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再启：在缅甸接替盟军防务与阻击日军西犯实况

    一、前言

    1942年，我在国民党陆军六十六军新编二十八师，该师为适应抗日形势需要，奉命编入“中国远征军”开往缅甸，接替盟军防务，阻击日军西犯，保我“滇湎公路”国际交通线，以利抗日。当时我在该师八四团一营任营长，下述实况，是我亲身经历和所见所闻。

    二、我师远征前敌情

    1941年3月5日，希特勒发布了“关于与日本合作的第二十四号基本命令”的绝密指示，要求日本在远东采取积极行动，尽快参加战斗，占领英国在亚洲的属地，配合德军行动，使英国很快屈服。为此，日本迅速发动太平洋战争，闪电式偷袭美国珍珠港，侥幸成功，震动全球。日军气焰嚣张，认为天下无敌。当时日本的东南亚最高司令长官寺内寿一则乘机指挥日军直下南洋，占领马来西亚、新加坡、越南、泰国等地，并命令藏仲康美的混合旅团，向印度缅甸进攻，占领缅甸和我国边防滇西，企图截断滇缅公路这条国际陆路交通线，使国际援华物资无门而入，压我屈服，再转攻印度，以达其德意日法西斯轴心军事联盟，共同称霸世界的罪恶目的。

    三、“中国远征军”的组织

    由于前述突变敌情，盟军告急，中、英、美、法、苏等国为谋求对付德意日法西斯侵略的统一行径，制止日军西进，以利盟军作战计划，经过协商，中国组成了“中国远征军”开赴缅甸抗日，美国任命史迪威将军为中国战区统帅蒋介石的参谋长，兼任美军驻中国司令。蒋介石则派罗卓英将军为中国远征军司令长官、杜聿明副司令长官，将国民党第五军和六十六军两个军合组成“中国远征军”。当时第五军驻安顺一带，军长是杜聿明，下属两个师：一为二〇〇师，师长是戴安澜，系机械化装备；一为新编二十二师，师长是廖耀湘。六十六军驻贵州普安、晴隆、兴仁一带，军长是张轸，下属三个步兵师：一为新编三十八师，师长是孙立人；一为新编二十九师，师长是马维骥；一为新编二十师，师长是刘伯龙，副师长是胡国泽，参谋长是傅亚夫，国民党特别党部书记是罗次启（即罗再启）。新编二十八师下属三个团：八十二团团长是梁少雄，八十三团团长是杨砺初，八十四团团长是薛健仁。我是八十四团第一营营长。第五军、第六十六军两个军共有8万人，组成一支劲旅，开往缅甸与盟军并肩抗日。

    四、进军缅甸接替盟军防务，阻击日军西犯，保卫滇西边防

    1.进军缅甸

    1942年1月，我六十六军新编二十八师由贵州兴仁出发，经兴义进入云南的师宗、罗平、宜良到禄丰集中，全师将士乘坐由东南亚港澳回国，参加抗日的爱国华侨和同胞组成的数百辆大型汽车队沿滇缅公路，往弥渡、祥云、楚雄、凤仪、下关、永平，过澜沧江到保山、怒江惠通桥、龙陵、遮放、芒市、畹町，于1942年4月进入缅甸东北角重镇腊戍，行程数千里。这是近百年中国军队首次进军异国与敌作战的远征历史。

    其间有一个值得回忆的情况出现了。即我师虽然在行军途中，由于机械和技术事故造成车翻，人马均有死亡，沿途政府机关老百姓都主动出来帮助善后。但部队行抵保山时，即有谣传说“要去芒市坝，先把老婆嫁”，又传“怒江边上有瘴气，人们呼吸了它就要死亡”等不利行军的流言蜚语，于是师部立即下令在保山休息整顿思想。首先向全师官兵讲明芒市、怒江边上产生瘴气的原因是：这个地区气温通常在40摄氏度左右，怒江上游原始丛林中落叶腐烂，在清明节后，雨季到来便构成有毒的气体、有毒的水。人们步行通过上述地区，除了遭受炎热的气候，还要喝这种有毒的水，呼吸这种有毒空气，是很容易生病或者死亡的。但我师现在以车代步，只要不喝这里的生水，就可以安全无事了。其次，规定每个官兵都配带一定数量的蒜头、一定数量的白酒。万一喝了生水，可吃大蒜、喝点酒，我师全体将士就遵令继续前进，顺利进入缅甸，没有一人一马遭受死亡。

    2.接替盟军防务

    我师刚进驻缅甸腊戍，即1942年4月，得知日军藏仲康美的混合旅团已由泰国仰光等地攻入缅甸，正向西进犯中，盟军的英国军队已开始向印度方面撤退。英军把腊戍、眉庙、瓦城（即曼德勒，缅甸旧都城）等地的铁路和伊洛瓦底江上的沙干铁桥等交通要道及沿途兵站仓库供应物资全部交给我师守卫接防。我师师长刘伯龙接受任务后，其兵力部署是：以八十二团团长梁少雄率领该团守卫腊戍；以八十三团团长杨砺初率领该团守卫瓦城；以八十四团团长薛健仁率领该团守卫眉庙；我营负责守卫沙干铁桥和庙项车站。刘伯龙坐镇瓦城为卫戍司令，副师长胡国泽为副司令，师参谋长傅亚夫为参谋长，罗次启书记为政治部主任，并联络国民党驻腊戍总支部姓刘的华侨，商讨组织缅甸华侨抗日救国队，师司令部动员全师官兵坚守据点，阻击歼灭西犯日军。

    五、在保卫“滇缅公路”这条唯一的国防交通线所遇到的许多具体困难

    1.气候炎热，人困马乏

    由于腊戍、眉庙、瓦城等气候属于季风型热带雨林气候与季风型亚热带森林气候之间。过了清明节，在缅甸这段地区，基本上就进入雨季了，气温在40℃左右，每天三晴三雨，气候炎热，很难适应。按照缅民生活习惯，每天最少用水冲凉三次。为适应生活，有利作战，我师各部官兵从早晨8时起至下午六七时止，只赤身穿着短裤提着水桶从井里打起水来由头顶上冲全身三四次，连军马也不例外。

