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准噶尔2:乱世英豪-山城三易帜(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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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城兵士刚把各色旌旗插于城头,尚来不及各就各位,已见西边路上尘埃四起,妥明军眨眼间接踵而至。惊得索焕章汗冒色变,盲目四顾,尘扬处尽现军旗,还以为热西丁部去而复返!

    不料,那面扛至城下方展开的大纛旗上,居然是赫赫有名的一个“妥”字!完全出乎意料的这一惊,使索焕章冷汗如雨,他只想如何妥善应对所向披靡的热西丁部,怎么就没想到妥明还会东山再起呢?!

    索焕章庆幸自己占有地利天时,总算领先了一步。万分惊诧之后,那浸遍全部身心的仇恨立时转化为愤怒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

    想乘虚直入一路奋蹄而疲于奔命的妥明哪曾想竟有人捷足先登!兴冲冲赶到城下时,方见那屹立城头的将军偏偏不是别人,单单就是他最不想见也最怕见的冤家老面孔,居然是被自己贬为小散目的他!他怎么也有东山再起的今日?

    妥明蜇居的这段日子,他考虑最多的是怎样对付热西丁,其次是民团,惟恐有朝一日,热西丁一旦南去,民团会跟他争抢地盘,徐学功、赵兴体、孔才都有这个可能。不知怎的,竟把远贬吐鲁番的一名小小散目给疏忽了。万万没料到的这一巨变令妥明非常震惊,非常尴尬。他干瞅着城头目喷怒火的索焕章,一时说不上话来。

    索焕章一眼看出妥明极度惊诧的窘态,一时激动得也说不上话来。双方一上一下大眼瞪小眼,红眼瞅绿眼,僵持在那里。瞪着,瞅着,妥明一时没了主意,茫然不知所措。

    索焕章呢,见妥军不多,军容也零乱不整,不由嘿嘿嘿笑着,笑着笑着,那笑声渐渐变得起伏跌宕,由细腻而粗犷,由顿挫而绵长,时而开怀大笑,笑得何等开心何等舒畅;时而笑容可掬,笑得不好琢磨,全然一副痴迷的醉相,以至于活像个天真烂漫的男孩,那无拘无束的笑声朗朗不止。笑着笑着,他一手抚胸,一手高举,时而仰面朝天,时而俯身向地,竟至于野笑、疯笑,笑得灿烂,笑得发狂。直到内心深处的愤怒、仇恨、怨气宣泄殆尽,笑意全无,才乏乏地停顿下来。

    那愤怒的笑,那胜利的笑,那仇视的笑,那嘲讽的笑,那轻蔑的笑,那幸灾乐祸的笑,那兴奋无状的种种笑,犹若极其丰厚的礼品经不同声色的包装一股脑儿馈赠给被一时笑懵了的妥明。

    妥明一时狼狈不堪,尴尬无状,任其嘲弄。他仰视城头高悬的“索”字大旗,满眼的无奈;俯视拒于城门外的部下左右,眼下仅几百之众,何去何从?但他决不第二次屈居于索焕章之下,因为那是一条死路。何况自己已是天山北坡穆斯林民众的精神领袖,无论做何种让步,他都不能失掉清真郡王的宝座。

    妥明用左手在前额搭一凉棚,似乎羞于圆睁那清冷深邃的双眸,在白骟马身上向索焕章欠了欠身子,大声说:“索大人,要要好,两相好。想当初,是你抬举妥明,供养在家,布经传道,迪化得手后,拼命攻破满城,进劝妥明称王建国。妥明对此铭记在心,并将爱女相许于你。即便众人屡进馋言,说你要篡位,说是你害了我的王儿等等,妥明念及旧情,也只贬你为散目,以期服众,以期将来真相大白后,让你官复原职。如今你东山再起,说明你是很有能耐的人,确是栋梁之材。只要你我和解,你仍然是本王的乘龙快婿。快放本王进城去,一切好商量。”

    “妥明,你我都把嗉子甩清楚,索某已不是去年的索大头了,更不是不知利害关系的毛娃娃,任你花言巧语摆弄。你是白眼狼,你是冻僵的蛇,你狼心狗肺!你忘恩负义,你过河拆桥,你卸磨杀驴,你不是好东西!你不是人!别做梦了吧,索某不会再上你的当。快滚!”

