十如虎如狼,她还不到五十岁,自然有身为女人的欲望,而廖鹏早已不是个真正的男人了。
“妈!妈你骗我!”
廖顶好惊骇地看向吴敏柔,嘴唇翕动,他本就白皙的脸此刻更是近乎惨白色,一双漆黑的眼里满含恐惧和惊愕,他觉得母亲疯了,对,她一定是疯了,才会编造出这样的谎话!
“这种事,你觉得会有人撒谎吗?”
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的廖顶顶抱着双臂走向前,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看向廖顶好,那眼里分明有着悲悯,在这个少年的眼睛里,她真切地看到了熟悉的痛苦,那是自己曾经经历过的,如今,又要有人再尝一遍了。
“姐……姐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我怎么会不是爸的孩子呢,先是你,再是我……”
廖顶好动了动唇,挤出沙哑的一句话来,他好不容易用尽全力扭过脸去想要从廖顶顶那里获取最后一丝希望。
耸了耸肩,廖顶顶不置可否,她今天的主要任务是看戏,不是演戏,多一句少一句台词对于她来说,没差别。
而她也不是圣母,完美到无懈可击的女人,她向来是睚眦必报的小人,如果可以,她恨不得廖家的每个人都再凄惨一些。
“你住嘴!搞了半天,我捧在手心上宠着的是个野种,你给我滚开!”
廖鹏双眼冒火,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廖顶好身上来,这些年来他对这个小儿子可以说是极度宠爱,且不说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还早早就把他成年后的教育生活费都备好,留着他将来创业或是出国。如今听到吴敏柔口中的真相,他简直是暴跳如雷。
廖顶好被廖鹏狠狠一把推开,他没防备,被撞到一边的书架上,手肘重重地磕到,一阵酸麻剧痛传来,他苦不迭地弯下腰。而廖鹏则是一把拎起吴敏柔,将她一直推到墙角,捏着她的脖子上去便是五六个耳光甩过去!
吴敏柔也不求饶,脸颊顿时高高肿了起来,眯着一双依旧美丽的眼挑衅地看向廖鹏,狠狠地啐了他一口。
这动作显然激怒了廖鹏,他几乎失去了理智,低下头左右一瞄,身后恰好是书桌台,上面有一个用了很多年的镇尺,他想也不想,一把抓起来就拍向吴敏柔的脑袋上。
一下,还不解恨,又来了一下,直到廖顶好冲过去夺下沾了血的镇尺,廖鹏才住手,粗重地喘息着,后退一步,抬起颤抖的双手,终于意识到自己下手太重了。
而墙角的吴敏柔已经软趴趴地顺着墙滑下来了,从她的脑后涌出来的鲜血蹭在雪白的墙上,一溜子血渍触目惊心。
“妈!妈!”
扔了镇尺,廖顶好一把抱住吴敏柔,还没等抱起她来,手上已经沾满了粘稠的鲜血,顺着指缝滴滴答答地往下淌。一边的廖鹏急促地呼吸着,试图凑近查看她,被廖顶好狠狠推开,低吼道:“快打电话,打电话!”
他用手堵着吴敏柔的伤口,想要阻止血的流出,但又不敢太过用力以免让伤口扩大。这把镇尺是实心的玉石做的,坚硬无比,之前廖鹏打那两下更是用了全力,吴敏柔的后脑此刻看上去已经像是碎掉的豆腐一样。
廖鹏顿时恍然大悟,哆嗦着到处找电话,却发现电话在他之前生气时早已被摔到地上了,捡起来听筒里已经没有声音。见他满头大汗,廖顶顶掏出包里的手机,镇定地给急救中心打了电话,报上廖家的地址。
“天啊,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廖鹏捂着脸老泪纵横,全身无力地跌坐在沙发上,痛苦地哀嚎着,而另一边廖顶好则是手忙脚乱地撕开吴敏柔的衣角帮她按住脑后,一边哭一边喊着妈妈。只有廖顶顶站在书房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开心吗,也许,痛快吗,有一点儿。只是还夹杂着一丝丝悲伤,那可能是她仅存的善良和悲悯之心。
第四卷
二九章(上)
吴敏柔的葬礼在一个细雨霏霏的夏日,早上还有些凉,前去吊唁的亲友并不多,她最后安葬于京郊的一处公墓。
对于一个混迹京城上流社会二十几年的贵妇来说,这样的离世实在有些龃龉。而除此之外,高官廖鹏杀妻一案则更是成为了几日来街头巷尾的谈资,老百姓茶余饭后无不在议论纷纷,都在猜测着这里面的隐情。
尽管救护车第一时间赶到,但因为后脑受到严重损害,失血过多,赶来的医生当场宣布吴敏柔脑死亡,甚至都没有进行抢救。
廖家最悲伤的莫过于廖顶好,在他心目中廖鹏永远是自己的父亲,父亲杀死母亲这样的仿佛伦理剧般的情节就在他眼前上演,这个刚刚考上大学的孩子几欲崩溃,三天来几乎一句话也不说,除了偶尔喝水,一粒米也没吃过,整个人迅速地消瘦下去,原本深邃明亮的眼也深深凹下去。
廖顶顶去看望过他一次,但他不发一言,只是用一种说不上是仇恨还是哀怨的眼神凝望着她,看得她心虚,再也不敢前去廖家,只是拜托保姆好好照看他。
“顶顶,廖家的事情,和你有没有关系?”
