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准噶尔2:乱世英豪-血溅达坂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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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客自远方来

    不叙诸葛礼先生为巧遇迷失几代的宗亲惊喜交集之幸事,且说黄双杏借犒劳出征将士归来之机,为诸葛先生了却几世宿愿前来热烈庆贺。

    诸葛先生一家和一英女将皆大欢喜,开心无比。

    徐学功的本意是一鼓作气,将龟缩在景化城里的阿古柏侵略军摧垮,进而夺回乌桓,拿下达坂城,断了阿古柏长驱直入之咽喉。

    然后,和诸民团联合行动,关起门来打狗,将窜入天山北坡的阿古柏侵略军一一歼灭,实现梦寐以求的太平复兴。

    学功的谋划和动议,博得高四爷及众多久寄荒漠、日夜思归的领头人的热烈支持,并报之以欢迎的掌声。

    但是延孝先和诸葛先生不予赞同,认为思路虽好,但操之过急,不可取。因为适值冬季,宜守不宜攻。最好是屯守养兵,以待来年,观时局之变化,再定攻守之计。

    学功乃文武兼备之将才,虚心一想,认定屯守养兵是对的。于是静下心来,养兵练兵不提。

    转眼时令进入大雪。身处荒漠边缘,在仅凭一堵土墙围起来的简易城郭里,风烈雪猛,尤为寒冷。

    地窝子虽然冬暖夏凉,隆冬之日也温暖如春,但出入总不方便,不利于机动灵活的备战,故而越来越多的人家陆续搬上地面。

    于是大街小巷便逐渐形成,北城之后,出现了南城,继而在北城之北,又筑起一座小城,谓之曰附城。

    即便雪猛风烈的隆冬日子里,仍有一股股难民慕名不期而至。

    那方方面面的难民,有慕高四之名而来的,有慕徐学功之名而来的,有慕延孝先之名而来的。其中一人你道是谁?

    此人一到马桥城,便指名道姓,直呼延孝先大名,问了家舍路径,不用人带领,便直接闯进延孝先的地窝子。恰好高四爷、诸葛先生和徐学功都在,正盘膝土炕上议事哩。

    双杏面朝门口坐着,一边奶着次女金菊,一边手不住地纳着鞋底。长女冬梅偎依在母亲身旁,学着刺绣东西。

    双杏媚眼圆睁,惊疑不定地端详着不速之客。只见他戴一顶灰色狐皮大帽子,穿一件羔子皮大衣,蹬一双高腰白毡筒。因为毛毡筒着土地无声,几个促膝畅谈的汉子,谁也没注意进来了何人。

    那进入地窝子的汉子也不吭声,只在人堆里搜寻目标。面对奶孩子的双杏,他似出神,似追忆,似凝思,似辨识。他终于干咳了一声,引得众人注目。

    延孝先环眼几闪,突然跳下热炕,连鸡窝式的棉鞋也顾不上穿,扑上前去,一把掀了来客的狐皮大帽子,惊诧万分地直叫:“咋的是你?!中志刚兄弟,十七年啦!做梦也想不到在这儿见到你。快坐快坐!啥风把你给吹来的?”

    “啥风?猛烈的西风。二五哥,叫你说着了。沙俄出大兵,把咱伊犁地域都给霸占了。”

    延孝先、高克武、徐学功和诸葛先生等不约而同地惊呼:“啥?沙俄把咱伊犁全占了!”

    “待兄弟暖和暖和,细细给你们说。二五哥,兄弟成了逃难之人。到了沙山子,听说你在这儿,就投奔上来啦。这是能生能养的双杏嫂子吧?我看跟梅生他们学说的差不离,就是不敢认。亏你老兄还能认出我。”来客中志刚边说边坐在椅子上。

    双杏急忙拽开吃奶孩子的嘴,边扣衣襟边说:“你二五哥的那双眼呀,细不贼哩!还认不出你?冬梅,赶快去帮你十嫂子做饭,她挺个肚子哩。我给你叔叔倒茶。”说着从通炕的平炉上提了茶壶,把热茶递在来客手中。

    “怪不得冰天雪地的,哪来这多难民!”高四爷恍然大悟喟叹着。

    徐学功遗憾地说:

    “咱只顾在乌鲁木齐一带你争我夺的,斗那阿古柏,不料沙俄的魔爪又伸进来了。妥明起义那年,沙俄老毛子就占去咱大片大片的好地方。如今又来了,眼红阿古柏,想趁火打劫,贪得无厌呀!不知又要霸占去多少?”

