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漠荒原的秋天是多彩的，但也是短暂的，短的让你还没有什么感觉，一晃可已经过去了。

    一进入阳历十一月份，大漠荒原美丽的秋天，就算正式结束了。十一月，是大漠荒原全年的最后一个刮风的月份，也是下一个年度风季的开始。整个夏天和秋天，除了一些突起而来的沙尘暴外，应该说，整个大漠荒原的气候，还是比较稳定的。

    平静了许久的大漠荒原，经过一段时间的养精蓄锐，进入十一月后，其狰狞面目终于渐渐地暴露了出来，刮风的日子也慢慢地多了起来。今天西北风，明天东南风，大风是三六九，小风是天天有，飞沙走石，常常迷得人在野外难以睁开眼睛。那比面粉还要细的沙子，更是无孔不入。我每天巡逻回来，就如同从沙土里钻出来一样，浑身上下，脖子里、鼻孔里、嘴里，到处都是沙子。那些无孔不钻的细沙粉末，真让人有说不出的恼火。

    大自然永远是这样变化莫测。在大漠荒原执勤的日子里，闲暇的时候，我先后自修了地理学、动物学、植物学和气象学。学会了根据风云变化，预先知道天气的晴阴与雨雪。

    清晨起来看东南方向，如果云层浓厚遮住了太阳，而且无风，今天很有可能就要下雨或下雪。傍晚看西边，如果太阳没有完全落到地平线就被乌云所遮挡，那第二天极有可能下雨或者降雪。夜晚如果看到月亮周围有类似光圈围绕的现象，第二天肯定会刮风。如果风力较大，即使下雨或者降雪，都不会延续很长时间；细雨无风加厚云层，这雨肯定会下得时间较长。

    另外，我还熟记和背会了许多民间流传的有关天气预报的谚语和顺口溜，如：“云往东，车马通；云往南，水涨潭；云往西，披蓑衣；云往北，好晒麦”；“天上鲤鱼斑，明日晒谷不用翻”；“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久晴大雾阴，久阴大雾晴”等等。

    前几天一直是刮西北风，可这几天风向大变，已转为刮东南风。风，就像一个老练的牧人一般，如同放牧驱赶羊群一样，从我看不到的远方，赶来大团大团的云朵。哨所头顶的天空里，云层越来越多，越积越厚，厚得都快没有地方放了，眼看着都快要塌下来了。旷野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水腥味。气压低，让人感到很是压抑，胸闷，连喘气都有点吃力和困难。

    我知道，老天这是在酝酿一场大雪。

    大雪，是傍晚时分开始下的。整整下了一个晚上。

    早上六点半，我起床的时候，雪渐渐地停了。为了不荒废自己，为了将来结束大漠荒原单独执勤日子，回归大部队后，能很快适应集体生活，进驻哨所以来，我没有放任自流，始终坚持部队提倡的“一贯养成”，起床、出操、吃饭、上班、下班、就寝等，严格按照部队规定的夏季和冬季作息时间执行。

    我按时起床，因下雪没有去户外活动。我在哨所的塔楼上做完早操后，站在窗前向外望去，欣赏雪后大漠荒原的壮丽景象。

    雪后的大漠荒原别有一番情趣，大雪为远山、沙丘和近野，披上了一层厚厚的雪被；大地山舞银蛇，原驰蜡象，一片洁白，是如此的干净美丽，让人顿生出一种今夕是何年、一种说不出的豪情壮志。

    一阵强劲的西北风，收走了天空中最后的一小片云彩。天，彻底地放晴了。雪后的天空一片湛蓝，是如此的纯净，纯净的就如同有人精心擦洗过一般。天空蓝的让人心动，让人不忍目睹，让人都感到有点失真。