沈澈从衣橱的抽屉里选了一条暗色的领带,一边打领带一边看向镜子里的廖顶顶,她睡得不好,起得自然晚一些,一头蓬松蜷曲的长发散乱着,脸色苍白。
听见问话,她古怪地笑起来,细长的手指捂住嘴,有种凛冽的嘲讽和妩媚。
“你说呢?”撩起一小簇发梢玩弄在指间,廖顶顶继续隐忍不发,她这几天脑子里一直很乱,那晚沈澈在洗手间讲的每一句话都仿若警钟一般敲打在她心头,一下又一下,一下重过一下,击打得她的心几乎要碎成了齑粉。
“你高兴就好。”
瞥了她一眼,沈澈口中淡淡,最后又调整了下领带的位置,大步走近床头,俯身要给廖顶顶个道别吻。
她第一次感觉到他的亲近是如此令人窒息和厌恶,立即扭过头去,避开他的嘴,她甚至能闻到他嘴里的薄荷牙膏的味道。
沈澈没有吻到她,一愣,挑眉道:“怎么?”
“没刷牙不想亲。”廖顶顶轻描淡写刚想敷衍过去,不想跟他太早摊牌,不想沈澈这次却不依不饶起来,伸出手挑过她的下颌,硬生生就吻了上去。
虽然不是舌吻,但是也够廖顶顶愤怒的了,她拍打着他的肩膀,用力挣脱开来,伸手抓过枕头就朝他身上砸过去。
“我都说了我不想!”
她恶狠狠地用手背去抹了抹嘴唇,目光里已然添加了一丝凶狠,看得沈澈有些诧然,这不过是夫妻间最正常的亲密举动,不想竟惹来她如此大的反应。
“我只是想亲亲你。”
他抓住迎面而来的枕头,将它放在床角放好,不懂她为何几天时间里又变了个人似的,两个人好不容易修补好的感情似乎再一次出现了裂痕。可笑的是,他作为当事人还不知道问题出现在了哪里。
“算了,你去公司吧,我再睡一会儿。”
拉高薄毯,廖顶顶缩起身体,说完就闭上了眼睛,她能察觉到沈澈盯了她好一会儿,才轻轻走出了卧室,又过了一会儿传来门响,她这才睁开眼。
空荡荡的家显得凄清而可怕,夏日清晨的熹光将空气中浮动的细小灰尘都照得清清楚楚,卧室的窗帘半开着,附近树上的鸟儿不时啼叫两声,更显得四周异常安静。
再也睡不着了,廖顶顶跳下床,赤脚走到窗前,一把把窗帘全扯开,刚好看见沈澈的车子开出去,一道黑色弧线越行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手指无意识地在玻璃上划过,廖顶顶发了好久的怔,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裹紧身上的睡袍冲到书房。
她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但是沈澈每次回家,大多时间都会在书房,一待就是几个小时,她觉得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匆匆推开门,廖顶顶很少来书房,以至于花了好几分钟她才适应这里的摆设。沈澈是个很有条理性的人,书房里的东西也都摆放得整齐划一,很快廖顶顶就将目标锁定在了书桌的几个抽屉上,她坐下来,一个个拉开,还好他没上锁。
大多是公司的重要文件,被他分门别类归纳好,最后一个抽屉里则是沈澈的私人证件,还有两个人的结婚证以及婚纱照的光盘等婚礼相关的物件。廖顶顶看见那两本她并不很熟悉的红色结婚证,微微一愣,拿起来打开,上面的两个人脸上的笑容此刻看来格外刺眼。
她看了一会儿,打算塞回去,就在她以为今天一无所获的时候,她忽然在抽屉的最底层看见了一个A4大小的文件夹。直觉里廖顶顶不想打开,可心底一个声音不停催促她,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将它掏了出来。
女人的第六感有时候真的可怕,一打开来廖顶顶顿时就有种头皮发冷的感觉,尽管之前已经从沈澈的通话中隐隐猜出了事情的大概,但是真的面对这样一份近乎苛刻的遗嘱,她还是有些承受不住。
这是一份遗嘱的副本,全部为英文,条款非常详细,可见拟定必然是出自专业律师之手。越往后看廖顶顶越确定这应该就是沈澈的舅舅的遗嘱,果然,在最后她看见了这位华人企业家潇洒不凡的签名。
沈澈要获得他惊人的私人财产,也简单,也不简单:如果他能在这份遗嘱拟定后的一年内结婚,结婚对象不限国籍和种族,他就能获得简氏百分之五十的财产;如果他和他的配偶能在第二年内生下孩子,则能获得剩下财产的百分之五十,其余则以简氏的名义捐赠给慈善机构。但若是他无法做到,一年内简氏的财产将全部捐献给当地妇女和儿童保护机构。
廖顶顶一直以为,沈澈面对这样的遗嘱是不会接受的,毕竟他是那样不甘心受命于人的男人,但是当她真切地看见他的签名时,她才明白,原来自己对他的认识还是太浅。
“都是假的,为了一个目的而不得不做的事情而已。”
她其实一直都在自欺欺人,编造一个绮梦给自己幻想,甚至当时在出租屋里,沈澈说要喝水,当她端着水杯走出厨房时,她分明听见他在打电话,说的是要尽快传真给对方。
那时她不懂,以为只是他公司里的事情,如今将前因后果全都联系起来,从时间上来看,他早就有所准备和安排,怪不得他忽然决定要和她结婚,原来一切都只是顺水推舟,娶她只是因为他需要婚姻,却不是因为她是她。
需要,简直是世界上最心安理得的理由了。
廖顶顶双眼一阵刺痛,那些扭曲的英文字母此刻看起来格外狰狞,她“啪”的一声合上,赶紧依照原样重新放回去。长出一口气,她这才发觉自己浑身发软,几乎使不上力,后背全都湿透,真丝睡袍黏在脊背上,凉凉的。
