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准噶尔2:乱世英豪-三战阿·胡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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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里冲出西门,欲逃往乌鲁木齐,与伪阿奇木伯克马仁得会合,共同坚守三城,以待阿古柏大批援军到来,再夺回山北失地。

    谁知刚拐上去乌鲁木齐的官道,从那连绵的丘状沟壑里杀出一彪人马,抬头一瞧,不得了,飘扬着“赵”字旗和“高”字旗,将去路分几截拦死。那峡谷山道别无逃生路,不可能飞过去。胡里只得退回来,向西驰去,绕过那横丘斜岗,兴许可以回到乌鲁木齐。

    胡里正绕道行走间,一面“延”字旗挡住了去路。来将大刀一横,单等厮杀。胡里跟延孝先已两度交手,深知敌他不过。再说,此时夺路逃命要紧,哪敢赌气较劲,便拨转马头朝西北逃去。

    胡里如今是落荒败将,已无千军万马追随,全无昔日凌人之盛气。

    延家将则一个个春风得意,有的是好心情,有的是好兴致,都想生擒活捉胡里,不过还得先让给他们的父亲,首先要了却他的夙愿。总之,胡里往哪里逃,他们就往哪里追。

    胡里只顾逃生,哪顾得辨向认路!不料被蜿蜒逶迤的河流阻住了去路。赵文斌一支人马正摩拳擦掌候在那里。胡里这么一犹豫,“延”字旗又随风飘至。马蕙伴”马“字旗接踵杀到。胡里只得调头向东逃走。及至黑沟驿,已日薄西山,人困马乏。庆幸的是甩掉了延家将那只尾巴,于是放心露营歇息。

    次日清晨,胡里继续向东逃去,企图经吉木萨尔往吐鲁番去。

    正打着如意算盘,猛一抬头,高大的张明跨黑色追风马横枪拦在那里,截断了东去的生路。他立即改了主意,干脆向北,兴许可绕道东去。向北不及十里,只见两哨人马一东一西等候在那里,原来又是马蕙和延家父子!怎么办?退缩吧,包围圈会越来越小。索性豁出去,向北地域辽阔,仅两哨人马拦截,尚有一线生机。

    胡里只顾逃,延家将尽管追。

    延家将能否置胡里于死地?暂且搁在一边。却说西征军在清理战场中有了意外发现:其一,城中尚存火药、硫磺数千斤。那阿古柏匪军为何没用呢?可见贼寇意志崩溃,无心恋战,已知大势所趋,不可逆转。更可喜的是其二,士兵拣到书信一封,实属机密文件,乃乌鲁木齐伪阿奇木伯克马仁得答王治书,书中曰:“乌城(乌鲁木齐)精壮已悉数遣来,三城(迪化汉城、巩宁满城和原妥明王城)防守乏人,南疆兵不速至。”

    刘锦棠读毕,报之以欢声笑语:

    “金大人,看来乌鲁木齐空虚无疑,咱乘胜取之如何?”

    “谨依总管大人所说,叫它喘不过气来。”

    于是西征大军便借首战大捷的兵威长驱直入。在六道湾山梁上架炮攻城,仅仅轰了一炮,坐镇乌鲁木齐的阿古柏匪军之酋马仁得便领头逃走。西征军一举夺了乌鲁木齐三城,歼敌五千余众,残匪逃入达坂城。

    后人在六道湾山梁上筑炮台建凉亭以示纪念,并题词“一炮成功”。

    至此,庭州大地东线无战事,西线仅剩绥来一城尚在阿古柏顽匪手中。虽说一座县城,但历经妥明、阿古柏多年苦心经营,多种势力集中于此,盘根错节,余孽尤深,也算是天山北坡准噶尔腹心地带的一颗硬钉子。

    不言平西大军势如破竹般横扫昌吉、呼图壁去夺绥来之举,却说剿寇务尽的延孝先父子不遗余力追杀胡里之事。

    这一日傍晚,延家父子追到一方奇妙之地。且看眼前大地苍茫,灌木遍野,对胡里的去向一时不得而知。眼见天色暗淡,延氏父子不得不停歇下来。

    只见矮小的山丘连绵不断,多为赤红色,其间也不乏黑、白、黄绿各色,仿佛煤山刚燃烧过一般。那红光是火焰,红岩是炽热蒸腾的火炭;那黑的兴许是燃烧遗漏的煤炭,或是本不燃烧的顽石;那白的是被烧熟了的石灰岩;那黄的是燃烧尚不充分的岩体,兴许是铜,甚或是金;那绿的大概是诸多被焚的绿色岩石灰烬的凝固物吧,要么,难道是绿色的玉、绿色的宝石!