    大雪释放了多天积攒的压抑和郁闷，随着天气的放晴，气压的增高，人的心情也豁然开朗，呼吸仿佛也感到畅快多了。

    我打开望远镜的镜头盖，迅速调整好角度和焦距，围绕着“水泥墩子”，对第一防区、第二防区、第三防区、第四防区，依次进行了一遍地毯式的认真搜索扫描。

    大雪过后的原野，特别利于搜索观察，什么都难以隐藏，什么都一目了然。一只小沙鼠从洞里钻出来觅食，其土黄色的毛色，转动的亮晶晶的小眼睛，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四处蹦跳寻找食物谨小慎微的动作，在高倍高清军用望远镜里，都看的一清二楚。

    整个防区一片安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

    这时，我发现在第四防区的右边的雪地上，有几个小黑点在移动。我重新调整望远镜的角度和焦距，朝移动的小黑点望去，原来是大青、女王、三当家一伙夜猎归来。我从望远镜里看出来，可能由于大雪的干扰，昨天夜里它们的狩猎战绩不甚理想，几个狼的肚子仍是瘪瘪的，不像过去大多数时候夜猎归来，肚子总是吃得圆溜溜的。

    另外，我在望远镜里还有新的发现：今天早上，大青、女王、三当家一伙跑路的步伐有些凌乱，神色有些慌张。它们边跑边不时地停下来，回头向身后张望，仿佛有什么比它们更厉害、更凶狠的动物，在后面追赶捕杀它们。

    大青、女王、三当家它们回头向身后眺望什么呢？是什么动物在追赶它们、使它们这大漠荒原的霸主都感到害怕？

    我再次调整了望远镜的角度和焦距，向大青它们的背后望去，铺满皑皑白雪的大漠荒原无边无际，空空荡荡，一派苍茫，什么也没有看到。

    但我从大青、女王、三当家它们凌乱的脚步和慌张的神色看出，今天一定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不然，它们的神色不会那样惊慌失措。

    这决不是我的武断，更不是胡乱猜疑，而是一个常年在大漠荒原独立执行任务、成熟军人经验的总结。

    自从我接受任务，进驻地处大漠荒原的哨所后，了解到当地住有狼群、猞猁、兔狲、黄羊、羚羊等野生动物后，心里仿佛一下子有了一种依靠感和踏实感。我一直把这些野生动物们，看作是我的同盟和友军，是陪伴我共同完成对“水泥墩子”保护任务，一股不可或缺的力量。

    人们常说：“春江水暖鸭先知”。这是因为，我可从这些各具特性、在一些方面天生有某种过人本领的野生动物身上，能源源不断收集到，我所需要的各种有用的信息和情报，以利于我对这片大漠荒原各种情况的熟悉、了解和掌控，更好地履行自己的使命，完成所肩负的任务。

    在大漠荒原驻守的日子里，我曾不止一次萌生过这样的念头：我要认真熟悉了解收集所遇到的各种野生动物的习性和特点，努力积累这方面的资料，将来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编写一部有关动物与军事方面的专著，填补军事研究方面的空白，为国家的军事学做出贡献。

    当时，我的书名都起好了，就叫《动物与军事》。

    我至今还是这样认为，无论威力多么强大的核武器，再先进的精确制导导弹打击等，最后结束战争，还是要靠地面部队的进入，靠人的占领。那么，《动物与军事》学就能派上用场，就永远不会过时。

    在这种想法的指导和督促下，多年来，我无论是外出新闻采访，还是工作之余进行田野考察和旅游探险，一直千方百计，利用一切机会，积极收集整理有关这方面野生动物的资料和素材。现在已积累约近百万字的资料和素材。如能找到合适的投资人和出版社，立刻就能成书。