    2.语言不通，处境隔绝

    由于缅甸是英国的殖民地，在缅甸境内如腊戍、眉庙、瓦城等地铁路线上的商店、车站、车厢、车仓库等贴发的商票、传单等，甚至政府发布的文告都使用的是缅文、英文、印度文，无中文；居住的人中有英国人、印度人、缅甸人，中国华侨占少数，各用各的语言。因我师是仓促进缅应战，各部队均未配翻译，因而语言不通，处境隔绝，给军队作战带来许多不利。

    3.打开英军仓库，让官兵食用

    我营守卫的是眉庙等地的英军物资仓库，其中积储了许多缅甸大米、白砂糖以及其他被服、鞋袜、服装等军需用品。英军撤离时，移交我师。经师里决定，分配给我营官兵吃用，不向老百姓征购。

    4.在缅甸平原作战，对我军有不利因素

    缅甸除北部至山区大森林外，其他皆平原，土地肥沃，盛产粮食。中部有油田，盛产石油，东西南中部有密如蛛网的柏油公路，交通方便，对于日寇机械化部队运用自如，非常有利。这就给像我军这样装备落后的部队造成巨大威胁，使我师作战时失利颇多。

    5.蔬菜等副食品供应短缺，影响官兵生活

    我师进驻缅甸后，军用主副食品先由英军后勤负责供应，随后也有英军留下物资支持，猪羊肉太少，蔬菜特别少，造成官兵生活上不少困难。

    6.缅民无抗日思想准备，我师作战无后盾

    中国军队进入缅甸与日本军队作战，不仅地形、交通、语言及民俗习惯不熟悉，更重要的是与缅甸人民无抗日感情。因此地是英国殖民地，缅民是亡国奴，受压深重，抗不抗日与他们无关。因此，我军所到之处，许多缅民即逃走，躲入丛林，不和我师接触。致使我师官兵在守卫之处，有如游鱼失水，没有群众做后盾，寸步难行。

    7.日机狂轰滥炸瓦城，预示战斗将转剧烈

    1942年5月的一天，师司令部传来消息说：“何应钦参谋总长要到瓦城视察防务，布置陆空联络参谋摆陆空联络信号。”在信号未摆出前，突然有日机90余架抵瓦城低空盘旋俯冲、轰炸、扫射，将庙项车站（缅甸中部铁路枢纽站）、瓦城内许多商店、民房炸毁烧坏，庙项车站上的车皮物资皆被炸毁，英军待撤部队也有不少人被炸死。车站被炸前20分钟，我正在该站与一位英军中校军官×××洽谈公务，待敌机炸后，我复回车站察看时，那位英国军官已被炸死摆在地上。当时情景，惨不忍睹，所幸我营内官兵，因防空监视认真，隐蔽良好，尚无伤亡。

    针对上述一系列不利于我师作战的情况，师司令部军政领导即时发出“战胜困难，团结友军，誓死与日军作战，坚守阵地”的指示。我带领全营官兵积极响应号召，开展讨论，切实遵行。个个官兵表示要团结一心，誓与阵地共存亡，并立即在我营守卫的庙项车站和沙干铁桥上，加强筑桥头堡、修工事、挖战壕、筑掩体，个个官兵都争先恐后，敢挑重担，不分白天夜晚吃住都在工事、掩体、战壕里，构成一个精神与物质的战地堡垒，准备应战。

    六、阻击日军西犯

    日寇藏仲康美的混合旅团进犯缅甸时，是在1942年5月，敌军以一部分兵力进攻我营守卫的庙项车站。当时我营凭借已构筑好的各项防御工事，命令各连按防御计划进入阵地，进行阻击。我营第一连孙连长第二连王连长协同机枪连陈鑫连长密切配合，官兵齐心，营内各项步兵、轻重机枪集中火力狠狠痛击日军，反复打退了敌人的进攻。战斗是很激烈的，伤亡比例，敌多我少。

    我们挫败敌人的攻击计划，迫使敌人停止了进攻。伤者转送后方医治，阵地牺牲者就地掩埋。日军又以重兵重点对腊戍、眉庙等地发动猛烈进攻。敌军攻占腊戍、眉庙，截断“滇缅公路”，占我龙陵、腾冲，使我师无补给之路。守卫腊戍的我师八十二团和守卫眉庙的我师八十四团二营，急电求援，我营奉命将守卫的庙项车站任务交我师的八十三团，即刻转移至雷诺、细铺设防，增援八十四团二营堵截日军侵犯腊戍、眉庙（眉庙是缅甸有名风景区，一切建设都富丽堂皇，十分优美）。我营到达细铺，在其公路两旁按指示布防，连夜赶筑各项防御工事，将公路挖断，设置路障。我营第一连派沙排长率该排为前哨排，阻击日军，即遭日军前卫尖兵连的猛烈攻击。眼看前哨排阵地有被摧毁之势，我阵地军心有些不稳，师长刘伯龙据报后，立即亲自来团指挥所会同团长薛健仁亲自督战。命令在眉庙、细铺各守军，一定要坚守阵地，堵截歼灭来犯敌人，谁敢抗令后撤，即枪毙谁。

    我首先坚守营指挥所，传达贯彻军令，并密切注视着前哨阵地前敌人的攻击动态。我营第一二两连孙、王两连长和机枪连陈鑫连长与全体官兵凭借有利防御工事与敌奋力战斗，坚持了一天。当时轻机枪声、重机枪声、掷弹筒枪声、迫击炮声，交织在一起，战斗异常激烈，幸亏战斗是在公路两旁树林中进行，隐蔽还好，敌机无法轰炸，才打退了敌人的几次进攻，守住了阵地。进入黑夜，敌人不敢进攻了，我们就利用黑夜调换阵地，妥善安置伤亡战士。

    在细铺经过了两昼夜的战斗，守住了阵地，师司令部曾通报表扬我“罗次启在细铺打了一个胜仗”，并表扬了全营官兵。这次战斗敌我均有伤亡。后因腊戍据点是敌军重点攻击之地，以敌强我弱被日寇攻陷，截断我师回归祖国之路和补给线，企图歼灭我师于缅甸境内。同时日寇攻占了腊戍后，又以一部兵力沿滇缅公路进犯我国西陲龙陵、腾冲，以大部兵力围攻眉庙、瓦城、沙干铁桥，直指密支那，企图歼灭我整个远征军后，进攻印度。

