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艺术大家回忆录1:撞击艺术之门-从山沟唱到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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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波,1919年生于河北省曲阳县。曾任中国歌剧舞剧院歌剧团团长,全国文联委员,中国音协理事,音协民族音乐委员会委员,全国政协委员。

    延安时期,因创作和演出《兄妹开荒》而闻名。演过话剧、歌剧、秧歌剧,如《生产大歌舞》等。她的独唱《翻身道情》曾获1949年世界青年联欢节银质奖章。独唱的主要歌曲有《新疆好》、《走西口》、《劳军歌》、《刘志丹》、《茉莉花》、《闹元宵》等。1950年她因电影《白毛女》黄母的创作,给人以深刻印象。

    在动乱中成长

    我的老家在河北省曲阳县南下关。小时候家里很穷,六口人只有一亩半土地,住在三间没有院墙的土坯房子里。从我记事时候起,就跟着姐姐们去挖野菜,刮盐碱土。盐碱土淋过后可以当盐吃;野菜熬熟了,全家用它充饥。我吃过各种野菜、树叶和树皮,有时吃得全身浮肿,脸“胖”得吓人。

    衣食无着再加上兵荒马乱,在家乡无法生存,我们全家就到人烟稀少的“口外”去逃荒。几经辗转,在张家口落了脚,总算托乡亲们帮忙,找到些零活儿干——给人家洗衣服,缝皮子,缭衣服边、袜子口,糊纸盒等,挣几个钱糊口。母亲很勤劳,每当她心情愉快时,就一边干活,一边哼着家乡的秧歌小调。虽然至今我也不清楚歌词是什么,可那悦耳的民间曲调却滋润了我幼小的心灵,使我终生和歌唱艺术结下了不解之缘。

    母亲性格很倔强,她宁愿自己多吃些苦,也设法让我上了两年小学。每天下学之后,我便帮着家里取活、送活。张家口市区和火车站之间有座大铁桥,我家就住在桥的附近。打了胜仗的军阀部队,经常把战败者的人头挂在铁桥上,而这里是我送活的必经之路。一天,我走过桥头,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几颗血淋淋的人头一下映进眼里,吓得我魂不附体,跌倒在地。至今,那恐怖的景象还清清楚楚留在我的记忆里。

    1930年,我们随着逃难的人群,又流落到了山西太原。我好不容易进了德记烟草公司当童工,后来又到晋生纱厂做徒工。我下死力气一天干十五六个小时,挣的钱难以糊口,还要受工头的克扣和欺压,深感社会的黑暗和不平。

    1936年,太原女子职业学校招生,据说毕业后可以找到工作,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报了名,结果出人意料地被录取了。

    在职业学校,只有结业考试考上前三名才能有找到职业的希望。我拼命努力读书,居然考了个第三名。我满心欢喜,以为可以有固定职业了,可学校并没能给我们找到工作。校长高清溪(我到延安后才知道她是地下党员)见我非常用功,家境又贫苦,便把我介绍到由共产党掌管的太原军政训练班女兵连去学习。不久,我在那里参加了牺牲救国同盟会(简称牺盟会)。

    训练班的生活紧张而有规律,军事课和政治课各占一半时间。军事训练由阎锡山军队选调的军官负责,上政治课的老师,则大部分是我党的老一辈革命家,有杨献珍、廖鲁言、周仲英、薄一波等同志。

    经过严格的军政训练,我们不但练就了坚强的体魄,学到了军事知识,还大大提高了思想觉悟。我已不再整天想着如何找个安定职业、养家糊口,而是想到要为打日本救中国,为妇女解放的事业尽心竭力。

    与艺术结缘

    我从小喜欢听歌,也喜欢听戏。在烟厂和纱厂做童工的时候,有时上班时去得早,工厂还没开大门,我便与当地女工一起学唱歌。下班后,经常与小姐妹们钻进戏棚子去看“蹭”戏。看得多了,有的戏我能整段跟着哼下来,可是从未在大庭广众之下放声唱过。

    到军训班以后,我感到天高了,地广了,眼前展现出一个崭新的世界。训练班成立了歌咏组、戏剧组,到社会上去开展宣传活动,我都积极参加。在歌咏组,我学会了许多抗日歌曲。那时阎锡山当局不让唱“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而叫改唱为“打倒××帝国主义”。我们偏不听这一套,一上街就把“收复失地,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唱得特别响,还把“日本”两个字咬得特别狠。《五月的鲜花》这首歌当时也是禁唱的,当局最忌讳这段唱词:“敌人的铁蹄越过了长城,中原大地依然歌舞升平,亲善呵卑污的投降,忘掉了国家更忘掉了我们!”红五月时,我们在牺盟会的领导下,在集会上与地方救亡团体一起高唱《五月的鲜花》,大家都很激动,并且有一种胜利感。