    二

    好了，就此打住，还是让我们言归正传。

    我再次调整望远镜的角度和焦距，越过大青、女王、三当家，向它们的身后的雪原望去。我仔细搜索，紧张地期待着那个追赶大青、女王、三当家它们的“家伙”出现。

    果然，没有过多一会儿，在大青、女王、三当家它们身后，大约三公里远的雪地上，出现了一个跌跌撞撞的小黑点。

    随着距离的拉近，小黑点越来越大。我终于看清楚了，是一头成年的大棕熊。

    进驻哨所执勤以来，我在这片大漠荒原上，除了常见的狼、狐狸、黄羊、羚羊外，还见过猞猁、雪豹、兔狲、野骆驼，但棕熊可是稀客，头一次来访。

    这是一头足有七八百斤重的大棕熊，是从远处的大山里跑出来的。

    我每个月，都以哨所为中心，对方圆十公里范围内进行一次定期的巡逻和踏勘。这一带大漠荒原里生活着那些动物，其生活习性，活动区域和范围，我基本上都知道、掌握、了解一二三。但我从来没有见过棕熊的身影，发现过棕熊的踪迹。

    令我不解的是，现在大漠荒原当地已全面进入冬季了。按理说，棕熊也应该进入冬眠期了，可不知怎么搞得，这头棕熊却没有冬眠。下雪后，可能山里食物难觅，棕熊循着狼的足迹和气味，下山碰运气，找吃的来了。搞不好，狼熊之间将会爆发一场恶战。

    别看棕熊体型庞大、外表笨重，它们奔跑的速度可不慢，每小时可达六十公里以上。而且耐力极好，可以长时间以这样的速度，连续奔跑，追杀猎物。

    我在望远镜里观察到，与棕熊那颗硕大的头颅比起来，它的两只耳朵显得格外地小，很是可爱。它的吻部比较宽，牙齿中有两颗大犬齿。棕熊和其他熊科动物一样，也是跎型动物，并长有一条小的可怜的短尾巴。

    昨天晚上的雪下得可真不小，平均足有一尺多厚。由于风吹雪的作用，许多低洼的地方雪厚都超过了一米。由于棕熊身体重，行动拙笨，在雪地中，跑不过身子轻、步伐矫健的狼。但棕熊也有自己的一套办法，每当翻越沙丘时，棕熊上到沙丘顶部后，凭借自己皮糙肉厚，不是抱着脑袋往下滚，就是如同游乐园里小朋友坐滑梯一样往下出溜。棕熊连滚带爬，弄得浑身是雪，呆头呆脑的萌样子，很是滑稽，让人看后忍俊不住。

    回头让我们再看大青、女王、三当家，它们慌慌张张，如临大敌，匆匆跑过哨所前的雪地。

    从它们慌不择路的样子可以看出，它们在雪地里已经被棕熊追踪了很长的时间。狼们一个个疲惫不堪，吐着长长的血红的舌头。

    以往它们夜间狩猎归来，总喜欢在哨所附近狼道上那块它们总喜欢用尿液在上面宣示标记的砾石旁，稍作停留和小憩。可这次，它们一刻都没有停下脚步，像救火队一样，急头慌忙地向它们巢穴所在的沙丘急忙跑去。

    狼群过后不久，棕熊也赶到了。

    在哨所前，棕熊停住了脚步。它放弃了追赶大青、女王、三当家它们，而突然对哨所产生了兴趣。

    棕熊东闻闻、西嗅嗅，围着哨所一圈又一圈地转悠。我在塔楼上紧紧地望着棕熊，观察着它的一举一动，在脑子里思考着如何对付它的办法。

    棕熊没有任何停歇的意思，仍是围着哨所一圈又一圈转悠。从它的举动，我看出来了，它是在寻找进入哨所的通道，寻找哨所的门。

    应该说，哨所从设计到建造都非常合理而科学，充分考虑到大漠荒原生活有棕熊，棕熊容易对哨所的房屋造成巨大的威胁和破坏力。哨所设计为圆形、深基础，主体为钢筋水泥整体浇筑，在门的设计上也动了一番脑筋，设计为圆弧形厚实坚固的混凝土钢筋铸铁门。门的外面和哨所的墙壁一样用钢筋混凝土包裹，里面是铸铁。门关上后，与哨所形成一个整体，之间没有缝隙，很是严密。更巧妙的是，哨所外面不是独立台阶，而是围绕着哨所一圈，设计为环形台阶。这样，增强了哨所基础的坚固，而且有利于战备。刚刚外来的生人，如果不细心寻找，估计一时半会，都很难找到哨所的门开在哪里。