有那么几分钟时间里,她的大脑几乎是完全空白的,好像飞逝了无数种念头,又好像压根什么都没想,平常人几乎个个是法盲,如今廖顶顶也不例外,她站在原地傻愣了好久,才想到离婚。
对,离婚,这个婚姻原本就是基于谎言和欺骗,那她干什么还要继续维系呢,爱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和爱一个不爱自己又不断欺骗自己的男人,这根本就是两码事,她忽然觉得沈澈的行径不异于杀人放火。
凌迟一个女人的爱,简直是世界上最罪大恶极的事情。
廖顶顶深吸一口气,回到卧室找到自己的名片夹,翻到一张名片,那还是之前一位和刘局颇有私人交情的律师给自己的,她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会找一个律师来咨询自己的婚姻前途。
在电话里,她简单地说了下大致的情况,对方告之她这种情况确实比较少见和棘手,但是一旦打离婚官司还是比较有胜算的,廖顶顶道过谢,并且约定了就在今天下午前去律师事务所亲自咨询。
就在廖顶顶收拾妥当,简单吃了顿早午饭准备出门的时候,门铃响起来,来了位不速之客。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我们不要轻易见面吗?”
开了门,廖顶顶皱了下眉头,见朱俏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只得让她进来。
朱俏换了鞋进门,四处打量了一下,她还是第一次来到沈澈和廖顶顶的家,见廖顶顶一脸紧张,她满不在乎道:“怕什么,廖家现在死的死,关的关,就剩下个廖城安,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再说了,我和廖顶好好歹还是一个亲爹的,他能弄死我不成?”
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朱俏眯了眯眼,撩了几下新烫过的发,那颜色是今年的流行色,鲜少有人敢于尝试,但朱家大小姐是个例外。
递给她一杯水,廖顶顶面色依旧有些沉峻,坐在她对面,忧心忡忡道:“顶好倒是不能怎么样,就怕廖城安知道了会咽不下这口气,毕竟是他亲生父亲,就算再恨,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在他眼里只有他能报复廖鹏,轮不到我。幸好他还不知道我们私下早就有联系了,要不是你偷偷告诉我顶好的身世,我可能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不过现在知道了,也不过是这样,我现在好比嗓子里卡了根细小的鱼刺儿,倒是不碍事,可就是说不上来哪里难受。”
朱俏瞥了她一眼,喝了一口水,嘴里嗤笑道:“你可真是的,顶顶,我自己老子做出这种事儿我都能接受,你有什么可难受的!要知道我妈这一辈子可从来没对不起过我爸,可他不还是和吴敏柔那个老贱货搞到一起了?男人都一个德行!要不是我急着结婚自立门户,我也犯不上去贴廖城安的冷脸!他要是对我稍微热情那么一丁点儿,姑奶奶也犯不着堵一口气,你看着吧,我早晚要拿下他,用完再狠狠踢了!”
廖顶顶没说什么,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早在第一次在餐厅和朱俏见面后不久,这位典型的高干小姐就找到了自己,毫不避讳,开门见山地说道:“廖顶顶,你弟弟廖顶好是我爸和你妈的私生子,说白了吧,我没办法对自己亲爹下手,但我不想叫这女人好过,虽然她是你妈。我听说你妈对你也不咋的,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我不求你帮我,毕竟是亲母女,我不会逼你罔顾人伦,但是我希望你明白,你妈是个烂货,我要是搞她,你别插手,懂?”
这一段话朱俏说的脸不红气不喘,振振有词的模样儿,连廖顶顶都彻底愣住,等她反应过来对方不是在说笑,她就明白,原来这世上憎恨吴敏柔的,绝对不是自己一个。果然那句话是对的,敌人的敌人不见得是朋友,但也应该不是敌人。
“你特意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朱俏虽然性格急躁,但也不是太过莽撞的人,这次来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廖顶顶也不绕圈子,直奔主题。
“我要廖城安在亚运村那处房子的钥匙,我知道除了他,只有你有,你给我,我有用。”
伸出手掌,朱俏直直看向廖顶顶,后者一愣,没想到她会有如此要求。
“我……”
她的确有,廖城安曾带她去过,并且特意配了一把钥匙给她,但是廖顶顶有些犹豫,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顶顶,你想做的事情已经做到了,难道我就不能?还是说,你爱廖城安?”