    妥明被索焕章一顿剥皮掏心的臭骂给骂醒了,方知单凭夸奖、许愿的手法联络感情诱使索焕章就范或做出理想的让步是不现实的。可眼下兵力相当,攻城无望。如若延迟下去,再有民团掺和进来,那就更不堪设想。

    妥明不由得长叹一声:

    “嗨!早知今日,当初就该不顾一切地砍了他的人头,哪有今日的尴尬和侮辱!一时的姑息怀柔,竟留此后患。”

    妥明决意离开时,突然心里一动,眸子几闪,狡黠地微微一笑,竟大言不惭地说:

    “索大元帅,前日多有得罪。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刚才骂得虽说开心,但妥某也实在自有苦衷。如今不得不如实相告:怨本王断事不明,听信了白柱的馋言,以至于亏待了你呀!”妥明说到末了,顺手抹了抹眼角,竟滚下几滴泪水。

    妥明此言,无论对索焕章、还是对在场人均是晴天霹雳,对白柱则更是石破天惊,以致从坐骑上跌落尘埃,自悔自怨地小声说:“妥明啊,你为了诓索焕章进城,丢车保帅可以,但不可无中生有啊!我担心的这一天,终于来了。为了你个人,你是谁都可以舍弃的,啥事都能做出来的,何况无中生有!早知如此,为何还要与虎狼相伴?唉,全是一个‘宠’字迷惑了心窍,蒙住了双眼。天大的冤枉啊!”

    妥明舍车保帅的伎俩一时间迷惑了索焕章,不再红眼相对,恶语相加,心中嘀咕着:好你个白柱,有奶便是娘。原先给你几个赏钱,感激得你点头哈腰,连连称谢。做了军师后,也不见你鼻孔朝天,盛气凌人,怎么成了不声不响偷偷下口的眦牙子狗!一个无名书吏,做军师几近登天,已经略高索某一筹,一个汉人胚子,你还不满足,想干什么?坏我大事者,原来是你!谅他人也没这个机会和能耐,只有你才能左右妥明。因为在真凭实据未摆在面前时,妥明他下不了扳倒我索大元帅的决心。就是因为太宠太信赖于你,对你白柱言听计从,才突然跟索某翻脸。妥明之举嘛,情有可原。看你白柱作何解释?

    其实,妥明扳倒索焕章之举,事先连白柱也蒙在鼓里,一无所知,只是索焕章当初不曾留意白柱惊愕的神情而已。

    由于索焕章确信对他的突然袭击源于白柱的馋言和煽动,那水火不相容的气氛顿时缓和下来,妥明心中开始得意。

    索焕章一厢情愿地提出要挟条件,说:

    “妥——妥王,噢,妥大阿訇,那你马上把姓白的给我当众砍了!”

    “嗳,急啥?索大元帅,待本王进城后,把他交给你亲手处置,岂不更好?”妥明岂肯将心腹智囊交给索焕章?如若那样,索焕章亲自一审,不就将假相戳穿了吗?

    妥明见索焕章犹疑不决,又说:

    “索大元帅,本王若当众砍了白柱,你还不让本王进城咋办?”

    经妥明孤注一掷地狠狠一激,索焕章兴昏了头脑,信以为真地当即表态:

    “索焕章若骗了你,就是丫头养的!”

    “此话果真算数?”妥明狠下心来进一步激将。

    “算数!”

    白柱吓得哆嗦不止,心想索焕章如此轻信执着,必败无疑,白柱也必死无疑。

    妥明长长地轻舒一口气后,咬牙切齿地厉声喝道:“把白柱给我拿下!”本想糊弄索焕章的妥明,此时已骑虎难下,只有假戏真做了,豁出去做一笔大买卖,押一回没把握的大赌注。

    城门前的气氛又紧张起来,红极一时的军师要做刀下鬼了。

    索焕章颇有兴致地认真观察了捉拿白柱的举动,眼巴巴地一直要亲眼见白柱人头落地。身边小校咬耳嘀咕说:“大人,您想过没有,即使杀了白柱,您赚的仅仅是白柱,冤枉与否,暂且不说;而妥明却赚了您,赚了城,谁划算?小心上当哇!”

    经此一点,坠入云雾的索焕章连连打起冷颤,心想索焕章啊,你咋险些又上意气用事的当?妥明砍了白柱,你就放他进城?进城后,他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大王,你索焕章是任他吆喝的臣子,他再砍你的脑袋。到那时,再后悔,就又晚了,一切都晚了!一切都完了!

    索焕章连连冷颤后,终于清醒了。他改弦易张了,不图一时的痛快,不赌一个白柱的输赢,要牢记贬为散目的沉痛教训。想至此,他望着刀斧手高高举起的屠刀,却走腔改调地高声说:“妥明,你别演戏了,想拿白柱的一颗人头赚我,赚城,没门!我真若给你开了门,今日砍的是白柱,明日砍的就是我索某人。不上你的当!”