    延子达来了兴致,因为以往从未见过如此奇妙的地方,边下马边问子元:

    “喂,大哥,咱们来到啥地方了?”

    “我哪知道!看那样,大概是火烧山吧。”

    延孝先听了高兴,点头予以认可:“还真像那么回事。”

    延子达一听见多识广的父亲对大哥的说法给予肯定,不由情趣横生,说:

    “爹,既然山像火烧山,那山丘围出来的一道道沟沟湾湾,就该叫五彩湾了吧?”

    “嘿!还真有你的。”延孝先笑着也给予认可。众兄弟们七嘴八舌,无不表示赞同:

    “嘿,红、黑、白、黄、绿,五色俱全,真没说错。”

    “这名起得妙,就叫它五彩湾。”

    “嘿,老七,你这名儿起得真棒!山是火烧,湾有五彩,名副其实嘛。”老五延子旺拍手夸赞。

    老六延子发也即兴说:

    “咳!真没想到,追贼追出这么奇妙的好地方。当年跟妈走东闯西万把里,也没遇上这好的景象。”

    嗬,五彩湾,你真绚丽!

    夜里,延孝先的儿郎们平躺的、倚马鞍的,各就如意的姿势睡了过去。惟独延孝先虽说疲惫,却毫无睡意,靠在大洋马鬃头连翩不断地回味着往事:

    虚度十几岁的他已身高马大,全然像个大人似的。那是道光六年的事,山南张格尔反了天,立了国,那甚嚣尘上的“圣战”,肆无忌惮的暴行,全是浩罕国支持的。在此之前,浩罕国还以教派关系支使大小和卓作乱多年哩。当年的他,论年岁尚不够入伍资格。可他已从先辈那里继承了优良的传统思想:

    身处边塞,就该自动保家卫国;生逢乱世,就应责无旁贷地加入卫国行列。

    他坚持替父从军,那完全是出于义愤和责任,还有那拳拳的尽孝之心。

    谁知他和广大将士浴血奋战仅仅换来不足四十年的太平!至今,当年驰骋山南疆场的情景尚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三十七年后,年已半百的他,又纵横在故乡的山北战场上。作乱的虽不再是大小和卓与张格尔,却换成了阿古柏,但他们的罪恶主张却是相同的,仍旧是里通外国闹独立,仍旧是蛊惑人心的“圣战”和惨无人道的滥杀异教徒。相距几十年的隔代人,他们的思想和行为竟那么酷似!为什么?这“为什么”恐怕就是那些居心叵测之人唆使怂恿并挑拨那些天真幼稚、甚至愚昧的人去反目仇杀的动机。各族百姓为什么就不能和睦相处、共存共荣永享太平呢?!

    就是这一次次无休无止的民族大仇杀,乍像割韭菜似的,使边疆人口锐减,有的地方甚至灭绝。连年战争致使田园荒芜,渠道废弛,人迹罕至,以至满目凄凉,满目疮痍,使本可富饶的边疆竟屡屡穷困潦倒,生产原始,生活也原始,文化几乎空白,连历史也断断续续难以留存,难以追溯,成为后人需经考古方能揭开的谜。若干年后,在源源不断的内地人充实下,和幸存的土著人再建再开发,边疆方日见复苏,人口增长了,经济起步了,生活看好了。几乎与此同时,不知不觉的民族仇杀又像妖魔鬼怪张牙舞爪猛扑过来。这种无休止的恶性循环令延孝先毛骨悚然、刻骨铭心、深恶痛绝。故而他虽年逾花甲,却不惜余力,不惜子孙,亲率父子兵征战,一心要把作乱的外寇和内应的家贼灭个干净!