    七、战斗失利，我师撤回云南保山，保卫滇西边防

    刘伯龙师长亲自指挥守卫腊戍之战斗失利后，他率八十二团沿“滇缅公路”且战且退。在畹町、芒市等地进行阻击战斗中，师司令部特务连排长罗万铭等官兵数十人光荣牺牲，伤者逐步转移送至下关风仪陆军医院治疗，死者就地安葬。刘伯龙师长指挥八十二团在畹町、芒市、遮放、龙陵等地且战且退，炸毁了惠通桥，凭怒江天险才固守了江防保山。此时十一集团军总司令兼七十一军军长宋希濂率部赶到增援，其扼守怒江江防，始与日寇形成隔江两岸对峙局势，西陲国防乃得以保住。

    由于我师八十四团和我率领的第一营在眉庙、细铺与师司令部失去了联系，又遭到由腊戍转攻眉庙、瓦城之敌攻击，八十四团和我营又逐渐转移至缅甸北部南渡林谷地区，同时得知瓦城沙干铁桥亦被日寇攻陷，腊戍至瓦城防线都被日寇突破。八十四团和我营与敌军脱离战斗后，我团部队处境艰巨了：一是无给养补给；二是无向导翻译；三是无缅甸军用地图；四是无人指挥领导，只有薛健仁团长一人做主了，何去何从，莫衷一是。敌众我寡，敌强我弱，战斗形势变了。团长乃召开营长以上军官会议，决定率部经缅甸东北部丛林，穿过畹町至腊戍公路回国；并确定以我为前导，由刘绍端团附协助（刘是贵州仁怀县人），开始撤退。但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困难更多了。其时虽雇到了一名缅籍华人做翻译，找到了一张缅甸地理地图，可地图不详，上面仅标明有主要地名，行军亦感困难，但无法可想了，我们只能凭借这张地理图，用指南针指示方向，从南渡地区出发，经山谷森林地区，过瑞丽江往南坎等地行进。

    那里是缅甸有名的柚木林区。柚木树一般高达五六十米，树干粗到五六人用手合围，树生长得密密匝匝的，加上荆棘丛生，仰望天空，只见一线天。俯视地上无路可寻，如遇到最大柚木树横倒在地上，人马均无法由柚木树上翻越过去，只能用缅刀另砍道路绕开行进了。碰上江河不能越过，则砍木搭桥。我们经过几天几夜走完林区后，虽见到了一寨一寨的缅籍华人、茶山人、摆夷人、野人，但说话既有华语、缅语、少数民族语言，有时也有英语，却是很难沟通了。他们有的说：“你们是汉朝兵，汉朝兵又到了。”有的说：“这是诸葛孔明兵，诸葛孔明兵又来了。”翻译对我们说：“这里还有诸葛孔明碑。”并带我们去看了。碑上虽还有诸葛孔明这样的字迹，但由于年久风化，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了。

    我军走完村寨，穿畹町至腊戍的公路时，正是一天拂晓，得知日军早几天已沿公路向滇西进犯，已占领龙陵、腾冲。我们穿过公路，驻扎在公路侧翼山上监视敌情，却发现有敌车辆和小部队在公路上往来。我和刘绍瑞团附力主在公路一侧伏击日军，打击敌人侵犯行径，但我们的薛健仁团长没有与刘伯龙师长联系上，无人指挥领导，不主张伏击敌人。部队则继续离缅边境经云南滚弄、瑞丽两地区之间回国。我师行至怒江渡口，适值夏天，因江上游横断山脉冰雪融化加上夏天大雨，洪水猛涨，听说仅有的一只木船，也因防止日军使用，早已转移他处，沉浸江中隐蔽。因无渡江工具，1000多人要渡江回国困难很大。经过研究，找来竹木，捆扎成木筏几十个，采取木筏渡江。可每筏只能渡八至十人，整整渡了两天，我团才得以过江，并无一人一马被淹没死亡。我们回到保山与师司令部接上了头，复进行整编补充，参加守卫滇西边防。刘伯龙师长得知薛健仁团长坐失伏击敌军良机，不指挥部队伏击敌人，给了他撤职处分。

    我师八十三团和八十四团三营和一营三连，由于日军攻占瓦城、眉庙、沙干铁桥后，他们的归路也被截断，同时也失去与师司令部联系，由团长杨砺初、营长吴修来、连长吴仕元率领部队向密支那方向转移，与日军且战且退，经缅甸北部八莫等地分为两路回国。一路由杨砺初率领八十二团经野人山、碧罗雪山、高黎贡山、营盘街回国。该团原有人枪2000左右，由于战斗困难不能克服，尤其翻越野人山区时，一只金戒指还换不了一碗饭吃，牺牲很大，回到云南永平师部时，该团也只人枪几百了。一路由吴修来营长率领其全营及吴仕元连，经八莫走腾冲渡怒江过保山回国，到云南永平师部，该路我军基本上无甚损失。至于第五军二〇〇师师长戴安澜将军在率师与日寇战斗后，经缅甸北部翻越野人山回国时，则在缅境内与日军战斗光荣牺牲了。其余部队奉命撤回昆明整编补充。新编二十二师师长廖耀湘率领的该师，经密支那去印度加尔各答后，复扩充为新六军，以廖耀湘为军长。

    新编三十八师由师长孙立人率领，在缅甸与日军且战且退，抵达印度加尔各答后，就扩编为新一军，由孙立人任军长。

    至此，首批“中国远征军”即告结束。1944年为了打通滇缅公路，重新组织第二批“中国远征军”。总的说来，我师出国远征，由于人地生疏，后方补给困难，加上组织不周密，致使全师官兵损失很大。回国后又经过整编补充，才得以参加守卫我国西陲边防、滇西怒江。我所在的陆军新编二十八师是属于第一批“远征军”，我参加该师“远征军”的经过实况，即如上述。

    周光钧：回忆炉城远征健儿在印缅战场

    1944年初秋，我同幼年的学友马瑛（当时他在成都西北中学读书）几经交谈后商定，以去成都投考学校为名，告别了父母亲人，毅然参加了军政部知识青年远征军教导第二团，并任上等学兵。在成都皇城内经过短期军训后，于同年8月初即由四川新津机场乘飞机飞往印度。令人难忘的是在昆明机场上为我们送别时，一位东北口音的年轻军官饱含激情地对我们说：“你们为了报效祖国，打击日寇，拯救同胞，去援助缅、印友邦，告别了父母兄弟姐妹以及故乡的亲人，在你们即将离开祖国的时候，祖国同胞为你们祈祷、祝福，祝愿你们平安顺利，盼望你们英勇杀敌，为国争光。即使在战场上见到万恶的日本强盗的尸体，也请你们代我狠狠地戳上几刺刀，为千万死难同胞报仇雪恨，愿你们早日凯旋。”这简短质朴的一段话更增强和激发了我们“矢志救国，效命疆场”的雄心壮志。

