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准噶尔2:乱世英豪-进驻景化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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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言徐学功谋划转移主动游击之事,且说那三女一男,在放归途中,各怀心事。

    马蕙这情窦已开的花季少女,由着她的乐天和勇猛,早已将方才险遭羞辱的沉重心情化为乌有。

    她庆幸坚持跟她小哥进山猎奇是对的。如若不是亲临现场,亲眼目睹,还真以为徐学功是传说中的神奇人物。现今眼见为实,那扳角推牛英俊威武的情景依然在眼前不住展现。就在那黑牛倒地的一瞬,她已钦佩之至了。

    这奇怪么?不可思议么?

    马蕙是父母的末梢女儿,在姊妹中数她聪慧乖巧不说,人漂亮,嘴也甜蜜,自然博得父母和兄姐的厚爱,事事总让着她、依着她。就拿习武来说,回家女儿八九岁就学针弄线,她的三个姐姐也无例外。偏她不然,硬是跟她小哥习武。起初,父母不答应,说:“女娃子家,学针线茶饭是正道。舞枪弄棒做啥?生汉子一样,将来谁托媒人,咋嫁出去?”

    她硬是充耳不闻,软缠硬磨,并乖巧地许诺:“等我学会了功夫,再学。那舞针弄线、烧茶做饭有啥难的?”

    父母因她乖巧聪慧、细心好学,只好信了她、由了她。可一旦她全身心投入习武,就把学女红的事置之度外,毫无兴致。直到去年,已年过十五,仍不见她从师女红的动向,父母不由急了,便一催再催。

    那年代,女孩子十六七是出阁的最佳年龄,尤其回民,十四五出嫁也不稀奇。十七八若嫁不出去,那是没面子的丢人事,其父母怎能不急!

    马蕙为了兑现诺言,不来硬的,只是一味地软拖,前面说时间紧,不够用,等学会了刀法,再习女红;后来说枪法不精,待把枪法告一段落,再回头务习女红。你想那武学博大精深,学习哪有止境?

    就这样五月许六月,六月推七月,从未认真考虑过学女红的事。她从不说不学女红,但要确切地说,具体从哪天开始,莫说家人不得而知,就连她自己,也心中无数。

    说来也怪,自打见识了徐学功,她一路上思来想去,竟不知不觉想暂时离开小哥和他的军营,想回到父母身边去。回去要做什么呢?学女红。真怪!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

    想至此,她愉悦地不由“嘿”了一声,不禁自问:“咋自觉了?!”紧接着又不禁自答:

    “不会女红的姑娘,人家喜欢吗?”

    马蕙主意已定,可她又担心马明,边走边说:“小哥,人也见了,虚实也探了,你真要带人马去搜山?”

    “为啥不去搜?不除了他,他尽支援满达子,咱啥时节能破满城!”

    “小哥,你坏。人家不是说得明明白白吗?妥阿訇若不胡杀,人家会跟他作对吗?再说了,人家明知你我是回回,宽宏大量地全放了,命既保住了,羞辱也免掉了。你还——”马蕙说着生气地捣了马明一拳。

    “小哥坏?坏就坏。不坏,不除了他,能断了你的相思邪念吗?到时节,你若真嫁了他,破了咱回回规矩,那才坏哩。羞,羞死了!”

    马明用右手直刮妹妹的脸皮。

    马蕙羞怩得直躲,说:

    “你胡诌,谁说要嫁他了?”

    “那你凭啥护着他,担心做哥的去搜山?”

    “妹子见他是英俊少有的奇才,怕你毁了他,可惜么。”

    “干干脆脆,你就说可爱不得了,还藏藏掖掖地说是‘可惜么’。得得得,真人面前说不得假话。你站在我肩头上看他时,啥眼神我不知道。就凭人家说了声‘放了他们吧’,你当时投过去的那眼神,我看得清清楚楚、分分明明。你是头一回用那眼神看男人,对也不对?”

    “小哥,你那黄眼珠子咋那么贼呀!人家偷偷瞄了那么一下么,就偏偏叫你给逮住了。哥,你真的要去搜山呀?”

    “看妹妹担心的,多余。就不说他是个难得的人才,仅凭人家坦荡荡的君子胸怀,明知你我来头,拿一句‘初次交往,宽待一二,又有何妨?’何止宽待一二?简直宽待到家了!妥明跟人家没法比。知恩图报嘛。狗都知道善待对它好的人,何况咱是人!妹子你就宽了心吧,徐学功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至于能不能做咱马家的姑爷,那就说不定了。”马明说着拍拍妹妹的肩头,末了,又刮起妹子的脸皮。

    马蕙开心地躲着,时断时续地说:

    “好、好我的哥哩,我、我,妹子,要,要回家了。”

    “啥?回家!你不怕阿达阿妈逼你学针线呀?”

