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时代放声歌唱:贺敬之传-为伟大时代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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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回延安找回诗人的“自我”

    1956年春天,团中央书记胡耀邦去延安,主持西北五省区青年造林大会,《中国青年报》邀请贺敬之一同前往。这是贺敬之离开延安十一年后,首次故地重游。

    不同于雪花纷飞冰冷的北京,飞机一进入无边的黄土高原,望到窗外奔流的滔滔延河,贺敬之的心都紧张得缩成一团。近乡情更怯,他曾在延安整整生活了六年,是延安人民用黄澄澄的小米把他养大,现在又敞开怀抱迎接受委屈的孩子回家。他激动地写下这样的诗句:

    心口呀莫要这么厉害地跳,

    灰尘呀莫要把我眼睛挡住了……

    手抓黄土我不放,

    紧紧儿贴在心窝上。

    ……几回回梦里回延安,

    双手搂定宝塔山。

    千声万声呼喊你,

    ——母亲延安就在这里!

    杜甫川唱来柳林铺笑,

    红旗飘飘把手招。

    白羊肚手巾红腰带,

    亲人们迎过延河来。

    满心话登时说不出来,

    一头扑在亲人怀……

    从五里铺到南关的河滩上,热闹的锣鼓唢呐声响了起来,头扎雪白的羊肚子手巾、腰系紫红色腰带的男女老少,扭起了陕北大秧歌,他们是欢迎贺敬之一行的淳朴的延安人民。

    贺敬之欣喜地发现熟识的延安现已旧貌变新颜:杜甫川上,架起了宽大的钢筋水泥大桥;南关大街两侧是一排排的百货店、新华书店、饭馆、人民医院……

    贺敬之又来到鲁艺的所在地桥儿沟,老支书赵步喜虽然掉了几颗牙,却不减当年的豪迈,他和乡亲们紧紧围住了贺敬之。热腾腾的火炕上,早已摆上了米酒、油馍、炒菜——他们在用自己特有的方式欢迎“鲁艺”家的亲人。

    ……二十里铺送过柳林铺迎,

    分别十年又回家中。

    树梢树枝树根根,

    亲山亲水有亲人。

    羊羔羔吃奶眼望着妈,

    小米饭养活我长大。

    东山的糜子西山的谷,

    肩膀上的红旗手中的书。

    手把手儿教会了我,

    母亲打发我们过黄河。

    革命的道路千万里,

    天南海北想着你……

    这次的延安之行,贺敬之本来打算写几篇报告文学和新闻报道,所以他先后给中国青年报社写了报道《红色旗帜下的绿色高潮》、散文《重回延安——母亲的怀抱》。可是青年造林大会结束的当天,要举行一个联欢晚会,大家让贺敬之出个节目。贺敬之想了一下就答应了他们,他决定要把几天来的感受,用陕北信天游的曲调唱出来,抒发一下自己对延安的感情。

    当天夜里,贺敬之回到住处,延安发生的巨大变化令他百感交集——昔日的回忆、重返旧地的感受一瞬间涌上心头。贺敬之轻轻倒上一杯延安的白酒,酒助诗兴,他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一边走一边唱,一边流泪一边写,整整写了一夜,《回延安》这首影响甚巨的名作问世了。

    由于整宿的吟唱和激动、多日的忙碌加上持续的兴奋,贺敬之染上了感冒,嗓子失音了唱不出来,就没在晚会上唱,这让他感到非常遗憾。不过陕西人民广播电台非常喜欢这首诗,他们把诗稿要了去,说要去播。不久,这个稿子就发表在《延河》杂志上。

    这首诗一发表就被大家竞相传诵,诗歌里面那种对母亲延安的赤子之情感动无数人,后来还被选入中学语文教材。

    也许因为工作或其他原因,贺敬之除了1947年创作诗歌《笑》、《搂草鸡毛》等之外,一直到1956年,鲜有诗歌创作出现。这次的延安行,贺敬之仿佛找到了失去的诗魂,诗歌创作从此进入黄金鼎盛期。

