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准噶尔2:乱世英豪-力斩武犁儿(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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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上啥阵?打仗是将军们的事,我收编他们做甚?徐学功是吃干饭的?延家将尚未出阵,谁临阵脱逃?啊!”景廉经洪桂元那么一问,反倒镇定了许多,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缓缓坐下。因为他猛然想起名将尚未出马,岂能认定已成败局?

    “景大人,战事如此吃紧,胜负未知,还有心境效古人风范?那谢安为何走棋如故?缘他知己知彼,料事如神,故神不分、意不乱,对弈如常;今你我心惊肉跳,眼花手抖,哪有闲情逸致对弈?算了吧,还是上马观战稳妥。”洪桂元因和景廉交谊甚深,方敢如实忠告。

    “重来重来,豁出去,大不了唱一出《空城计》总该可以吧?何况本都统收编民团后,麾下名将比比皆是,并非空城也。”景廉蛮自信地把搞乱了的棋盘清理停当,再次下子。这次手不似先前那样抖了,但小腿仍在发颤,完全是一副极力克制、故作镇定的模样。

    洪桂元碍于情面,硬着头皮附庸风雅。为助都统大人执意仿古之雅兴,他表面上虽再执白子对弈,但其全身心却一直期待着帐外的战事早有转机,真够得上舍命陪君子!

    二位主持大战的顶头上司,在不停不歇的战鼓声中,居然还抖抖索索地下了三十余子。鼓声骤然报停。观看棋局,此局尚且差强人意,洪桂元吃去三枚黑子。景廉急了,不顾棋局形势,强行吃去三枚白子,摆出平分秋色的态势。

    洪桂元无可奈何地干瞅着景廉,忽然想起了什么,提醒景廉说:

    “唉,都统大人,这一阵的鼓声为何还急骤未歇?”

    此一语将景廉从棋局中惊跳出来,当下额头猛然冒汗,呼吸急促,两股痉挛,只觉那心呀肝呀肺呀统统挪了位置。尤其那颗悬着的心怦怦怦乱跳失常,以至提到嗓门眼儿处。他想叫侍从备马,可就是怪,几张其口,总吐不出个词儿来。后怕的他这才悔悟到恰恰是自己应了那句歇后语:“精沟子(光屁股)带刀子,胆大不害羞,耍的不要命的威风。”自己若不沽名钓誉、刻意仿古,危险何至于此!

    景廉愣愣地自语:

    “战况到了这等田地,想什么、说什么都已晚矣!天呐,这第四阵久战不见分晓,想必敌人气势如虎。现时已逃不及了。莫非叫景廉步常清后尘?不,天哪!”当他对视洪桂元时,只见战鼓声中的他,两眼发呆,额头的汗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至于心境如何,不言而喻。

    正当二位大人惴惴不安、狼狈不堪时,鼓声陡歇。中军朗声禀报:

    “赵文斌大战一百回合,力斩武犁儿。”

    二位大人惊得双肩一耸,听中军又报一次,方显出坐镇不乱的喜色。

    鼓声一响,黑白二子再次趁势走起。这一盘二位棋路较前平稳,各有得失。鼓声再息时,中军高声禀报:“沈廷辉斩了伊斯哈克。”

    洪桂元轻松地抹着汗水说:

    “都统大人,算了吧,内外都吃紧,汗都下来了。”岂止是汗下来了,是他坐在被汗和尿泡湿的毡垫上很不舒服。

    “再下再下,好汉不赢前三下。重来重来。”景廉兴致犹浓,换了个人儿似的,操黑子一味拼杀过去。

    洪桂元也恢复常态,一路紧逼,半目不让。二位正杀得难分胜负时,中军兴奋地急报:

    “延大胡子刀劈武观儿。”

    “赵大麻子活捉科有冲。”

    景廉砉地立起,眉开眼笑,喜难自已,始知裤裆已将坐垫渗湿,竟不知失禁于何时。起身后的双方对视坐垫,再度相视而嘻。洪桂元不禁脱口道:

    “都统大人,你我的坐垫咋奥合啥什(一个样)?”