朱俏站起身来,走近她,咄咄逼人,廖顶顶像是被狠狠戳中心脏,慌忙摇头,矢口否认。
“那就好,你给我,就算将来有一天他责问你,你就编谎话就好。”
她再一次伸手索要,这次廖顶顶没办法说不,请朱俏稍等,她回卧室去取了钥匙交给了她。
二九章(下)
“安律师,谢谢您,这件事我还要回去好好想一下。结婚已经很草率了,离婚要是再草率,这婚姻可就真的太小孩子过家家了。”
听完了安律师的分析,廖顶顶沉吟了片刻,站起来与他握手道别。走出事务所,她才发现外面的阳光异常毒辣,裸在外的肌肤被晒得刺痛灼热,原来已经是夏天了,这一年的春天短得叫人抓也抓不住。
出门之前,她将廖城安私人房产的钥匙给了朱俏,后者近乎于心花怒放地离开了,廖顶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是也能大致猜到,男人和女人之间无非也就是那么一点点事儿。
廖城安一定会恨她,但她不在乎,这个世界于她来说已经是众叛亲离,她没了父母没了孩子,丈夫处心积虑,情人心狠手辣,她唯一需要学会的就是不再单纯。
沈澈公司就在附近,廖顶顶开车不过十分钟就到了他楼下的停车场,等她乘电梯直达他办公室的那一层时,刚好沈澈和他的助理从会议室往外走,手上还摊开着文件夹,两个人轻声研究着什么。
她等在走廊一边,也不上前,想看看他多久能够发现自己。还不等她低着头看清脚下地板的花纹,熟悉的声音就从头顶响起来。
“来了怎么不跟我先说一声?再早一些还能一起吃个午饭,可惜刚开会时我和几个经理一起订的商务餐吃。”
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助理,沈澈已经快步走了过来,两个人早上还有些不愉快,他原本还在想着怎么回家哄她,没想到廖顶顶这就主动来了。
“出来逛逛,路过而已,本来也没想着会过来。”
廖顶顶挽上他的手臂,含笑冲他身边的助理略一点头打了招呼,这才随着沈澈走向办公室,门一关上,她就灵巧地松开了手臂,装作对墙上的挂饰很感兴趣似的,走近去看。
沈澈手上一空,知道她还是对早上的那个吻耿耿于怀,只好苦笑一声,见她额头微微见汗,抽了张面纸给她,又给她倒水,叫她先坐下。
“那个Andrew赚了不少钱吧,够他花上好一阵子了。”
看着廖顶顶惊愕的眼神,沈澈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歪着头看她,又等了几秒钟才耐心解释道:“顶顶,好些事情你不肯告诉我,我就只好用我自己的办法去了解,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够正人君子,但是我是真的想知道你在做什么,我怕你做傻事。你有没有想过,吴敏柔毕竟不是小家小户出来的,要让她对一个陌生人消除戒心,同意让Andrew帮她做事,并不是那么简单。”
不知道是室内气温太低还是忽然感觉到心生恐惧,廖顶顶忽然后脊生凉,她不由得坐直了身体,略显结巴道:“我、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什么Andrew……”
沈澈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再往下说,拉开手边的抽屉,将一张纸推到她面前。
“我找人调查过这个Andrew,他很小心谨慎,也不张扬,怪不得你选中他。不过他要价太高,一般人也不会轻易找他。”
上面的文字不需要细看,廖顶顶已经明白过来,沈澈暗中将Andrew的底细摸清了,既然这样,她也就不需要再狡辩了。
“是我,那又怎么样?”
她扬起声线,有些紧张防备地盯着他看,这眼神叫沈澈笑出声来,伸长手臂隔着办公桌捏捏她的脸颊。
“不怎样,我老婆要做什么全凭她乐意,千金难买你乐意嘛。再说了,她也算罪有应得,我以为你还有一肚子招数对付她,不会叫她这么容易死。”
沈澈也并非是道德卫士,更何况他比谁都清楚吴敏柔对廖顶顶做过些什么,她恨也是理所应当。
廖顶顶耸耸肩,不说话了,将桌面那张纸拿起来,随手折成了一个纸飞机,吹了一口气扔出去,看着它飞高,在空中停留片刻,又不得不坠落。
“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对了,刚才我接到舅舅的电话,他说如果你时间允许的话,下周跟我回美国一趟,就当给我们补个蜜月,怎么样?”
沈澈从桌角翻出一本图册递给廖顶顶,走到她身后,将手搭在她肩膀上,帮她翻开。图册是最新一年的珠宝设计大赛获奖作品,造型新奇,做工精湛。
廖顶顶顾不上去看这些首饰,这就好比是帝王的赏赐一样,她的注意力都被他刚说的那句话吸引了——
去美国,岂不就是相当于给他的舅舅展示一下,这是个真实存在的女人,这婚姻是合法有效的,而且说不定以后还会有孩子,他能合法地继承简氏的雄厚财产。
“为什么现在去?”