    从延安回北京的途中,贺敬之随胡耀邦参观了黄河三门峡的水利枢纽工程。

    发源于青藏高原的黄河本是清澈见底、给百姓造福的河流;可一到黄河中游,即黄土高原一带,就席卷大量泥沙,河水颜色也变成混浊的黄色;到黄河下游,黄河的流速减缓,河水携带的泥沙逐渐沉积,使得河床逐年抬高,形成极其危险的“悬河”,一旦发水,黄河两岸人民就会遭到极大的生命财产损失。

    黄泛区人民的生活极其艰难,十年中往往九年都要发大水,地里的庄稼全被淹死了,村民无法生存,绝望之际走上绝路,有的上吊,有的要饭、逃荒,相当凄惨。

    为治理黄河,新中国准备在三门峡建造一座水利枢纽。三门峡位于河南省西部,是河南、山西、陕西三省交界处,因大禹治水斧劈“人门”、“神门”、“鬼门”而得名。三门峡水利枢纽工程结束了黄河三年两决口的局面,使两岸人民得以安居乐业,被誉为“万里黄河第一坝”。

    贺敬之童年虽未生活在黄泛区,却听说过很多那里人民的苦难,对他们的际遇极为同情。三门峡修建后,昔日的“黄魔”被套上缰绳,难以危害百姓了。站在三门峡前,他感慨万千,后来写下两首诗作为纪念。

    下面的这首《三门峡—梳妆台》,后来的影响最大,生动地表现了新中国治理黄河水患的成就;在另外一首《中流砥柱》中,贺敬之把三门峡的建造者——工人阶级,称为社会主义的擎天柱。

    望三门,三门开:

    “黄河之水天上来”!

    神门险,鬼门窄,

    人门以上万丈崖。

    黄水劈门千声雷,

    狂风万里走东海。

    望三门,三门开:

    黄河东去不回来。

    昆仑山高邙山矮,

    禹王马蹄长青苔。

    马去“门”开不见家,

    门旁空留梳妆台。

    梳妆台啊,千万载,

    梳妆台上何人在?

    乌云吞明镜,

    黄水吞金钗。

    但见那,辈辈艄公洒泪去,

    却不见,黄河女儿梳妆来。

    梳妆来呵,梳妆来!

    黄河女儿头发白。

    挽断“白发三千丈”,

    愁杀黄河万年灾!

    登三门,望东海:

    问我青春何时来?!

    …………

    这首诗确实反映了全国人民“向大自然进军”的英雄气概,至今读来仍感觉到一种排山倒海的力量。

    2.开国向上之音

    1956年“七一”前夕,《北京日报》的编辑辛大明向贺敬之约稿,他说:“老贺啊,党的生日就要到了,你就写首诗吧。我们给你准备了一个好地方,保证你到了那里才思泉涌。”

    贺敬之被他说得心痒痒,其实他早有打算,想写一首长诗来歌颂党和祖国、歌颂这个伟大的时代。

    第二天,编辑部派来一个小伙子,他居然开了辆摩托车来接贺敬之。

    柯岩笑道:“嘿,还搞得这么神秘!你可要好好写,别辜负大家的期待啊!”说得在场的人都呵呵笑了起来。

    柯岩手脚麻利地给贺敬之收拾了一小包行李,贺敬之坐在摩托车后座上,那个小伙子把摩托车开得飞快,两人风驰电掣地来到海淀区温泉学校旁边的一所房子。

    盛夏的北京非常炎热,知了在树上拼命地聒噪,想把大家一起拖入烦躁中。编辑部找的这个地方却相当僻静,四周绿树成荫,鲜有行人路过,清风徐来,令人暑气顿消,贺敬之很快进入了状态。

    他追忆着自己凄惨的童年,又想到如今的美好景象,今昔对比,沸腾的情感充满胸膛,很快,一行行优美的诗句从他笔下流淌出来:

    无边的大海波涛汹涌……

    啊,无边的

    大海

    波涛

    汹涌——

    生活的浪花在滚滚沸腾……

    啊,生活的

    浪花

    在滚滚

    沸腾!

    啊啊!是何等壮丽的景象——

    我们祖国的

    万花盛开的

    大地,

    光华灿烂的

    天空!

