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准噶尔2:乱世英豪-山城三易帜(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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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兄,请允许马明这样称呼你。因为马明深深敬佩你的为人。你虽然生来乍到,但你没有稀里糊涂地帮沈廷秀,足以证明你是位超凡脱俗之人,是个大大的好人!今天若是遇上别的汉人,肯定要帮沈廷秀。为啥不帮?一年来,妥明滥杀了多少人!没有偏见的也有了偏见。可你只是诚心诚意地劝架挡架,不偏不向,难得,难得。起初,马明想不通,若不是你插手,沈廷秀绝不是我的对手;后来呢,我又庆幸是你帮了我,救了我,你若是怀有民族偏见的,出手帮了沈廷秀,那马明现时还能坐在家里吗?延兄,请喝茶,请吃馍。马明现今也是落难人,没啥招待你,别客气。延兄,你功夫了不得!”

    马明赞叹末了,转向子达子全说:

    “两位小英雄尽管吃饱喝足,莫嫌弃。”

    马蕙接上劝说:

    “就是,尽管放开吃,别客气,不能白出力。”

    “啥了不得?啥英雄?马兄弟,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延某东来,只交朋友,不树仇敌。延某只认是非曲直,不问信仰,不分民族。兄弟,冤冤相报何时了?!冤家宜解不宜结。不管哪个民族,不管他信奉啥教,只要他不滥杀无辜,他就是延某的朋友,延某决不为难他,还可出手帮他。延某向来认理不认人。如今都成了难民,更应该相互体谅、相互忍让才是。都是华夏子民,不要再自相残杀,不要再倚强欺弱,邻里之间,和睦相处,有难同当,有事同帮才好。马兄弟,愚兄说得对也不对?”

    “对,对。延兄的为人处世确实叫人敬服。”马明汗颜不已地应对着。

    “延兄,马蕙也学我二哥这样称呼你,别见怪。自打我二哥南山私访徐学功之后,他就有了改变,滥杀的事不再掺和。自打我从马桥归来,把徐头领劝他的话重三倒四灌了两耳朵。如今他经常约束部下,滥杀、虐待异教徒的事很少发生。只是,只是这回败得突然,逃得慌张,穷困极了,为了众乡亲的利益,就蛮不讲理了,才跟沈廷秀部冲突起来。唉,延兄,是学功派你来的吗?他人好吗?”

    不待孝先回话,马明急了,忙拽马蕙的衣袖说:“延兄吃馍喝茶,莫听我这傻妹子胡说瞎掺和。一个女娃子家么,不去后堂帮厨,尽打听男人家的事做啥嘛!”

    延孝先心领神会地舒然一笑置之。

    马蕙听了又羞又气,甩开衣袖,洒着怨气朝里间去了。

    不觉已是傍晚,延氏父子被安顿在离马明大窝棚不远处的一座小窝棚。看样子是临时腾出的货仓,一些日用物品如烧水壶、茶叶、马套具等尚不曾搬走,也许是临时住人的缘故吧。

    延孝先也不计较这些,客随主便嘛。他斜倚在地铺的被子卷儿上歇息。子全则溜达了出去。

    子达坐在地铺上疑惑不定地问:

    “爹,经您一番话,马头领真就佩服了?能幡然改正?”

    “人心隔肚皮,谁能看得准!走着瞧吧。”

    “兴许他现时能改正。过时咱们一走,手下人一撺和,他又去争夺沈廷秀部的草场咋办?”