她仰着头,直视着沈澈,她倒是想要看看,他会怎么说。
果然,沈澈一怔,却还是老实回答道:“他可能日子不多了,想看看你。”
廖顶顶眼睛一眨不眨,声音刻板,面无表情道:“是吗,简氏在美国很有名,你舅舅这一离世,公司怎么办,我记得你说过,他没有儿子,女儿也已经嫁入豪门,志不在此。”
沈澈点点头,舅舅与自己相认后确实待他极好,亲生儿子也不过如此,甚至为了防止自己不婚,还特意修改了遗嘱,虽说是追加了很多附属条款,但用心毕竟是好的。
“前几天他的主治医师还给我打了电话,说是病情有些恶化,我早就想带你回去,不过结婚以来一直都有些小状况,所以我……”
他口中有些迟疑,一面是怕廖顶顶多想,一面又担心舅舅的身体,实在处于两难境地。
看了看他脸上的神情,廖顶顶没说话,再次翻开图册,一边看一边幽幽道:“我说怎么这么好心要送我东西,原来是怕我丢了你的脸,也是,抛开我身份不谈,如今廖家败了,要是传到你美国的亲戚耳朵里,你也够没面子的了。抱歉了,沈澈,和我结婚没能给你脸上贴金。”
因为怕被人嘲笑,所以往往先自嘲,这种人其实很可怜,很不巧,廖顶顶就是这样的其中一个。
“顶顶,我真想知道,该是怎么样的环境给了你这么自卑的性子,弄得你敏感又多疑,你什么都信,除了别人爱你。”
沈澈的心头顿时浮上一股熟悉的无力感,他的手慢慢从她肩头滑下,最后无力地垂在自己身侧。
廖顶顶咬了下嘴唇,没说话,她现在满心想的都只是要去证实沈澈的谎言这件事,至于其他的,她暂时顾及不到。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舅舅要是有朝一日不在了,他的偌大家业怎么办,给你?”
她装作认真看珠宝首饰的样子,其实早已心乱如麻,想知道这种情况下,沈澈该用怎样的谎言来打消自己的疑虑。
“对,给我。如果不出意外,会是我的,我也会捐出去一部分做慈善,在美国,慈善几乎属于一种时尚。出于对简氏的名声考虑,我会拿出一部分钱捐出去。”
沈澈一本正经地如是回答道,他是这么决定的,也打算在舅舅百年之后就这么做,既然廖顶顶问起了,他也就干脆全都告诉她。
“恭喜你,你发财了。”
廖顶顶撇了下嘴,手上又翻过了一页,不想沈澈却忽然蹲下来,蹲在她身边,轻按着她的双膝靠在她腿上。
“看着我,顶顶,你胡思乱想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特别郑重其事,你以为我还没摸出规律来?”
捧着她的脸,沈澈神情有些痛苦,他有很多话想说,但又觉得时机不对,场合不对,叫他怎么也开不了口。
“沈先生也有看错的时候,不好意思,我其实是在想如果你有了遗产这算不算婚后财产,在思考怎么样能够拿到属于我的那一份。”
翘着手指,廖顶顶象征性地吹了一口气,柔柔地喷在沈澈脸上,不等他说话,自己就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很清楚,有的时候实话听起来比假话还像假话,叫人根本不敢相信。果然,沈澈轻笑出声,又捏捏她的脸,不相信地开口道:“你要是那么爱钱,早就成小富婆了!吴敏柔那笔钱就不少,你不还是一分没动。”
他看人一向很准,所以他才会那么大胆,甚至不惜把自己置于死地,因为他比谁都相信她。
廖顶顶拨开他的手,嗤之以鼻道:“她的东西我一样也不会碰,一开始我告诉Andrew他拿到手的钱都归他,他还以为我是在钓鱼。”
Andrew没想到天下会有这样的好事,吴敏柔的首饰折合成现金,就算被压到最低价,差不多也有两百多万,他简直是发了一笔横财。廖顶顶本意就不是为了钱,只要能让廖鹏知道吴敏柔私下变卖家当,被外人知道廖家气数已尽就好。
沈澈站起来,按了下座机,叫助理把准备好的文件拿进来。很快,之前的助理敲门进来,将一沓纸递给沈澈。
“顶顶,这次回美国我们坐简家的飞机去,保险单独买,需要你本人签字。”
沈澈将纸翻到最后一页,推到廖顶顶面前,她有些惊讶,随手翻看,发现全是英文,都是保险公司拟定的各种条款,看得有些头疼,她扫了一遍,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拿起笔来草草签了名字。
“好了,我们什么时候走?”