    你,在每一天,

    在每一秒钟,

    都展现在

    我的眼前

    和我的

    心中。

    ……

    啊,多么好!

    我们的生活,

    我们的祖国;

    啊,多么好!

    我们的时代

    我们的人生!

    让我们

    放声

    歌唱吧!

    大声些,

    大声,

    大声!

    把笔

    变成

    千丈长虹,

    好描绘

    我们时代的

    多彩的

    面容,

    让万声雷鸣

    在胸中滚动,

    好唱出

    赞美祖国的

    歌声!

    贺敬之写着写着,就想到自己的经历:童年生活饥寒交迫,看不到未来和希望;求学时颠沛流离、思想受到禁锢,找不到人生方向。自从到延安参加革命后,不仅生活上有饭吃、有衣穿;情感上既有战友的关怀,又有师长的器重;事业上也找到兴趣所在,并且一飞冲天。

    马斯洛说过,人有五种层次的需求,基本生活、安全、爱、尊重和自我实现。可以说在延安,这五种需求都得到满足,贺敬之的生活经历决定了他必然对党和祖国产生深厚的感情。

    贺敬之越写越激动,很快就写完了一半。可他心里没底,不知道自己这个写法是否合适,就拿去给编辑看。编辑看了贺敬之拿来的一半手稿后满意地说:“好啊,就这么写,我们现在就拿去发表!”

    就这样,《放声歌唱》的前两节发表于7月1日的《北京日报》上。很快,读者们的来信蜂拥而至,贺敬之被他们的热情所感动鼓舞,回城后很快写出了第三节。

    ……

    五月——

    麦浪。

    八月——

    海浪。

    桃花——

    南方。

    雪花——

    北方。……

    我走遍了

    我广大祖国的

    每一个地方——

    呵,每一个地方的

    我的

    每一个

    故乡!

    7、8月份,贺敬之去了青岛,在那里完成了这首长诗的最后两节,前后写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年底,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了《放声歌唱》的单行本。

    不久,贺敬之在北京市举行的诗歌朗诵会上,亲自朗诵了这首长诗。朗诵中,贺敬之几次抑制不住激情而落泪,电台也转播了朗诵的实况,在社会上引起相当大的反响。

    《放声歌唱》是贺敬之的第一首长篇政治抒情诗,他创造性地把马雅可夫斯基的“楼梯式”与中国古典诗歌融为一体,从此开创出独属于自己的政治抒情诗形式,也奠定了他在现代文学史上的地位。

    1959年9月,建国10周年之际。当时人民共和国才诞生10年,敌对势力又极力围堵,然而在中国共产党与毛泽东的领导下,尽管有不足、有错误,但还是在蒋介石把黄金全带到台湾、留下的一穷二白的烂摊子上创造出一个又一个奇迹。

    贺敬之欣然写下《十年颂歌》作为献给祖国母亲的礼物。他意识到,一个人只有投身到伟大的时代洪流中,生命才会闪耀出光彩。

    茅盾先生曾在一篇文章中称赞贺敬之的《十年颂歌》,无论是从艺术构思,诗的语言,行、句的对仗和平仄等等来看,都是对“楼梯式”这种新诗体做出的创造性的发展,达到了民族化的初步成就。

    应该说这首诗创造出一个成功的范式,今天很容易看到在各种欢庆场合,凡有诗歌朗诵活动时,大多采用了这个模式。贺敬之的其他名作可欣赏但难以效法,唯有这首诗可以学习效仿。《诗经》有风、雅、颂三类诗,人民共和国也应该有自己的颂诗。既然《十年颂歌》已成为颂歌的典范,善于学习者不可因有时代带给它的缺点而小觑之。

    3.桂林山水入诗怀

    桂林,位于广西东北部,地处湘桂走廊南端,市区四围奇峰环绕,清澈婉转的漓江穿过市区,身处其中,宛如画中游,令人去浊忘俗。

    八百多年前,南宋时任广西提点刑狱兼权府事的王正功,在一次宴会上当众赋诗,写下“桂林山水甲天下”七个大字,从此,这个山清水秀之地名扬四海。恰似人间仙境般的桂林山水,吸引无数游客为之竞折腰,前美国总统尼克松与克林顿就曾对那里奇幻般的景色赞不绝口。