    “这回不怕。我回去就为的是学针线哩。”马蕙说罢,拍马便跑。

    “嘿!没羞,没羞!我妹子想嫁人了。”马明笑着嚷着尾追而去。

    马明会不会去搜山,马蕙是否真心学习女红,那是后话,暂且搁置不提。却说妥兰自打学功放行后,一个心思赶路,一直走在马明兄妹前边。她没直接奔回妥府,却绕道进了索焕章的军营。

    索焕章听说妥兰来了,非常兴奋。这是首次,也是他从未奢望过的,当即整装出迎。

    妥兰进了大帐,坐也不坐,直截了当地说:

    “索将军,你追获的那个受伤人还在吗?”

    “在呀。你问他做甚?”索焕章本能地左右转动了下脖颈,深感莫名其妙。

    “那好,索师父,把他马上放了吧。”

    “做甚?他,他可是咱们搜山的向导啊!”

    “索将军,师父,兰儿求你放了他。”

    “那——好,好。兰儿有求于我,岂有不允之理?”索焕章不便深究细问,但仍勉强地答应了下来。

    “那好,索将军,咱们一言为定。”

    索焕章正望着兰儿匆匆离去的倩影摇头不语,海晏忙忙赶入大帐,报说:

    “索将军,城里射来了信。”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大信封。

    索焕章急忙接了信封,拆开后方知,原来信中套信。首先展现在索焕章眼前的是满城都统平瑞的亲笔信。

    索参将:

    久违了。生死存亡之际,恕我直言,奉劝几句。

    一、将军一时为妥贼蛊惑,受其蒙蔽。今若反水,或倒戈一击,仍不失为义举。平瑞既往不咎,并保你迁镇西府总兵,或乌鲁木齐绿营提督,仍不失荣华富贵。

    二、大凡王事,一时得势者,均不见长久,成不了大气候。陈胜、吴广,张角兄弟,李密、翟让,黄巢、王仙芝,距今久远,姑且不论;那宋江、方腊何等显耀!闯王自成,更是气势天成,直捣京都,推翻了朱明王朝。可后果呢?将军自明。

    三、天下虽远未绥靖,但猖獗一十四载的太平天国,终究分崩离析;东荡西决的捻子,业已土崩瓦解,残余正四处流窜;陕甘回民虽屡屡起事,但反叛气焰已趋没落;妥贼虽一时得势,天兵一到,其孤孤一隅又能嚣张于几日?!寒冬已过,阳春临近。即使坚冰沃雪,焉能久存?望将军审时度势,切莫错过立大功受大奖之良机。

    四、我朝自平定大小和卓反叛后,一改昔日政教合一之陋习,恪守政教分离之原则。阿訇者,只管念经授徒,不许干预政务;伯克者,只管政务,不得兼做阿訇。直到平定张格尔,我朝从不改政教分离之英明。众所周知,西域自前汉神爵二年即为中国之版图。

    惊悉妥贼反其道而行之,欲建政教合一之清真王国,确属逆潮流而动者,实属罪大恶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者,得好下场者有谁?!

    将军若扶妥贼建独立龌龊之国,岂不走上分疆裂土之末路!迷途知返、回头是岸仍不失将军明智之选择。恕平瑞坦诚忠告,切切三思。

    五、鉴于长毛、捻子已破,朝廷派能臣骁将收复西北之日屈指可待。曾公国藩、国荃,左公宗棠乃当今威震华夏之能臣、利嘴锐爪之鹰犬。朝廷遣其一,足可一鼓荡平大西北。妥明尔等区区民军能跟长毛、捻子比与?螳臂挡车,明知不可为,而执意为之,昏也昧也,蠢也!望索将军明断。当断则断,仍不失明智之举。

    目下妥贼虽一朝得势,满城一夕失利,摇摇欲坠。但平瑞生做大清臣,死当大清鬼,决无苟且乞降之邪念。平瑞抱定城在平瑞在、城破平瑞死之决心。平瑞虽愚,尚知忠君报国,维系江山一统,更知天下有羞耻二字。

    大清乌鲁木齐都统平瑞亲笔同治三年八月望日亲笔索焕章看信后久久沉思不语。信中所言,虽跟他前几日的三思吻合,但毕竟出于他人之笔,尤其是出于镇守西域要塞的从一品大员都统之手,其分量自然十分沉重。但索焕章早已骑虎难下,兼之迷恋于借妥明之力称王称霸,更不乏偏安于一隅之侥幸,岂能提着他人毛发而自拔?!

    他将信中所套的那封呈常清的信递给海晏,说:“派可靠人,暗送伊犁将军府。”

    海晏揣了信,不解地试探:“索将军,信中说啥?”

    “平瑞这达子,平日趾高气扬,饱食终日,无所用心,肠肥脑满,蛮横无忌的蠢样,看了叫人怄气、恶心。不想今日,虎落平川,死到临头,居然悟出点灵性,竟道出一番发人深省的言语。唉!早若如此谦和诚恳,早若拔我提督,何至有今日!为时晚矣!信中所言,无非是前几日我对你等讲的那些道理。”

    海晏再次掏出信说:

    “把它拆开看了,再给他送去。”

    “那还用看吗!肯定是向伊犁将军求救的。哼,想取远水救近火,真是的。”

    海晏将信复揣入怀里,说:“索大人,依你看,那平瑞还能坚守多久?”