    在戏剧组里,当时男女学兵不同台演出,我因为个头高些,就经常扮演男角。汉奸、特务、警察,我都扮演过。有一次,薄一波主任来看我们演戏,由于我在剧中扮演了汉奸,他以后见了我就开玩笑地叫我“汉奸”。1943年薄主任在延安看了我演的《兄妹开荒》以后,亲切地摸着我的头向别人介绍说:“这是我们山西娃!”实际上,我只能算“半个”山西人。薄老的记忆力非常强,直到1987年5月,我们女兵连召开50周年纪念会时,他在讲话里还提到我。他不但知道我现在的名字,而且还记得我原来的名字,并且介绍了我在延安演出时的情况。

    在牺盟总会的领导下,成立了“牺盟旅行业余剧团”,我有了扮演各种角色的机会。剧团主要是演话剧,也有些带唱的剧目,如著名的《放下你的鞭子》和《夜半歌声》。以前我从没独唱过,当演出《放下你的鞭子》时,我第一次当众放开喉咙唱:“高粱叶子青又青,九月十八来了日本兵……”观众反映很强烈,我也受到很大鼓舞。

    为纪念“五一节”,我们排演了《顾正红之死》,我演纱厂女工。当剧情进行到高潮时,我脑子里出现了当初在烟厂做工时,和资本家斗争的情景,完全忘了是在演戏,愤怒地喊出了从前我对资本家讲的那句话:“光脚的不怕你穿鞋的!”它引起了观众的共鸣,同学们也说我有真情实感,演得很像。

    闹一场“家庭革命”

    母亲是个受封建思想和旧道德观念影响很深的人,她认为姑娘家当兵、演戏,都是丢人的事。有一次,我们剧团在海子边(现在的太原中山公园)进行宣传演出,我扮演一个老太太。正好母亲和姐姐也去看热闹,我被姐姐认了出来。母亲不信,便在后台梯子旁等着。我一下场,母亲看到果真是我,立时火冒三丈,开口就骂:“你当了女兵就够现眼的了,又唱文明戏,你把祖宗三代的人都丢尽了……”要和我断绝母女关系,再也不准我回家。当时我蒙了,心情非常痛苦。我把事情告诉了团长李林和副团长傅兵友,他们给我出主意,让我闹一场“家庭革命”,说:“你母亲是在气头上吓唬你的,你要真不回家,过些天你母亲着急了,就会来找你。”我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感情很深,真不想伤她老人家的心,可是到这时,也只好狠狠心,咬着牙不回家。到了第二个假日,果然姐姐来叫我回家了。同学们都庆贺我的“家庭革命”成功。

    1937年“七七”事变消息传来,我们剧团群情激愤,个个摩拳擦掌,要求到抗日前线杀敌。剧团领导肯定了我们的抗日热情,但同时强调了救亡宣传的重要意义,号召我们把舞台作战场,为抗日战争贡献力量。剧团立即赶排出《血洒卢沟桥》到各地去演出。在这个戏里,我扮演一个勇敢、刚毅的老大娘。当戏中的大娘拿起刀向鬼子砍去的时候,观众都跟着呐喊助威,表现出中华民族的凛然正气。

    当时太原有个“新生剧院”,是地下党领导的专业剧团。他们调我去,从此,我就由业余演员转成了正式演员。

    这一年9月,我被派到民族革命战争西北战地总动员委员会(简称“战动总会”)的“动员宣传团”戏剧组,要随团到西北战地去服务。

    “战动总会”实际上是我党领导的群众团体,由李公朴、续范亭等发起,程子华、南汉宸担任领导。“动员宣传团”共有24人,团长为郑季翘;戏剧组占9人,有马玉(组长)、陈强、村微、冷若水、王庚瑜、周通、周聘雪、郑宝元和我。

    出发前,每人发了一套棉军装、一支带刺刀的三八式步枪、三颗手榴弹,还有两个月的薪金。我用薪金买了一袋白面送到家里,把剩下的钱全部留给了母亲。从小到现在,我一直在母亲身边生活,这次要远行了,却连句实话也不能对母亲说(说了怕母亲不放我走),我心里异常难过。我的情绪和行动引起了母亲的疑心,她问我:“你是不是丢下我要走啊?为啥留下这么多钱?”我不敢看她,背着脸说:“不走,这是一块儿发了两个月的钱。”但母亲并不放心,让姐姐盯我的“梢”。我们平时的集中点在太原女师大,姐姐每天白天跑到那里去看着我。可她没有想到,在10月下旬的一个晚上,我们悄悄出发了。后来姐姐回忆说:“母亲知道你走了以后,白天黑夜哭着叫你的名字,还骂我没有看住你。”