    “听说又霸占了七万多平方公里吧。众所周知,西域最好的地方在伊犁。它不仅水丰草盛地肥,物产极富,而且地片特别大,气候也挺适宜。截止现在,全长两千多里的伊犁河流域,十四万平方公里最肥最美的地方,全让沙俄霸占啦。国人痛心哪!”中志刚说着,那激愤伤感的泪水滴进冒热气的茶碗里。

    高克武忿忿地接上说:

    “谁不心疼呢?马善众人骑,主善被奴欺。朝廷懦弱,内乱连连,不招老毛子欺负才怪哩!连个小小的浩罕国,都敢骑在咱脖子上屙屎撒尿哩。”

    徐学功忧虑不堪地说:

    “唉!前门正忙于打虎哩,后门狼又进来了。诸位,咋办呢?朝廷就巴里坤驻的那么点兵,自身就泥菩萨过江,根本靠不住,也指望不上。”

    “可咱是炎黄子孙。先人能守住这片国土,在咱们手里能叫它丢了吗?官兵指不上,咱只能靠自个儿呀!”延孝先忧愤不已,沉重地表白了矢志不渝的赤子心迹。

    “可咱民团就这么点人,守城看家还凑合。若要前门打虎,后门再拒狼,力程不够啊!”高四爷干搓着手望洋兴叹。

    “大伙得真心实意联合起来呀!把五个指头分散开的巴掌攥成拳头才行呀!一方有难,四方支援,不推托,不拖延,齐心合力,不误战机,谅他老毛子也不敢那么明目张胆。老毛子为啥为所欲为?人家早看准了咱们各自为政,有大空子好钻。像沙枣园子这一战,阿古柏侵略军有五千余众,咱几方合起来不足两千,不也打败了它!结果呢,一救了沙枣园子,二缓了马桥子。”延孝先忧愤交加,似呼吁似批评地侃侃而谈。

    双杏轻轻捣了一下丈夫,温存地劝慰说:

    “五哥,听人家说。一听沙俄老毛子霸占了咱土地,就把你气吼漏斗(气呼呼的样子)得不得了,天下是大家的,哪有那么顺心的!”

    “延老英雄说得实在好。只要咱各民团攥成一个拳头,齐心合力,不误战机,虎照打,狼照拒。不信咱炎黄子孙都愿做孬种?”徐学功听了延孝先一席话,不无振奋地赞道。

    “他叔,你喝口热茶,慢慢说,你二五哥就好听边防大事。饭还得一阵子才好。”双杏朝忿懑沉思的中志刚劝道。

    中志刚尽量使自己冲动的情绪平稳下来,连喝几口热茶,说:“同治三年丢掉几十万平方公里,咱就不说了,那娃娃皇帝不顶事,西太后弄权,既没胆气,又没松本事,点了头,画了押,有了《勘分西北界约记》做地契,那是死定了,没治了,除非再出个秦始皇、成吉思汗,或者康熙。就说近几年,沙俄得寸进尺,吞并了哈萨克小玉兹、中玉兹(合计二百七十万平方公里)后,向西南远征,灭了中亚三国,连阿古柏的老家浩罕国都已名存实亡。但是,阿古柏仗着英国老毛子支持,趁中国内乱,霸占了我西域天山之南广大地域。沙俄眼红气不顺,野心再次膨胀,七月份出动天山部队,抢占了咱伊犁南部通往阿克苏的战略通道——穆素尔山口。照沙俄的说法,这一战略举措,既可保障特克斯河一带俄国边境的安全,又可切断阿古柏直达伊犁的通道,双重重要。”