    1959年7月,贺敬之第一次来到桂林,马上被桂林秀美的风光给迷住了——蔚蓝的天空白云飘飘,一座座形态各异、绿树萦罩的石峰亭亭耸立在水面上,任丝丝缕缕的阳光从山峰顶上、空隙间穿过,镜子般光亮的江水倒映着蓝天、绿树、奇峰,宛如人间仙境。

    贺敬之怎么也没想到祖国的山水竟然如此之美,他油然生出一种为桂林山水写诗的冲动。可他没有随便落笔,也许因为桂林山水实在太美了,他不停思考着:该用哪种形式来表现她的美好,方不辜负这山、这水。

    不料刚写了几句开头,“反右倾”运动开始了,他又一次作为重点对象受到批判。

    事情的起因是贺敬之写的一篇题为《谈十年来的新歌剧》的文章,如果按照现在的眼光来看,该文受当时“左”的气氛影响,用词过重。没想到此文一登出来,立刻有人写文章批评贺敬之“右倾”,说他贬低新歌剧的成绩,是“今不如昔”论,跟1957年右派分子一个腔调。“反右倾”时,这成为贺敬之的一条罪状。不仅如此,剧协内部还收集贺敬之其他“右倾”表现材料,比如温情主义、资产阶级文艺思想、爱才、缺乏原则斗争性、界限不清等等。后来,党内听报告时,就把作为创作室主任的贺敬之的名字从名单上划掉了,他已被当作“右倾分子”来对待。

    此时,贺敬之的肺结核发作了,肺部发现了空洞,在医生的强烈要求下,贺敬之又一次住进了医院。剧协党组织觉得贺敬之也许是逃避运动吧,就派人去医院,三天两头地调查他,搞得住院也不安生。

    算上前几年的历次运动,哪一次也没落下贺敬之,他自嘲为“老运动员”,即运动中老被整的人员。

    艰难时刻,贺敬之想起鲁迅先生1930年在“左联”成立大会上的讲话:“倘不明白革命的实际情形,也容易变成‘右翼’。革命是痛苦,其中也必然混有污秽和血,决不是诗人所想像的那般有趣,那般完美。”

    有着这些思想准备,贺敬之接受了所遭遇的委屈。他外表温文尔雅,骨子里却很倔强,尽管遭受多次政治劫难的打击,却未曾消沉,压力之下,依然具有充足的精力与勇气。重压之下生钻石,贺敬之化压力为动力,产生出更大的创作热情。历时一年左右,经过反复打磨、推敲,他终于完成了《桂林山水歌》。

    云中的神啊,雾中的仙,

    神姿仙态桂林的山!

    情一样深啊,梦一样美,

    如情似梦漓江的水!

    水几重啊,山几重?

    水绕山环桂林城……

    是山城啊,是水城?

    都在青山绿水中……

    啊!此山此水入胸怀,

    此时此身何处来?

    ……黄河的浪涛塞外的风,

    此来关山千万重。

    马鞍上梦见沙盘上画:

    “桂林山水甲天下”……

    啊!是梦境,是仙境?

    此时身在独秀峰!

    心是醉啊,还是醒?

    水迎山接入画屏!

    画中画——漓江照我身千影,

    歌中歌——山山应我响回声……

    江山多娇人多情,

    使我白发永不生!

    对此江山人自豪,

    使我青春永不老!……

    红旗下:少年英雄遍地生——

    望不尽:千姿万态“独秀峰”!

    ——意满怀呵,情满胸,

    恰似漓江春水浓!