她拿起手包起身,轻声发问,沈澈看看她,微笑着扬起嘴角,“还有三天,下周一。”
三天,足够了,廖顶顶在心中快速盘算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先离开。
走出沈澈的公司,廖顶顶并没有直接回家,她知道廖鹏暂时被收监在看守所等待法院检察院提起公诉,因为他身为党员又涉嫌谋杀妻子,基本上被判为死刑的可能性很大,所以她驱车直到市看守所。
只是没想到,当她赶到看守所的时候,工作人员告诉她,目前只有律师才能见到廖鹏。就在廖顶顶颇有些失望,以为白来一趟的时候,她看见廖城安从走廊的另一端走过来,显然,他也是来探视的。
廖城安是有备而来,他自然知道相关规定,此前拜访了一位旧识,拿到了批条,可以见到廖鹏。
“她跟我是一起的。”
瞥了一眼廖顶顶,廖城安如是说道,果然,之前还一副公事公办模样的工作人员立即改变了态度,允许两个人探视。
见廖城安已经抬脚,廖顶顶赶紧跟上,跟他一起穿过长长的,安静得有些骇人的看守所走廊。
030 且怨且癫狂(上)
廖城安和廖顶顶在看守所工作人员的引领下走进专门的探监室,一般情况下这里只有律师能来,两人等了一会儿,就看见廖鹏从里面缓慢地走了出来。他看起来消瘦了一些,胡子也没刮过,带着几分沧桑感,双眼无神,等见到廖城安,眼睛里这才闪烁起激动的光芒来。
“城安!城安!”
他想要冲过来,却被身边的人拦住,对方大声呵斥他,叫他赶紧坐好,不然就取消这次探视。廖鹏这才安静下来,坐好后猛地拍打起桌面来,语气焦急道:“儿子,快去给爸爸找全北京最好的律师,我是过失杀人,我是正当防卫!那女人原本就疯了,我还怕她先弄死我!”
廖鹏一边说,一边懊恼地抓着头发,他半生风光,何曾体味过阶下囚的滋味儿,从高官变成杀人犯,这简直如同做梦一般。
“是不是过失,法院自然有裁决,不过你别忘了,现场有人证有物证,全都对你不利。我咨询过律师,你的状况不容乐观。尤其现在老百姓特别关注当官儿的,这可比贪污受贿吸引人注意多了。”
与廖鹏的暴躁相比,廖城安倒是依旧镇定,与平时没什么两样。事实上,他这些天也不好过,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父亲杀死了继母,锒铛入狱,单位里无论是领导还是同事都私下议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些同情。原本年轻有为,春风得意的廖处长,顿时成了家门不幸的可怜虫。
“我说了,就说我是自卫!自卫不是能判得轻一些吗?!”
廖鹏愤怒地要站起来,刚一动,他身边的人立即压住他,叫他坐下,他涨红了脸,狠狠咬牙重新坐回原位。
“当时顶好也在场,吴敏柔是他的亲生母亲,你说他会怎么说?还有,顶顶也在。”
这才注意到廖城安旁边还坐着廖顶顶,廖鹏犹如看到救命稻草一般,急不可耐地翕动着嘴唇开口求饶道:“顶顶,你也不希望看着我死吧,我……”
她却闲闲地摆弄着手上的指甲,抬头四处望望,好意提醒道:“这里可不是一般地方,到处都有监控,小心别乱说话。我可是守法公民,绝对不说假话,不做伪证,我看见了什么,就会说什么。”
廖顶顶今天来这里,除了多少带一些心血来潮的味道,其实也是想亲眼看看廖鹏的下场,她知道,他是永远也翻不了身了,即使不被法院判了死刑,也是死缓,要在监狱里蹲到死的。
不管怎么样,是借吴敏柔的手也好,还是借廖顶好的手也罢,总之,廖家是彻彻底底地垮了,败了,消失在中国的政治舞台了,她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替从未见过一面,喝过一口乳汁的母亲吴静柔报了仇。
“你!吴敏柔那个贱人算是说对了一句话,你果然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小贱人,小杂种!”
等廖鹏听清她的话,气得浑身发抖,气血翻腾,一张脸先红后青,惨白得吓人,恶狠狠地拍打着桌面,若不是有廖城安在场,他几乎要动手打人了!
拳头握紧又松开,廖顶顶勉强自己压下怒火,和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好生气的,想到过不了多久,眼前这个男人就会被绑在椅子上以静脉注射的方式告别这个世界,她顿时心中舒爽了很多,甚至愉悦起来。
“随你怎么骂,你开心就好,毕竟,你就算每时每刻都骂我,也骂不了多久了,不是吗?”
再也不想多留下一秒钟,廖顶顶露出个讥讽的笑,拿起手包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看着廖鹏。
“对了,既然马上就要到了那个世界,你还是想想怎么面对吴静柔吴敏柔姐妹俩吧,但愿你们不要在地底下也不得安生。”
还是无法对吴静柔喊出一声“妈”来,只是双眼没来由地一阵温热,廖顶顶迅速转过头去,沿着来时的路往外走,并不等廖城安,她知道,他也许还有话要对廖鹏说。
果然,站在门口又等了几分钟,廖城安才走出来。出来时脸色已经无法再维持往常的平静,夹杂着愠怒和无奈。
“我以为你神通广大到能让他逍遥法外,没想到,你还真能忍心看着自己老子锒铛入狱。”
抱着手臂站在一边,廖顶顶冲他微笑,这件事的走向确实出乎她的意料,毕竟如今的社会,很多时候为官者真的可以一手遮天。
“我妈活着的时候没享过一天福,他死也是死有余辜,不过很可惜,送他去死的不是我。顶顶,我真的看错了你,我以为你不过是嘴硬心软,没想到你狠起来,也叫人不得不重新打量你。”
廖城安苦笑一声,再次看向廖顶顶的眼神益发复杂起来,摇摇头,不等她开口他又追加了一句道:“下一个是谁呢,我来猜猜,你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我了吧?”