    中志刚喝口茶接上说:

    “对此,接管了伊犁将军府的艾拉汗苏丹,向沙俄提出强烈抗议。”

    “好样的,就该这样,有骨气!”高四爷情不自禁地插了一句。

    中志刚继续说:

    “早在五月份,沙俄集结多支部队,向伊犁南边的克特缅山推进。形成南北夹击态势后,五月十五日,发动了进犯我伊犁东路(西路早已被吞并)的战争。五月十七日,入侵我霍尔果斯河西岸。伊犁军民退守马扎尔堡。五月十九日,伊犁军民冒着敌人猛烈的炮火,发动了反击冲锋。因武器太落后,战斗失利,沙俄攻占了马扎尔堡。伊犁军民不甘心失败,切断水源,坚壁清野,阻截沙俄军需供应,迫使老毛子放弃了马扎尔堡。在老毛子撤退途中,伊犁军民发起反击,有效地打击了敌人。这样保卫祖国神圣领土的果敢军事行动,在道光、咸丰、同治当朝的伊犁将军府,是不曾有过的。”中志刚喝口水又说:

    “与此同时,沙俄天山部队再次入侵。伊犁军民不畏强敌,勇敢迎敌,巧妙地迂回到俄军侧翼,包抄了来犯之敌。由于俄军炮火攻势强劲,伊犁军民损伤惨重。五月二十六日,各族百姓纷纷增援,前线作战的伊犁军民士气高涨,再次向俄军发动了反击,战斗持续了两天,仍因武器太差劲,不得不后撤设防。你想,人家老毛子个个手持洋枪,部队拥有多门重炮;咱伊犁军民少数有火枪,多数是长矛大刀。”

    “这倒是真的。朝朝代代,光知道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作威作福,从不奖励能工巧匠研制火枪火炮。听说洋人盛行的火药还是咱老祖宗的四大发明之一哩。咱们不研用,倒叫洋人研用来打咱们。真是不肖子孙!十七年前,沙俄兵屠杀咱金矿工友时,就用的是洋枪。现在更不用说了。你看我又多嘴了,中兄弟你接上说。”延孝先愤慨不已地又插了好几句。

    “六月六日、六月十日,沙俄侵略军连续进攻。六月十一日,我伊犁军民向三路进攻的侵略军发起多次反击。那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肉搏战,真惨烈啊!我伊犁军民,在强敌面前不分军民、不分民族,不分教门,协同作战,前仆后继,不用人催,不叫人喊,个个奋勇,一马当先。唉,真是好样的!这一仗打下来,牺牲好几百。有塔兰奇(畏兀儿)人、有汉人、有吉尔吉斯(哈萨克)人、有卡尔梅克(蒙古)人和东干(回族)人。”

    中志刚停顿了下,继续说:

    “六月二十七日,伊犁苏丹艾拉汗向入侵军递交了战书,决心战斗到底。”

    徐学功忍不住插话:“有骨气!中国人就该是这样的。”

    中志刚接着说:

    “六月二十八日,沙俄侵略军两千余人,向霍尔果斯河我军民防御阵地发动了更猛烈的进攻。可惜我伊犁军民因指挥失当,引起混乱。老毛子趁机过了霍尔果斯河,把我军民逼入清水河子城堡。六月三十日,侵略军向清水河城发动猛攻。我伊犁军民凭借城堡固守,并发骑兵向两翼展开,利用城外地形,顽强地阻击了侵略军一次又一次进攻。那次战斗从黎明持续到深夜,终于没能顶住老毛子强大火力的进攻,清水河城失守了。唉!”中志刚遗憾不尽地叹息着,顿了下,又说:

    “第二天,入侵军进犯绥定城。第三天,也就是七月二日当天,艾拉汗挂起了白旗。”

    “咳!咋能动不动就投降呢?城保不住了,出城周旋嘛,地方大着哩。真是骒马上阵,前紧后松。”高四爷惊叹不已。

    延孝先遗憾万端地慨叹道:

    “就是嘛,打仗不在一城一地的得失,京城丢了,也不可投降呀!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老先人,不降侵略兵。真丢人!”