    “秋后的蚂蚱,没几天好蹦达的了。等阜康、古牧地、长山子、羊毛工、昌吉、呼图壁增派的民军一到,把南山那么一清剿,徐学功或灭或逃,没了支援,平瑞的死期也就到了。”

    平瑞此刻正在亲自巡城。肠肥脑满的平瑞明显消瘦了许多,便便大腹已瘪了下去,忧愁的脸上不见了素日的蛮横和霸气。那年代,西域出事多在与邻国接壤的边境,主要是与俄罗斯漫长的边界线一带,争端纠葛不断。西域将军府设在伊犁,正好亲负其责。而乌鲁木齐远离边界,一届届前任都统大都平安上任,平安卸任,不曾遇到大风大浪,过着优哉游哉颐养天年的日月。谁曾想,平地竟卷起飓风,泥鳅却掀起大浪。迪化一夜间丢了,巩宁城也旦夕不保。

    被围两月以来,四处求救,八方请援,却恁是不见一兵一卒。这是咋的了?难道真叫乌鲁木齐全落入妥阿訇之手,才发救兵么!天哪,你真要平瑞断子绝孙吗?!

    满清时代,传统祖制是满八旗督率绿营兵。除少数蒙古人,出任过伊犁将军或乌鲁木齐都统的尽是满人。而满人又多是皇亲国戚。凡是满人,尤其沾了皇亲国戚者,哪怕是蠢材、酒囊饭袋,只要不瞎不疯,尽可高官任做,骏马任骑,威风得不可一世。那奕山便是典型的一例。世人皆知,道光贬了林则徐后,曾派奕山为靖逆将军。

    英军大炮一放,城内顿开火花,吓得奕山高悬白旗,向英军求和投降不说,还订了个《广州和约》,给侵略军缴了六百万赎城费,才算把广州赎了回来。就这样的草包混蛋,曾两度做过正一品伊犁将军,担当镇守西域边防的大任。对这种不齿的腐败,痛恨、嫉妒者何止索焕章之流,亿万国人数不尽数。诚然,羡慕其威风、阿谀其腐败者,也大有人在。

    此时,汗津津的平瑞眼望弹尽粮绝,城破在即,方悔悟平日高高在上,作威作福,既不体恤民情,也不善待僚属,才导致今日。为了平息库车之乱,他一意孤行,蛮横地强征粮草,甚至增征早征。满以为都统乃朝廷高官,黎民系会说话的牛马,是终生受压迫的奴才。奴才只有绝对听从主子的驱使,没有别的选择。他满以为都统一声令下,便可地动山摇。他把百姓的强烈抗议全然不当一回事,以为府中有衙役,手中有军队,执掌生杀大权,尽可为所欲为。结果呢,百姓忍无可忍,居然打败了进剿的提督。他的所作所为,给了妥明机会,让索焕章借了东风,一举夺了迪化。有人讥之为“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实在不为过矣!

    事至今日,伊犁将军常清乃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他为何迟迟不发救兵?不外乎担心趁虚夺迪化之故伎在伊犁重演。他仅派一哨人马东来,做做样子,一经途中受阻,便借机撤回,按兵不动。

    镇西府四周的义军磨刀弄枪,闹得镇西府自顾不暇,以至有求无应。乌鲁木齐近郊各县,几乎同时破城夺权。眼下各地零星小股清军已全军覆没。两月来,巩宁城孤立无援,几乎死城一座。派往南征的队伍有去无回。正在弹将尽粮已绝的绝望时刻,幸有南山徐学功冒死援助。虽杯水车薪,尚能缓解燃眉之急于一时。

    天啦!平瑞真真切切地尝到了平日不勤政爱民的苦果了。

    平瑞拖着疲惫的身子巡了一周。眼望军民啼饥号寒,却一筹莫展;眼见妥军围攻不懈,竟无计可施。他泪汪汪长叹不已:芸芸属下,既无诸葛之谋,也无子龙之勇,只有困守,岂有不破不败之理!

    这真是将到用时才知劣,兵临格杀方觉弱。

    平瑞情绪颓废,身慵腿困,既不去军营,也不回府中,在城西南方角楼合衣而卧。

    不知何时,耳旁传来“喂,有人送粮草”、“还是南山徐公啊”的谈话声。

    平瑞觉得耳熟,一骨碌起身,来到城垛口,他想亲眼见识见识这位了不起的英雄。

    城头通明的灯火下,居高临下,将城外壕沟里的运粮队伍看得一清二楚:约摸一百多人,牵马的,拽牛的,将卸下的驮子捆在绳索上,正往上吊哩。

    平瑞不由一番激动。平日自己只知做官享荣华,何曾关照过百姓?现今危难时,百姓己所不保,反倒省出口中粮食,拯救官兵。多好的百姓啊!平瑞若能渡过难关,必要脱胎换骨,报答尔等。

    平瑞尽力搜寻眼下的目标,小声问左右:

    “哪位是徐学功?”

    “那穿蓝色袍子的便是,正卸驮子哩,力大无比。”

    且说送粮消息传到马明耳中,马明不由一怔。但他迅速作出反应:让属下装聋作哑,置若罔闻,按兵不动,算是给学功大度放行的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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