    延孝先为什么深恶痛绝、刻骨铭心呢?因为他和他的先辈都是活生生的历史见证人。他的爷爷本是杏花村人,为征讨准噶尔贵族叛乱而来到边陲,在兵屯村扎下根来。他的父亲也曾从军保卫过西部边疆。至于他自己,在平定张格尔之后近四十年里,有着远胜于先辈们的诸多幸福的回忆。

    年近三十的他,千里娶妻,媳妇是个年仅十四岁的小家碧玉。

    她讲信义,挺有个性,一旦服了他,从此同心同德、毫无怨言地跟他过日子。她能生能养是罕见的,准噶尔方圆几千里,多次生多胎的惟有他的媳妇而已。年近五十的她,已为他生了二十五个儿子,两个女儿。

    如今,他临出征时,女人情意绵绵地摁了他天灵盖一指头,然后,紧接着把他的头用双手勾在怀里,温情脉脉似娇似嗲地小声说:“五哥,五十岁的人了,只说是该收口了,没承想,又让你给怀上了,你就等着这一仗打罢了回来,抱现成的娃娃给起个好名字吧。”

    延孝先激动得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候,把心爱的女人搂得紧紧的,左中右各狠亲了一口。女人也恍若回到了风情万种的当年,嗲嗲娇娇地呻吟着说:

    “哟,五哥,恨不得把人一口吃了,搂得人喘不过气来,老婆姨家家的,还当嫩花苞似的捏哩。”

    延孝先则一往情深地说:

    “谁说老婆姨了?给个嫩花苞我还不换哩。只要这次活着回来,你就休想收口。”

    双杏一下子捂住丈夫的口,万分疼惜地说:

    “别说不吉利的话,怪揪心的。五哥,只要你高兴,你有能耐,杏儿宁可不收口等你,好好去,好好回来,啊。就凭你那高超的本事,几十年都冲杀过来了,有啥难过的坎儿?诸葛先生说,你是一员程咬金式的福将,总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杏儿盼你打胜仗回来,有多少奇招怪式都使出来,哪有少妇陪不了老汉的?”

    延孝先甜蜜的回想给嘴角眼角布满了愉悦开心的笑意。幸福和兴奋驱走了年迈人的睡意,令他甘甜似蜜地咀嚼着亲经亲历的美好往事:

    由小爷领着相亲、犬吠声中急急拜堂、忙忙从后门出走、背小媳妇过河、处心积虑惟一的一次夫妻住店、乘羊皮筏子横渡渭河、难熬难忘的乌鞘岭之夜、扔裹脚布、跪谢康大叔、早生贵子、丰收时节的鲜花丛中、剃辫子、和狗娃子兄弟相遇在岩画之下、斗金霸、抗沙俄、救佳纳、抱子放风筝的妻子不顾一切地扑入怀里、贤惠的花儿、能干的佳纳、老七老八老九为去关内比武、双杏母子千里省亲归来、七位儿媳妇跪拜他这个高堂、举家欢度中秋节的情景……令他没齿难忘,令他备感前所未有的幸福和美满,致使他活得极其开心如意,备觉自豪自足。

    令他痛心的是:美满知足后不久,那天无晴日、民无宁日的动乱便肆虐无期,导致举家痛心疾首的大迁徙,成为马桥的一批难民。

    战乱以来,他先后失去了聪明超人的老四子兴、尚未成年的老十二子才、老九子武和忠孝节义兼备勇武坚毅的儿媳妇法土卖。好端端的白发人送黑发人,怎能不叫他活生生地肝肠寸断、损寿折年!怎能不叫他把叛国求荣的走狗和入侵的魔鬼痛恨万端!

    这种幸福而痛苦、复杂而深刻的人生感受是他的先辈们不曾深切体味过的。

    好在朝廷已发大兵,太平有望,十三年的苦难逃离总算有个头了。

    为了苦难尽快结束,为了太平日月及早到来,为了后辈儿孙能过上太平美满的日子,他决心把毕生献出去,并自认为是非常值得的,是完全对得住先人和后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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