    “咱哪能管那么宽?咱是交朋友,搞联合,能化解仇恨最好,实在不听劝,咱也不能把谁咋样。不过,咱明日得去沈廷秀那里走一走,一个巴掌拍不响嘛。”正说着,子全溜达回来了,不胜感慨地说:“回民如今也够可怜的,不像咱们是一趟又一趟地搬家。你看几百个窝棚,除了马头领家,全是黑漆漆的,连灯都点不起。唉,爹,我躲在窝棚稀处尿尿时,听人议论您哩。一个说:‘那大胡子了不得,把马头领带过就缴了械。若不是他,沈廷秀今天就完了。’另一个说:‘那可不!他若帮了沈廷秀,咱们可就完了。’第三个说:‘不光人家武艺超群,你看人家那匹战马,又高又大,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关公的赤兔马不一定能比上它!还有挂在鞍桥上那杆锃亮锃亮的洋枪,不到万不得已,怕是舍不得用的,一下马,就把它提在手中。真叫人眼馋。’”

    延孝先听了不由心里咯噔一声,叫孩子们和衣而卧,早早休息。

    子时左右,孝先起了一次夜。

    丑时未尽,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三个黑影蹑手蹑脚来到孝先就寝的窝棚边,见棚内静悄悄的,颇为惬意,将火把点着扔进窝棚后,得意地狞笑起来。望着熊熊燃烧的窝棚,一个说:“马头领若知道了,怕是饶不了你我。”

    另一个说:

    “他谢还来不及哩!这爷父三个迟早是祸害。唉,洋枪归我。”

    “那你赶快进窝棚取呀!那匹大洋马可要归我。”

    “不行,洋枪早成了烧火棍。大洋马该归我。”

    “凭啥?”另两个不服地同声质问。

    “凭啥?就凭点子是我出的,火把是我扔的。”

    不说纵火人争发横财之事,且说火苗升腾的情景早被起夜人发觉,一个接一个惊呼起来:

    “着火了!”

    “起火了!”

    “谁家失火了!”

    “快救火呀!”

    此时三个纵火人才醒悟过来,该是他们逃之夭夭的时候了。不料,东西南北哪个方位也逃不出去。被火焰映照下的三个贼人此刻才惊奇地发现:围堵他们的不是别人,恰恰是应当在窝棚被他们活活烧死的那父子三个!

    堵贼的和被堵的都没带武器。延氏父子仅凭拳脚,闪展腾挪,围绕火焰冲天的窝棚,把三个人团团截住,谁也逃脱不了。

    马明马蕙赶到现场,愕然不知所措。马明大声问:“延兄,咋回事?!”

    “问你自己!”延子达气狠狠地抢先冲了马明一句。

    “我?你说,是我,指使他们?”马明惊诧、委屈得话不成句,形容无状。

    马蕙惊疑不定地指着那三个人说:

    “延老英雄,是他们放的火?!”

    “那还有谁?!明知故问嘛。说我‘爷父三个迟早是祸害。’争着分洋枪,要洋马。”子全愤愤指证道。

    “你咋知道?”马蕙不敢置信地瞅着黑压压的围观者再次询问。

    “算我爷父三个命大,感觉征兆不祥,就抱了被褥在窝棚外边睡了。不信你问他们自己,别偏听偏信冤枉了人家。”子达不无嘲讽地回道。

    马蕙上前询问时,马明早已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抢上前去,对那三个一顿拳脚,并卡住那个争洋枪洋马的脖子狠狠骂道:“马仁,你陷我马明于不义,害死我了!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延孝先上前分开马明的手,平缓无愠地说:

    “马兄弟,延某相信你是清白的。严加管教部下罢了。”

    马蕙摆动着头羞惭无状地说:“丢人死了,下贱胚子!延老英雄,真不好意思。请到客厅歇着吧。”

    延孝先父子放心大胆地刚刚入睡,又被人声鼎沸的喧闹声、对骂喝斥声惊醒了。出窝棚看时,已东方发白,到处是人头攒动的景象。

    只见马明所站处,一排木桩上,捆绑着三个汉子。那带响的鞭花,在三个被绑人的身上劲舞。持鞭者竟是昨夜放火人的帮凶。

    只听被绑人此起彼伏地呼喊:

    “马明,你若是爹娘养的,就该放了我们。”

    “马明,你白卡长了两只放光的眼睛,黑白不分,是非不明。”

    “冤枉啊!不是我们偷你们,而是你们抢我们。”

