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白婉琼是被一声咆哮惊醒的。

    睁开双眼，只看见阿辰的背影，侍书侍墨跪在地上，低垂着头。

    “本世子是怎么叮嘱你们的，让你们一定要保护好夫人，可是你们呢，你们是怎么做的？说！”

    “是小的办事不力，请世子惩处！”

    “惩处？”阿辰的肩膀微微抖动，显见得愤怒已极：“如果夫人有事，就算把你们……”

    “阿辰！”白婉琼轻轻地唤了一声，阿辰立即转头，看见她已经醒了，一步跨到床前：“琼儿。”

    “阿辰。”白婉琼攥住他的手：“听我说，这件事和他们，不相干。”

    “为什么不相干？”阿辰一脸冷肃：“如果他们都跟在你身边……”

    “是我，是我自己想出去走走。”

    “你也真是的——”阿辰眼里满是怜惜之意，白婉琼借这个功夫朝还跪在地上的侍书侍墨看了眼，侍书机灵，拽拽侍墨的衣摆，两人一同悄悄退了出去。

    “我知道昭云对你心存芥蒂，却从来没有想到，她，她会下这样的狠手，看——”他抬手抚摸着她脖颈上的伤痕，显得有些心烦意乱：“如果，如果……”

    “她不敢杀我。”白婉琼气息微弱地道。

    “为什么？”

    “她纵然不在乎我的死活，可却顾忌你的感受——倘若我今天死在院子里，你……”

    “不许胡说！”不等她把话说完，阿辰已经俯下身来，重重地吻住她的唇，把她下剩的话都堵了回去。

    “明天，”等他直起身来时，眼神已然变得坚决：“明天我就带你离开这儿。”

    “那你呢？你可以跟我一起走吗？”

    “我，我有时候还要回侯府瞧瞧。”

    “不行。”白婉琼不假思索地道：“你也要跟我一起走。”

    “为什么？”阿辰微觉意外。

    “没有你，我难以安心。”

    他瞅着她许久，在确定她说的是实话后，眼里反而漾起丝丝笑意：“好，我陪你一起。”

    听他这么说，白婉琼的心不由轻轻落地。

    “琼儿，你好好躺着。”阿辰温暖的掌心拂过她的头顶，拿过被子覆在她的身上，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听着门扇关闭的声音，白婉琼的心却慢慢变得宁静——幸而有今日这一出，她才有了足够的理由，让阿辰离去，只是不知道韩夫人那边……

    屋子里静悄悄地，没有人打扰她，她阖眸睡去，再醒来时，却只见屋中一片漆黑，不闻人声。

    阿辰还没有回来。

    白婉琼掀开被子下床，穿上丝履往外走，才开门侍墨便迎了上来：“夫人可是饿了？要吃些东西吗？”

    “嗯。”白婉琼点头：“确实有些饿了。”

    “那小的去给夫人拿些吃食。”侍墨说完转身快步离去，没一会儿便端来饭菜和精致的糕点，放在桌上。

    白婉琼看了那些饭菜一眼，叫住侍墨：“府里……只有一个厨房吗？”

    “不。”侍墨虽然惊异她为什么会这样问，但仍然非常诚实地答道：“除了大厨房外，还有三个厨房。”

    “三个？”白婉琼眉头微微一皱：“是哪三个，分别做什么用？”

    “一个是东厨房，只伺候夫人，一个是西厨房，供给府中仆从，还有个是南厨房，专门给竹溪院的人做饭。”

    “哦？如此说来，世子的饭菜，是和大厨房分开的？”

    “除宴饮外，基本是。”

    “那你们的饭菜呢？”

    “也是南厨房做。”

    “今天的菜式呢？”

    “也是。”

    白婉琼挑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品尝良久，却发现今日的饭菜并没有什么异样，心中不由更觉奇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琼儿！”一声欢喜的呼唤忽然传来，白婉琼和侍墨齐齐转头，却见阿辰兴高采烈地飞奔而入。

    恍惚间，白婉琼似乎看到那个在宴席上第一次见面的少年，目光清纯如水，不含丝毫杂质。

    “阿辰。”

    白婉琼起身迎向他，他张开双臂，将她紧紧地抱住，俯头亲吻她的额心：“琼儿你知道吗，母亲刚刚，已经同意了我们的事。”

    “你说什么？”白婉琼吃了一惊，万料不到就这会儿功夫，事情突然起了变化。

    “母亲答应了我们的事！”阿辰重重地重复，然后抱起白婉琼，不停地朝空中抛去：“琼儿，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娶你进府，从此以后，你就是侯府的女主人！”

    是吗？

    是这样吗？

    白婉琼的心中充满了疑虑，可是看他如此，又不忍打破。

    直到阿辰将她放下，白婉琼才双手攀着他的肩：“可夫人中意的，不是昭云……”

    “我不喜欢她。”阿辰不假思索：“我已经向母亲说过了，和她在一起，我不会幸福的。”

    “那你就如此确定，我们在一起，能幸福？”

    “当然。”阿辰抱紧白婉琼：“知道吗，当我在宴席上第一眼看到你，就认定了你，今生今世，我只要和你在一起。”

    “阿辰。”白婉琼抱紧了他，感受着他强烈的心跳。

    他们的感情是如此纯净，却终究难逃，世俗的算计。

    “琼儿，明天我就带你去城里最好的成衣铺，给你备办新衣，你说，好不好？”

    她不忍扫他的兴，唯有点头。

    玉锦院。

    “姑母。”昭云公主满脸泪痕：“您，您怎么能……”