    “是吗?呃,奥合啥什。”

    “奥合啥什。”洪桂元一手指着景廉的屁股一手摸着自己的尴尬地笑着。

    恰此时,骤如暴雨的鼓声顿时大作,随即传来千军万马的厮杀声、兵器猛烈频频的撞击声和马蹄声混杂的轰鸣声。俄顷,鼓声愈来愈弱,愈来愈远。

    不久,锣声震天。中军入报:

    “都统大人,大获全胜,已鸣金收兵。”

    此刻,踌躇满志的景廉朗声命令:

    “传本都统口谕,已收编的部将进大帐受训,未收编的帐外旁听。”

    一时三刻,帐内济济一堂,帐外拥挤不堪,都来聆听上司训令。

    景廉整装一番,重新入帐,在帅椅上正襟危坐,威严地扫视诸将一眼后,声高气朗地说:

    “原本拟在古城召集军务会议,传达朝廷近来重要旨意。幸沙枣园之战大获全胜,西线诸将均在,就此传达。东线另行召集告知。”

    景廉有意顿了下,而后说:

    “诸位将官,托朝廷和西太后洪福,借诸位同心拼杀之效力,此战喜获全胜,乃妥贼造反以来,我朝在西域所开第一胜仗,的确值得庆贺。本都统将亲造功劳簿一册,一并上报诸将功绩,各有奖励和升擢,待朝廷批文下达后,再予颁布。”

    景廉说至此,停顿了良久,似乎蓄足了底气,才兴奋地说:“诸位,本都统要向大家报告一则远比此战胜利更为喜人更为重大的好消息!”景廉并不想一口气告诉大家,他故意卡了个壳,洋洋得意地扫了心急如渴的大家一眼,然后说:“近来,朝廷就‘海防’和‘塞防’展开了相当激烈的争论。那么何为‘海防’?何为‘塞防’呢?”

    他又停顿下来,抿了口茶水,说:

    “诸位,太平天国长毛和西北回民造反被逐个平定后,朝廷本拟收复西域,不能让外侮肆无忌惮地鲸吞下去,这叫‘塞防’。正当此时,倭寇之乡日本国出兵我台湾,东南沿海出现危机,又需加强防御,此乃‘海防’。直隶总督李鸿章等以‘海防西征,难以兼顾’为由,主张移西征之粮饷作为东南海防费用。其意所在,无非放弃西域。是故西域军民翘首引颈却不见朝廷出兵,以至芸芸众生久陷水深火热之中。”

    景廉停下来喝了一口茶水,而后心宽气爽地朗声说:“这下好啦!以左帅宗棠大人为首的诸大臣坚持西征,宗棠大人力谏朝廷说‘我退寸而寇进尺’,当迅速出兵,驱逐外敌,收复偌大西域。朝廷最终决定西征。此乃我西域广大军民之大幸也!”

    帐内外爆发出春雷般的掌声。

    延孝先、徐学功、沈廷辉、赵兴体等流出了兴奋的泪水。不少人情不自禁地抽泣而出声。

    景廉愈发春风得意,高兴地说:

    “朝廷已委任陕甘总督左宗棠大人为钦差大臣,督办西域军事,总统收复失地事宜。眼下已是光绪元年秋季,大军出关,尚需时日。望大家稍安勿躁,耐心等待吧。”

    帐内外爆出热烈的欢呼声。

    “诸位,西征大军出关之日,咱西域军民的苦难日子就算熬到了头!回去后,各自整顿兵马、扩充队伍,以迎接天兵天将的到来,好里应外合,尽快消灭阿古柏,尽早恢复太平日月。”景廉讲完后,望着大家庄重地落座。

    在场人对景廉的收场语报之以空前热烈的掌声。接着欢呼声雷动,此伏彼起,表达了对朝廷西征的衷心拥戴,表达了对胜利与太平的渴望,表达了抗战到底的决心和力量。

    延家将和其他民团将士一样,怀着必胜的信念,带着胜利的喜悦,一路传播着朝廷将发大兵收复西域的特大喜讯。

    在一个瑞雪飘飘的日子里,他们返回阔别几个月的马桥城。

    “喔——朝廷要发大兵啦!回家有望了!噢,回家有望了!”人们在奔走相告中享受着十二年来难得的欢娱,在纷纷雀跃扬眉时额手相庆。

    那特大喜讯把马桥城给轰动了。

    那特大喜讯像飓风把马桥城和马桥人一次又一次旋送到欢乐的高空,久久平息不下来。

    那特大喜讯仿佛是无坚不摧无固不化无冻不解的浩荡春风,给雪花飘飘的马桥带来浓浓的春意,催发出勃勃的生机。

    那穿着难民衣、吃着难民饭的人们俨然已不再是啼饥号寒的灾民,人人憧憬无限,个个期盼多多,望天亮,待早春,家家念太平,户户想老家,巴不得过了大年,就返回祖祖辈辈劳作、亲亲密密已久的故乡热土去。