    我们怀着依依难舍的心情，在当天飞越喜马拉雅山，告别了祖国的壮丽河山。当晚深夜到达印度汀江机场，立即乘车开往郊区的秘密丛林地带。在一个森林口竖立着一个简单而又十分壮观的以钢管和木条扎成的牌坊，在耀眼的汽车灯光照映中，我们看见上面有镂雕的“中国远征军营”六个极为醒目的大字。当在异国土地上见到这一雄伟的标志时，我们感到无比的兴奋和自豪。

    在汀江“中国远征军营”经过基础的军事训练，我们熟悉了印缅的气候、地理、风土人情、森林战地常识、日寇在印缅的概况等知识。短期训练后，于9月底由汀江乘机，飞往刚由中国驻印部队配合盟军收复的缅北密支那。经过严格的考试和体格检查后，我和马瑛被分配在驻印新一军干部教导总队，以下士学生开始军事训练。总队部设在伊洛瓦底江畔的森林中。极为广大的操场上，竖立着雄伟壮观的“研究崭新军学，期为中华干城”12个分单个排列、有一人多高的铅制牌子。在培训过程中，我们也以急行军的实践操练，攻克缅北八莫的战役，无数次地翻越“野人山”，渡过伊洛瓦底江，追击日寇的残余。

    在教导总队毕业后，我被分配到驻印军三十师教导总队任中士教育班长，马瑛被分配到工兵营任班长。当时在新一军干部教导总队的西康人除我和马瑛外，还有总队部的军官南模钦夫（巴圹人，中央军官学校毕业）、张力辛（西昌人）、胡宗稷（会理人，在密支那牺牲）。在驻印新一军干部教导总队第一期仅有我们五个西康的青年，每逢节假日，我们都要畅叙乡情或互赠节日礼品和相互祝好，感恩同队的学友待我们极为友爱和照顾。我们的总队长、中国驻印新一军军长孙立人将军是当年驰名中外的远征名将，也是在缅印战场上使日寇闻名丧胆的将领。孙将军对我们边疆青年是十分爱护和关怀的，我们也十分钦佩这被誉为治军有“岳家军”优良风度的爱国将领，至今对他仍是极为崇敬和怀念。总队副梁砥柱、郭立两位将军也是身经百战的抗日名将，对我们边疆青年也是关爱备至的。当时我们康定青年在中国驻印军部队的，还有新一军通信营的杨鹏飞和战车二营的排长韩振华、薛平西，驻守密支那四十八军医院宪兵营的尹伊，驻印军三十八师的范志强。想到这些青年，我们炉城群众都感到自豪。

    1945年初训练结束后，我被分配到驻印新一军三十师八十八团三营八连任中士炮兵班长，参加了缅北的腊戍、南坎、新维、贵街等战役。中国驻印军配合盟军，将入侵缅印的日寇主力全部击溃，打通了战略要道中印公路。

    1945年夏，我们驻印军分批由缅甸归国时，密支那华侨新村的中国同胞和“华夏小学”的师生们都以极为诚挚的心情要求部队给他们留下几位青年，协助办学和教他们学习普通话。当时我也是被他们邀请留下的人员之一，由于回归祖国和思念故乡心切，也只好婉言地向密支那“华夏小学”师生们致以歉意，并感谢他们的盛情。华侨同胞和“华夏小学”师生们同我们依依难舍和感人至深的送别场面，今天还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也使我感到有一些内疚。

    在我被升为上士炮兵班长后，同年5月初我们部队凯旋，驻在云南霑益县进行整训待命。6月份我们师奉命接受“收复广州，攻克海南岛”的任务，我们由霑益乘车至贵州新仁，然后以昼夜兼程的急行军速度向广东方向推进。经过一个多月的艰苦行程，在8月份始进入广西境内。行至广西百色县的当晚，日寇宣布无条件投降，八年全面抗战至此获得胜利，举国欢腾，我们由衷地感到无比的高兴和喜悦。

    以后我军奉命沿珠江一带，收缴日寇武装，集中日俘，进行管理。到广东后我们师驻在增城、石龙等地进行整训，我们驻印军三十师师长唐守治（又名浩泉，黄埔三期毕业）、副师长文小山（黄埔四期）、八十八团团长胡英杰（又号仁初，陆大毕业）也都是当年在印缅战场上驰名的抗日将军，他们都是英勇善战、足智多谋、爱兵爱民的爱国将领，是被部队官兵十分敬重爱戴的。

    蒋润元[5]：刚听到抗战胜利消息的时候

    1945年春，我远征军胜利地结束滇缅会战后，我所在的国民党第五十三军准备由滇西开往昆明东南的路南、弥勒一带。我（当时任军部参谋）先随副军长赵镇藩和副官处副处长刘甲三并带一部电台（班长陈乃舜）去路南与第八军李弥军部联系接防事宜。后奉命不再接防，我们即启程返禄丰军部。大概是8月10日下午，路经昆明时，听说街上已贴出了“苏联已出兵东北，日本将无条件投降”的号外。事出突然，激动万分。但毕竟因为我没看见号外，而且听说消息中有个“将”字，所以心里没有底。

    傍晚，随军长周福成乘车冒雨驰奔禄丰。到达禄丰汽车站（距军部驻地禄丰县城里约二里来地）时，已是夜间。因小河有水，吉普车不能通过，只好暂宿于驻汽车站的军属纠抚队（队长李升）队部里。周军长当即与军参谋长刘德能通话，刘高兴地说：“日本投降了！你们赶快听听广播吧！”周听完后，高兴极了，并对我们讲了关于日本无条件投降的消息。顿时，我的眼睛亮了，身子也好像比刚才高了，心里像敞开两扇大门一样畅快。屋里的人们都喜形于色，兴高采烈地议论开了：“这一下子可好了！咱们中国人苦出头来了！”“日本到底完蛋了！咱们到底胜利了！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八年了，咱们中国人的苦没有白受。”“当了14年亡国奴了，咱们东北人可以回老家啦！”“哈哈……”我没吭声，但流下了热泪。为了不当亡国奴，从19岁也就是七七事变那时起，随着部队抗战八年，总算看到了胜利。当即想起了杜甫的《闻官军收河南河北》，掏出日记本默写着：“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有人开玩笑地说我是“秀才”。这一夜，激动得我睡不着觉，躺下，起来，又躺下，又起来，折腾个没完，心潮澎湃，实难平静。

