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大概三五天吧,来到了一个小湖旁,这里草肥水美,环境很好,正好有个以前牧民们留下的破蒙古包和一个旧羊圈,稍加整理,就可以住人了。大黑也跟小齐住在一起,他们白天去放羊,晚上就坐在火堆旁烤火,生活很单调,也很平静。
大黑是一条三岁半的公狗,聪明健壮,它是小齐唯一的朋友。
这里狼虽不多,为防万一,小齐还是在周围布下了几只狼夹子。这天早上,小齐像往常一样骑上老马,带着大黑,出去转。走了不远,大黑突然两眼圆瞪,耳朵立起来,小齐赶忙摘下猎枪,上了膛。果然,就在前面不远处的一片草丛里,他布下的狼夹子夹住了一条大灰狼,走近一看,是条母狼,腿都快被夹断了。小齐警惕地向四周搜索了一下,发现在二十米外的地方,有四只小狼,三只吓得蜷缩在一起打哆嗦,只有一只毫不畏惧地站在一旁,正虎视眈眈地瞪着小齐。小齐“呸”了一口,朝那只母狼放了一枪,解下狼夹子,把它横放在马上,又把三只小狼扔进羊皮袋里。那只虎视眈眈的小狼不见了,小齐四处寻找,才在狼夹子边找到。他走过去,刚要提它的后腿,没想到它反身就是一口,小齐骂了一句,抬腿一脚将它踢翻。大黑冲上去,一口咬住它的脖子,将它叼了回来。小齐随手将它扔在羊皮袋里,跨上马,哼着小曲回去了。
那狼可真肥啊,整整吃了六天。但小齐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每次扔掉那些吃剩的狼肉时,那只咬他的虎视眈眈的小狼总会悄悄跟上去,一边闻着,一边“吱吱”地叫,眼里好像还有点泪水,而另三只小狼却在为争夺那些剩余物你抢我夺。
“妈哟,这只小东西还挺有良心的。”小齐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连他们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他叹了口气,又带着大黑出去溜达了。
小齐发现大黑对那只小狼有明显的敌意,经常会无缘无故地欺负它。每到这时,这只小狼都会可怜巴巴地趴在地上。小齐见了就呵斥大黑。十几天后,这只小狼渐渐跟小齐熟悉起来,总在小齐腿边蹭来蹭去。
又过了好多天,实在没什么吃的了,小齐决定用狼肉来改善自己的伙食,他开始吃那几只小狼了。但他发现,每次宰杀小狼的时候,那只最健壮的小狼总会恶狠狠地瞪着他。他便骂道:“妈的,让你凶,明天就吃了你。”
随着羊群数量的增多,大黑本来就有些看不过来,不知怎么又受了伤,小齐犯愁了。忽然想到:何不把那只小狼养起来,省得再回去找领导要了。可小齐又有点犹豫,它毕竟是只狼啊,万一驯养不好怎么办?再转念一想,狗也是从狼变来的,万一将来发现它野性难驯,一枪崩了它也就是了。加上通过这二十多天的接触,小齐已经渐渐和它有了点感情,要杀它还真有点舍不得呢。“行,你以后就叫二黑吧。”小齐拍了拍正在他腿边蹭来蹭去的小狼,高兴地说。
很快,小齐发现他的选择十分正确,二黑非常聪明,既具备它祖先勇猛、灵活的特点,又有狗的忠诚和善解人意。虽然大黑始终对它敌意难消,但这丝毫也影响不了小齐对它的宠爱。七八个月下来,原来的小狼已经变成一条威风凛凛的大狼了。确切地说,应该是一条大狗,除了偶尔它会对月亮狼嚎几声以外,别的时候它都与狗无异。小齐始终认为大黑对它有敌意是因为它们的语言无法沟通,或是因他对二黑特别宠爱,大黑因此而嫉妒。
二黑越来越讨小齐喜欢,干起活来十分卖力。小齐若发出指令让它站在原地,它会两三个小时都一动不动。每当有一两个牧民过来串门时,二黑也表现得很友善。
有些老牧民告诫小齐要小心,说:“狼毕竟是狼啊!”小齐嘴上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在他心目中,二黑早就是一条好狗了,一条比大黑更优秀的好狗。
自从二黑参加放牧以来,这一地区的狼就很少见了,偶尔有两三只不识趣的狼想打羊的主意,二黑总会毫不留情地与它们搏斗,丝毫不念同类之情。而大黑在这个时候就只会在小齐身边“汪汪”乱叫,还像是在保护他的样子。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小齐出来放牧已有三个月了,该回去领些东西了,小齐让二黑看家,叫上大黑,骑上那匹愈发衰弱的老马出发了。不料没走几里地,那匹老马一个踉跄将小齐掀在地上,摔得他好半天才扶着大黑挣扎着站起来,只得牵着老马,一拐一拐地回到了蒙古包,一躺到床上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迷迷糊糊地睡到了半夜,小齐觉得有点口渴,想起来找点水喝,刚一抬头,就看见两只绿色的小灯泡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一股腥气直喷到他的脸上。小齐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瞧,原来是二黑,“妈的,吓死我了!”小齐一巴掌将二黑甩到一旁。待喝了水,二黑早已跑出去了,小齐再躺下,可那两只绿色的小灯泡似乎一直在他眼前闪来闪去,怎么也睡不着。