    双杏正给第二十五子喂奶,见久违的丈夫笑嘻嘻走进地窝子,一副罕见的想要告诉特大喜讯的样子,不由涌出热泪,说:“五哥,你把天大喜事先告诉了别人后,才想起了你婆姨。”

    孝先吃惊地问:

    “嘿!你知道啦?”

    双杏拉丈夫坐在身边,亲密而娇嗔地说:

    “噢哟!好我的五哥,你以为我这个月婆子不出门,就傻里呱唧地啥都不知道了?花儿、佳纳、古丽、正月都来过了。半晌午都过去了,才有心回来看你婆姨。有话说吧,你婆姨早掏净了耳塞等着听哩。”

    “你都知道了还……我本想单独说给我的杏儿听,叫你这个宝贝疙瘩高兴高兴哩。”

    “别人说是别人的味道,我就想听五哥你说的味道。那天大的好事百听不厌,你就开口吧,杏儿听着哩。”

    “算了吧,重茬子话么,夜里再喧吧。”

    “噢,你是想重温三十年前的旧梦,那时节你的杏儿还正嫩,让你把康家石门子岩画那么一学说,惊得立愣愣的,献不完的殷勤。妥明造反那年春天,经猴子大撇子二撇子那么一侃一比划,咋就觉得他把咱献殷勤的事说透了,遮不住的藏不住,好像他亲眼看见了似的。哎,五哥,你是不是想温那个美梦呀?”

    “你不想?”孝先说着把妻子搂在怀里。

    “谁不想来?几个月了,就怕你不想。哎,那是夜里的事,待奶罢了娃,我给你剃头刮胡子,莫承你想叫它们也沾你婆姨的光啊。”

    “沾了几十年了,你还在乎那个?”

    “哎,五哥,谁在乎那个!说笑归说笑,你看,老也老了,又给你生了个带把儿的,高兴不?”

    “啥‘高兴不’?我直想跳蹦子哩。没有你生这么多儿郎,我哪拉得起延家军?哪能称得起延家将!我延孝先再有本领,也是一个脑袋两只手呀。为了保家卫国,你就尽管生吧。”

    “嘿!看把你想得美的。哎,五哥,你看起个啥名讳?”

    “你的意思呢?”

    “就叫延子松吧。”

    延孝先略一琢磨,说:“咋的,你要收底儿呀?”

    “那不收底儿还更待何时?都快五十的老太婆了。花儿的大丫头一晃都交十八了,若是太平时节,寻个好主儿,早都嫁人了,说不定已生出外重孙,该叫你老太爷了,还能叫老太婆再生呀!羞不羞?再说,年纪不饶人,身子也懒了,也就生不动了,该收口啦!”双杏说毕,把吃奶的孩子直往丈夫怀里送,亲亲嗲嗲地说:“种子撒上了,再不回头望,成熟得进门就抱儿子,也没说亲上一亲。”

    孝先乐呵呵地抖动着婴儿,说:

    “刚从外边回来,冷不兮兮的,亲啥?”

    双杏笑嘻嘻地抚摸着丈夫的大胡子,说:

    “别急,待我把它收拾过,刺芽子一样,直扎手哩,还指望你稀罕(亲吻)娃娃哩,快算了吧,你婆姨都挨不起。”

    孝先抱着小孩亲昵而欢快、甜蜜而戏谑地说:“嘿,不是说好要扎一辈子么?”

    “哎呀!好我的哥哥哩,十一年天气了,今日才出了个大太阳,乐呵呵地笑出了声来。现在就扎,一辈子算个啥?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任你扎,让你扎个够。只怕你扎不动了。”双杏说着接过孩子,紧紧靠在丈夫怀里,幸福的银铃摇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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