    当时，一般村镇没有收音机，老百姓还不可能知道这个与自身命运有重大关系的胜利消息，而我能得以先聆听喜讯，我觉得我比多年处身于水深火热中的很多同胞们先幸福了一步。我想，这个天大的喜讯很快就会传遍全国，家喻户晓，大快人心。即使日寇对沦陷区暂时严密封锁消息，也将无济于事，马上就会举国上下欢腾鼎沸，热烈庆祝。届时，人们的狂喜与激动情绪完全比我更甚，因为他们所受的罪要比我更多、更重。

    夜深了，公路上几个盟军人员的欢呼声把我吸引了出去。我见到有几个美军官兵，欢呼雀跃，蹦跳作舞，有的手持酒瓶边欢呼边喝酒，兴之所致，竟把酒瓶往空中一扔，落在地上，瓶碎酒飞，狂欢益甚，欢呼益高。可惜我的英语程度很糟，听不太懂，只听懂了他们反复欢呼中极简短有力而又充满兴奋感情的几句，意思是：“日本帝国主义被粉碎了！”“谢谢上帝！”“万岁！胜利！”甚至有一个美国兵在极度兴奋之下对空鸣枪，大声欢呼，他们高兴得像疯狂了一样。通过这个小场面，足可想象到世界人民反法西斯战争胜利的狂喜心情。

    总之，这一夜我是在狂喜、兴奋、骄傲和思归的复杂心情中度过的。直到现在，《闻官军收河南河北》这首诗还是我学过的诗词中体味最深、背得最熟的一首。那种情感永生难忘，但同时也难免有沉痛与遗憾交织其中。我深切地缅怀那千千万万在八年中为国牺牲的同胞们，其中也有我的亲属、朋友和同学，他们为抗战尽了责任，可惜早去了一些，没能够同活着的人们一起亲眼看到祖国的胜利，共享胜利的快乐。我很难过，终于怅然低头泪满襟了，默默地向他们致敬。

    后半夜，刘德能参谋长又来过电话说：据多方情报，各地前线日军并未停战，有的地区战事还很激烈。我想，这显然是困兽犹斗，垂死挣扎，回光返照而已。8月15日日本天皇下达无条件投降的诏书后，他们都乖乖的了。

    在我个人，可说是双喜临门。8月初接内子由湖南沅陵来信，说已平安地生了个男孩，让我给起个名。好极了，现成得很，就叫“光复”，用以纪念祖国的光复吧。愉快心情，欣慰莫名。

    李奇：征印忆语

    前言

    1942年春，我国沿海各省相继沦陷。外援物资海运通道已全被日军切断。唯一可供苏联援助的新疆天山北路走廊，亦因德军已近逼伏尔加河，苏联已自顾不暇，爱莫能助，从而使抗日工作产生了极大困难。珍珠港事件后，由于美国在太平洋区域的海军主力被日本偷袭，损失惨重，日本已无海上顾虑，内阁中主张实施“海洋政策”的激进派，力主横扫南洋，攻占印支那及印度半岛，向西推进威胁中东，以策应德意。于是，其攻新加坡占马来西亚侵印尼，直指越南。我国为了保住越南各港口和应英法政府之请求，派出当时在国军中最精锐的、也是唯一的有机械化装备的部队——第五军驰援越南、缅甸。第五军抵缅后，由于英军皇家第五混成旅不战而逃，使我军腹背受敌，加之补给困难。一战失利，二〇〇师全军覆没，戴安澜师长壮烈殉国。至此仅有的最后一条海路亦被日寇封锁。蒋介石在其顾问美军上将史迪威的建议下，决定在印度组成中国远征军，以期打通中印公路而获得美援。于是任命罗卓英为中国远征军总司令，从而揭开了印缅战场的序幕。

    一、出国前后（仅就我所在部队记述）

    1942年的暮春。驻扎在西安郊区（古细柳营）杨柳树一带的炮兵第一补训处第一团的驻地上空，突然响起了紧急集合的号声。部队很快在蒲阳村第一营的操场上集中，团长蒋公权少将宣布说：“彭孟缉处长要来团讲话。”不久果见彭孟缉陪同全国炮兵总指挥官邹作华上将到来，对部队作了简短巡视后，邹即宣布：“由于苏军在东欧战场失利，苏援已无望。中央决定选派炮一处一团和炮二处一团暨由炮一、二两旅合抽干部组成的一个团，开赴越南海防港口接受装备。”于是这个团开始踏上了万里征程。

    爬秦岭渡嘉陵走栈道越剑门，日夜兼程于6月中旬才到成都。这时又接到命令说：“越南已陷入敌手，去越部队暂缓出国，全团开赴泸州附近待命。”

    部队于端午节到达泸州，驻扎在隆昌县福集场一带。中秋刚过，彭孟缉处长匆忙到团。传达军委会命令：“一团编为中国远征军炮兵第一团，立即开赴兰田坝乘汽车到昆明，改乘飞机飞往印度，向罗总司令报到。”5日后，部队即由昆明乘美军C-43型运输机到达汀江（今孟加拉东之河萨密省）。一下飞机即由英军供应处进行防疫注射淋浴，将全部国内衣物用火焚毁，发放英军服装，次日即由洞里洞马车站上车，经今日孟加拉国开抵印度贝哈尔省的兰姆伽。

    兰姆伽是一个美丽的村镇，东临阿沙里巴小王国，西临兰溪县，达姆达河穿流其间，菩提参天榕根遍地，环境清幽，民风古朴。第一次欧战时英国曾在此建立德军战俘营，营房栉比，交通发达，棕床铁箱，水电娱乐设施俱全，是一个理想的训练基地。人口约三四千人，多属印度族，信奉印度教和拜物教，也有少数巴基斯坦人。华军到达后，加尔各答、孟买等地华侨亦赶去经商，开设了餐馆、鞋店、百货店，还有一个山东姑娘开了一家豆腐店，战士们称她“豆腐西施”。