这样躺了两天,小齐实在饿得受不住了,就拿起猎枪,打了个唿哨。二黑闻声而至,小齐说:“走,打几只野鸭解解馋吧。”二黑高兴起来,围着小齐跳了几跳。因为几天没吃东西,小齐身体很虚,平时随手背上的枪此时显得分外沉重,小齐只好倒拖着走到老马前,把枪挂在马鞍上。他想上马,却怎么也上不去,只好牵着马,慢慢向前走。
大黑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小齐觉得羊圈需要它守着,就说:“大黑,回去。”大黑瞧瞧二黑,不情愿地走了回去。二黑跟在小齐身旁,恶狠狠地瞧着大黑。最近它俩的关系越来越紧张了,小齐躺在床上就听见它们在外面撕咬,二黑仗着个子大,总是占便宜。小齐瞥了二黑一眼,想起上次那两只绿色的小灯泡,心里就有些不太舒服。
走了一二里路,来到了湖边,这里野鸭子挺多,鸭蛋也不少。小齐刚站到湖边,想捋起袖子洗把脸,忽然有什么东西冷不丁搭在他的后肩膀上,不用想也是二黑。小齐头也没回,一反手就给了它一下,心里顿时烦了起来。在牧区,是很忌讳这样从后面拍人肩膀的,因为狼经常会悄悄把爪子搭在人肩头,你一回头,它就会对准你的喉咙来一口。
以前二黑是从来不这样的,今天这是怎么了?小齐一边想着一边慢慢转身看去,只见二黑正若无其事地东张西望,像是在找什么猎物,丝毫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接着,它两耳一竖,后足一蹬,箭一般地奔向右前方的草丛里,几只野鸭顿时“嘎嘎”地飞了起来。小齐脸也顾不上洗了,回到马旁,摘下猎枪,“砰砰”朝天空开了两枪,只有几片鸭毛飘落下来。他骂了声:“妈的,倒霉透了!”便走到草丛旁,捡了几只鸭蛋,装到羊皮袋里,叫了声:“走吧,二黑。”又一起踱回到蒙古包里。
小齐煮了几只鸭蛋,吃下后,觉得精神好多了,看看天色将晚,收拾了一下,准备早早睡下,他随手把放在桌上的猎枪放在了床边,又盖上了大羊皮袄。
睡得正香时,小齐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睁眼一看,又是那两只小灯泡似的眼睛紧盯着自己。“妈的,二黑,又是你!”小齐顺手拿起旁边的空弹袋向它扔去。
没想到它灵活地一闪,顺势向床上扑来。“不好!”小齐一个激灵,睡意全无,举起盖在身上的皮袄,挡在了头上。他想拼命坐起来,可二黑狠狠一口咬住了他的左手,顿时鲜血直冒,他疼得豆大的汗珠直滚。也许是血腥味更刺激了二黑的神经,它变得异常兴奋。
“大黑,大黑!”小齐喊起来,大黑闻声而至,直扑二黑,可二黑根本不理会它,仍低嚎着疯狂地撕咬小齐。小齐拼命挣扎,这时大黑则不顾命地攻击二黑。二黑被它惹怒了,回身一口,只听大黑惨叫了一声。
匆忙中,小齐忽然碰到了放在床边的猎枪,抓起来要射击,又怕误伤到大黑。就在这一迟疑的当儿,一个黑影朝小齐头上扑来,将他又重新压倒在床上,闻气味,像是大黑。
这时候,二黑正向遮住小齐头脸处的大黑的颈上狠狠咬去,不大一会儿,大黑不动了,几滴热血流到了小齐脸上。原来,大黑是凭着最后一口气,替小齐挡住了二黑的疯狂进攻,让小齐赢得了宝贵的几秒钟。
小齐被大黑、二黑压得喘不过气来,但还是凭直觉将子弹上了膛,将枪对着压在最上面正不断低嚎扭动的身影,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一声沉闷的枪声响过之后,一切复归于沉寂。
小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大黑、二黑的尸体从身上推开后,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等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小齐揉了揉眼,望着满地的鲜血和断掉的手指,望着大黑、二黑的尸体,好一阵子缓不过神来。他真不敢相信,昨天还围着他撒欢儿的两个“朋友”,就这样死掉了。
小齐将大黑、二黑的尸体拖到外面的草地上,用刀挖了两个坑,将它们埋了起来。他又把桌板割开,用桌面做成了两个墓碑,在上面用刀深深刻下了“大黑之墓”四个字,而“二黑”的那块墓碑上,他什么也没有刻。
干完这一切之后,小齐坐在它们的坟前,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好久好久没有动……
(翟启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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