    中志刚补充说:

    “七月四日,沙俄侵略军开进宁远城,整个伊犁东路全被沙俄占领。听说,下一个目标是绥来。待得了绥来,就夺乌鲁木齐。”

    “啊!”延孝先、徐学功、高克武等异口同声地惊叹。

    高克武忧心忡忡地说:“那咱不成了亡国奴?”

    “谁说不是呢?躲是躲不过去的。非得以牙还牙,他把爪子往哪里伸,咱就在哪里给他砍断。”延孝先把双拳攥得紧紧的,咬牙切齿地道。

    “那咋办?诸葛先生,沙俄侵略者也快杀到家门口了,都想在咱头上屙屎尿尿哩,你还四平八稳的,不赶快拿个主意。”双杏也惊恐不安地坐不住了,忧愤焦虑地催促道。

    诸葛先生捻着长须,似有早虑地回道:

    “依在下看,徐头领的那主意挺好。若先能拿下达坂城,把通南往北的隘口堵牢守好,将阿古柏堵在山南面,老虎挡住了,就好用兵于西路。否则,既要打虎,又要打狼,国家都没这个力量啊!何况民团。”

    “好。一旦开春,学功先去夺了达坂城。”

    “好,延某陪你去。哎,中兄弟,这儿战,那儿乱的,咱兄弟们的情形咋样?”

    “唉,一言难尽。卢大哥和十九哥我七斤都在六月二十八日保卫清水河的战斗中牺牲了。”

    孝先听后不由滚下两行泪珠。中志刚顿了下,继续说:“这回逃难路过库尔喀喇乌苏,我去十七哥武学文家,从他口中得知,十四哥公志高已双目失明,据说他的大儿子随铁四夺绥来折掉了;小儿子被妥明强征入伍,说是去抵挡阿古柏,却给妥明瞎指挥的十万大军踏死了。如今跟那跛子女人孤苦难熬,把一双眼睛给连愁带哭搞瞎了。十七哥也有三个儿子。两个大的从军征战折掉了。小的从柴车上摔下来把左臂跌断了,尚在家里陪侍他老两口。叫人听了心里难受,一夜没睡着。正翻来覆去蹭炕皮哩,十七哥悄悄来摇我,极不好意思地说:‘兄弟呀,真没办法,我不敢留你啦!你看这深更半夜的,不让你走也不行啊!他们要来杀你哩。我把马给你备好了。’我慌忙起身,刚出门,被五个打着火把的汉子截住了。十七哥当下傻眼了。我想拼出去,又怕再伤了他的断臂儿子。这咋弄?为了给我讨一条活路,十七哥当场跪下了。那断臂汉子说:‘阿达,你这是做啥吗?’十七哥说:‘求你们饶了我这位异姓兄弟吧。好狗还不咬上门客哩。’只听他的断臂儿子回道:‘我们认教不认人,认教不认亲,认教不认理。一个教门里的,咋都好说,亲不亲的,理不理的,一家人嘛;不是一个教门的,亲可不认,理可不讲,就是一个杀。若想活命,你就劝他随了教,便放他一马。’只听十七哥说:‘尔不都,滥杀无辜要遭报应的。我随回教几十年,连我患难与共的兄弟都保不住,有啥脸面劝人家?人家能信吗!’唉,咋……”

    中志刚慨叹一番后,说:

    “最后,还是那哑巴嫂子提着菜刀撵出来,把刀横在脖颈上,对小儿子比比划划地吼叫,意思说:‘不放了你叔,老娘就立马死在你面前。’那哑巴嫂子硬是逼得儿子把门口让开,我才骑了马跑出来。咳!”一声长叹未了,冬梅和金花端着饭菜进屋了。高克武和徐学功当即下炕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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