    部队到兰姆伽后，炮二处一团已先一周达到，他们已领了车炮，开始了训练。军区中除总司令部外，先我们到达的，还有由缅甸撤退的孙立人的新三十八师、廖耀湘的新二十二师，此外还有汽车兵第六团，工兵第十二团，骡马辎重第一团，宪兵第×营，通信兵第三营（在桂林成立，多广西人，以后分拨，入各部队），以后又有重迫（化学）炮团和三个战车营及炮一、二、三旅抽干组编的一个炮兵团，胡素的新三十师亦随后到达。至此远征军作战序列已基本形成。

    这时因罗卓英与美方发生矛盾，奉调返国。总司令部亦撤销，改组为中国驻印军总指挥部，由史迪威上将任总指挥，将孙立人的新三十八师、廖耀湘的新二十二师、胡素的新三十师合编为新一军。派郑洞国任副总指挥兼新一军军长，参谋长为美军少将白根，参谋长为温鸣剑，军务处长兼外事处长由吴国桢出任。这一过程中军委会原拟派杜聿明为副总指挥。杜曾派其参谋长赵家骧去印了解（赵已由二军调五军），因杜曾与孙立人不睦，又觉与美人难处，才借故推托，率第五军驻防昆明。

    军区另设美军训练处，下设军官战术学校及炮兵、战车、工兵、汽车四个学校，由斯莱尼中将任处长，此外还有美军牛头、马蹄两个兵团，一个重战车营。四个空军大队，一个宪兵营，另有英国皇家第五旅和印度陆军十四师。

    二、爱国心与民族情

    因国土沦陷民族危亡，加之日军的野蛮残忍事实教育了中国人民，不战必亡，不愿辱而生，宁肯战而死，国家不强民族必危，这一信念已深入人心。尤其驻印军身处异域，去国万里。因而誓死抗战，爱国保家，感受倍深，所以均能同仇敌忾视祖国尊严高于一切。以下仅以几个小例即可窥其全豹。

    1.军区各部队每天都举行升降国旗仪式。每个官兵无论在路上、商店、娱乐场、营地，只要一听号声无不肃立致敬，举手敬礼（军官并未作过规定）。

    2.个人外出无不服装整齐，仪态严肃，礼仪周到，不亢不卑，这一点连英美人员都无不交口称赞。

    3.有了矛盾，无论官兵，都不让外国人知道，如大事各部队都是请示副参谋长而不请示白根，在街上都不向外国宪警询事。

    4.医院内中国女护士态度庄重，纪律严肃，都能自觉抵制金钱物质引诱，从无有伤国体事件发生。

    5.在1944年向猛关的一次进军中，第二十二师一个士兵在莽莽原始森林中奉命在一空地带警戒。由于部队前进迅速，这一哨位无时间下令收回，一个月后部队早已越过新平洋攻下猛关，直至工兵部队修路到此才发现他衣服破烂，浑身是蚂蟥叮咬的血口，骨瘦如柴，但仍坚持在原地未动。军粮吃完了，就吃草根野菜。有一次发现了几个日军，都被他阻击身亡，他夺下他们的干粮，舍不得吃，就割下尸体的肉烤着吃，问他时他说：“全国都快被日本占完了，国内军队供应困难武器不足。如果我们再打不好，怎么面对祖宗？这是我的岗位，除非死了，我不能离开一步。”

    6.1944年密支那战役，因日军已全部转入地下坑道，在一处发现了日军十八师团的一个旅团部，一时无法进入。第三十八师一个湖南战士（可惜姓名忘记了），一言不发，在身上绑了六颗手榴弹手持工兵刀一头滚入，拉火引爆，彻底消灭了包括日军旅团长联队长在内的40多人。幸而这一战士被救出，后急救未亡。可是四肢已全部失去，以后号称“肉弹勇士”的就是他。他也受到了罗斯福总统、乔治英皇和林森主席授予的高级勋章。

    在攻占密支那时，在一地下掩体内发现了100多名被日军掳胁的中国妇女。她们多是湖南洞口邵阳附近人，衣不遮体，袒胸露腹，日军强迫她们供其士兵淫乐。士兵们发现后，立即背转脸去，把自己衣裤脱下，向背后掷去，叫她们赶快穿上。有的立即向上级报告，无一人有轻薄嬉戏言行。

    7.军车在行驶中一看到中国人，无论是军人或华侨或船员，立即停车，请上车送一段路。

    8.在由军区向前方开拔途中，火车经过地不拉卡和达卡（今日孟加拉首都），当地华侨都准备了鲜肉罐头等慰问。火车不停车，他们就向车窗内抛送，战士只好戴上钢盔以免砸伤，这事成了一件笑谈。

    9.我们在国外的华侨为了看望中国军队，有的由加拿大赶到旧金山，有的遥隔上千公里驱车而来，再三嘱托，无不祈求祖国强大，此情此景至今令人忆及泪下。

    三、正面战争

    1.初次进军。1944年的夏季末期，我驻印军各部大致整训结束，这时国内物资更加困难，日军也因战事拖延急欲寻求出路，拟从速结束对华战争。史迪威决定尽快打通中印公路，使中国国内得到军援物资，以便迅速装备几支有力部队进行反攻，造成轴心国东方战场的紧张，而掩护艾森豪威尔在欧洲战场的行动。于是一面建议重庆当局在云缅边境组成远征军，由云南保山向缅甸进军，一面急命新二十二师，由印度雷多向缅甸出击，形成分进合击之势。

    当时日军在缅之主力为其十八团约5万人及六师团约3万人布防新平洋猛关密支那一线，造成对印度和云南的两面威胁。当时美国在东战场之空军几乎全力出动，首先赢得了对战场的制空权，给日军于心理上和政治上的严重威胁。我二十二师已无空中顾忌，加以士气高昂、装备精良，采用小群分进的丛林战术，交火20分钟，二十二师之六十四团几乎势如破竹，仅以20余人之伤亡代价，攻占了海拔近5000米之新平洋高山，全歼日军400余人。首战告捷，从而极大地鼓舞了我军士气，游动部队直逼猛关，其中可歌可泣的事迹比比皆是。