    啊!汗雨挥洒彩笔画:

    桂林山水——满天下!……

    这首语言优美、韵律生动的诗歌,再现了风景如画的桂林山水,深情赞美伟大的祖国和人民,景中叠景、画中嵌画,令人回味无穷,曾使无数人对桂林山水如痴如醉。60年代的中国旅游业还不是很发达,贺敬之的这首《桂林山水歌》,让很多人对桂林念念不忘,向往之心油然而生,并慕名前来桂林旅游。

    《桂林山水歌》被人民教育出版社编入了初中二年级语文课本,后又被选入大学教材。有人做过统计,作为多次入选中国大学和中学课本的这首诗,中国起码有5亿人认真读过。可以说,在中国几乎很少有像贺敬之《桂林山水歌》那样的一首诗,拥有这么多的读者。

    《桂林山水歌》的艺术水平也是非常之高。“是诗情啊是爱情,都在漓江春水中。”这是无数人脱口而出的佳句。历史是对文学作品最好的检验。

    时至今日,这首《桂林山水歌》仍为大家所传诵,不愧为中国当代第一山水诗。桂林市还将贺敬之的这首《桂林山水歌》刻在巨石上作为纪念,成为桂林的城市名片。

    也许是对这个城市有着太深的感情,贺敬之每次来到桂林,都会留下名诗佳作。贺敬之家中的客厅里就挂着一首赞美阳朔的新古体诗:“东郎西郎江边望,大姑小姑秋波长,望穿青峰成明月,诗仙卓笔写月光。”

    可以这么说:贺敬之见桂林而生诗意,桂林因贺诗而增丽色。

    4.永恒的《雷锋之歌》

    1963年初,南泥湾时期三五九旅的旅长、现任国家农垦部部长的王震将军听到雷锋的感人事迹非常激动,他觉得应该有人为雷锋歌唱。当时他在北京医院刚动过手术,还躺在病床上。王震是性情中人,又是个急性子,他立刻派人把郭小川、贺敬之和柯岩叫到病床前。

    那时贺敬之与郭小川、李季、闻捷同住在北京和平里,平日私交甚好。贺敬之他们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儿,等他们急匆匆赶到医院,看到病床上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军,正泪眼婆娑地看报。一见到贺敬之他们,王震将军激动地念起手中关于雷锋的材料,说着他认为的雷锋出现的意义和自己的感动。

    说到后来,王震用手拍着报纸,朝他们几乎吼了起来:“你们这些诗人就不为此感动?为什么还不写诗?”

    三人互相看了看,立刻表态道:“我们马上去抚顺,详细了解雷锋的事迹后,回来就写!”

    回去后,郭小川和贺敬之因为单位还有别的事务,暂时无法脱身,就让柯岩先打头阵。

    二月初的抚顺还飘着雪花,柯岩下到雷锋所在部队,在那里住了一个月左右。柯岩亲眼看到雷锋亲笔写的全部日记,也看到抚顺人民十里长街送别雷锋的感人场景。一回北京家中,柯岩就激动地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倒豆子般地讲了出来,边讲边流泪,贺敬之也感动得哭了。这可把呆在一旁的贺母吓了一跳,她还以为这小两口吵架,都气哭了。

    很快地,柯岩先后写出《雷锋》、《我对雷锋叔叔说》等几首诗。柯岩觉得,对于这种题材,丈夫能比自己写得更好,就建议贺敬之写一首长诗。

    贺敬之苦恼的是,该怎么把这首诗写好。

    仔细阅读了柯岩带回来的第一手资料,贺敬之受到极大的触动。雷锋小时候,妈妈受到地主的侮辱,上吊死去。成为孤儿的雷锋得到邻舍的关怀,可以说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这个认识让贺敬之对雷锋有了一个新的理解,那就是:受苦受难的雷锋其实就是解放前的白毛女,解放后的白毛女应该就是雷锋这个样子——因为感谢党和人民的搭救,把集体当作家,把从别人那里得到的关爱再传递到周围人身上。雷锋人格上的闪光点,照亮了人们的心灵,也净化着贺敬之的灵魂。

    本着这个基调,贺敬之试着写了几段,他感到不太有把握,就念给柯岩听:

    假如现在啊

    我还不曾

    不曾在人世上出生,

    假如让我啊

    再一次开始

    开始我生命的航程——

    在这广大的世界上啊

    哪里是我

    最迷恋的地方?

    哪条道路啊

    能引我走上

    最壮丽的人生?

    面对整个世界,

    我在注视。

    从过去,到未来,

    我在倾听……

    柯岩听后拍着巴掌说:“太好了,比我那几首都好,而且不是好一点半点,是好很多!”