    天亮后,我们已走出了几十里路,还能听到日本飞机轰炸太原的爆炸声。就这样,我怀着对敌人的仇恨和对亲人的眷恋,奔向了西北战场。

    西北战地生活

    晋西北地区山高风硬,才进11月就寒冷刺骨。我穿着棉衣和两条棉裤,脚蹬大棉鞋,身背全副武装,跟着部队进发。

    11月7日,郑季翘团长带我们来到五寨附近的一个部队驻地。这个部队的长官亲自迎接我们,他年轻潇洒,待人诚恳热情,与我见过的阎锡山部队军官大不一样。经介绍,知道他就是八路军某师政委肖克。肖克说,今天是苏联十月革命节(我第一次听说这个节日),请你们打打牙祭——吃黄米干饭。这种米比小米粒大,不软不硬,吃到嘴里喷喷香。肖克还请我们观看部队宣传队演出的节目。宣传队员们很年轻,又没受过专业训练,可是他们充满激情的演出非常动人。当我听到“我的枪对准他,打倒日本鬼,铲除卖国贼,嘿!我们的红旗插遍中华”时,禁不住流出了热泪。和人民军队的第一次接触,给我留下美好的印象,使我久久难忘。

    我们戏剧组一共才9个人,却要演出好几个剧目,所以每个戏里差不多都有我的角色。除了演戏,还要管服装、道具、布景、化装、报幕等等。其实所谓布景,不过是几块灰布;服装道具是走到哪儿借到哪儿,化妆用品只有红、白、黑三色,全部是就地取材。

    我们的小分队翻山越岭、走村串寨地巡回演出。每到一地,一面向老乡宣传抗日救国、保卫家乡的道理,一面向老乡学习当地语言、民歌,了解乡情故事。我们把抗敌事迹和战地消息,用群众喜闻乐见的民间形式如“双簧”、“拉洋片”、“扭秧歌”等表现出来,激发了当地民众的抗日热情。每当我们演到日本侵略者杀害无辜百姓、枪挑儿童等野蛮罪行时,观众就万分激愤,有的竟忘了是在演戏,跑上台去打扮演日本兵的演员。次数多了,我们有了“防御”经验,可仍然防不胜防。因为演出多是在广场上进行,四面都是观众,不知会从哪个角落跑上人来,对着“日本兵”打上几拳、踢上几脚。演员挨几下打,心里也是高兴的。每当这种时候,我们总是和观众一起高呼口号,把会场的气氛推向高潮。

    我们这支宣传小分队,从太原出发,在短短三个月里,走遍了晋西北大部分的县、镇、村,每个队员都受到了战地生活的磨炼,在思想和艺术上都有很大提高。

    在延安鲁艺

    1941年底,经组织批准,我报考了延安鲁迅艺术文学院戏剧系,被录取为第五期正式生。

    当时鲁艺的教学内容,是按正规艺术学院课程进行的,都由专家教授。有一次,戏剧系主任张庚亲自给我们上戏剧小品课。出的题目是:农妇正在屋里烧锅做饭,外面突然发生情况,忙跑出去看,忽又想起锅里的饭……当我表演跑回屋后的情景时,又看锅又添柴,把烧到灶门外的余柴直往里塞……张庚肯定了我的表演,说我演得真实、可信、有生活。但是遇到不熟悉的事情时,就不这么应付裕如,甚至要出“洋相”。一次上表演课讲授斯坦尼表演体系,教员出的题目是《神游莫斯科》,这可把我难住了。同学们闭上眼睛在那里“游”,说是看见莫斯科大街了,楼有多么高,马路有多宽,说得有鼻子有眼。轮到我闭上眼睛,却怎么也“游”不进去。教员问我看见什么了,我说,太原的土货商场、张家口的大桥……教员为了启发我,拿出一些有楼房的照片给我看,让我体会其中的情景,可我仍然不“开窍”,弄得教员哭笑不得,怪我怎么没有一点想象力。

    戏剧系每周上一堂声乐课,我的声乐老师叫叶风,教的是西洋发声法。在一个窑洞里,我每天伴着一架“五音不全”的破手风琴练发声。两个月后,老师居然说我大有进步,我练得更积极了。