    2.猛关之战。为了一边作战一边试验每个部队的战斗力，指挥部决定调孙立人之三十八师出战。这里正是野人山地区，高山险阻，涧河急湍，全部为原始森林所覆盖。林中枝叶遮天、灌木丛生，不见天日，毒蛇猛兽、疟蚊蚂蟥给进军造成了极大困难。双方接战后战斗激烈，因印缅间根本无公路可通，地形复杂，重武器无法运达，而敌第六师团的两个联队驻守猛关，因而战斗呈胶着状态，一直持续了五六天。日军一向低估我军，不期遇此强敌，始而骄，继而惧，而后怒，采用全线出击，企图一举压下我军攻势。不想我军是以整化零地多股分队跟进，因面积辽阔，使日军之群集反击忽东忽西，捕捉不到我军主力，反而四面受敌，疲于奔命，最后在我军合围中全军覆没。我军胜利攻占猛关，打开了通向八莫的大门。

    3.艰苦的工兵。印缅作战之目的是打通中印公路，因而在我军出击开始，史迪威即亲率工兵部队投入了抢修公路和架设油管的战斗，一边打仗一边测量一边施工。参与其事的工兵部队有我军两个工兵团即工十二团和工×团，加上新一军工兵营及美军牛头兵团。由于这条公路要跨越野人山和横断山脉，汹涌的怒江、狼河和数不清的山涧，草木丛生古树参天，给施工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困难，又不时遇到上千斤的巨蛇，成群的猛兽。但我军工人员奋不顾身，保证打到哪里路就修到哪里，他们披星戴月、沐雨栉风，伐木炸石，有时还遭到小股日军的袭击，不时付出伤亡代价，终于在1944年秋天，胜利完成了这条1000多公里长平均50米宽的公路和1200公里的输油管道和上百座大小桥梁、20多个输油站修建任务。他们的战斗比起平型关、台儿庄和攻缅部队的英雄们，真是毫不逊色。凡是目睹过这一情况的人，无不为这一批抗日奋战的无名英雄的实际行动而深受感动。

    4.八莫之战。八莫为日军六师团之基地，1944年冬，我新一军已奉命扩编为新一、新六两军。八莫与密支那战役几乎同时展开，由于工兵部队施工神速，中型战车已能直达战场，指挥部当即将战营投入使用。我军攻击伊始，敌人即转入坑道，此时我战车步兵工兵齐步前进。当进入敌阵后，对地下坑道敌人作战，我步兵伤亡较大。这时我工兵部队大显神威，先用炸药炸断堑壕，再用推土机、挖泥机逐段挖掘，有时一铲下去连土带人一同掘得血肉模糊，就这样一步一步向纵深推进，可以说在战争史上首创了工战步的协同作战。

    5.密支那之战。密支那是日军在缅的大本营，其十八师团司令部即驻该市。日军兵力雄厚，工事坚固。这一仗关系到我们能不能打通线路，也关系到敌人能否在缅站住脚，也可以说这次战斗是一次决定性的实力较量。我方官兵情绪极高，连孙立人、廖耀湘都发誓不打下密支那不就任军长的誓言。我三十八师切断密支那、八莫交通后即展开正面攻击。日军拼命死守。此时可说每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这一战斗是逐家逐房争夺的，密支那这个城市几乎找不到3米高的墙垣。敌人的炮兵估计有7.5厘米山炮32门、10厘米加农炮12门、24厘米榴弹炮12门。我军由于有一段山路尚未修通，重炮不能到达。指挥部白根参谋长到炮四团查看，当他把情况讲清后，我们立即向他建议将榴弹炮分解空运战场，用降落伞降下，再行组合。指挥部立即采纳，派出运输机四架，由炮四团派两个连将炮分解装机、空投，由新三十师八十八团派出一营步兵协助扛抬空降炮件。17个小时后，我炮连阵地即占领就绪，营观测员率前进观测组进至前沿，标定目标。这时由于我方观测器材未装遮光装置而暴露，遭到日方20多门炮的轰击，无线电班长和机枪射手被击中阵亡，但也给了我标定炮位的大好机会。20分钟后我重炮有了发言权，两发试射一发命中，敌炮在一组群射后即被全部摧毁。师部得知情况后即请求战车支援，此时公路已疏通，但在下山一段刚好被一沼泽地阻挡，于是伐木铺架。战一营营部率战二连到达指挥部，下达任务后，该营重战车排长（李××）军校十七期毕业生自动请战，并将其战斗方案报请核准。他饱餐后即登车出发，一马当先，战二连尾其后，此时已是下午5时左右了。当他冲至敌司令部前300米时，战车连被日37战防炮两次击中。其中一发由李后项划破背脊约一尺多长，血流如注，幸发动机完好。他见枪手已亡，自己与车长和炮手三人加油急驶，直破壁而入。他在展望孔中发现已冲进敌指挥中枢，立即停车取下机枪，不顾背部伤痛，从炮塔中跃出，端枪四扫两分钟后，这个房中20多名日军官兵，全被击毙。他在敌人公文箱中找到了敌十八师团的大印和敌师团长的指挥刀。后即用战车上无线电话报告指挥部。于是孙立人立即命全线猛攻，日军在东南亚的主力就此基本完蛋，以后虽有南坎等地几个小的据点，在我军乘胜进军的威力下已是迎刃而解。就这样，这场为打通中印公路的印缅之战，宣告结束。

    最后我谨向驻印军、在印缅战场牺牲的英雄们，致以崇高的敬意。

    程鼎铭：中国远征军的缅北作战

    1941年中秋，我由第三战区驻浙江诸暨华家店一带的第一九〇师调派来驻地贵州兴义的暂五十五师任联络参谋，后不久即调任云南宜良，12月的一天中午甘丽初军长（第六军）亲临讲话指示，“我军即将开拔赴缅配合盟军，扫除强寇”，并嘉勉一番。全师官兵精神振奋，斗志昂扬，整装待发。

    1941年除夕（旧历）前一天即1942年2月，我军奉命出发到安宁县境，陆续车运经楚雄、下关、保山、芒市、畹町直趋缅境。出国境时我驻缅爱国侨胞助战，夹道欢送，并向车上投送食品及用品。进驻腊戍后，社会秩序，一片宁静，各团向南进发，我第五军官兵陆续入缅，争取时间，阻击敌人。

    缅甸首都仰光早已被敌攻陷，在不甚明确敌情的情况下，我师在棠吉地区、第二〇〇师在仁安羌一带与日军相遇，展开战斗。我二〇〇师师长戴安澜将军率部尚在火车行进途中，即遇到敌军的袭击。本二〇〇师官兵战斗有素，戴将军指挥若定，纷纷跳车，沉着应战，直至白刃交锋，双方死伤均惨重，戴将军殉国，我师死亡亦重。虽如此，但稳定了战局，解了仁安羌英缅军之围。从此，我远征第五、第六两军官兵，即在腊戍、密支那、八莫等地进行战斗。