    妻子的肯定给了贺敬之极大的信心,两个人拿着自己的诗稿赶到医院,读给病床上的王震将军听。老将军听后非常高兴,他笑眯眯地说:“小柯同志的这首《雷锋》写得相当不错,很感人。”说着他遗憾地看了下贺敬之,拉长声音说道:“敬之的这首更有意思,就是没写完……得抓紧写,到时给我读全稿!”

    在王震的催促下,贺敬之完成了《雷锋之歌》的最后部分。当贺敬之拿着诗稿来找王震时,老将军郑重地叮嘱秘书道:“我要听敬之朗诵诗了,任何事也不要来打扰我!”

    然后又对贺敬之说:“你快把全诗朗诵给我听,记住,不是念,要大声朗诵!”

    说着,自己坐到沙发上,全神贯注地听着贺敬之充满感情地朗诵着,眼睛一眨也不眨,生怕落下一个字。

    历史在回答:

    人

    应该

    怎样生?

    路

    应该

    怎样行?……

    面对今天:

    血管中的脉搏

    该怎样跳动?

    什么是

    真正的

    幸福啊?

    什么是

    青春的

    生命?

    ……

    快摆开

    你们新的雁阵呵

    把这大写的

    “人”字——

    写向那

    万里长空……

    听到这几句时,王震将军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大声喊道:“好!好!好!我就要组织新的雁阵,飞赴新疆,这就叫‘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等贺敬之把全诗朗诵完,王震将军还没听够,他意犹未尽地把诗稿要了过去,点出他喜欢的句子来,让贺敬之再读一遍。

    最后,老将军咂舌感慨道:“好啊!真好!你是怎么写出来的啊!”

    这可不是王震个人的赞誉,一千二百余行的长诗《雷锋之歌》在《中国青年报》上发表后,一石激起千层浪,国人对雷锋的感动需要一个突破口,这首长诗恰好道出他们的心声,故而迅速传遍九州。

    不久,复旦大学邀请贺敬之去校内朗诵《雷锋之歌》。得知此消息后,宽敞的礼堂不大工夫就被挤得水泄不通。学子们听着诗人慷慨激昂的声音,不禁心潮澎湃而顿生凌云之志,那排山倒海般的诗句令他们沉浸在诗中达十多天之久而无法平静:

    看,站起来

    你一个雷锋,

    我们跟上去:

    十个雷锋,

    百个雷锋,

    千个雷锋!……

    升起来

    你一座高峰,

    我们跟上去:

    十座高峰,

    百座高峰!——

    千条山脉啊,

    万里长城!……

    《雷锋之歌》是贺敬之创作的又一首政治抒情长诗,相继被《北京日报》、《人民日报》登载。

    《雷锋之歌》以它独特的构思、动人的激情,不仅感染了整整一代人,也确立了贺敬之在政治抒情诗创作领域的地位。周良沛曾说《雷锋之歌》“不仅标志了他的诗的成就之高度,更是开一代诗风之作”。

    因为雷锋精神是永恒的,贺敬之的这首《雷锋之歌》将雷锋精神“诗化”,提高了全国人民的思想境界,从而也取得了永恒的价值。

    5.在时代列车上

    1949年3月,在中共七届二中全会上,王震主动请缨,进军新疆。这次他率领着当年在南泥湾垦荒的老兵们穿祁连山、走大戈壁、跨越天山、来到大西北,解放了新疆,并成立了新疆建设兵团。

    新疆解放了,问题也出来了:保卫边疆、建设边疆都需要大量的劳动力来支持,单靠目前建设兵团这些人远远不够。据统计,当时新疆建设兵团实际参加生产人员只有14.68万人,比起保卫和建设的对象——幅员辽阔的大西北,这点劳动力明显不足。

    兵团很快作出决定,动员内地青年支边。他们双管齐下,一面派干部到内地去组织农民、工人和学生来兵团;另一方面,动员各单位的职工,写信到内地去招揽亲友来边疆。

    1963年7月,王震安排郭小川、贺敬之、柯岩,随上海青年第一批支边大队,从上海乘火车奔赴新疆。贺敬之从车厢向外看去,上海车站人声鼎沸,站台上挤满送行的人群,开往新疆的58次列车窗口,探出一张张激动的笑脸,他们就是即将去新疆开荒建设的上海青年,正和家人、亲友挥手作别。