聪明如他,自然清楚无比,眼前这个女人是憎恨自己的,憎恨他强占了她,还强制性地将她留在自己身边,用种种谎言和秘密囚禁了她。如今她已经开始逐一报复,既然吴敏柔和廖鹏都已被她了断,很明显,下一个就是他廖城安。
“我在想,你要怎么对我呢,你不会杀了我的,我知道,你要我活着,余生都在这世上遭罪,把每一种罪都遭受一遍才好。”
廖城安不愧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廖顶顶的人,他分析得一点儿也不错,廖顶顶从来没想过要他死,她要远远地看着他痛苦。
“你太看得起我了,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我现在就是个已婚妇女,恨不得在家相夫教子。至于廖大少爷,您也年纪不小了,不管是朱家的闺女还是王家的女儿,抓一个还算顺眼的就稳定下来,好好过安生日子吧。”
摇了摇手上的车钥匙,廖顶顶没了再谈下去的欲望,抬脚便走。
“顶顶!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是你现在根本就看不透你身边的人!”
猛地冲过来抓住她的小臂,廖城安因为着急而有些口不择言,见她回头瞪着自己,他长出一口气,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一字一句清楚道:“一开始我真的相信了你的话,以为你和沈澈在美国时就已经是旧识。但是后来我才知道,你撒了谎,你在美国根本就和他没有什么交集。这样的男人为什么一回国和你见了几次面就要娶你,你不觉得这里面太多陷阱了吗?好,就算你爱他,可你又对他了解多少?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他对你说的都是谎言他对你做的一切事情都是欺骗,你又打算怎么样,杀了他还是杀了自己?”
廖顶顶一开始还想用力甩脱廖城安的大手,等听见他后面的话,她忽然好像失去了全部力气一般,再也挣脱不开。耳中听着他一句又一句的质问,她有种忍不住想要哭出来的冲动。
“不要你管!真的那样,我就杀了他再杀了我自己!不用你管,你滚开!”
她哭出声来,双手无力地捶打着他的胸膛,他心疼地按住她的手,将她死死地纳在自己怀里,不许她再乱动。
“顶顶,别做傻事……”
一遍遍轻吻着她的脸颊,指尖揩去她眼角狂涌的泪水,廖城安第一次感到心焦而毫无办法,廖鹏杀人这件事已经让廖家鸡飞狗跳,此前的大小事务都必须他来出面解决,加之这件事影响太大,今天单位领导已经找到他进行了一番谈话,委婉地劝他先休息一段时间,放放假处理家里的事情。但是廖城安知道,自己的仕途必然受到了影响,原本不出意外,下半年他是要升职的,如今看来,能保住现在的饭碗已然是实属不易了。
被廖城安的话戳中心事,廖顶顶心痛难忍,她本来已经说服自己千万次,不难过不伤心,可是情感好像总是有一个闸口,一旦开闸,就会疯狂倾泻,无法按捺。
哭泣令她大脑有些缺氧,产生阵阵晕眩,等廖顶顶回过神来,廖城安的肩头已经被她哭湿了一大片,她略显仓惶地推开他,连连后退几步,抹了抹眼睛,抽噎道:“廖城安,好坏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从现在开始,廖家和我没有一分钱关系,你是你,我是我。”
他愣了一下,没想到她翻脸会这样快,思索了几秒才慢悠悠开口问道:“那廖顶好呢?哦,不对,他根本不是廖家人,他跟我不是一个妈生的,也不是一个爸生的,可他还没成年,如果我想叫他死,易如反掌。”
廖顶顶咬了咬牙,面色凝重,她就知道,不管是廖鹏还是廖城安,都不会轻易放过廖顶好,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而且依照现在的势头,朱立国也根本不会与他相认,出了这种事,大家全都是唯恐避之不及,哪里还会自找晦气。顶好的母亲又是朱立国的姘头,朱俏恨屋及乌,当然也不会帮自己照顾廖顶好。
“廖城安,你不要太过分!”
她愤怒地看向他,如今她是泥菩萨过江,顶好这孩子她是真的无法保他周全。
“我觉得自己并不过分,如果我愿意,我当然可以赏他一口饭吃,可如果我不愿意,我当然也可以把他赶出廖家。现在廖家是我说的算,你该清楚这一点。”
廖城安眯了眯眼睛,往日那种狠绝的神色再次出现在他脸上,是的,他说的不错,顶好不是廖鹏的孩子,就算他曾经再受宠爱,如今也不会得到廖家大家族里任何一个长辈的喜爱和垂怜。
“如果你非要那么做的话,我也只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了,看来顶好只能自求多福,我这个做姐姐的也帮不了他。”
很清楚,廖城安这是在用廖顶好来做砝码,说是威胁也好,说是诱惑也罢,可是她廖顶顶不想再为别人而活,就让她自私一次。
没想到她居然能不顾顶好的死活,廖城安略显讶异,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常色,歪了歪嘴角讽刺道:“看来,跟沈澈结婚之后,你冷血了不少。”
廖顶顶不置可否,再也没什么好说的,转身去取车,这次,廖城安没拦住他,因为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打来的是朱俏。
“城安,我知道了一些关于沈澈和廖顶顶的事情,你现在在哪里,我马上要见你!你有没有比较隐蔽的去处,我们能好好聊聊的?”