    棕熊围着哨所转悠了一阵子后，始终没有发现哨所的门在哪里。平时喜欢上树和攀爬的棕熊，终于耐不住性子了，在饥饿和愤怒情绪的驱使下，使出浑身的蛮劲，直立着两条后腿，蹦着高儿，妄图爬上哨所的屋顶。

    由于哨所的墙壁高，雪后上面结有冰挂，表面格外光滑，棕熊想攀爬而上，又找不到爪子可抓的地方。棕熊努力了一会儿，始终没能得逞，还摔了几个大屁股墩。那重重地摔在地上的“吭哧”声，我在塔楼里隔着窗玻璃，都听得非常真切。

    棕熊对哨所的第一波进攻，算是以失败告终。但它没有一点的气馁。棕熊从摔倒的雪地上爬起来，挥舞着长着厚厚肉垫宽大有力的前掌，可劲地拍打和猛刨哨所的混凝土外墙。

    棕熊肩背上隆起的肌肉，使它的前臂十分有力。棕熊的前爪爪尖，最长的能达十五厘米。由于棕熊不能象猫科动物那样，爪尖能收回到爪鞘里，爪尖相对比较粗钝。尽管如此，它们前臂在挥击的时候，力量大的惊人，“粗钝”的爪子，能造成极大的破坏力。据力量测试，一只成年的大棕熊，前爪的挥击力量，足可以击碎野牦牛的头盖骨和脊梁骨，其力量之大不可小觑。

    但能击碎野牦牛头盖骨和脊梁骨强有力的熊掌，在哨所厚厚的钢筋混凝土墙壁面前，是那样的渺小和无力。

    棕熊用前掌，使出全身的力气，在哨所混凝土的外墙上猛拍和狠刨了半天，熊掌都拍打和刨出了血，可怜地只在坚硬的混凝土墙面上，留下几道似显不显的白色爪印，连哨所墙壁的墙皮都没有伤着。

    棕熊没有灰心，更没有放弃，接着，它又用巨大的身躯和有力的屁股，照着哨所的墙壁一个劲地猛撞。

    “咚！咚！！咚！！！”

    棕熊用身体撞击哨所墙壁的响声，在雪后寂静的大漠荒原上，久久地回荡着，向远方传去。

    看起来，棕熊干这种活很在行，也很有章法。它不停地调整着身体的姿势，更换撞击墙壁的位置，大有壮士断臂之勇，不取得成功，决不收兵。

    我在塔楼上看到，随着棕熊不断的撞击哨所的墙壁，一撮一撮的熊毛，从它的身上和屁股上脱落掉了下来。有的地方皮都破了，殷红的血滴在洁白的雪地上，是那样明显和扎人眼睛。

    此刻，我都快要被棕熊这种锲而不舍、顽强求生的精神所感动。我都有点同情怜悯起这只棕熊来，想从自己特意制作作为战备储备的小甜饼中，均出几个来，从塔楼的瞭望孔投给棕熊。打发它快些离开，不要再做这徒劳而无功的蠢事了。

    我没有那样做，也不敢那样做。

    要是那样，眼前的这头棕熊，立刻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把这里能找到甜饼吃的信息，传遍整个大漠荒原。生活在大漠荒原上所有没有冬眠的棕熊，立即会在短时间内全部聚集到哨所，向我讨要小甜饼吃。从此，我不要说工作，继续履行保卫“水泥墩子”的职责和使命，可能连自己的生命安全，都难以保证。