    持鞭者恫吓道:

    “再喊冤枉,我铰了你的舌头。”

    马明见孝先父子朝自己走来,便向舞鞭者横挥一手,鞭挞随即停止了,而挨打者已不同程度地皮开肉绽了。

    此时,天色已明。马明对孝先解释说:

    “延兄,你看这几个贼娃子,明明自个做贼被抓,还嘴撑得没长没短地乱喊冤枉。若不是昨日聆听延兄的教诲,早叫我砍了,还能让他贼娃子活到现在!”不待马明说完,那被绑的老头忍不住叫骂:“你才是贼娃子哩!贼喊捉贼。”

    马明听了不由怒火升腾,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强压杀气说:“据说这三个赶上死绵羊走不快,给抓来了。其他几个同伙赶上牛马给跑啦!”

    延孝先此刻才算明白,马明之所以绑而不杀,是有意做给我延某人看的。但它至少是在表白马明的心迹:如今他并不愿滥杀无辜。

    “延兄,你看——”马明故作姿态地请孝先表态。

    延孝先尚来不及开口,那被绑者急了,心想大胡子能化干戈为玉帛,定有办法,不向他求救向谁求救?三张口便连连呼叫起来:“冤枉!天大的冤枉。”

    “冤枉!我们不是贼。”

    “冤枉啊!马明是贼喊捉贼。”此话一从老者口中冲出,震得马明恼羞成怒,一时冲动起来,居然不顾忌延孝先在场,做人的面子里子全然都不要了,狠狠地一挥手说:

    “给我砍了!”

    孝先父子不由一惊,眼下真伪难辨,救是不救?咋个救法?

    眼看要人头落地,子达急欲上去阻拦。孝先担心在人家地盘上,盲目插手,只会把事态闹大,慌忙阻止:“子达别……”

    子全则竖目握拳以待,随时准备出手。正在刀下头落的瞬间,传来一声猛吼:

    “不能砍!”马蕙随声而至,并用身子护定被绑者。

    “砍哪个?”帮凶请示。

    马明此刻倒犹豫了几分,他多么渴望延孝先出面调停,给他一个台阶下,否则他骑虎难下。可延孝先只限于静观其变,使他琢磨不透。帮凶又问:

    “马帅,都砍?”

    马明看看孝先,又望望煽风点火的帮凶,犹疑不定地向前走了一步,对其妹无奈地说:

    “我的姑奶奶,快走开,你来做啥?!”

    “我来做啥?我专门阻止你滥杀。二哥,你刚说改,咋又要杀人?不杀人就过不了日子吗?!就当他们是贼,羊群不是没被赶走吗?”

    “我们不是贼!是贼喊捉贼。”那老者仍不屈不挠地呼唤着。

    延孝先父子和围观的人个个纳闷,说你不是贼,是被冤枉的,可为啥跑到人家羊圈里来?说你是贼,为啥临死不认赃?

    此时的马明也没了主意。他的大嫂跑来说:

    “你大哥说的,他的腿是拦截贼人时,叫那个老汉打折的。”

    马明刚松弛的那根筋又暴胀起来,坚定地说:“放了那两个,砍了老家伙。”气氛顿时又紧张起来。

    那老者两眼上仰,毫无惧色,大声呼叫:

    “马头领,我老汉虽然冤死,但还是要感谢你,少杀了两个被冤枉的人。”

    被放开的一壮一少扑跪在老者膝前,哭叫着:“爹,您是被冤枉的。马明,要杀就杀我吧。”

    “爷爷,您不能冤死。这么多人,就没人敢主持公道吗?!冤枉人的你良心叫狗吃了吗?”

    延孝先父子和在场人无不惊讶:贼人竟是祖孙三代!

    延子全惊奇地走近细瞧,不由脱口感叹:

    “爹、七哥,你们看,这老人就是昨日拼命的那个老爷子!太可怜了!”