    “好了。”韩夫人淡淡地打断她：“谁让良儿不喜欢你呢。”

    “姑母！”

    “明天，你就回宫去吧。”

    “早知道这样，我昨天，昨天就该掐死她！”

    “你说什么？”韩夫人眉梢一扬。

    昭云自知失言，赶紧住口。

    “亏你在皇宫里活了这么些年，竟是半点记性不长！”韩夫人面色冷厉。

    “姑母。”昭云垂下头去，心中已然有了主意，只是面上绝不带出一星半点：“这些日子，昭云给姑母添麻烦了，还请姑母见谅。”

    “嗯。”韩夫人点头：“本夫人也累了，你先下去罢。”

    昭云略略欠身，轻移莲步朝外走去，及至出了房门，才流露出满眼怨毒，攥紧双手在廊下立了好一会儿，方才迈步离去。

    “顺娘，你出来了吧。”

    直到屋子里安静下来，韩夫人才缓缓启唇。

    屏风后转出一人，朝着韩夫人屈膝跪下，韩夫人并不言语，而是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好几圈，方才定睛看向跪在地上的妇人：“今夜之事，你也看在眼里，且说说看，是怎么想的？”

    顺娘并不回答，而是抬起头来，看了韩夫人一眼：“夫人呢，是怎么想的？”

    韩夫人沉默。

    “夫人，一来不想世子伤心，二来，更不想开罪昭云公主，但最重要的，夫人是根本不想看到那个女人罢？”

    韩夫人的双眼瞬间黑沉。

    “夫人不想伤了和世子的母子情分，故而允他娶那女子，然后，再借机行事……以夫人的手腕，不难将隐患剪除于未形成时，而且，不会伤到任何人。”

    “是啊。”韩夫人微微点头：“看来，你已经明白本夫人的心意，这件事，可好办？”

    “好办，也难办。”

    “怎么说？”

    “整件事的关键，在世子身上——倘若世子贪图的，只是那女子美色，那么只需……就可以，倘若世子动的，乃是真心……”

    “是真心又怎样？”

    顺娘没有说话，面是叩头及地：“请夫人三思——世间很多事，失去了，或者还能重新寻得，唯有真心二字……”

    “真心？”韩夫人双眸雪冷：“顺娘，此间没有外人，阿辰的身世，唯我二人心知肚明，你应该知道。”

    “夫人想要什么？”顺娘定定地看着韩夫人：“是要眼前的和平安宁，还是……”

    韩夫人没有回答，而是抬头看向墙上悬挂着的一幅画：“想来时，不来，不想来时，偏又如狂风呼啸……”

    “那夫人何不，静观其变呢。”

    天衣阁。

    能叫这样的名字，自然不是普通的铺子。

    天衣阁名满赫都，因为从阁中出来的衣物只一件，一套，绝无重样，且用料，款式，无不顶尖，自然价格也不菲。

    “琼儿，你看这件衣服如何？”

    白婉琼定睛看去，见是一件绣着凤凰的吉服，袖边裙角俱绣着金色丝线。

    “这，是不是太奢华了？”

    “不不。”阿辰摇头，看看那件吉服，再看看她：“琼儿若是穿上这件嫁衣，定是天下间最美的女子，我韩景良何等有福气，居然能娶到你。”

    “那就这样吧。”白婉琼点头。

    从天衣阁里出来，他们又去了翠玉斋、德福楼，琼芳苑，从胭脂香粉，到珠玉环饰，阿辰挑的，俱是最上等之物。

    直到日暮时分，白婉琼和阿辰才回到府里，阿辰连夜吩咐侍书侍墨侍剑侍琴忙碌起来，写喜帖，列录宾客名单，她捧着手炉侯立案边，觉得心里温暖异常。

    就算是一场浮华的梦，也让它做得真切些罢。

    忙到半夜，阿辰方才搁下笔，让四个退出去休息，再行至白婉琼身边，拥她入怀：“琼儿，我这样做，你可满意？”

    “嗯。”白婉琼含笑点头，偎进他的怀里，眼中却渐渐蓄满泪光：“倘若那时遇见你，该有多好……”

    “傻瓜。”阿辰捧起她的下颔，细细地亲吻她的红唇：“就算现在，也不晚啊。”

    不晚吗？

    可她怎么却觉得，像晚了几百年呢？

    “对了，我刚刚突然想起件事——你来府里这么久了，我还没有给你指个丫头，你想想看，是要府里的旧人呢，还是在外面买一个？”

    “我也正想跟你说这事呢，前些日子，我瞧上了一个，想带在身边使唤。”

    “是吗？”阿辰微感意外：“叫什么名字？”

    “现在天也晚了，等明儿再说吧，好吗？”

    白婉琼轻轻拉起阿辰的手。

    “好。”阿辰点头，确实也觉得十分疲倦，于是走到榻边躺下，没一会儿便呼吸均匀地睡去。

    次日清早起来，阿辰便叫来纪管家，让他去分发喜帖。

    白婉琼呆在房中，把侍墨叫进来：“前日那个小丫头呢？你可救下了？”

    “回夫人的话，已经救下，后来夫人没问及此事，所以……”

    “她现在在哪里？”

    “小的把她放在南厨房里打杂。”

    “南厨房？”白婉琼心中咯噔一跳，顿时有了主意：“你这样安排很好，那就让她先呆在南厨房吧，等晚上所有人都下了工，你再带她过来。”

    侍墨点头称是，然后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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