    我远征军在曼德勒、仁安羌、棠吉一线同日军战斗后，敌强我弱，兵力悬殊，撤退腊戍。第五军往密支那、八莫撤退，我师到腊戍时秩序已乱，纷纷向我国境撤离。就在这时，敌预伏在牙科诊所内的武装力量向我后撤的侨胞和零散官兵开枪射击。我师放弃腊戍，再往北撤，直至到萨尔温江一带我师官兵才有喘息的余地。沿滇缅公路敌军则长驱直入，并且敌人便衣随同我撤离的侨胞一同前进。直至怒江东岸制高点松山垭口，我方将士炸断了惠通桥，才阻止了日军的前进，但未过桥的侨胞和我军官兵均遭惨痛的损失。

    紧接着敌机轰炸保山，我师泅渡怒江后至保山时，只见弹痕累累，一片焦土，臭气熏天，日寇在滇西这一暴虐行径，没齿难忘。

    滇西腾、龙作战（1942-1945）

    远征军失利，腾冲、龙陵两县相继沦陷，我又参加预备第二师在腾冲以北战斗。我在腾北界头街报到后，适值第十一集团军总司令部派宣抚专员尹明德前往腾冲，宣抚南甸、登埂、干崖等地土司官。师派我率步兵一连随同前往。

    腾、龙失陷后，滇西作战由第十一集团军总司令宋希濂将军坐镇指挥，总部设在大理。

    预二师在腾北以游击为主，兼在高黎贡山麓构筑防御工事，以阻止敌人前进。

    腾冲县长张向德老先生年逾花甲，出于爱国赤诚，不辞辛勤，组织群众照常工作，随我师部进退，配合战斗，故在每次偷袭、伏击或奇袭的战斗中，均取得预期的效果。群众支持，敌情清楚，官兵斗志振奋，则力量无穷，更收到以少胜多之效。比起远征缅甸的情况，实便利得多。

    1942年末，我二〇〇师官兵由缅经野人山、片马等地入境，据说他们离队后还在缅侨的协助下组织力量，抗击敌军。

    马面关的战斗

    1943年夏，日军出动大军四处向我军扫荡，南斋公房之防御阵地被敌军攻占，越高黎贡山沿江而上，马面关守军已被包围。我师参谋长马涤心将军率部在悬崖陡壁、绿荫蔽日、荒无人烟的高山上横向撤退。马参谋长从高山上的乱石滚下，打断了“顾窍骨”，险些死亡。当天夜里我师部距敌前哨仅十里，正副师长以及官兵均未合眼，严阵以待，次日天亮，安全渡江，撤至永平休补。

    滇西总反攻开始，我师的战斗经过

    我师在永平休整后，1944年春，负怒江江防之责。5月由栗柴坝渡口过江，选完南、北斋公房中间民众通往腾冲的小道前进。当晚宿营于高黎贡山顶峰，次日先头部队六团一、三两营，即令攻击桥头东西两侧阵地。凌晨一营长刘汗清率部临阵指挥，于次日中午攻占阵地，三营长桑南惠亦临阵指挥，两天均未攻占阵地，被日军增援阻击，突围跑掉。事后桑营长自知贻误战机，自缢殉国。

    桥头战斗结束后，缴获械弹物资不少。此后我各路大军徐徐逼近腾冲县城，途中虽发生小的战斗，一触即溃，唯有在高黎贡山顶峰通道南侧高地上的，战斗进行得较艰苦。战斗一开始，敌阵即被我师四团一个连围击，敌人凭地形险要顽抗固守，我师连则采取围困的方法经40多天的时间，七个敌人饿死在阵地内。

    我师在结束腾冲县城外围战争后，来凤山的主阵地战斗又开始了。来凤山是城东南角的一片一峰比一峰高的高峰，敌人在每个高地都构筑有坚固的防御阵地。我军选定最高点为主攻目标，经三天三夜的激战，师工兵连谢怀甫连长亲率士兵两名接近敌阵破坏铁丝网和障碍，反复冲击达数十次，均未攻下。当时我空军炮兵又轮番轰炸，固守日军几乎全部死亡，我师则顺利攻占。主阵地突破后，其余两个则不攻自破，我空军、炮兵却付出相当大的代价。在这次战斗中的一个特点，是宁可耗费百吨铜铁，决不轻易牺牲一个战士。首先是飞机炸、大炮轰，预定胜数完毕，派出搜索，如发现枪声，不管敌人还有多少，第二茬又来，反复轮番攻击，直至完全占领阵地、彻底消灭敌军。

    腾冲县城守敌被我数倍于敌的兵力重重包围，已成瓮中之鳖。攻城战开始，美军空军陈纳德率领的“飞虎队”18架飞机凌空，外加炮兵同时轰击，连续不断地轮番轰炸（在此以前城内群众已被全部迁出城，一部分汉奸组织仍在城内）竟达三日，城墙炸出缺口后，怕死的汉奸纷纷来降。一次，汉奸提供了敌人于×月×日有空军来解围的情报，从而发生一次空战，打落敌机共4架，其余低空而逃。

    十多天后城墙为我攻占，但顽抗的敌人利用炸塌的房屋作障碍，又把负重伤不能行动的官兵摆在第一线，轻伤的为第二线，能活动的集结使用，最后形成如不能消灭那些既不能动而又不能射击的敌人就难以接近就难以前进的局面。如此经47天的作战，消灭了这种阵容，腾冲县城则全部攻占。遗憾的是四五十个敌人从第二十三师方面突围了出去，后继续追剿，才将其全部消灭，缴获物资械弹，不计其数。

    腾冲攻克后在召开全胜大会的当天，处决汉奸维持会首李某等12人。在来凤山脚建造抗日阵亡将士纪念塔。

    我师在腾冲休整后，调到史迪威公路，即滇缅公路正面战斗。我们又与二〇〇师会同攻占“黑山门”，直达畹町，与在缅我军胜利会师。

    会师的当天，我军启用轻型轰炸机9架列队徐徐低空飞行，陆、空战士挥手致意。

    滇西战场到此结束，杀敌致果之愿已达，莫不欢欣雀跃，喜形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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