电话里,朱俏的声音很急,也很大声,连走出几步远的廖顶顶都听见了,她不由脊背僵直,脚步慢下来。
看来,朱俏也等不及了。她忽然有些后悔,毕竟,那个人是廖城安,她憎恨中又带着一丝丝说不明的情感的一个男人。
030 且怨且癫狂(中)
廖城安眼神闪了一下,直觉里有些并不信任朱俏,但是她却也一贯都是这样风风火火的性格,虽然大多数时候不靠谱,可也偶有歪打正着的时候。朱家毕竟是京城内的一方权贵,如今朱立国春风得意,人脉众多,朱俏就是打听到了什么秘闻倒也不是稀罕事。
事关沈澈和廖顶顶,纵使廖城安一向在沉着,也忍不住一瞬间有些心浮气躁。
“你别跟我绕弯子!有话直说!”
握着手机的手有些轻颤,他压低声音,不想被一旁不远处的廖顶顶听见,就听朱俏在电话里咯咯地笑,笑了好久,直到他有些不耐烦她才收住声。
“你爱信不信,最好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我慢慢说给你听。”
廖城安无奈,顿了一下,只好报上一串地址,赫然就是他那处私人房产的地址。
“好,我直接过去,咱们稍后见。”朱俏不由分说先挂了电话,倒叫廖城安一愣。
廖顶顶是自己开车过来的,他看着她走向停车场,想喊住她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先取车去找朱俏。
他在亚运村的房子面积很小,只有八十平左右,一室一厅一卫,但是装修得异常用心,一般他几个月才有时间去一次,原本是想给廖顶顶的,但她不要,因此也就一直空着。之前有那么几次,他休息时带她来这里过周末,两个人可以在房间里厮磨一天两夜。
廖城安赶到这边时,等了好久也不见朱俏,刚巧他有些尿急,便停好车先上楼,想着解决完再联系她。
钥匙插进锁孔,轻轻转动,不见任何异常,廖城安心头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淡淡不安终于消散,他不再多想,用力扭动钥匙,拉开门。
房间里很安静,有着一股长时间不见人的特殊的味道,廖城安换了拖鞋,径直走到阳台,将窗户全都打开通风换气,几分钟后,味道好闻多了。他忽然听见卫生间传来滴水的声音,好像是水龙头没关紧似的,赶紧循着声音找过去。
卫生间的门紧紧闭着,廖城安拧上门把手想要推开,无奈居然推不动,难道是门锁坏掉了?他眉头一皱,刚要用力再转几下用肩膀撞开,门一下子自己从里面被拉开了!
“你……”他一惊,下意识松手并后退两步,等看清眼前人,紧皱的眉头皱得更紧,声音早已变得充满了疑惑和愤怒,“你是怎么进来的?”
眼前是穿着吊带超短裙的朱俏,卫生间里没开灯,有着潮湿的味道,她站在门后的暗处,脸色很是诡异。
“你猜?”
她故意拖延时间,还伸手去拉扯廖城安,他一甩她的手,刚想骂人就觉得一阵阵头晕起来,鼻端嗅到一股淡淡的芳香,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你到底有什么话,要说就赶快说!”
一阵气血翻腾,廖城安太阳穴忽然快速地跳起来,脑子里发胀,胀得他疼痛难忍,看着面前衣着清凉,裸|露着手臂大腿,以及胸前一道深沟的朱俏,他顿时有种小腹热乎乎的感觉。
“赶快说?”朱俏伸出手来在他面前挥了挥,诡异地笑了笑,又继续问道:“你不觉得有些头晕吗?”
廖城安张了张嘴,眼前一花,“还真有一点儿。”
说完,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被一盆凉水泼到脸上,廖城安缓缓睁开眼睛,眼前的事物模糊一阵才逐渐清晰起来,他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意识停顿了好一阵子才恢复过来。
“醒醒!”耳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廖城安摇摇头不想说话,无奈这声音一直在耳边回响,他只得睁开眼,环视一圈才明白过来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
“给我倒杯水。”
一张嘴才意识到声音嘶哑得可怕,喉咙里火辣辣的,浑身也烫得吓人。身边的女人一愣,答应了一声,很快,有哒哒哒的高跟鞋敲打在地板上的声音响起来,朱俏走了出去。
汗珠混着凉水从额角滴下,廖城安慢慢动了下身体,双手被玻璃绳系在床头,朱俏这娘们也够狠了,居然绑得死紧,他一大老爷们都觉得手腕被摩擦得又疼又肿。
慢慢回想,先是朱俏打电话说她有话要说,两人约定好在这里碰面,哪知道她不知道怎么就进来了,还躲在卫生间里偷袭自己。廖城安手不能动,就狠狠用腿砸了下床,刚好朱俏端着一杯水进来,见他这副模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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