    不久,延安开始了整风运动。有一天,我们在操场上聆听了毛主席的报告,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毛主席,心情特别激动。毛主席要我们走出“小鲁艺”(指学校),到“大鲁艺”(指群众中)去,要为工农兵服务,要向民间艺术学习……当时我把“面向工农兵”写在笔记本上,作为自己的座右铭。

    参加延安秧歌运动

    1943年新年期间,鲁艺俱乐部组织了各种民间形式的文艺节目,如扭秧歌、推小车、跑旱船等,形成文艺宣传演出的热潮。一天,我看到黑板上写着:李波、王大化同志表演“打花鼓”。我感到很意外,因为王大化当时已颇有名气,我只是个一年级学生,又互不认识,怎么让我俩一起演节目?我正不知所措,王大化主动来找我了。他亲切地问我:“你看到黑板上的通知了吗?”“看见了……我不行。”王大化笑了,他问我演过什么节目,会不会唱“凤阳花鼓”,我说:“那都是旧词,不能唱。”他就带我去找到音乐系的安波。正巧安波刚用《打黄羊》的曲调填了一首新歌,我们听了很喜欢,决定就演这个节目,并给它起名叫《拥军花鼓》。

    在排练过程中,我遇到了新难题。过去我在战地和部队演唱,都是用大本腔(真声)唱歌,到鲁艺后所学和所听到的都是用西洋发声法。但我学西洋唱法时间很短,还不能很好地表达自己的感情,用民歌唱法在鲁艺又没有先例。王大化让我用真嗓唱几句试试,他听后高兴地说:“这样唱好!老百姓能听得懂,看得惯。”

    看过预演,领导上肯定了我们的这台节目,并鼓励我们到校外去演出。我们背着锣鼓,从驻地桥儿沟演到杨家岭,从王家坪演到枣园,西北局、党校、联政……演到哪里,都受到干部、战士和当地群众的热烈欢迎。《拥军花鼓》在小节目中占了优势。在鲁艺,我是第一个用民族方法演唱的。

    在枣园演出时,毛主席和其他中央首长都出来看秧歌。毛主席身穿一件战士穿的灰布棉大衣,坐在长板凳上看我们表演。我们越扭越欢,演出达到高潮时,天刮起了大风。场地上黄土飞扬,毛主席脸上、身上都落了一层黄土,但他毫不在意,只是兴奋地哈哈大笑。

    周恩来副主席看了演出后,对王大化说:“马门教授(大化曾在话剧中扮演过马门教授)头上也扎了这么多小辫子(大化演《拥军花鼓》时的装扮),这可是个很大的变化呀!群众是欢迎这个变化的……”周副主席、彭真、邓发等领导同志在肯定我们成绩的同时,还指出要注意对旧形式的改造,使内容和形式更完美地统一起来,创造出崭新的人民艺术。这一次延安秧歌运动声势大,影响深远,一直发展到各个解放区。

    《兄妹开荒》的诞生

    1943年春节期间组织了第二次秧歌表演。

    学校领导让大化和我再次合作,并派路由同志协助,自编自演一个节目。由于没有规定条条框框,我们的创作思想特别活跃。我们选择了跟当时形势结合很紧的大生产运动作为题材,并决定不受固定形式的约束,根据剧情发展的需要,该说就说,该唱就唱,该舞就舞。因为演员只有两人,决定大化演哥哥,我演妹妹。开始设想是哥哥落后,妹妹积极,由此展开矛盾。经过多次讨论,才改为兄妹都是积极的,因为这更符合当时边区青年的情况。在表演方法上,我们采用了群众喜闻乐见的秧歌步,并配上锣鼓,以烘托热烈气氛。我们三人把结构和轮廓搞出来后,由路由执笔编剧,并取名为《王小二开荒》,音乐仍请安波来写。

    白天,我和王大化一起设计位置和动作,晚上就到安波屋里去试唱。安波第一首曲子写得不顺利,总觉得民歌味不够浓。我和大化一遍遍地试唱,他就趴在小油灯前一遍遍地改,从未见他不耐烦。

    审查节目的日子近了,曲子还没有弄完。我急得犯了偏头痛病,疼得眼睛也睁不开。总算挨到了审查那天,我唱着刚学会的曲子,万分紧张地上了场。没想到领导对演出很满意,认为比《拥军花鼓》提高了一大步,在小节目中,我们又拔了尖。我一高兴,头也不疼了。不过当时谁也没意识到,我们创造出了一种新的艺术形式——秧歌剧。