    每间车厢都有兵团的老战士,帮助安排照顾这些满怀憧憬、却未经生活磨练的青年人,他们给新兵安排铺位,端来热水,给他们讲边疆见闻,陪伴他们度过列车上四天三夜的时光。

    火车渐渐驶离江南水乡,窗外的风景越来越开阔,蜿蜒的黄河扭成“九”字,挟沙奔流直下,一座座雄浑的高山从眼前闪过,塞外壮阔的风光让贺敬之这些久居内地的人感慨不已、荡气回肠。

    到新疆以后,贺敬之他们马不停蹄地四下采访,他们从乌鲁木齐、石河子、喀什、和田,一直跑到喀喇昆仑的高山牧场、中苏边境,走遍了天山南北。王震将军安排贺敬之他们和战士们一道骑马放枪,钻地窝子,到大沙漠看栽种胡杨林,和刚编入连队的上海青年谈心,和当年开垦南泥湾的老战士叙旧。在新疆的半年时间里,贺敬之他们几乎每天都处在感动当中,也大大开阔了视野。

    之后在新疆的几个月,郭小川写了几十首诗,后结集为《昆仑行》;贺敬之却只写了两首歌词——《塔里木之歌》和《兵团战士之歌》。

    半年后,郭小川、柯岩被召回北京,贺敬之留了下来。

    这年的年底,长期酝酿的情感终于发酵成熟,12月14日,贺敬之在阿克苏这个地方写下了名篇《西去列车的窗口》:

    在九曲黄河的上游,

    在西去列车的窗口……

    是大西北一个平静的夏夜,

    是高原上月在中天的时候。

    一站站灯火扑来,像流萤飞走,

    一重重山岭闪过,似浪涛奔流……

    此刻,满车歌声已经停歇,

    婴儿在母亲怀中已经睡熟。

    呵,在这样的路上,这样的时候,

    在这一节车厢,这一个窗口——

    你可曾看见:那些年轻人闪亮的眼睛

    在遥望六盘山高耸的峰头?

    你可曾想见:那些年轻人火热的胸口

    在渴念人生路上第一个战斗?

    你可曾听到呵,在车厢里:

    仿佛响起井冈山拂晓攻击的怒吼?

    你可曾望到呵,灯光下:

    好像举起南泥湾披荆斩棘的镢头?

    呵,大西北这个平静的夏夜,

    呵,西去列车这不平静的窗口!……

    贺敬之一气呵成写完后,心里没底,不知写得到底好不好,就从新疆把这首诗寄给在北京的柯岩,柯岩看后,把这首诗寄给《人民日报》。

    次年1月22日,《西去列车的窗口》发表在《人民日报》上。3个月后,贺敬之被调到《人民日报》文艺部,担任副主任一职。

    这首感情真挚、激情昂扬的《西去列车的窗口》,可以说是《雷锋之歌》的续篇,在那个时代它写出了如何走人生道路,成为青年顶礼膜拜的时代赞歌,使得无数有志于边疆建设的热血儿女,义无反顾地投身到大西北的建设中去。

    作为那个时代最成熟的政治抒情诗人,贺敬之的诗作数量并不多,可是不写则已,一出手就是脍炙人口的名篇佳作。

    这不仅因为贺敬之在诗歌语言上口语化的追求,使得他的诗歌更贴近人民,真正成为了普通大众的精神食粮和激励人们奋斗的战斗号角;而且贺敬之能完全地融入到与时代的共鸣中去,他极好地抓住了时代的重大事件和特征,在提炼时代精神的同时不失艺术性和诗歌的韵律美感,所以他的政治抒情诗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不仅满足了当时那个时代的人们的情感诉求,成为一个时代的印证;即使今天读起,仍然使人心情激荡、豪情顿生——这也许是今天的诗歌爱好者,仍然常常选取贺诗作为朗诵对象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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