    棕熊从早上八点多，一直忙碌到下午一点多，使出了各种方法，拼出了整个熊劲，都没能进入哨所，更别说找到一丁点儿的食物。

    棕熊用嘴舔了舔自己受伤流血的前爪，挠了挠掉毛破皮的屁股，抬头傻愣愣地望了望自己折腾半天，仍毫发未伤、高高矗立的哨所，依依不舍，但又无可奈何地转身离去。

    棕熊在哨所前的雪地上转了一圈，用灵敏的鼻子，重新嗅到狼的气味。然后，它循着狼的气味和足迹，向不远处的狼巢奔去。

    一场熊狼大战迫在眉睫。

    三

    就以搏斗来说，狼与棕熊相比，根本就不在一个等量级别。人们有时候在电视记录片或在野外中，看到一群狼围攻一头熊。一般来说，那只遭狼围攻的熊，不是生病，就是受了伤。一头健康的成年熊，三只五只或再多点数量的狼，都不是其对手，都无法奈何它。

    多年后，我在青藏高原的昆仑山探险考察中，曾亲眼看到一头成年棕熊，与一个九只狼组成的狼群交战。在搏斗中，棕熊没有费多大劲，一掌一个，用宽大有力的熊掌，接连将三只狼的腰生生拍断。三只被拍断腰的狼，立马七窍流血，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其它狼见大事不好，吓得一哄而散。

    棕熊别面上看萌萌的，很是笨拙和憨厚。其实，它是一种非常好斗的动物。特别是棕熊在保护自己领地、饥饿觅食或母棕熊哺育小棕熊的时候，它会对一切入侵者和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和动物，发动无情的攻击和殊死的搏斗。

    后来，我在昆仑山中探险，还曾看到一头长着两只长角、体格高大、威武雄壮、体重少说也在八百公斤以上的雄性野牦牛，误入一头公棕熊的领地。

    雄性野牦牛的到来，立刻就被公棕熊发现了。它站在熊窝旁边的山坡高处，长吼了几声，对雄野牦牛侵犯自己的领地，提出强烈抗议和严重警告。

    可一贯在高原上横冲直冲、霸道惯了的雄性野牦牛，对公棕熊的警告如同过耳之风，置若罔闻，满不在乎，仍闲庭信步，若无其事地在公棕熊领地的山谷中食草、游逛，根本就没有把棕熊的抗议和警告放在眼里。反而，雄野牦牛还竖起尾巴，不时地晃动着它硕大的牛头和两只锋利如刀的长角，朝公棕熊进行蔑视性的示威。

    同是高原霸主的公棕熊，原以为自己大吼几声，就会把雄性野牦牛这位不速之客吓走了事。万万使它没有想到的是，雄野牦牛不但置之不理，还公然挑战它对这片山谷所拥有的权威。这下子可惹火了自负霸道的公棕熊。

    于是，火冒三丈的公棕熊，愤怒地“嗷嗷”吼叫着，从山坡上朝雄野牦牛冲了过来。雄野牦牛没有丝毫的胆怯和惧怕，立即撅起尾巴，晃动着头顶的两只长角，迎着公棕熊冲了上去。瞬间，一场你死我活、异常惨烈的牛熊大战，在这个人迹罕至的高原山谷中展开了。

    雄野牦牛高高地撅起尾巴，像一辆重型坦克一样，快步朝公棕熊冲去，公棕熊奋不顾身、勇敢迎敌。就在眼看雄野牦牛锋利如刀的牛角，就要刺中公棕熊的一霎间，只见公棕熊猛然跃起身子，后腿直立，两只粗壮有力的前爪，紧紧抓住雄野牦牛的两只牛角，将牛头使劲地往地下猛摁。牛和熊你来我往，在山谷里掀起股股尘土。