    戏排好了,我们每天随秧歌队去各处演出。每到一处场地,锣鼓一敲,全体演员就扭起大秧歌,接着便演出小节目。这样的演出,一天要赶三四场,走到哪儿就在哪儿吃饭。老乡们看戏时总是热情高涨,有时看完了还觉得不“过瘾”,又跟着转到下一个场地。他们看到把自己开荒生产的事都编成戏了,感到非常亲切,但他们不说《王小二开荒》而说“兄妹开荒”。从此,《兄妹开荒》便代替了原来的剧名,在群众中流传开了。

    《兄妹开荒》演遍了延安,毛主席也来看过。春耕时,我们还到金盘湾和南泥湾去劳军。三五九旅的战士们兴高采烈地说:“来,来,咱们比赛开荒!”我和大化也不甘示弱,学着台词中的话说:“比赛就比赛,来!”于是军民展开了热烈的竞赛。

    我们到各处演出,经常收到热情观众送来的礼物。记得在党校演出后,几位炊事员把一包礼品辗转托人送到我们手里。打开包裹,里面是两双袜子、两条毛巾和两块肥皂。这在当时的延安是非常珍贵的,他们舍不得用,积攒下来送给我们。我们激动得流下热泪。

    鲁艺的秧歌运动推动了秧歌剧的发展,各地区的文工团都掀起了创作秧歌剧的高潮,其影响甚至扩展到了蒋管区,在短短两年多的时间里,秧歌剧从产生到发展,情节从简单到复杂,演出场地从广场到舞台,一直到1944年诞生了大型民族新歌剧《白毛女》。应该说,秧歌剧是新歌剧的孕育阶段和雏形。

    从延安到北京

    在歌剧《白毛女》中,我扮演了地主婆黄母。过去我没演过这种角色,也没接触过地主婆。同志们热情地帮助我分析角色,提供材料,使我回忆起资本家、工头、房东老太婆对待穷人的凶恶和残暴,顺利完成了对角色的塑造。演出后得到同行的好评,说我是“活黄母”。但群众恨死了我,骂我是老妖婆,孩子们也捡起土块砸我。当我问他们为什么打我时,孩子们齐声回答:“你打喜儿,我们就打你……”

    抗日战争胜利后,我被留在鲁艺当助教。1946年调到中央管弦乐团。演过歌剧《兰花花》,话剧《望穿秋水》,秧歌剧《前线》、《归队》、《抬担架》等,还唱过猪唱,拉过大提琴。

    新中国成立前夕,我们打着“八一”军旗,参加了世界青年联欢节。参加比赛的几个音乐、舞蹈节目,《红绸舞》获得一等奖,我演唱的《翻身道情》获得二等奖。

    新中国成立后,我们文工团改为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我担任了歌剧队队长。担子重了,工作忙了,搞艺术的劲头不觉有些松懈。使我终生难忘的是,日理万机的周总理始终关怀着我的成长,在关键时刻给我鼓励和鞭策。

    1949年12月25日,我有机会见到了周总理。他询问了我的近况后,关切地说:“李波,你要把民歌唱好。不要唱得太简单了,要提高一些,唱得丰富一些……”又说,“你回去对伯钊(院长)同志讲,就说我说的,不要让你再搞行政工作了……”1952年,举行全国第一届戏曲观摩演出,周总理在闭幕式的讲话中又提到我的情况,他说:“比如李波同志,她的戏演得很好,可是行政上把她调去搞党务工作,搞行政工作,这样怎么叫她演戏呢!”又说,“一切中外的艺术家,都是经过了几十年的艺术生活,才能创造出非常成熟的艺术成品来,不能积累,怎么能发展呢?”

    1958年,我参加赴朝慰问团去朝鲜访问。因为我是以文联代表身份去的,所以没有演出任务。但我主动要求参加慰问团的演出,准备了几首独唱歌曲。周总理亲自审查我们的节目。他听了我的演唱,并帮助我确定演出曲目。在谈到歌曲《兰花花》时,总理风趣地说,“《兰花花》你只唱了两段词,你偷懒了,哈哈!”我解释说,这首歌曲调很简单,我觉得段数太多了不太好。总理表示同意我的意见,高兴地连声说:“对,对!”审查完节目,接着举行舞会。总理问伴奏的乐队:“你们会演奏《兄妹开荒》吗?”乐队同志齐声回答:“会!”于是大厅响起了《兄妹开荒》的乐曲。

    “文革”开始后,我再也没见到周总理。我自己也被迫离开了舞台,但我的心一刻也没有离开歌剧事业。“四人帮”被粉碎,我马上恢复了工作。现在我虽已离休,仍然担任着中国歌剧研究会顾问、艺术嗓音的声乐特征研究顾问等职务,还参加了文化部老干部合唱团的组织领导工作。我将继续努力,为发展歌剧事业献出自己的余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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