    妥明听此不禁心灰意冷,眼望成功的事转瞬化为乌有,白费半日口舌,白绞蛇蝎心肠,示意刀斧手放下屠刀,装模作样地押了白柱,命令向满城方向转移。

    此刻,只听索焕章又大声呼叫:

    “马升、马泰、马忠、海晏、黑俊你们还是跟索某干的好,保你们终身荣华富贵。索某决不食言!若不听劝,索焕章当初的下场,就是你们将后的下场!啥时节过来都行。”

    索焕章此语一出,犹如人群中丢下了炸炮,仿佛人群里来了瘟神。尤其那些被指名道姓点了将的元帅们,惊得慌得生怕躲不及,深忧沾了边,更惧妥明由此而猜忌,招来杀身之祸,纷纷快逃,既顾不上队形,也忘了军容,总之,避得愈快愈远为好。

    妥明听了惊慌不已,本来人马不多,硬取无望,采取了智取的上策。结果呢,和谈无效,进城无果,流落城外不说,反招来策反之祸,失策失策!现时人马初聚,军心不稳,将心不坚,就这么几百人的队伍,若被他策了反,不就釜底抽薪火上泼水了吗!妥明顿觉不妙,火烧屁股一般,当即策马快撤。

    索焕章见了禁不住笑了,得意地说:

    “嘿!一句话就把兵退了,用不着索某发兵驱赶。好,好,太好了!”没说出口的是:我连守城的兵都不够,发哪来的兵驱赶!

    索焕章见妥明和帅爷们催马先走了,朝后边的兵勇们大声号召:

    “弟兄们,只要来投奔的,索某有赏,每人赏十五两。有将才的马上重用。”这喊声好像万千乘胜出击的追兵。

    妥明不甘心就此失败,趁天色尚早,率队来到满城,抱一线希望赚开满城,好找个栖身之所。守满城的兵丁原本稀少,仅有二百多名,可守将胡戈精明过人。他乘妥明滥费口舌之际,将尽可能找到的旌旗尽数插将起来,以至城头旌旗猎猎,无不张扬;他又将搜罗来的头盔置于城垛口,无形中多出几百名守城将士;并效法诸葛孔明的空城计,故意把城门打开。待妥军到达时,城墙上的将士则故意大吃大喝,谈笑无羁,一派无视妥军到来的气势。

    妥军见了,人人口涎不止,愈发觉得饥渴难耐。

    妥明挺赏识守城将军的胆略和心计。虽知摆的是空城计,但也没有足够的勇气和兵力破之,仍采用和解之策,瓦解之术。妥明以为年轻将领好劝好诱,没有深仇大恨,不比索焕章恩仇分明,有切齿之痛。重赏之下,岂不动心?于是用业已沙哑的嗓门,拉长了声音劝诱:

    “年轻人,弃暗投明吧!跟索焕章没有出路。若随了本王,高官任做,骏马任骑,美女任挑,补封你一个十大元帅,咋样?听清了吗?”

    妥明哪会知道胡戈的不幸遭遇。胡戈的父母及他刚过门的俊媳妇,都在去秋夺迪化中送了性命。胡戈一直耿耿于怀,只是没有机会,没有力量。这次索焕章急于东山再起招兵,不得已放宽了民族界限,他便踊跃报名。因为多少有些文化,功夫好,人又机灵,集训时,就被擢为把总。热西丁部突然撤走,两大城防无将,情急之下,索焕章顾不得族不族教不教的,非常破格升他为参将,负责守卫满城。

    胡戈压抑着满腔复仇的怒火,耐着性子听罢妥明诱饵般的劝降许诺,居高临下,在旌旗掩饰下,看得清,瞄得准,嗖的一箭飞出,照耐心等待着满意回答的妥明射来。

    众人大惊。妥明怕极,一时不知怎样躲避,慌乱之间,仰面跌下马去。那箭镞这才擦鼻梁而过。城头送来一阵哈哈大笑。随从急忙扶起妥明,幸好没伤着什么,只是虚惊一场,跌了一身尘土而已。

    胡戈高声说:

    “妥明你听着,你我虽前世无冤,但今世有仇。我生身父母和刚过门的媳妇都死于你手,有我没你,有你没我。”说完,胡戈又搭上了利箭。

    妥明方知遇上了冤家,这才死了心,传令收兵扎营,再图良策。

    六山城三易帜

    月上树梢头时,晚餐已具。妥明拖着无精打采的身子,姗姗来到一顶小营帐,慌得白柱连忙匍匐于脚下。身着白长衫的妥明立时躬腰搀了白柱的双臂,沉沉地致歉说:

    “军师快起,白天多有得罪,当时来不及商量,让你受惊了,实在对不起。妥明特来谢罪。”

    “岂敢岂敢。”白柱这才轻松起来,暗自庆幸度过了一道鬼门关。

    “军师,以你的才干和精明,难道识不透白天城门前的那出戏?”妥明以赞许的口吻对诬陷、栽赃、处死白柱的诡谲行为做出合乎情理的解释。

    白柱如实回说:

    “臣下仅看出了前半出戏,眼看和解无望,为了赚开城门,陛下迫不得已走抛砖引玉、丢车保帅的那招险棋。白柱虽惊恐落马,但却欣赏大王的机智和谋变。至于后来,后来因索焕章恨透白柱并考验陛下,坚持当场以白柱人头做赌注,那后半出戏嘛,卑职就识它不透了。总而言之,白柱感谢陛下不弃,保住了项上人头。”

    妥明得意地自圆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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