    子达不由跨步上前,惊叹道:

    “正是。真的是!爹,您来看呀!”

    延孝先听了不动声色,心想老子早就看出来了,看马头领咋个收场?延某静观待变。子达见父亲四平八稳,忍无可忍地说:“马头领,虽在你地盘上,杀人也得问个明白吧?这样不明不白地杀人,连我过路人都不服,莫说当事人。”

    马明被子达的抗议震了下,犹豫不决。

    “马兄弟,不是愚兄干涉你的事,只是这人命关天,不能光听旁人说呀,叫当事人说说嘛。”延孝先见马明仍无收回成命之举,接子达的话茬儿补了两句。

    “嗬嗬嗬,看你有本事,把你当作客人,就想踩上鼻子往头顶顶爬哩。快把嗉子(禽类脖子处的食囊)甩清楚,汉人莫管回人的事。”

    帮凶指着孝先嗔责道。

    “滚!哪有你插嘴的份儿?”马明踹了那帮凶一脚,愤愤地斥责道。他觉得有伤孝先的面子,刚要对孝先解释什么,马信急急来报:“二哥,沈廷秀带一百多号人杀来了!”

    气氛骤然要爆炸似的,在场人立刻慌乱起来。马明振臂一呼:“马仁马义、马智马信,立即组织人马对敌,先给我顶住。大家别慌。”转眼工夫,马明已披挂而来。子达子全业已将马匹牵来,随时准备应急。

    马明此刻对接纳延孝先父子十分后悔。他望着孝先不免一阵狐疑,若不是他父子留在后院内,仗着他的优势,今日非把送上门的沈廷秀生吞了不可。若真打起来,延孝先毕竟是汉人,他不会见死不救的。这爷父三人三只虎,他马明的几百号部下无人可挡。这父子若掺和上,那不等于里应外合吗?果真如此,痛遭灭顶之灾的不是沈廷秀部,而是他马明的全部。想至此,他不急于上马,来到马蕙跟前,语重心长地说:

    “尕妹妹,把延兄父子给我陪侍好。我去对付外面的来犯之敌。”临走对孝先不放心地说:

    “延兄,你可不能掺和啊!”

    “放心吧,马兄弟,延某向来认理不认人。”延孝先不卑不亢坦然应道。

    谁也不曾想到,就这一句把马明给镇住了。他眼珠几闪,干脆耐下性子勒住马头不走了。延孝先虽重申“认理不认人”,可马明今日的理解较之昨天大不相同。他觉得此话特别沉重。他理解为延孝先虽是客人,但不会因为主人做事理亏而包涵,睁一眼闭一眼,或者干脆为了主人而撒手不管。若实在看不过眼,他会出手的。

    此时的马明多么希望延孝先父子立即消失,至少捆绑了他们的手脚,好去了他大显身手的后顾之忧和心腹之患。

    “马明,马明,你做事不明。快放了我的人,还了他们的牲畜。若不然,我沈廷秀决不饶你。鸡蛋碰石头又咋的!我沈廷秀就敢碰!大胡子哥,你是明事理之人,切不可再帮马明。”沈廷秀大声呼叫的话语阵阵传来。看人影隐隐约约,听声音约摸三十丈之外。

    沈廷秀的叫阵启发了马明。他又来个故作姿态,为难地对孝先说:

    “延兄你看,昨日你好心挡架,叫马明没占上便宜,他姓沈的捡了便宜却卖乖。今天有恃无恐地杀上门来,活活欺负人么,硬逼马明出手。咋办?”

    马明一脚将皮球踢给孝先,满以为理被他占全了,应当得到孝先父子的理解和支持。

    不料延孝先却借坡下驴,说:

    “好办,马兄弟,你放了他的人,还了他的牲口,不就了结了吗?”

    “延兄,你是认理不认人,咋能偏听他一面之词,就叫我放人还牲口呢?”马明不服气地质问。

    延孝先也来个当仁不让,朗声回道:

    “说人家偷了你的牲口,也是一面之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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