    雄野牦牛和公棕熊一个不输一个，整整激战了一天一夜。最后，公棕熊一时疏忽，野牦牛瞅准时机，将自己锋利的牛角插进棕熊的肚子。这下子彻底被激怒的棕熊，它强忍着疼痛，使出全身最后的力气，用自己强有力的前爪，抓住两只牛角，将野牦牛的头骨与脖子连接之处，生生地掰开了一道一寸宽的口子，白骨都露了出来。要不是牛皮连着，只要再稍稍多使一点劲，整个牛头就会与牛身分离……公棕熊和雄性野牦牛双方倒地而亡，成为秃鹫们的美餐……

    我在哨所的望远镜里看到，最先发现棕熊来袭的是大青。其实，大青、女王、三当家它们，从早上狩猎归巢后，就不时轮流地站在狼巢所在的沙丘高处，向哨所这边张望，密切地关注着棕熊在哨所的一举一动。

    棕熊的来袭，一下子让整个狼群紧张起来。

    狼，被称为是大漠荒原的霸主。平时，它们横行大漠荒原，恃强欺弱，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很难遇到与其匹敌的强硬对手。它们猎杀黄羊、羚羊等食草动物，就如同农夫在自家的菜园子里，摘西红柿和茄子一样轻松自如，手到擒来。

    可现在面对个头、体重，都比自己大和重数倍的棕熊来袭，狼群立刻乱做一团。

    我在望远镜里看到，大青、女王、三当家一贯目光锐利、明亮、自信的淡黄色狼眼睛，仿佛一下子暗淡了许多，还浮现出一些慌张恐怖的神色。

    一时间，大青、女王、三当家几只狼没有了主意，它们慌乱地挤在一起，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瑟瑟发抖。

    狼，毕竟是狼，具有狼的本性。它们残忍、勇敢，但同时狡猾而聪明，还能做到自知之明，很识时务，急流勇退。只要狼不是被逼到绝境，生死攸关，在此一搏。狼很少孤注一掷，以卵击石，自取灭亡。这也是狼的狡猾之处。

    面对比自己强大许多的棕熊，聪明而狡猾的大青、女王、三当家它们，没有恋战。它们只是象征性地朝棕熊嗥叫了几声，与棕熊过了几个不疼不痒、不失体面的小招后，立刻退出战斗，全家大小弃巢而逃。

    饥肠辘辘的棕熊，刚才在哨所外面忙活闹腾了大半天，一点食物和好处都没有捞到。它窝在心里的万丈怒火，现在总算找到了发泄的对象和机会。

    我在望远镜里清楚地看到，棕熊把大青、女王、三当家它们从狼巢里赶走后，用自己两只有力的前爪，挖地三尺，翻箱倒柜，把整个狼巢折腾了个底朝天。

    大青、女王、三当家和其它三个小狼，只能远远地站在沙丘顶上，眼睁睁地看着，棕熊肆无忌惮捣毁它们的巢穴，敢怒而不敢言，束手无策，没有任何办法。

    据我的观察，狼平时是个很少隐藏和囤积食物的动物。哺育小狼的季节，狼在外面捕获猎物后，总是自己先吃饱，回来后再反刍吐出来喂食小狼。

    棕熊忙碌折腾了半天，累得气喘吁吁，很是失望，一点果腹的东西都没有找到。

    棕熊回头望了望，被自己翻腾拆除的乱七八糟、狼藉遍地、已不成样子的狼巢。它失望地晃了晃硕大的脑袋，仍是不解，偌大的狼巢里，为什么就找不到一点自己可吃的食物。然后，它绕过两棵红柳，奋力地翻过一个沙丘，朝狼窝左边的荒原深处悻悻走去。

    棕熊拖着沉重的身子，在茫茫的雪原上，孤零零地踽踽而行，渐行渐远，身影越来越小，慢慢地走出了我的视线，直到最后消失在茫茫雪原的深处。

    棕熊失望地走了。它在洁白的雪原上，留下了一串歪歪斜斜巨大的足迹。

    我在棕熊留下的这些足迹中，读出了它的失望、疲惫和饥饿……

    从那以后，我后来在大漠荒原驻守的日子里，再也没有看到棕熊返回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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